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贪欢因为将楼中事务扔下了一阵子，难免有些积压。处理完时，已经快要到子时了。
他忙乎完，还是赶来了风欢阁。
进了卧室，大床上，醉春风背对着自己，侧着身子，应该是睡着了。
如果换成是平日，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她肯定会起来的。想来今日睡得很沉。
他也尽量放轻声音，传来了脱衣服的悉梭声。玉贪欢脱了靴子，换上寝衣，吹灭桌子上的烛火，轻轻揭开被子，躺了上去。
柔软的大床突然塌陷下去一块，感觉到一双温暖的大手覆在了自己的腰间。
黑暗中，醉春风喉头一堵，眼泪就滑落了下来。幸亏玉贪欢也是累了，不久就传来了他均匀的鼻息声。
若是平常，恐怕他一闹，总是逗弄自己，又是发觉了。
一夜无眠，醉春风眼睛一直瞪着虚空，黑暗如同旋涡将人越吸越深，直至沉沦。
清晨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是又酸又涩，涨得疼。
她偷偷的早起，拿冰块敷了一下，又化好了精致的妆容，掩盖住了自己颓败的气色。
盛装的她，画着好看的桃花妆面，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美丽。
只是没有人知道，精致妆容下发黄憔悴的脸色。
玉贪欢早上起来，就见身边空了，问了丫鬟，才知道春风去了书房。还让他一个时辰后再过去。
他洗漱完毕，一个人吃了早餐，想着春风肯定是要给自己一个惊喜。没准是新做了礼服。要展示给自己看。
醉春风一个人在书房里，坐在檀木书桌旁，突然将毛笔重重一摔。溅起的墨汁弄脏了书桌。
大理石的地面上都是一个又一个揉烂的纸团。
她本来想，将自己想说的话，写在信里，因为她怕自己说不出口。
可是一提起笔，总是写了一句，就不知该如何继续。
她只觉头疼欲裂，双手交叉撑住额头，眼睛一闭，低头想着。
只觉心里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突然她头皮有些痛，是谁弹了自己一个脑瓜蹦，她猛的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桌子上，手里转着扇子的玉贪欢。
“干什么呢？给我写情诗呢？”玉贪欢一笑，看她神秘的样子。
醉春风有些紧张，往后一靠，后背一下子就抵住了冷硬的椅子背，她迅速调整了心神。
玉贪欢则坐在桌子上，晃荡着大长腿，他的腿一直抵着地面，调笑，“小风，今日你化的妆，很美。”
醉春风平日多是淡妆，有时还素颜。不过她天生丽质，倒是看着清爽可人。
今日她为了掩盖颓废的气色，特意化了浓妆，这让玉贪欢有些奇怪。不过她特意的装饰，增加了端庄和妩媚。他也是很喜欢的。
在宽大的衣袖中，醉春风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手指甲掐得掌心一片青紫。
她缓缓站了起来，绯红色的衣衫，头上盘着高高的发髻，插着金步摇。好像一只绯红色的蝶，正要展翅飞走。
她走到窗边，望了望窗外枯黄的树木，树枝散乱，好像年老妇人的一蓬乱发，没有丝毫生气。
长长的金珠子流苏冰冷的贴在颊边，她终还是转过头来，金叶子的耳坠闪闪发光，她长出一口气，“玉、玉贪欢，我有话跟你说。”
白衣男子倒是一怔，忍不住一笑，“你叫我什么？”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有重要的事对你说。”她面色凝重，说话的语气更是郑重。
玉贪欢只觉有些奇怪，“嗯，那你说吧？到底是啥事？我都好奇了。”
醉春风咬了一下樱唇，顿了一下，“我要与你和离，和离书已经拟好，就在桌子的第一个抽屉中，你拿出来，签上你的名字即可。”
玉贪欢手里摆弄的折扇“吧嗒”一下掉在了地上，他又瞅了瞅醉春风，看她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模样。
他拉开抽屉，果然看到了和离书。
“刺啦”一声，纸张被撕裂的声音，玉贪欢将断成两半的和离书往地上一扔，冲着醉春风走了过去。
他扳住她的肩膀，口吻严厉，“这种恶作剧不好玩，这种不吉利的玩笑，也不要再开了。咱们出去吧，今日不是说好了带你去骑马吗？闷在这里做什么？”
醉春风知道如果这样优柔寡断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她今日必须离开。
她狠狠一把推开了玉贪欢，大声道：“我没有和你开玩笑。这是我心里一直想了好久的，之前之所以没有和你说，是因为我一直不想伤害你。因为你确实对我很好，可是现在不说不行了。我不想待在明月楼了。我也不想在故作大方了，其实从你把楼梦庄接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就有了芥蒂。”
玉贪欢不信，“可是你当时是同意小庄回来的呀，你还甘愿用自己的血给她治病。你不是小气的人。”
醉春风仰着头，情绪激动，“我那么说，你就信啊？枉你还说自己比女人还了解女人。你就该明白，我也是一个普通女人，也会有嫉妒之心？我当时见你已经下定决心要接回楼梦庄，我阻拦有用吗？莫不如顺水推舟，赢得一个贤良的名声。之后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形象显得更加光辉靓丽，这一切都是面子工程。事实上，你确实对我越来越好，我也打败了楼梦庄，即便有当年的情分和愧疚，她依然没有抢走你。依然撼动不了我在楼中的地位。包括处置明护法那个老头子，这一步步都是我安排好的。所以我威望也立下了，楼梦庄害我，我也知道，于是我将计就计，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到办法救我的。这样只会让你心里更加厌恶她。就算不将她赶走，她在这楼中也和住在冷宫没有区别了。”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面对玉贪欢痛苦的表情，她了解玉贪欢，他起码已经有些相信了，只是不愿意接受而已。
玉贪欢摇头，过来握住她的双手，紧紧握住，“不，我才不信呢。你快给我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是谁逼你的，让你说出这么一大套话来。”
醉春风斩钉截铁的望着他的眼睛，“我没有撒谎，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你若不信，我立马起誓。”
她抽出右手，刚要说话。
玉贪欢一把将她的手腕抓住，怒喝，“你给我闭嘴，我不准你诅咒自己。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那又能说明什么，爱情本身就是自私的。那也只能说明你爱我，不愿意和别人一起分享我。”
他缓了一口气，逼视着她的眼睛，脸已经快要贴上了她的脸，“你不是说喜欢隋文帝和独孤皇后的故事吗？独孤皇后也是善于妒忌之人，只因隋文帝宠幸了一个宫女，她就气得将那个宫女给杀了。可是她一直到老，隋文帝还不是照样宠着她，让她年过半百，仍然像一个宠妇一样。”
他抬起她的下巴，“所以，我不会让你走。你也死了这条心。”
他又追加，温热的气息如雾气喷洒在她冰冷的面颊上，“如果你讨厌小庄，这件事我来解决。你放心，我会给一个满意的答复。让明月楼从此只有一个女主人，就是你。我的夫人也只有你，一直是你，永远是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