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一百一十九
(后晋)刘昫2018-05-25 10:308,897

  ○李训 郑注 王涯 王璠 贾餗 舒元舆 郭行余 罗立言 李孝本

  李训,肃宗时宰相揆之族孙也。始名仲言。进士擢第。形貌魁梧,神情洒落;辞敏

  智捷,善揣人意。宝历中,从父逢吉为宰相,以训阴险善计事,愈亲厚之。初与茅汇等

  欲中伤李程,及武昭事发,训坐长流岭表,会赦得还。丁母忧,居洛中。

  时逢吉为留守,思复为宰相,且深怨裴度,居常愤郁不乐。训揣知其意,即以奇计

  动之。自言与郑注善,逢吉以为然,遗训金帛珍宝数百万,令持入长安,以赂注。注得

  赂甚悦,乘间荐于中尉王守澄,乃以注之药术,训之《易》道,合荐于文宗。守澄以训

  缞粗,难入禁中。帝令训戎服,号王山人,与注入内。帝见其指趣,甚奇之。及训释服,

  在京师。太和八年,自流人补四门助教,召入内殿,面赐绯鱼。其年十月,迁国子《周

  易》博士,充翰林侍讲学士。入院日,赐宴,宣法曲弟子二十人就院奏法曲以宠之。两

  省谏官伏阁切谏,言训奸邪,海内闻知,不宜令侍宸扆,终不听。

  文宗性守正嫉恶,以宦者权宠太过,继为祸胎,元和末弑逆之徒尚在左右,虽外示

  优假,心不堪之。思欲芟落本根,以雪雠耻,九重深处,难与将相明言。前与侍讲宋申

  锡谋。谋之不臧,几成反噬,自是巷伯尤横。因郑注得幸守澄,俾之援训,冀黄门之不

  疑也。训既在翰林,解《易》之际,或语及巷伯事,则再三愤激,以动上心。以其言论

  纵横,谓其必能成事,遂以真诚谋于训、注。自是二人宠幸,言无不从;而深秘之谋,

  往往流闻于外。上虑中人猜虑,乃疏《易》义六条,示于百辟,有能出训之意者赏之,

  盖欲知上以师友宠之。九年七月,改兵部郎中、知制诰,充翰林学士。九月,迁礼部侍

  郎、同平章事,仍赐金紫之服。诏以平章之暇,三五日一入翰林。

  训既秉权衡,即谋诛内竖。中官陈弘庆者,自元和末负弑逆之名,忠义之士无不扼

  腕。时为襄阳监军,乃召自汉南,至青泥驿,遣人封杖决杀。王守澄自长庆已来知枢密,

  典禁军,作威作福。训既作相,以守澄为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罢其禁旅之权,寻赐鸩

  杀之。训愈承恩顾,每别殿奏对,他宰相莫不顺成其言,黄门禁军迎拜戢敛。训本以纤

  达,门庭趋附之士,率皆狂怪险异之流。时亦能取正人伟望,以镇人心。天下之人,有

  冀训以致太平者,不独人主惑其言。

  训虽为郑注引用,及禄位俱大,势不两立;托以中外应赴之谋,出注为凤翔节度使。

  俟诛内竖,即兼图注。约以其年十一月诛中官,须假兵力,乃以大理卿郭行余为邠宁节

  度使,户部尚书王璠为太原节度使,京兆少尹罗立言权知大尹事,太府卿韩约为金吾街

  使,刑部郎中知杂李孝本权知中丞事,皆训之亲厚者。冀王璠、郭行余未赴镇间,广令

  召募豪侠及金吾台府之从者,俾集其事。

  是月二十一日,帝御紫宸。班定,韩约不报平安,奏曰:“金吾左仗院石榴树,夜

  来有甘露,臣已进状讫。”乃蹈舞再拜。宰相百官相次称贺。李训奏曰:“甘露降祥,

  俯在宫禁。陛下宜亲幸左仗观之。”班退,上乘软舁出紫宸门,由含元殿东阶升殿,宰

  相侍臣分立于副阶,文武两班,列于殿前。上令宰相两省官先往视之。既还,曰:“臣

  等恐非真甘露,不敢轻言。言出,四方必称贺也。”上曰:“韩约妄耶?”乃令左右军

  中尉、枢密内臣往视之。

  既去,训召王璠、郭行余曰:“来受敕旨!”璠恐悚不能前,行余独拜殿下。时两

  镇官健,皆执兵在丹凤门外,训已令召之,唯璠从兵入,邠宁兵竟不至。中尉、枢密至

  左仗,闻幕下有兵声,惊恐走出。阍者欲扃锁之,为中人所叱,执关而不能下。内官回

  奏,韩约气慑汗流,不能举首。中官谓之曰:“将军何及此耶?”又奏曰:“事急矣,

  请陛下入内。”即举软舆迎帝。训殿上呼曰:“金吾卫士上殿来,护乘舆者,人赏百

  千。”内官决殿后罘罳,举舆疾趋。训攀呼曰:“陛下不得入内。”金吾卫士数十人,

  随训而入。罗立言率府中从人自东来,李孝本率台中从人自西来,共四百余人,上殿纵

  击内官,死伤者数十人。训时愈急,逦迤入宣政门。帝瞋目叱训,内官郄志荣奋拳击其

  胸,训即僵仆于地。帝入东上阁门,门即阖,内官呼万岁者数四。须臾,内官率禁兵五

  百人,露刃出阁门,遇人即杀。宰相王涯、贾餗、舒元舆、方中书会食,闻难出走,诸

  司从吏死者六七百人。

  是日,训中拳而仆,知事不济,乃单骑走入终南山,投寺僧宗密。训与宗密素善,

  欲剃其发匿之。从者止之,乃趋凤翔,欲依郑注。出山,为盩厔镇将宗楚所得,械送京

  师。至昆明池,训恐入军别受搒掠,乃谓兵士曰:“所在有兵,得我者即富贵,不如持

  我首行,免被夺取。”乃斩训,持首而行。

  训弟仲景、再从弟户部员外郎元皋,皆伏法。

  仇士良以宗密容李训,遗人缚入左军,责以不告之罪。将杀之,宗密怡然曰:“贫

  僧识训年深,亦知反叛。然本师教法,遇苦即救,不爱身命,死固甘心。”中尉鱼弘志

  嘉之,奏释其罪。

  郑注,绛州翼城人,始以药术游长安权豪之门。本姓鱼,冒姓郑氏,故时号鱼郑。

  注用事时,人目之为“水族”。

  元和十三年,李愬为襄阳节度使,注往依之。愬得其药力,因厚遇之,署为节度衙

  推。从愬移镇徐州,又为职事,军政可否,醖与之参决。注诡辩阴狡,善探人意旨,与

  愬筹谋,未尝不中其意。然挟邪任数,专作威福,军府患之。时王守澄监徐军,深怒注。

  一日,以军情患注白于愬。愬曰:“彼虽如此,实奇才也。将军试与之语;苟不如旨,

  去未为晚”愬即令谒监军。守澄初有难色,及延坐与语,机辩纵衡,尽中其意,遂延于

  内室,促膝投分,恨相见之晚。翌日,守澄谓愬曰:“诚如公言,实奇士也。”自是出

  入守澄之门,都无限隔。愬署为巡官,齿于宾席。

  及守澄入知枢密,当长庆、宝历之际,国政多专于守澄。注昼伏夜动,交通赂遗。

  初则谗邪奸巧之徒附之以图进取;数年之后,达僚权臣,争凑其门。累从山东、京西诸

  军,历卫佐、评事、御史,又检校库部郎中,为昭义节度副使。既以阴事诬陷宋申锡,

  守道正人,始侧目焉。

  太和七年,罢邠宁行军司马,入京师。御史李款阁内弹之曰:“郑注内通敕使,外

  结朝官,两地往来,卜射财货,昼伏夜动,干窃化权。人不敢言,道路以目。请付法

  司。”旬日内,谏章十数,文宗不纳。寻授注通王府司马,充右神策判官,中外骇叹。

  八年九月,注进药方一卷,令守澄召注对浴堂门,赐锦彩。召对之夕,彗出东方,长三

  尺,光耀甚紧。其年十二月,拜太仆卿、兼御史大夫。

  注起第善和里,通于永巷,长廊复壁。日聚京师轻薄子弟、方镇将吏,以招权利。

  间日入禁军,与守澄款密,语必移时,或通夕不寐。李训既附注以进,承间入谒;而轻

  浮躁进者,盈于注门。九年八月,迁工部尚书,充翰林侍讲学士。召自九仙门,帝面赐

  告身。时李训已在禁庭,二人相洽,日侍君侧,讲贯太平之术,以为朝夕可致升平。两

  奸合从,天子益惑其说。是时,训、注之权,赫于天下。既得行其志,生平恩仇,丝毫

  必报。因杨虞卿之狱,挟忌李宗闵、李德裕,心所恶者,目为二人之党。朝士相继斥逐,

  班列为之一空,人人惴栗,若崩厥角。帝微知之,下诏慰谕,人情稍安。

  训、注天资狂妄,偷合苟容,至于经略谋猷,无可称者。初浴堂召对,上访以富人

  之术,乃以榷茶为对。其法,欲以江湖百姓茶园,官自造作,量给直分,命使者主之。

  帝惑其言,乃命王涯兼榷茶使。又言秦中有灾,宜兴工役以禳之。文宗能诗,尝吟杜甫

  《江头篇》云:“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始知天宝已前,环曲江四岸,

  有楼台行宫廨署,心切慕之。既得注言,即命左右神策军差人淘曲江、昆明二池,仍许

  公卿士大夫之家于江头立亭馆,以时追赏。时两军造紫云楼、彩霞亭,内出楼额以赐之。

  注言无不从,皆此类也。

  九月,检校尚书左仆射、凤翔尹、凤翔节度使。盖与李训谋事有期,欲中外协势。

  十一月,注闻训事发,自凤翔率亲兵五百余人赴阙。至扶风,闻训败,乃还。监军使张

  仲清已得密诏,迎而劳之,召至监军府议事。注倚兵卫即赴之,仲清已伏兵幕下。注方

  坐,伏兵发,斩注,传首京师,部下溃散。注家属屠灭,靡有孑遗。初未获注,京师忧

  恐。至是,人人相庆。

  注两目不能远视,自言有金丹之术,可去痿弱重膇之疾。始李愬自云得效,乃移之

  守澄,亦神其事。由是中官视注皆怜之,卒以是售其狂谋。而守澄自贻其患,复致衣冠

  涂地,岂一时之沴气欤?既籍没其家财,得绢一百万匹,他货称是。

  王涯,字广津,太原人。父晃。涯,贞元八年进士擢第,登宏辞科。释褐蓝田尉。

  贞元二年十一月,召充翰林学士,拜右拾遗、左补阙、起居舍人,皆充内职。元和三年,

  为宰相李吉甫所怒,罢学士,守都官员外郎,再贬虢州司马。五年,入为吏部员外。七

  年,改兵部员外郎、知制诰。九年八月,正拜舍人。十年,转工部侍郎、知制诰,加通

  议大夫、清源县开国男,学士如故。十一年十二月,加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十三年八

  月,罢相,守兵部侍郎,寻迁吏部。

  穆宗即位,以检校礼部尚书、梓州刺名、剑南东川节度使。其年十一月,吐蕃南北

  倚角入寇,西北边骚动,诏两川兵拒之。时蕃军逼雅州,涯上疏曰:“臣当道出军,径

  入贼腹有两路:一路从龙州清川镇入蕃界,径抵故松州城,是吐蕃旧置节度之所;一路

  从绵州威蕃栅入蕃界,径抵栖鸡城,皆吐蕃险要之地。”又曰:“臣伏见方今天下无犬

  吠之警,海内同覆盂之安。每蕃戎一警,则中外咸震,致陛下有旰食轸怀之忧,斯乃臣

  等居大官、受重寄者之深责也。虽承诏发卒,心驰寇廷,期于为国讨除,使戎人芟剪。

  昼夜思忖,何补涓毫?所以凄凄愚心,愿陈万一。臣观自古长策,昭然可征。在于实边

  兵,选良将,明斥候,广资储,杜其奸谋,险其走集,此立朝士大夫皆知,不独微臣知

  之也,只在举行之耳。然臣愚见所及,犹欲布露者,诚愿陛下不爱金帛之费,以钓北虏

  之心。临遣信臣,与之定约曰:犬戎悖乱负恩,为边鄙患者数矣,能制而服之者,唯在

  北蕃。如能发兵深入,杀若干人,取若干地,则受若干之赏。开怀以示之,厚利以啗之,

  所以劝耸要约者异于他日,则匈奴之锐,可得出矣。一战之后,西戎之力衰矣。”穆宗

  不能用其谋。

  长庆元年,幽、镇复乱,王师征之,未闻克捷。涯在镇上书论用兵曰:

  伏以幽、镇两州,悖乱天纪,迷亭育之厚德,肆豺虎之非心。囚系鼎臣,戕贼戎帅,

  毒流列郡,衅及宾僚。凡在有情,孰不扼腕?咸欲横戈荷戟,问罪贼廷。伏以国家文德

  诞敷,武功继立,远无不服,迩无不安。矧兹二方,敢逆天理?臣窃料诏书朝下,诸镇

  夕驱,以貔貅问罪之师,当猖狂失节之寇,倾山压卵,决海灌荧,势之相悬,不是过也。

  但以常山、燕郡,虞、虢相依,一时兴师,恐费财力。且夫罪有轻重,事有后先,

  攻坚宜从易者。如闻范阳肇乱,出自一时,事非宿谋,情亦可验。镇州构祸,殊匪偶然,

  扇动属城,以兵拒境。如此则幽、蓟之众,可示宽刑;镇、冀之戎,必资先讨。况廷凑

  亹茸,不席父祖之恩;成德分离,人多迫胁之势。今以魏博思复雠之众,昭义愿尽敌之

  师,参之晋阳,辅以沧、易,掎角而进,易若建瓴,尽屠其城,然后北首燕路。在朝廷

  不为失信,于军势实得机宜。臣之愚忠,辄在于此。

  臣又闻用兵若斗,先扼其喉。今瀛、莫、易、定,两贼之咽喉也,诚宜假之威柄,

  戍以重兵。俾其死生不相知,间谍无所入,而以大军先迫冀、赵,次下井陉,此百举百

  全之势也。臣受恩深至,无以上酬,轻冒陈闻,不胜战越。

  洎涯疏至,卢士玫已为贼劫,陷瀛、莫州,凶势不可遏。俄而二凶俱宥之。

  三年,入为御史大夫。敬宗即位,改户部侍郎、兼御史大夫,充盐铁转运使,俄迁

  礼部尚书,充职。宝历二年,检校尚书左仆射、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就加检校司

  空。

  太和三年正月,入为太常卿。文宗以乐府之音,郑卫太甚,欲闻古乐,命涯询于旧

  工,取开元时雅乐,选乐童按之,名曰《云韶乐》。乐曲成,涯与太常丞李廓、少府监

  庾承宪、押乐工献于黎园亭,帝按之于会昌殿。上悦,赐涯等锦彩。

  四年正月,守吏部尚书、检校司空,复领盐铁转运使。其年九月,守左仆射,领使。

  奏李师道前据河南十二州,其兗、郓、淄、青、濮州界,旧有铜铁冶,每年额利百余万,

  自收复,未定税额,请复系盐铁司,依建中元年九月敕例制置,从之。

  七年七月,以本官同平章事,进封代国公,食邑二千户。八年正月,加检校司空、

  门下侍郎、弘文馆大学士、太清宫使。九年五月,正拜司空,仍令所司册命,加开府仪

  同三司,仍兼领江南榷茶使。

  十一月二十一日,李训事败,文宗入内。涯与同列归中书会食,未下箸,吏报有兵

  自阁门出,逢人即杀。涯等苍惶步出,至永昌里茶肆,为禁兵所擒,并其家属奴婢,皆

  系于狱。仇士良鞫涯反状,涯实不知其故。械缚既急,搒笞不胜其酷,乃令手书反状,

  自诬与训同谋。狱具,左军兵马三百人领涯与王璠、罗立言,右军兵马三百人领贾餗、

  舒元舆、李孝本,先赴郊庙,徇两市,乃腰斩于子城西南隅独柳树下。涯以榷茶事,百

  姓怨恨诟骂之,投瓦砾以击之。中书房吏焦寓、焦璇、台吏李楚等十余人,吏卒争取杀

  之,籍没其家。涯子工部郎中、集贤殿学士孟贤,太堂博士仲翔,其余稚小妻女,连襟

  系颈,送入两军,无少长尽诛之。自涯已下十一家,资货悉为军卒所分。涯积家财钜万

  计,两军士卒及市人乱取之,竟日不尽。

  涯博学好古,能为文,以辞艺登科。践扬清峻,而贪权固宠,不远邪佞之流,以至

  赤族。涯家书数万卷,侔于秘府。前代法书名画,人所保惜者,以厚货致之;不受货者,

  即以官爵致之。厚为垣窍,而藏之复壁。至是,人破其垣取之,或剔取函奁金宝之饰与

  其玉轴而弃之。

  涯之死也,人以为冤。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三上章,求示涯等三相罪名,仇士良颇怀

  忧恐。初宦官纵毒,凌藉南司。及从谏奏论,凶焰稍息,人士赖之。

  王璠,字鲁玉。父础,进士,文辞知名。元和五年,擢进士第,登宏辞科。风仪修

  饰,操履甚坚,累辟诸侯府。元和中,入朝为监察御史,再迁起居舍人,副郑覃宣慰于

  镇州。长庆中,累历员外郎。十四年,以职方郎中知制诰。宝历元年二月,转御史中丞。

  时李逢吉为宰相,与璠亲厚,故自郎官掌诰,便拜中丞。恃逢吉之势,稍横。尝与

  左仆射李绛相遇于街,交车而不避。绛上疏论之曰:“左、右仆射,师长庶僚,开元中

  名之丞相。其后虽去三事机务,犹总百司之权。表状之中,不署其姓。尚书已下,每月

  合衙。上日百僚列班,宰相居上,中丞御史列位于廷。礼仪之崇,中外特异。所以自武

  德、贞观已来,圣君贤臣,布政除弊,不革此礼,谓为合宜。苟有不安,寻亦合废。近

  年缘有才不当位,恩加特拜者,遂从权便,不用旧仪。酌于群情,事实未当。今或有仆

  射初除,就中丞院门相看,即与欲参何殊。或中丞新授,亦无见仆射处。及参贺处,或

  仆射先至,中丞后来,宪度乖宜,尊卑倒置。倘人才忝位,自合别授贤良;若朝命守官,

  岂得有亏法制?伏望下百僚详定事体,使永可遵行。”敕旨令两省详议。两省奏曰:

  “元和中,伊慎忝居师长之位,太常博士韦谦削去旧仪。今李绛所论,于礼甚当。”逢

  吉素恶绛之直,天子虽许行旧仪,中书竟无处分,乃罢璠中丞,迁工部侍郎。寻罢绛仆

  射,以太子少师分司东都。其弄权怙宠如此。

  璠二年七月出为河南尹。太和二年,以本官权知东都选。十月,转尚书右丞,敕选

  毕入朝。三年,改吏部侍郎。四年七月,拜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十二月,迁左丞,判

  太常卿事。六年八月,检校礼部尚书、润州刺史、浙西观察使。

  八年,李训得幸,累荐于上。召还,复拜右丞。璠以逢吉故吏,自是倾心于训,权

  幸倾朝。九年五月,迁户部尚书、判度支。谢日,召对浴堂,锡之锦彩。其年十一月,

  李训将诛内官,令璠召募豪侠,乃授太原节度使,托以募爪牙为名。训败之日,璠归长

  兴里第。是夜为禁军所捕,举家下狱;斩璠于独柳树,家无少长皆死。

  璠子遐休,直弘文馆。李训举事之日,遐休于馆中礼上,同职驾部郎中令狐定等五

  六人送之,是日悉为乱兵所执。定以兄楚为仆射,军士释之,独执遐休诛之。

  初璠在浙西,缮城壕。役人掘得方石,上有十二字,云:“山有石,石有玉,玉有

  瑕,瑕即休。”璠视莫知其旨,京口老人讲之曰:“此石非尚书之吉兆也。尚书祖名崟,

  崟生础,是山有石也。础生尚书,是石有玉也。尚书之子名遐休,休,绝也。此非吉

  征。”果赤族。

  贾餗,字子美,河南人。祖渭。大父宁。餗进士擢第,又登制策甲科,文史兼美,

  四迁至考功员外郎。长庆初,策召贤良,选当时名士考策,餗与白居易俱为考策官,选

  文人以为公。寻以本官知制诰,迁库部郎中,充职。四年,为张又新所构,出为常州刺

  史。太和初,入为太常少卿。二年,以本官知制诰。三年七月,拜中书舍人。四年九月,

  权知礼部贡举。五年,榜出后,正拜礼部侍郎。凡典礼闱三岁,所选士七十五人,得其

  名人多至公卿者。七年五月,转兵部侍郎。八年十一月,迁京兆尹、兼御史大夫。九年

  四月,检校礼部尚书、润州刺史、浙西观察使。制出未行,拜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进

  金紫阶,封姑臧男,食邑三百户。未几,加集贤殿学士,监修国史。

  其年十一月,李训事发,兵交殿廷,禁军肆掠。餗易服步行出内,潜身人间。翌日,

  自投神策军,与王涯等皆族诛。餗虽中立自持,然不能以身犯难,排斥奸纤,脂韦其间,

  遂至覆族。逢时多僻,死非其罪,世多冤之。

  舒元舆者,江州人。元和八年登进士第,释褐诸府从事。太和初,入朝为监察,转

  侍御史。

  初,天宝中,玄宗祀九宫坛,次郊坛行事,御署祝板。元舆为监察,监祭事,以为

  太重,奏曰:“臣伏见祀九宫贵神祝板九片,陛下亲署御名,及称臣于九宫之神。臣伏

  以天子之尊,除祭天地宗庙之外,无合称臣者。王者父天母地,兄日姊月。而贵神以九

  宫为目,是宜分方而守其位。臣数其名号,太一、天一、招摇、轩辕、咸池、青龙、太

  阴、天符、摄提也。此九神,于天地犹子男也,于日月犹侯伯也。陛下为天子,岂可反

  臣于天之子男耶?臣窃以为过。纵阴阳者流言其合祀,则陛下当合称‘皇帝遣某官致祭

  于九宫之神’,不宜称臣与名。臣虽愚瞽;未知其可。乞下礼官详议。”从之。寻转刑

  部员外郎。

  元舆自负奇才,锐于进取,乃进所业文章,乞试效用,宰执谓其躁竞。五年八月,

  改授著作郎,分司东都。时李训丁母忧在洛,与元舆性俱诡激,乘险蹈利,相得甚欢。

  及训为文宗宠遇,复召为尚书郎。九年,以右司郎中知台杂。七月,权知中丞事。九年,

  拜御史中丞,兼判刑部侍郎。是月,以本官同平章事,与训同知政事。而深谋诡算,荧

  惑主听,皆生于二凶也。训窃发之日,兵自内出。元舆易服单马出安化门,为追骑所擒,

  送左军族诛之。

  郭行余者,亦登进士第。太和初,累官至楚州刺史。五年,移刺汝州,兼御史中丞。

  九月,入为大理卿。李训在东都时,与行余亲善,行余数相饷遗,至是用为九列,十一

  月,训欲窃发,令其募兵,乃授邠宁节度使。训败,族诛。

  罗立言者,父名欢。贞元末,登进士第。宝历初,检校主客员外郎,为盐铁河阴院

  官。二年,坐籴米不实,计赃一万九千贯,盐铁使惜其吏能,定罪止削所兼侍御史。太

  和中,为司农少卿,主太仓出纳物,以货厚赂郑注,李训亦重之。训将窃发,须兵集事,

  以京兆府多吏卒,用立言为京兆少尹,知府事。训败日,族诛。

  长安县令孟琯贬硖州长史,万年县令姚中立朗州长史。以两县捕贼官受立言指使故

  也。初立言集两县吏卒,万年捕贼官郑洪惧祸托疾,既而诈死,令家人丧服聚哭。姚中

  立阴知其故,恐以诈闻,不免其累,乃以状告洪之诈。仇士良拘洪入军,洪衔中立之告,

  谓士良曰:“追集所由,皆因县令处分,予何罪也。”故中立坐贬,洪免死。

  李孝本者,宗室之子也。累官至刑部郎中,而依于训、注以求进。舒元舆作相,训

  用孝本知台杂,权知中丞事,最预训谋。窃发之日,孝本从人杀内官十余人于殿廷。知

  事不济,单骑走投郑注。至咸阳西原,为追骑所捕,族诛之。坐训、注而族者,凡十一

  家,人以为冤。

  史臣曰:王者之政以德,霸者之政以权。古先后王,率由兹道,而遂能息人靖乱,

  垂统作则者。如梓人共柯而殊工,良奕同枰而独胜,盖在得其术,则事无后艰。昭献皇

  帝端冕深帷,愤其厮养,欲铲宫居之弊,载澄刑政之源。当宜礼一代正人,访先朝耆德,

  修文教而厚风俗,设武备以服要荒。俾西被东渐,皆陶于景化;柔祗苍昊,必降于阙祥,

  自然怀德以宁,无思不服。况区区宦者,独能悖化哉?故竖刁、易牙,不废齐桓之霸;

  韩嫣、籍孺,何妨汉帝之明。盖有管仲、亚夫之贤,属之以大政故也。此二君者,制御

  阍寺,得其道也。而昭献忽君人之大体,惑纤狡之庸儒。虽终日横经,连篇属思,但得

  好文之誉,庸非致治之先。且李训者,狙诈百端,阴险万状,背守澄而劝鸩,出郑注以

  擅权。只如尽陨四星,兼权八校,小人方寸,即又难知。但虑为蚤虱而采溪荪,翻获螾

  蜓之患也。呜呼明主!夫何不思,遽致血溅黄门,兵交青琐。苟无籓后之势,黄屋危哉!

  涯、餗绰有士风,晚为利丧,致身鬼蜮之伍,何逃瞰室之灾。非天不仁,子失道也!

  赞曰:奭、旦兴周,斯、高亡秦。祸福非天,治乱由人。训、注奸伪,血颓象魏。

  非时乏贤,君迷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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