中年男人仍倒在地上,尘土随风扬起,染了满身尘埃,他唏嘘不已。
如今他连基本的走路只怕是很艰难,怕是没办法再逃生了。
过往的岁月,想来都是浮光掠影,一帧帧在他脑海中飞速旋转盘旋,他的脑袋愈发晕了。
身体的痛,和心里的绝望瞬间席卷了他。
他龙七曾经也是青帮的一把好手,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年轻男人看了看龙七,心一横就冲到沈初寒脚边,一咕噜跪了下去。
“姑娘,您要给我们求求情,让杜先生放我们一条生路啊!我们也是听上面的命令做事,您也知道我们是做不了主的,就是些下面的小喽啰,我们不是存心伤害你的…啊呸,您看,绑您来了之后我们也没有做什么伤害您的事情,您让我给你解开布条我就解开了,看在这份上您能在杜先生面前给我们美言几句吗?”
沈初寒转动着铁棍,划出的弧形在阳光下闪着光,年轻男人就那样仰头看着,搞不懂这个单薄的女人是怎么能将厚实的铁棍转得这么轻松,就像手里拿着的是泡沫做的似的。
可他很清楚,不是。
面前女人手中握着的是货真价值的铁棍,她就是用这个铁棍重创了大哥的膝盖骨。
有山风袅袅拂过,年轻男人打了个寒颤,瑟瑟发抖,这个女人…不简单。
不知过了多久,果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沈初寒指了指蓝天,“杜大哥要来了,与其求我,不如当面好好求求杜大哥。”
年轻男人捂住耳朵,他这是第一次听到飞机的轰鸣声,还有些恐惧呢。
沈初寒笑得开怀,铁棍也跟着一起晃荡,“从前只在酒楼听书的时候听过飞机的故事,今日咱们大家可真是托杜大哥的福,有眼福了啊!”
中年男人许是被这轰鸣声惊得回了神,从曾经的光辉回忆中抽身,强撑着一口气站了起来,膝盖处儿的布料都被血液浸湿,趁着沈初寒的注意力被飞机吸引,他踉跄着向前而行,往丛林深处跑去,就算跑不远也要找个遮身之地,能拖一时是一时。
乖乖等死,可不是他的风格。
飞机的轰鸣声愈发响亮了,有些刺耳,异常嘈杂。
林子里的飞禽走兽都躁动起来,胡乱四蹿。
沈初寒的内心也涌起激动之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越来越近的飞机,她从书中也看过,这东西能带人上天,能在顷刻间将人带到千里之外。
是个顶神奇的物件,只可惜目前中国没有几驾,多是从美国购置进来的。
阿哥也非常喜欢飞机,对着书上的飞机模型图爱不释手,那书页都被阿哥的手摸得起了毛。
她心里暗暗发过誓,要给阿哥买很多很多飞机模型,让阿哥不用再对着那个泛黄的书页沉迷了。
想到阿哥,沈初寒的笑容愈发恬静了。
恬静背后当然潜藏着浓重的担忧,阿哥没找到,她却频频出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
螺旋桨旋转,声音愈发大了起来,激起漫天飞尘。
迷了眼。
沈初寒捂着唇鼻,一双翦水秋瞳望着来人。
杜笙脚步匆匆,疾步而行,一席长衫一丝不苟,他看到沈初寒,眼睛都亮了,扶着沈初寒的肩,“初寒,我来晚了。”
沈初寒嗤笑,“杜龙头来得不算晚,初寒还没死。”
杜笙知道这姑娘是生气了,“初寒,你听我说,我没让人绑架你。”
“杜龙头是青帮老大,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
“你别阴阳怪气的行不行?”
沈初寒歪着脑袋,脑后马尾儿晃荡着,全身都泛着年轻女人独有的朝气和狡黠。
若是她能温言细语地与杜笙说话,那就是极好不过的了,可惜这姑娘带着刺儿。
杜笙无奈,招了招手,“来人,把绑架沈姑娘的人给我砍了。”
听到“砍”这个字,沈初寒下意识地蹙眉,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人打断。
“杜先生,龙七不见了。”
“给我找!”
“是。”
沈初寒忽然出声,“慢着!”
她问杜笙,“杜龙头,不知你们口中的‘龙七’是哪位?”
“自然是阴谋绑架你的人,初寒,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报仇。”
“他们若不是得了指示,为何要绑架我这个无名小卒?”
“初寒,青帮上下谁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呵——”,沈初寒大笑,“杜大哥,我尊称你一声大哥,是要感谢这几年的相护之恩,但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什么关系?请恕小女子愚钝,拎不清。”
“沈初寒!”
“我很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在外人面前大声叫我的名字,这会给我带来灭顶之灾。杜笙,你今日自导自演这场戏,有意思吗?”
杜笙扶额,握着折扇的手都绷紧了,他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能够近身跟着我的都是信得过的兄弟,他们不会将你的名字传出去的,放心吧!”
沈初寒摆了摆手,正正经经地望着杜笙,“杜龙头,我从未看清过你,此刻往后,我也不想看清你,所以,今日一别,再见就是路人吧!”
这样的人,她惹不起,至少躲得起。
与虎谋皮,终究不会有好下场,曾经她待他尚有几分真心,阿哥和沈大宝也幸得他相互才一直无忧,可…她这次是真的心寒了。
只是稍稍一想,便知道这背后有着巨大的阴谋,她害怕自己会被那阴谋张着的血盆大口吞没。
杜笙闻言,眸子闪过少有的慌乱,“初寒,你别使性子,你阿哥还需要我…”
“我阿哥的下落…杜龙头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初寒,我一定会将你的阿哥平安带回来的。”
避而不答换言其它,答案昭然若揭。
……
哒哒哒——
“报——,杜先生,找到龙七了,他受了重伤,晕在了那片芦苇地里。”
沈初寒望着被人架着抬来的中年男人,锁住他的左腿膝盖骨,攸然厉喝,“你们放开他,再这样下去他的腿就真的要废了。”
“只是一条腿而已,我要用他的命给你谢罪。”
“我可没有这么值钱,杜龙头,你别让我小小年纪就背上人命。”她说到“小小年纪”的时候嘴边溢出淡淡的自嘲。
旁人或许不懂,杜笙却是懂了。
她小小年纪就承担那么多,小小年纪就受他摆布,好不容易愿意相信一个人,却发现他是带着目的走近自己。
这样的对比和偏差,也难怪她会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