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眉也不怵,起身,手握金杯,和庄夫人碰了一个。
只不过酒还未到唇边,楼梦庄是背对着春风夫妇。她往前一探,用食指轻轻推了一下乔眉的手肘。宽大衣袖挡着,身后的人根本瞧不见。
况且也想不到一个喝酒,还暗藏玄机。
酒水倾泻而下,都洒到了楼梦庄的身上。
“哎哟,可惜了,这可是楼主命人新给我做的衣服。”楼梦庄看着衣襟上沾染的酒渍。
乔眉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她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叫道:“庄夫人,明明是你暗中推我的,你还要倒打一耙。”
楼梦庄也不理她,只是摇头叹了一口气,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醉春风看此情景,忙呵斥,“眉儿,快给庄夫人认个错。”
乔眉气得跟个大肚子蛤蟆似的,瞪着圆眼,鼓着腮帮子,都结巴了,“我、我凭啥给她认错。明明是她陷害我,我不让她认错,已经够宽宏大量了。哼,让我给她低头,门都没有。”
醉春风起身,眉头皱得如连绵的山脉,“眉儿,她比你大,你怎么如此不尊敬于人?”
乔眉只觉更加委屈,本来想着今天来,和春风姐近乎一下的。没想到她也不相信自己,自己会是那种人吗?
“春风姐,我真是搞不懂了,你对人家毕恭毕敬的。人家没准憋着一肚子坏水,就等着给你使绊子呢?你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哼,你愿意讨好她,是你的事。我可不吃她那人前人后的一套。”
说完,将空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扭身气呼呼的就离开了。
只余下急促晃动的珍珠帘,还传来零落的响声。
楼梦庄拿出素色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看来我在这楼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外来的丫头。我也没有要责罚她的意思,她就扯出这许多,有的,没的。”
醉春风慌忙表示歉意,“对不起,庄姐姐。都是我平时管教无方,太纵着那个丫头了。我代她给你陪个不是,姐姐千万别往心里去。其实眉儿这个丫头,就是嘴巴毒一点,心可是比豆腐还软呢。”
楼梦庄手里狠狠捻着手帕上刺绣的凤凰羽毛,“风妹,你客气了。我如何能和她一般计较。我只是觉得,怕此事传出去,以后我更难管理这后院了。本来现在的许多丫头婆子,就对我……哎,我这手里又没有后院的印章和各个府库的钥匙。身上连银子都没有,想赏赐下人一些钱财,都是不能。也就难怪她们欺负我了。”
醉春风眉心一跳,当然听出了话中之意,慌忙起身道:“庄姐姐,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了。明日我就派人把印章和钥匙都给你送到月宫去。”
楼梦庄一听,面上稍霁,话锋一转,“风妹,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将月宫让给我住。却把你挤到了欢院。哎呀,我就想着贪欢事务繁忙,你们都住在那里,恐怕会不利于休息。我这两日闲逛,看碧湖边有一处闲置的宅院。不如你搬到那里去住,你不是喜欢清静吗?我觉得那里靠着小湖翠竹,挺适合你的。”
醉春风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过还是回答,“多谢庄姐姐,考虑周全。我明日就搬到那里去。”
楼梦庄连敲带打,目的都达到了,笑道:“春风妹妹就是招人喜欢,姐姐和你说话,心里特别舒畅。”
玉贪欢一直默默的喝着自己的酒,好似两个女人的对话,与他一点关系也无。
宴毕。
醉春风知道玉贪欢今日是要留在月宫里,陪楼梦庄的。
她早早的就找了个借口,退下了。
回到了贪欢院,醉春风倒也不觉得委屈。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一个人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早还早利索,还的晚了,利息还要加倍。
况且自己才是那个后来者,虽然当时以为庄姐姐已经去世了。可是现在这样的局面,的确也是自己始料未及的。
庄姐姐受了那么多的苦。自己现在受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换成是别的女人,她肯定不会如此忍让,甚至可以说是委屈自己。
可是庄姐姐不一样,自己欠她的太多了。
欠明珠的,也太多了。
当年犯下的错,现在是弥补的时候了,自己又能弥补多少呢?恐怕有些已经是为时已晚,无法挽回了吧。
她从前年轻时犯下的错,种下的因,现在就是成熟之时。
她让丫鬟将印章和钥匙都拿来。
朱色的托盘上,铺着红丝绒,一截短短的白玉笛,笛子口上面雕刻着几行梵文。这就是明月楼后院的私印。
托盘的一旁,还躺着赤金的细细圆环,上面串着十几枚大小各异,金银铜铁打造的钥匙。
醉春风看了一眼托盘,吩咐那个丫鬟,“明日中午,都给庄夫人送过去。”
那个丫鬟,显然有些吃惊,这些可是权利的象征。这后院上千女婢,杂役,各类文书,可都是只认这印章的。
这些钥匙,可以打开各种宝库,库中珍宝更是数不胜数。
听见过宝库的那些得脸丫头们说,简直就如同海底龙宫,天上宝殿。
见那个丫鬟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醉春风微微一笑,“我没有说错,按照我所说的,照办即可。”
那丫鬟才躬身一礼,退下,“奴婢遵命。”
醉春风又让丫鬟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第二日就搬到了碧湖旁的宅子。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有些荒凉,院子虽然还算豪华,可是里面摆设什么的都很普通。
醉春风一点也不在乎,相反觉得心里安宁了不少。
这几日,她知道玉哥刚刚和庄姐姐同房。她一直避着玉哥,只是希望不要让他尴尬和为难。
所以醉春风整日都在忙着工作。
明月楼中诸多事务,她都要一一过目。
这一日,用过晚饭。
醉春风又来到了明月楼的大殿,一个人来到了金座上,开始批阅积压下来的奏疏。
空荡荡的大殿,只有她一个人独坐在金座上,下面是高大的白玉柱子。
冰冷的青砖地面,不知何时映上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桌上的奏书一点一点减少,醉春风总算舒了一口气。
她头也不抬,拿起桌旁的茶碗,掀开蓝色茶杯盖子,抿了一口。
茶已经凉了,不过她似乎也不在乎。
外面响起了嘀嘀嗒嗒的雨声,看来秋日还真是多雨啊。
她伸手拢了拢衣领,感觉有细细的凉风往怀里钻。
又接着拿起了朱笔,在奏书上细心的批注。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