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场地处青州城区五里开外的开阔地界,周围树木繁密,间或有零星的野花儿,空气非常清新。
宁辰北闲暇时总会独自到这里,少年孤独思念母亲的时光大多数都在练武场度过。
一般而言,少帅到访的时候,练武场是不对外开放的,当然也不会有哪个没眼色的人敢来冲撞宁辰北。
今日,杜参谋是受了宁辰北的邀请才敢前来。
纪思带着沈时遇熟悉练武场,宁辰北则和杜参谋边打靶边讨论着军机要事。
沈时遇很乖,纪思也喜欢逗逗他,“玉石兄,你不怕我们少帅了?”
沈时遇抽出一把弓,摩挲着,低头,“不怕。”
“少帅对你做了什么你就不怕他了?”
沈时遇抿唇,从箭筒里抽出一根箭,“辰北兄救了我,给我好吃的好喝的,还带我出来玩,就是好人。”
纪思吐血,差点摔倒。
辰北兄?
兄弟你逗我呢?
纪思按住沈时遇的肩膀,“玉石兄,少帅的名讳一般人都不能叫的,会招来杀身之祸。”
“为什么?”沈时遇摆弄着弓箭,望着纪思。
纪思扶额,“你知道少帅代表什么吗?”
“知道啊,少帅就是少帅啊!”
纪思绝倒,“嗯,这么说吧,少帅是很厉害的人,所以我们要尊重他,如果直呼他的名字就算不得尊重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直呼我的名字?”
“因为你不是少帅啊!”
沈时遇不明白,眨了眨眼睛,远离纪思,小跑着去找他的辰北兄了。
“辰北兄,我不可以叫你辰北兄吗?”
稚嫩纯粹的疑问引得宁辰北和杜参谋爽朗大笑,杜参谋摸了摸沈时遇的脑袋,“妙人啊,妙人啊,汝之,你身边要有些这样能推心置腹又不担心会被出卖的人,你太孤独了。”
宁辰北递了个水壶给沈时遇,笑言,“玉石兄,可以叫的,你都说我是个好人了,我要对得起你的赞扬。”
沈时遇左手抱着弓箭,右手拿着水壶,开心地蹦了起来。
“辰北兄,你和杜参谋都是好人,纪思坏,他说我不尊重你。”
站在宁辰北身边的纪思绷着脸,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爽利的。
宁辰北拍了拍沈时遇的肩,努了努眼,“你想学射箭?”
沈时遇眼睛都亮了,不住地点头。
“我教你!”
“太好啦!”沈时遇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挥洒的汗水在飞扬,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预约,宁辰北亲自手把手教学,练武场的兵都围了过来,谁都不想错过在他们心中奉若神兵的少帅的现场表演。
宁辰北心情好,大手一挥,就准了。
士兵们争先恐后求少帅指导,宁辰北耐心十足地解答。
杜参谋在旁看着,非常欣慰。
他想:汝之今后的成就会超过宁督军。
……
驿站。
前台迎客的大娘拿着报纸,边吃着零嘴儿,边看的津津有味。
一连几日都是少帅剿匪,大显神姿的报道,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版面。
记者们争相撰写歌功颂德的文章,有的还刊登了少帅的照片。
大娘想着沈初寒近日心情不好,萎靡不振,就拿着报纸去敲门了。
叩叩叩——
“姑娘,看不看报纸呀?咱们少帅简直帅呆了。”
沈初寒摇头。
大娘摊开报纸,递到沈初寒面前,指了指宁辰北的照片,问她,“看看美好的事物,也许心情就能好点了。”
沈初寒瞟了一眼,照片儿取的远景,很模糊,看不清五官,只知道是个身材颀长、颇有气势的男人。
沈初寒想:这样的人对我而言真是可望而不可及,他们的世界里一定没有妻离子散,没有贩夫走卒。以后我就要嫁人白府,白承夜会是什么样的人呢?会和报纸上报道的这个男人一样吗?
她将报纸折起来,递给了大娘,“我不看了。”
她素日为生计奔波,一直都没有看报的习惯。
“哎,你的阿哥还没有找到吗?”
沈初寒摇了摇头,“还是谢谢大娘,少帅剿匪成功,想来阿哥是不会被这一带的土匪抓走。”
“是啊,我看你们都是有福气的人,姑娘别太伤怀,一起来吃晚饭吧!”
“大娘,我吃不下。趁着天色还早,我再出去找找。”
“哎,你这孩子,这条路你都走过多少次了啊?劝不住你啊,但是天黑前要回来知道吗?”
“好咧。”
沈初寒带着手电筒,背了点干粮和水就出发了。
她总觉得阿哥不会这么任性,就算是一时无法接受,也不会真的狠心抛下她和大宝。
“阿哥,阿哥,沈时遇,你在哪里?”
“阿哥,是妹妹不好,妹妹骗你的,阿爹还在,妹妹带你去找阿爹好不好?”
“阿哥,你原谅妹妹行不行?我、大宝、白斯老伯都很担心你。”
“阿哥,你最疼我的,怎么舍得我伤心难过呢?”
沈初寒一遍遍地喊,回应她的只有簌簌的风声。
她给自己打气,去走之前未曾走过的岔路,这里地势复杂,小路盘错,她不想错过任何一条。
她靠在大树旁休息,抬头望天,天幕是蓝色的,带着点微微的红,那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发鲜艳起来,染红了她的脸颊。
阿哥最爱夕阳西下时晚霞满天的的盛景。
沈初寒叹了口气,正要起身,眸光低了一瞬,凝眸,不可置信。
砰——
心里有什么碎了。
一直以来的确信和坚持…崩塌了。
阿哥的布鞋…沾满了泥土,辨不出原来的模样,但这是她一针一线纳的鞋,鞋上绣的花儿也是她在油灯前熬红了眼连夜绣上去的。
这是在阿哥二十四岁生辰的时候她送的礼物,阿哥一直非常喜欢,这次出门就坚持要带上这双鞋。
可是现在这双鞋中的一只孤零零地糖在这里,任由风吹日晒。
沈初寒的手是颤抖的,身子都哆嗦着,她俯身去拾起鞋,她用力地拍去上面的尘土,抽出腰间的手帕,使劲儿地擦。
眼泪滑落,落到鞋上,晕染出泥花儿。
嘀嗒嘀嗒——
泪水落得愈发急了。
她蹲着,不敢探身去望这悬崖究竟有多深,是否深到阿哥再无一丝生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