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弯腰端起绘着蔷薇花的骨瓷茶具,左手置于小腹上一英寸,右手勾着杯柄微微上抬倾倒,温热的英吉利红茶就由上至下流入配套茶杯内,倒了两杯分别递给人,靠近的一瞬间眼前人融入晚香玉、蜜李的果香中调的香水则是显得有些丰美柔情,心底暗暗赞赏这位女士的品味。
而后敛眸在人对面坐下捧着放冰块的咖啡抿了一口,皱纹爬上苦笑的面容:“怎么可能,他是少爷,我是管家,况且他今年年底要与一位可爱的小姐订婚了,而我只是较为欣赏这类的伴侣,希望您还是不要误会了。”
从年轻人嘴里讲出的描述让此刻的氛围已经和浪漫美好相去甚远,更像是一场提醒往日罪孽的审判场。深压的眉头和紧抿唇角暗示出越发的不快,在侍应生撤下吃完的冰盘时沉默着注视向匆忙低头的男孩,铅灰色眼珠里的探究意味隐晦不明,似乎打量着那份羞怯笑容之下的真心,又或者隐藏在漂亮外表背后别有用心的节目操控者,眼角不明显的细纹适时带着久经世事的沧桑和深沉揣度显露出来。直到餐盘空了又满,第二道主菜几乎吃完时才平置搁下刀叉,“年轻男孩总有些犯错的资本,但你要是想让我再陪你去尝尝其他东西的话,Rhys,你知道有些话让我不安。”如果不是碍于对方是一位年长英国男士,简直要直接招呼Jon把镜头凑过去拍下这一幕了,实在是非常有意思的神态,哪怕他在礼仪方面无可挑剔,谈及感情话题时,那种包含隐情又自控的异国口音,总让人按捺不住挖掘的心思。伸手接过茶杯,捧着小瓷杯的动作在克制下土生土长的德州习惯之后,学着对方的样子用手指勾起杯柄,指尖贴近热意,鼻尖嗅闻着上号红茶的香气,本应当被舒适收买,顺势去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却用一句极具指向性的话将气氛搅乱,“所以说,是单恋吗?您没有考虑过向他诉说吗?是因为职业?还是因为——”声音透着关切,自然知晓,比起之前任何一位采访对象来说,眼前的英国人更不容易对自己翻脸,这句极其明确的话比那些写在记事簿里的问题更加尖锐了几分:“你感到愧疚?对于他的父亲,您也曾经抱有同样的依赖感?”盯着他的双眼,作为媒体人的直觉总能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有那些关于录制的合约条款当保障之后,根本顾不上自己是否会显得咄咄逼人:“Mr。Willes,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无论是对于您即将接触的嘉宾,还是那些期待您收货真爱的观众,所有人都会好奇,你有向任何一位真心喜爱过的人告白过吗?”
“谢谢你的赞美,我觉得你留长发应该会很好看吧!”收到赞美有一些吃惊,但迅速也开始夸奖对方,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有吸引力的男人,所以也怪不得资料上有这些经历。“我还没有去过比弗利山,所以我也很期待这一次的拍摄!”拉着Hunt的行李走进电梯,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发问:“你为什么想要来上这个节目呢?”
闭嘴。这个女人正在随意地揣测她根本不能触碰的东西。
闭嘴……这个女人的话就像是毒药一般流入脆弱的耳膜,刺破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闭嘴!这个女人明明没有那个资格,却还是将自己逼入绝境。
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眼皮狠狠跳了一下,深呼吸平稳着自己想要发火的心态——闭眼重新笑起来:“真是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Stacey小姐。我现在45岁,服侍我的主人和老爷也有20余年,我把他们当做我的亲人,恕我接下来的话会让您生气,那么您会跟您的儿子结合吗?”
话语自嘴里一字一句地吐出,脑内甚至产生了某种名为“呕吐”的情绪,但如此不雅观的表情可不能在一位媒体家面前显现,反而越发加深了笑意,换了个坐姿继续道:“很抱歉,我只是有一些激动而已,希望您不要往心里去。告白的话还真没有,因为我不太清楚如何去追求人,也至今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没关系Jon,是我没有准备好措辞。”在对方几乎屏息的那几秒里盯紧他的双眼,扭过头给年轻摄影师一个安抚的眼神,自己反倒显得更为放松。气氛到底进入访谈的正轨,而非继续维持甜蜜外衣的家庭聚会。轻巧地放下茶杯,从随身的提包中拿出对方的资料,然而并没有翻开,只是将文件轻搭在膝头,用一支圆珠笔压在正中央,仿佛没有做过如此暗示般冷静开口。“这可不是小道消息,Mr。Wiles,这是你需要据实阐述的恋爱经历,因为无论是观众,还是您未来的伴侣都不该被蒙在鼓里。”神情认真,并未对他的反问表现出任何不快,毕竟是自己先开的头,结果当然也在料想之中。“我没有您的经历,当然也没法做出合适的回答,但看起来,我所说的依恋情绪和依赖感在您的理解中,确实是一种亲密关系,对吗?”早在实习工作的最初几年,还会为一些事情感到激愤或是羞愧,但当很多事实被层层剥开,正确与否,方式对错,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你永远不知道,人性的震撼力能够如此令人惊异。视线垂低几秒,适时为极具攻击性的话题做一个暂歇,“请接受我的道歉,我由衷希望包括您在内的每一个参与者,都能以足够自我的身份来获得真爱,毕竟这才是节目的初衷。”
“可Stacey小姐,我真的没有爱上过我的主人或者老爷。”在旁边青年的提醒下终于还是恢复了几分理智,在镜头下露出丑态可不是自己的性格,但不知为何触碰到爱恋与主人话题时候却控制不住想要遮掩,遮掩不住地话就想要逃避甚至刺伤对方……
捏紧杯身的手指泛白甚至微微颤抖,暗自深呼吸好几口气这才缓和下心情重新思考:“我接受您的道歉,您说的没错,依恋和依赖在我的心中是一种非常亲密的关系,在我的思想中那甚至比爱情这种一时兴起的感情重要的多。”
即使心里对自己想法极其赞同却也不得不又继续增添内容:“但这也可能是我坐井观天,某天我在主人与他的未婚妻Anna小姐之间明白了爱情到底是多么让人着迷,所以才来参加这个节目。我由衷希望能找到我人生的另一个半圆。”
视线落上对方的指尖,那无可避免的颤抖仅存在瞬间,甚至可能难以被镜头捕捉,但自己却清楚看到了,尽管,并不会对之后的提问影响半分。“半圆,这是一个好说法,所以您认为自己有所缺憾,希望对方能不足你所缺失的那一部分,或者说,相互补足,让你们互相变成一个更好的,更圆满的共同体,这是您的爱情观吗,Mr。Willes?”视线稍稍回望一眼Jon,确定他足够平复之后,又转回身,在这个间隙显然给这位英国男士留了几秒松懈的机会,而后的补充更像是追问:“那么您认为,您缺失哪些部分?我注意到您曾经自己经营过公司,后来又选择回来,是因为原生家庭吗?还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