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一百四十 文苑下
(后晋)刘昫2018-05-25 10:3034,033

  ○李华 萧颖士 李翰附 陆据 崔颢 王昌龄 孟浩然 元德秀 王维李白

  杜甫 吴通玄 兄通微 王仲舒 崔咸 唐次 子扶 持 持子彦谦 刘鹴李商隐

  温庭筠 薛逢 子廷珪 李拯 李巨川 司空图

  李华字遐叔,赵郡人。开元二十三年进士擢第。天宝中,登朝为监察御史。累转侍

  御史,礼部、吏部二员外郎。华善属文,与兰陵萧颖士友善。华进士时,著《含元殿赋》

  万余言,颖士见而赏之,曰:“《景福》之上,《灵光》之下。”华文体温丽,少宏杰

  之气;颖士词锋俊发。华自以所业过之,疑其诬词。乃为《祭古战场文》,熏污之,如

  故物,置于佛书之阁。华与颖士因阅佛书得之。华谓之曰:“此文何如?”颖士曰:

  “可矣。”华曰:“当代秉笔者,谁及于此?”颖士曰:“君稍精思,便可及此。”华

  愕然。华著论言龟卜可废,通人当其言。

  禄山陷京师,玄宗出幸,华扈从不及,陷贼,伪署为凤阁舍人。收城后,三司类例

  减等,从轻贬官,遂废于家,卒。华尝为《鲁山令元德秀墓碑》,颜真卿书,李阳冰篆

  额,后人争模写之,号为“四绝碑”。有文集十卷,行于时。

  萧颖士者,字茂挺。与华同年登进士第。当开元中,天下承平,人物骈集,如贾曾、

  席豫、张垍、韦述辈,皆有盛名,而颖士皆与之游,由是缙绅多誉之。李林甫采其名,

  欲拔用之,乃召见。时颖士寓居广陵,母丧,即缞麻而诣京师,径谒林甫于政事省。林

  甫素不识,遽见缞麻,大恶之,即令斥去。颖士大忿,乃为《伐樱桃赋》以刺林甫云:

  “擢无庸之琐质,因本枝而自庇。洎枝干而非据,专庙廷之右地。虽先寝而或荐,岂和

  羹之正味。”其狂率不逊,皆此类也。然而聪警绝伦。尝与李华、陆据同游洛南龙门,

  三人共读路侧古碑,颖士一阅,即能诵之,华再阅,据三阅,方能记之。议者以三人才

  格高下亦如此。是时外夷亦知颖士之名,新罗使入朝,言国人愿得萧夫子为师,其名动

  华夷若此。终以诞傲褊忿,困踬而卒。

  华宗人翰,亦以进士知名。天宝中,寓居阳翟。为文精密,用思苦涩。常从阳翟令

  皇甫曾求音乐,每思涸则奏乐,神逸则著文。禄山之乱,从友人张巡客宋州。巡率州人

  守城,贼攻围经年,食尽矢穷方陷。当时薄巡者,言其降贼,翰乃序巡守城事迹,撰

  《张巡姚摐等传》两卷上之。肃宗方明巡之忠义,士友称之。上元中,为卫县尉,入朝

  为侍御史。

  陆据者,周上庸公腾六代孙。少孤。文章俊逸,言论纵横。年三十余,始游京师,

  举进士。公卿览其文,称重之,辟为从事。累官至司勋员外郎。天宝十三载卒。

  开元、天宝间,文士知名者,汴州崔颢、京兆王昌龄、高适、襄阳孟浩然,皆名位

  不振,唯高适官达,自有传。

  崔颢者,登进士第,有俊才,无士行,好蒱博饮酒。及游京师,娶妻择有貌者,稍

  不惬意,即去之,前后数四。累官司勋员外郎。天宝十三年卒。

  王昌龄者,进士登第,补秘书省校书郎。又以博学宏词登科,再迁汜水县尉。不护

  细行,屡见贬斥,卒。昌龄为文,绪微而思清。有集五卷。

  孟浩然,隐鹿门山,以诗自适。年四十,来游京师,应进士,不第,还襄阳。张九

  龄镇荆州,署为从事,与之唱和。不达而卒。

  元德秀者,河南人,字紫芝。开元二十一年登进士第。性纯朴,无缘饰,动师古道。

  父为延州刺史。

  德秀少孤贫,事母以孝闻。开元中,从乡赋,岁游京师,不忍离亲,每行则自负板

  舆,与母诣长安。登第后,母亡,庐于墓所,食无盐酪,藉无茵席,刺血画像写佛经。

  久之,以孤幼牵于禄仕,调授邢州南和尉。佐治有惠政,黜陟使上闻,召补龙武录事参

  军。

  德季早失恃怙,缞麻相继,不及亲在而娶。既孤之后,遂不娶婚。族人以绝嗣规之,

  德秀曰:“吾兄有子,继先人之祀。”以兄子婚娶,家贫无以为礼,求为鲁山令。先是,

  堕车伤足,不任趋拜,汝郡守以客礼待之。部人为盗,吏捕之,系狱。会县界有猛兽为

  暴,盗自陈曰:“愿格杀猛兽以自赎。”德秀许之。胥吏曰:“盗诡计苟免,擅放官囚,

  无乃累乎?”德秀曰:“吾不欲负约,累则吾坐,必请不及诸君。”即破械出之。翌日,

  格猛兽而还。诚信化人,大率此类。

  秩满,南游陆浑,见佳山水,杳然有长往之志,乃结庐山阿。岁属饥歉,庖厨不爨,

  而弹琴读书,怡然自得。好事者载酒餚过之,不择贤不肖,与之对酌,陶陶然遗身物外。

  琴觞之余,间以文咏,率情而书,语无雕刻。所著《季子听乐论》、《蹇士赋》,为高

  人所称。

  天宝十三年卒,时年五十九,门人相与谥为文行先生。士大夫高其行,不名,谓之

  元鲁山。

  王维,字摩诘,太原祁人。父处廉,终汾州司马,徙家于蒲,遂为河东人。

  维开元九年进士擢第。事母崔氏以孝闻。与弟缙俱有俊才,博学多艺亦齐名,闺门

  友悌,多士推之。历右拾遗、监察御史、左补阙、库部郎中。居母丧,柴毁骨立,殆不

  胜丧。服阕,拜吏部郎中。天宝末,为给事中。

  禄山陷两都,玄宗出幸,维扈从不及,为贼所得。维服药取痢,伪称喑病。禄山素

  怜之,遣人迎置洛阳,拘于普施寺,迫以伪署。禄山宴其徒于凝碧宫,其乐工皆梨园弟

  子、教坊工人。维闻之悲恻,潜为诗曰:“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花

  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贼平,陷贼官三等定罪。维以《凝碧诗》闻于行在,肃

  宗嘉之。会缙请削己刑部侍郎以赎兄罪,特宥之,责授太子中允。乾元中,迁太子中庶

  子、中书舍人,复拜给事中,转尚书右丞。

  维以诗名盛于开元、天宝间,昆仲宦游两都,凡诸王驸马豪右贵势之门,无不拂席

  迎之,宁王、薛王待之如师友。维尤长五言诗。书画特臻其妙,笔踪措思,参于造化;

  而创意经图,即有所缺,如山水平远,云峰石色,绝迹天机,非绘者之所及也。人有得

  《奏乐图》,不知其名,维视之曰:“《霓裳》第三叠第一拍也。”好事者集乐工按之,

  一无差,咸服其精思。

  维弟兄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荤血;晚年长斋,不衣文彩。得宋之问蓝田别墅,

  在辋口;辋水周于舍下,别涨竹洲花坞,与道友裴迪浮舟往来,弹琴赋诗,啸咏终日。

  尝聚其田园所为诗,号《辋川集》。在京师日饭十数名僧,以玄谈为乐。斋中无所有,

  唯茶铛、药臼、经案、绳床而已。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妻亡不再娶,三

  十年孤居一室,屏绝尘累。乾元二年七月卒。临终之际,以缙在凤翔,忽索笔作别缙书,

  又与平生亲故作别书数幅,多敦厉朋友奉佛修心之旨,舍笔而绝。

  代宗时,缙为宰相。代宗好文,常谓缙曰:“卿之伯氏,天宝中诗名冠代,朕尝于

  诸王座闻其乐章。今有多少文集,卿可进来。”缙曰:“臣兄开元中诗百千余篇,天宝

  事后,十不存一。比于中外亲故间相与编缀,都得四百余篇。”翌日上之,帝优诏褒赏。

  缙自有传。

  李白,字太白,山东人。少有逸才,志气宏放,飘然有超世之心。父为任城尉,因

  家焉。少与鲁中诸生孔巢父、韩沔、裴政、张叔明、陶沔等隐于徂徠山,酣歌纵酒,时

  号“竹溪六逸”。

  天宝初,客游会稽,与道士吴筠隐于剡中。既而玄宗诏筠赴京师,筠荐之于朝,遣

  使召之,与筠俱待诏翰林。白既嗜酒,日与饮徒醉于酒肆。玄宗度曲,欲造乐府新词,

  亟召白,白已卧于酒肆矣。召入,以水洒面,即令秉笔,顷之成十余章,帝颇嘉之。尝

  沉醉殿上,引足令高力士脱靴,由是斥去。乃浪迹江湖,终日沉饮。时侍御史崔宗之谪

  官金陵,与白诗酒唱和。尝月夜乘舟,自采石达金陵,白衣宫锦袍,于舟中顾瞻笑傲,

  傍若无人。

  初,贺知章见白,赏之曰:“此天上谪仙人也。”禄山之乱,玄宗幸蜀,在途以永

  王璘为江淮兵马都督、扬州节度大使,白在宣州谒见,遂辟为从事。永王谋乱,兵败,

  白坐长流夜郎。后遇赦得还,竟以饮酒过度,醉死于宣城。有文集二十卷,行于时。

  杜甫,字子美,本襄阳人,后徙河南巩县。曾祖依艺,位终巩令。祖审言,位终膳

  部员外郎,自有传。父闲,终奉天令。

  甫天宝初应进士不第。天宝末,献《三大礼赋》。玄宗奇之,召试文章,授京兆府

  兵曹参军。十五载,禄山陷京师,肃宗征兵灵武。甫自京师宵遁赴河西,谒肃宗于彭原

  郡,拜右拾遗。房琯布衣时与甫善,时琯为宰相,请自帅师讨贼,帝许之。其年十月,

  琯兵败于陈涛斜。明年春,琯罢相。甫上疏言琯有才,不宜罢免。肃宗怒,贬琯为刺史,

  出甫为华州司功参军。时关畿乱离,谷食踊贵,甫寓居成州同谷县,自负薪采梠,兒女

  饿殍者数人。久之,召补京兆府功曹。

  上元二年冬,黄门侍郎、郑国公严武镇成都,奏为节度参谋、检校尚书工部员外郎,

  赐绯鱼袋。武与甫世旧,待遇甚隆。甫性褊躁,无器度,恃恩放恣。尝凭醉登武之床,

  瞪视武曰:“严挺之乃有此兒!”武虽急暴,不以为忤。

  甫于成都浣花里种竹植树,结庐枕江,纵酒啸咏,与田夫野老相狎荡,无拘检。严

  武过之,有时不冠,其傲诞如此。永泰元年夏,武卒,甫无所依。及郭英乂代武镇成都,

  英乂武人粗暴,无能刺谒,乃游东蜀依高适。既至而适卒。是岁,崔宁杀英乂,杨子琳

  攻西川,蜀中大乱。甫以其家避乱荆、楚,扁舟下峡,未维舟而江陵乱,乃溯沿湘流,

  游衡山,寓居耒阳。甫尝游岳庙,为暴水所阻,旬日不得食。耒阳聂令知之,自棹舟迎

  甫而还。

  永泰二年,啖牛肉白酒,一夕而卒于耒阳,时年五十九。

  子宗武,流落湖、湘而卒。元和中,宗武子嗣业,自耒阳迁甫之柩,归葬于偃师县

  西北首阳山之前。

  天宝末诗人,甫与李白齐名,而白自负文格放达,讥甫龌龊,而有饭颗山之嘲诮。

  元和中,词人元稹论李、杜之优劣曰:

  予读诗至杜子美,而知小大之有所总萃焉。始尧、舜之时,君臣以赓歌相和。是后

  诗人继作,历夏、殷、周千余年,仲尼缉拾选拣,取其干预教化之尤者三百,余无所闻。

  骚人作而怨愤之态繁,然犹去《风》、《雅》日近,尚相比拟。秦、汉已还,采诗之官

  既废,天下妖谣民讴、歌颂讽赋、曲度嬉戏之辞,亦随时间作。至汉武赋《柏梁》而七

  言之体具。苏子卿、李少卿之徒,尤工为五言。虽句读文律各异,雅郑之音亦杂,而辞

  意简远,指事言情,自非有为而为,则文不妄作。建安之后,天下之士遭罹兵战,曹氏

  父子鞍马间为文,往往横槊赋诗,故其遒壮抑扬、冤哀悲离之作,尤极于古。晋世风概

  稍存。宋、齐之间,教失根本,士以简慢翕习舒徐相尚,文章以风容色泽、放旷精清为

  高,盖吟写性灵、留连光景之文也。意义格力无取焉。陵迟至于梁、陈,淫艳刻饰、佻

  巧小碎之词剧,又宋、齐之所不取也。

  唐兴,官学大振,历世能者之文互出。而又沈、宋之流,研练精切,稳顺声势,谓

  之为律诗。由是之后,文体之变极焉。然而莫不好古者遗近,务华者去实,效齐、梁则

  不迨于魏、晋,工乐府则力屈于五言,律切则骨格不存,闲暇则纤穠莫备。

  至于子美,盖所谓上薄《风》、《骚》,下该沈、宋,言夺苏、李,气吞曹、刘,

  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矣!使仲尼考

  锻其旨要,尚不知贵其多乎哉!苟以为能所不能,无可无不可,则诗人已来未有如子美

  者。

  是时山东人李白,亦以文奇取称,时人谓之李、杜。予观其壮浪纵恣,摆去拘束,

  模写物象,及乐府歌诗,诚亦差肩于子美矣。至若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千言,次

  犹数百,词气豪迈,而风调清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则李尚不能历其籓翰,况堂

  奥乎!

  予尝欲条析其文,体别相附,与来者为之准,特病懒未就尔。自后属文者,以稹论

  为是。甫有文集六十。

  吴通玄,海州人。父道瓘为道士,善教诱童孺。大历中,召入宫,为太子诸王授经。

  德宗在东宫,师道瓘,而通玄兄弟,出入宫掖,恆侍太子游,故遇之厚。

  通玄与兄通微,俱博学善属文,文彩绮丽。通玄幼应神童举,释褐秘书正字、左骁

  卫兵曹、大理评事。建中初,策贤良方正等科,通玄应文词清丽,登乙第,授同州司户、

  京兆户曹。

  贞元初,召充翰林学士。迁起居舍人、知制诰,与陆贽、吉中孚、韦执谊等同视草。

  陆贽富词藻,特承德宗重顾,经历艰难。通玄弟兄又以东宫侍上,由是争宠,颇相嫌恨。

  贽性褊急,屡于上前短通玄,又言:“承平时工艺书画之徒,待诏翰林,比无学士。只

  自至德后,天子召集贤学士于禁中草书诏,因在翰林院待进止,遂以为名。奔播之时,

  道途或豫除改,权令草制。今四方无事,百揆时序,制书职分,宜归中书舍人。学士之

  名,理须停寝。”贽以通玄援引朋党,于禁中叶力排己,故欲废之,德宗 缺文 计。

  会贽权知兵部侍郎,知贡举,乃正拜之,罢内职,皆通玄谮之也。

  七年,自起居郎拜谏议大夫、知制诰。通玄自以久次当拜中书舍人,而反除谏议,

  殊失望。

  陆贽与宰相窦参相恶。参从子给事中申,参尤宠之。每预中书拟议,所至人呼申为

  “喜鹊”。申,嗣虢王则之从父甥也。申与则之亲善。则之为金吾将军,好学有文,申

  与则之潜结吴通玄兄弟,为参共倾陆贽。则之令人造谤书,言贽考试举人不实,招纳贿

  赂。时通玄取宗室女为外妇,德宗知之。既闻申、则之谮陆贽,纲纪伺之,果与通玄结

  构其谋。帝大怒,罢窦参知政事,寻贬郴州司马,窦申锦州司户,李则之昭州司马,通

  玄泉州司马。帝召见之,亲自临问,责以污辱近属。行至华州长城驿,赐死。寻以陆贽

  为中书侍郎、平章事,代窦参。

  通微,建中四年自寿安县令入为金部员外,召充翰林学士。寻改职方郎中,知制诰。

  与弟通玄同职禁署,人士荣之。七年,改礼部郎中,寻转中书舍人。通玄死,素服待罪

  于国门,帝特宥之。通微竟不敢为丧服。

  通玄词藻婉丽,帝尤怜之。贞元初,昭德王皇后崩,诏李纾为谥册文,宰相张延赏、

  柳浑为庙乐章。及进,皆不称旨,并召通玄重撰。凡中旨撰述,非通玄之笔,无不慊然,

  重之如此。

  王仲舒,字弘中,太原人。少孤贫,事母以孝闻。嗜学工文,不就乡举。凡与结交,

  必知名之士,与杨顼、梁聿、裴枢为忘形之契。贞元十年,策试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

  等科,仲舒登乙第,超拜右拾遗。裴延龄领度支,矫诞大言,中伤良善,仲舒上疏极论

  之。累转尚书郎。元和五年,自职方郎中知制诰。

  仲舒文思温雅,制诰所出,人皆传写。京兆尹杨凭为中丞李夷简所劾,贬临贺尉。

  仲舒与凭善,宣言于朝,言夷简掎摭凭罪,仲舒坐贬硖州刺史。迁苏州。穆宗即位,复

  召为中书舍人。其年出为洪州刺史、御史中丞、江南西道观察使。江西前例榷酒私酿法

  深,仲舒至镇,奏罢之。又出官钱二万贯,代贫户输税。长庆三年冬,卒于镇。

  崔咸,字重易,博陵人。祖安石。父锐,位终给事中。咸元和二年进士擢第,又登

  博学宏词科。郑余庆、李夷简辟为宾佐,待如师友。及登朝,历践台阁,独行守正,时

  望甚重。敬宗欲幸东都,人心不安。裴度以勋旧自兴元随表入觐。既至,李逢吉不欲度

  复入中书。京兆尹刘栖楚,逢吉党也。栖楚等十余人驾肩排度,而朝士持两端者日拥度

  门。一日,度留客命酒,栖楚矫求度之欢,曲躬附裴耳而语,咸嫉其矫,举爵罚度曰:

  “丞相不当许所由官呫嗫耳语。”度笑而饮之。栖楚不自安,趋出。坐客皆壮之。累迁

  陕州大都督府长史、陕虢观察等使。自旦至暮,与宾僚痛饮,恆醉不醒。簿领堆积,夜

  分省览,剖判决断,无毫厘之差,胥吏以为神人。入为右散骑常侍、秘书监。太和八年

  十月卒。

  初,锐佐李抱真为泽潞从事,有道人自称卢老,曾事隋朝云际寺李先生,预知过往

  未来之事。属河朔禁游客,锐馆之于家。一旦辞去,且曰:“我死,当与君为子。”因

  指口下黑子,愿以为志。咸之生也,果有黑子,其形神即卢老也,父即以卢老字之。

  既冠,栖心高尚,志于林壑,往往独游南山,经时方还。尤长于歌诗,或风景晴明,

  花朝月夕,朗吟意惬,必凄怆沾襟,旨趣高奇,名流嗟挹。有文集二十卷。

  唐次,并州晋阳人也,国初功臣礼部尚书俭之后。建中初进士擢第,累辟使府。贞

  元初,历侍御史。窦参深重之,转礼部员外郎。八年,参贬官,次坐出为开州刺史。在

  巴峡间十余年,不获进用。西川节度使韦皋抗表请为副使,德宗密谕皋令罢之。次久滞

  蛮荒,孤心抑郁,怨谤所积,孰与申明,乃采自古忠臣贤士,遭罹谗谤放逐,遂至杀身,

  而君犹不悟,其书三篇,谓之《辩谤略》,上之。德宗省之,犹怒,谓左右曰:“唐次

  乃方吾为古之昏主,何自谕如此!”改夔州刺史。宪宗即位,与李吉甫同自峡内召还,

  授次礼部郎中。寻以本官知制诰,正拜中书舍人,卒。

  章武皇帝明哲嫉恶,尤恶人朋比倾陷。尝阅书禁中,得次所上书三篇,览而善之。

  谓学士沈传师曰:“唐次所集辩谤之书,实君人者时宜观览。朕思古书中多有此事,次

  编录未尽。卿家传史学,可与学士类例广之。”传师奉诏与令狐楚、杜元颖等分功修续,

  广为十卷,号《元和辩谤略》,其序曰:

  臣闻乾坤定而上下分矣。至于播四时之候,遂万物之宜,在验乎妖、祥之二气;祥

  气降则为丰为茂,妖气降则为沴为灾。君臣立而卑高隔矣。至于处神明之奥,询献纳之

  辞,在审乎邪、正之二说;正言胜则为忠为谠,邪言胜则为谗为谀。故《诗》云:“萋

  兮斐兮,成是贝锦。”刺其组织之甚巧也。语曰:“邪径败良田,谗口乱善人。”恶其

  莠言之蠹政也。盖谓似信而诈,似忠而非,便便可以动心,捷捷可以乱德,岂止鶗鴂彫

  卉,薏苡惑珠者哉!况立国家,自中徂外,道偏则刑罚 不中,谗胜则忠孝靡彰。逖览

  前闻,缅想近古,招贤容鲠, 远佞嫉邪,虑之则深,防之未至。

  伏惟睿圣文武皇帝陛下,垂衣御宇,化洽文明,谟猷博访于缙绅,旌贲屡臻于岩穴。

  尚复广四目,周四聪,制理皆在于未萌,作范将垂于不朽。乃诏掌文之臣令狐楚等,上

  自周、汉,下洎隋朝,求史籍之忠贤,罹谗谤之事迹,叙瑕衅之本末,纪谣咏之浅深,

  编次指明,勒成十卷。昔虞舜有垦谗之命,我皇修辩谤之书,千古一心,同垂至理。将

  俟法宫退日昃之政,别殿备乙夜之观,则圣虑先辩,谤何由兴!上天不言,而民自信矣。

  宪宗优诏答之。

  次子扶、持。

  扶,字云翔,元和五年进士登第,累佐使府。入朝为监察御史,出为刺史。太和初,

  入朝为屯田郎中。十五年,充山南道宣抚使,至邓州。奏:“内乡县行市、黄涧两场仓

  督邓琬等,先主掌湖南、江西运到糙米,至浙川县于荒野中囤贮,除支用外,六千九百

  四十五硕,裛烂成灰尘。度支牒征元掌所由,自贞元二十年,邓琬父子兄弟至玄孙,相

  承禁系二十八年,前后禁死九人。今琬孙及玄孙见在枷禁者。”敕曰:“如闻盐铁、度

  支两使,此类极多。其邓琬等四人,资产全已卖纳,禁系三代,瘐死狱中,实伤和气。

  邓琬等并疏放。天下州府监院如有此类,不得禁经三年已上。速便疏理以闻。”物议嘉

  扶有宣抚之才。俄转司勋郎中。

  八年,充弘文馆学士,判院事。九年,转职方郎中,权知中书舍人事。开成初,正

  拜舍人,逾月,授福州刺史、御史中丞、福建团练观察使。四年十一月,卒于镇。

  扶佐幕立事,登朝有名,及廉问瓯、闽,政事不治。身殁之后,仆妾争财,诣阙论

  诉,法司按劾,其家财十万贯,归于二妾。又尝枉杀部人,为其家所诉。行己前后不类,

  时论非之。

  持,字德守,元和十五年擢进士第,累辟诸侯府。入朝为侍御史、尚书郎。大中末,

  自工部郎中出为容州刺史、御史中丞、容管经略招讨使。入为给事中。大中末,检校左

  散骑常侍、灵州大都督府长史、朔方节度、灵武六城转运等使。进位检校户部尚书、潞

  州大都督府长史、昭义节度、泽潞邢洺磁观察处置等使,卒。

  子彦谦,字茂业。咸通末应进士,才高负气,无所屈降,十余年不第。乾符末,河

  南盗起,两都覆没,以其家避地汉南。中和中,王重荣镇河中,辟为从事。累奏至河中

  节度副使,历晋、绛二州刺史。

  彦谦博学多艺,文词壮丽,至于书画音乐博饮之技,无不出于辈流。尤能七言诗,

  少时师温庭筠,故文格类之。

  光启末,王重荣为部下所害,朝议责参佐。彦谦与书记李巨川俱贬汉中掾曹。时杨

  守亮镇兴元,素闻其名。彦谦以本府参承,守亮见之,喜握手曰:“闻尚书名久矣,邂

  逅于兹。”翌日,署为判官。累官至副使,阆、壁二郡刺史。卒于汉中。有诗数百篇,

  礼部侍郎薛廷珪为之序,号《鹿门先生集》,行于时。子涣,位亦至郡守。

  次弟款、欣。款贞元六年登进士第,累辟使府,登朝为御史,出为郡守,卒。子技。

  技字己有,会昌末,累迁刑部员外,转郎中,累历刺史,卒。

  刘濩,字去华,昌平人。父勉。濩宝历二年进士擢第。博学善属文,尤精《左氏春

  秋》。与朋友交,好谈王霸大略,耿介嫉恶。言及世务,慨然有澄清之志。自元和末,

  阍寺权盛,握兵宫闱,横制天下。天子废立,由其可否,干挠庶政。当时目为南北司,

  爱恶相攻,有同水火。濩草泽中居常愤惋。文宗即位,恭俭求理,太和二年策试贤良曰:

  朕闻古先哲王之理也,玄默无为,端拱思道;陶民心以居简,凝日用而不宰;厚下

  以立本,推诚而建中。由是天人通,阴阳和,俗跻仁寿,物无疵疠。噫,盛德之所臻,

  夐乎莫可及也。三代令王,质文迭究,百伪滋炽,风流浸微,自汉而降,足征盖寡。朕

  顾惟昧道,祗荷丕构,奉若谟训,不敢怠荒。任贤惕厉,宵衣旰食,讵追三五之遐轨,

  庶绍祖宗之鸿绪。而心有所未达,行有所未孚,由中及外,阙政斯广。是以人不率化,

  气或堙厄,灾旱竟岁,播植愆时。国廪罕蓄,乏九年之储;吏道多端,微三载之绩。京

  师,诸夏之本也,将以观理,而豪猾时逾检;太学,明教之源也,期于变风,而生徒多

  惰业。列郡在乎颁条,而干禁或未绝;百工在乎按度,而淫巧或未衰。俗堕风靡,积讹

  成蠹。其择官济理也,听人以言,则枝叶难辨;御下以法,则耻格不形。其阜财发号也,

  生之寡而食之众,烦于令而鲜于理。思所以究此缪盩,致之治平,兹心浩然,若涉泉水。

  故前诏有司,博延群彦,伫启宿懵,冀臻时雍。子大夫识达古今,明于康济,造廷待问,

  副朕虚怀。必当箴主之阙,辩政之疵,明纲条之致紊,稽富庶之所急。何施斯革于前弊!

  何泽斯惠乎下土!何脩而理古可近!何道而和气克充!推之本源,著于条对。至于夷吾

  轻重之权,孰辅于理?严尤底定之策,孰叶于时?元凯之考课何先?叔子之克平何务?

  推此龟镜,择乎中庸,期在洽闻,朕将亲览。

  时对策者百余人,所对止循常务,唯濩切论黄门太横,将危宗社。对曰:

  臣诚不佞,有匡国致君之术,无位而不得行;有犯颜敢谏之心,无路而不得进。但

  怀愤郁抑,思有时而一发耳。常欲与庶人议于道,商旅谤于市,得通上听,一悟主心,

  虽被妖言之罪,无所悔焉!况逢陛下以至德嗣兴,以大明垂照,询求过阙,咨访谟猷,

  制诏中外,举直言极谏者。臣既辱斯举,专承大问,敢不悉意以言!至于上之所忌,时

  之所禁,权幸之所讳恶,有司之所与夺,臣愚不识。伏惟陛下少加优容,不使圣朝有谠

  直而受戮者,乃天下之幸也!谨昧死以对。

  伏惟圣策,有思先古之理,念玄默之化。将欲通天人以齐俗,和阴阳以煦物,见陛

  下慕道之深也。臣以为哲王之理,其则不远,惟陛下致之之道何如尔!

  伏惟圣策,有祗荷丕构而不敢荒宁,奉若谟训而罔有怠忽,见陛下忧劳之志也。若

  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黜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若夫追踪三五,绍复祖宗,

  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时之成败。心有所未达,以下情塞而不得上通;行有所未孚,以

  上泽壅而不得下浃。欲人之化也,在脩己以先之;欲气之和也,在遂性以导之。救灾患

  在致乎精诚,广播植在视乎食力。国廪罕蓄,本乎冗食尚繁;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

  豪猾逾制,由中外之法殊;生徒惰业,由学校之官废。列郡干禁,由授任非人;百工淫

  巧,由制度不立。

  伏以圣策,有择官济理之心,阜财发号之叹,见陛下教化之本也。且进人以行,则

  枝叶安有难别乎?防下以礼,则耻格安有不形乎?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惰游;念令烦

  而理鲜,要察其行否。博延群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廷待问,则小臣安敢爱死!

  伏以圣策,有求贤箴阙之言,审政辩疵之念,见陛下咨访之勤也。遂小臣屏奸豪之

  志,则弊革于前;守陛下念康济之心,则惠敷于下。邪正之道分,则理古可近;礼乐之

  方著,而和气克充。至若夷吾之法,非皇王之权;严尤所陈,无最上之策。元凯之所先,

  不若唐、虞之考绩;叔子之所务,不若重华之舞干。且俱非大德之中庸,未为上圣之龟

  鉴,何足以为陛下道之哉!或有以系安危之机,兆存亡之变者,臣请披沥肝胆,为陛下

  别白而重言之。

  臣前所称“哲王之理,其则不远”者,在陛下慎思之,力行之,终始不懈而已。臣

  谨按《春秋》:“元者,气之始也;春者,岁之始也。”《春秋》以元加于岁,以春加

  于王,明王者当奉若天道,以谨其始也。又举时以终岁,举月以终时,《春秋》虽无事,

  必书首月以存时,明王者当奉若天道,以谨其终也。 王者动作终始必法于天者,以其

  运行不息也。陛下既能谨其始,又能谨其终,懋而修之,勤而行之,则可以执契而居简,

  无为而不宰,广立本之大业,崇建中之盛德矣!又安有三代循环之弊,而为百伪滋炽之

  渐乎?臣故曰:“惟陛下致之之道何如耳!”

  臣前所谓“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罢黜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者,实

  以陛下忧劳之至也。臣闻不宜忧而忧者,国必衰;宜忧而不忧者,国必危。今陛下不以

  国家存亡之事、社稷安危之策,而降于清问。臣未知陛下以布衣之臣不足以定大计耶?

  或万机之勤,而圣虑有所未至耶?不然,何宜忧而不忧者乎?臣以为陛下宜先忧者,宫

  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海内将乱。此四者,国家已然之兆,故臣谓圣虑宜先及

  之。

  夫帝业既艰难而成之,故不可容易而守之。昔太祖肇其基,高祖勤其绩,太宗定其

  业,玄宗继其明,至于陛下,二百有余载矣。其间明圣相因,忧乱继作,未有不委用贤

  士,亲近正人,而能绍兴其徽烈者也!或一日不念,则颠覆大器,宗庙之耻,万古为恨!

  臣谨按《春秋》,人君之道,在体元以居正,昔董仲舒为汉武帝言之略矣。其所未

  尽者,臣得为陛下备而论之。夫继故必书即位,所以正其始也;终必书所终之地,所以

  正其终也。故为君者,所发必正言,所履必正道,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

  臣又按《春秋》“阍弑吴子余祭”,不书其君。《春秋》讥其疏远贤士,昵近刑人,

  有不君之道矣。伏惟陛下思祖宗开国之勤,念《春秋》继故之诫。将明法度之端,则发

  正言而履正道;将杜篡弑之渐,则居正位而近正人。远刀锯之贱,亲骨鲠之直,辅相得

  以专其任,庶职得以守其官。奈何以亵近五六人,总天下大政,外专陛下之命,内窃陛

  下之权,威慑朝廷,势倾海内,群臣莫敢指其状,天子不得制其心!祸稔萧墙,奸生帷

  幄,臣恐曹节、侯览,复生于今日,此宫闱之所以将变也!

  臣谨按《春秋》,鲁定公元年春王不言正月者。《春秋》以其先君不得正其终,则

  后君不得正其始,故曰定无正也。今忠贤无腹心之寄,阍寺持废立之权,陷先君不得正

  其终,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况皇储未建,郊祀未脩,将相之职不归,名分之宜不定,此

  社稷之所以将危也!

  臣谨按《春秋》“王札子杀召伯、毛伯”。《春秋》之义,两下相杀不书。而此书

  者,重其专王命也。且天之所授者在君,君之所授者在命。操其命而失之者,是不君也;

  侵其命而专之者,是不臣也。君不君,臣不臣,此天下所以将倾也!

  臣谨按《春秋》,晋赵鞅以晋阳之兵叛入于晋。书其归者,以其能逐君侧恶人以安

  其君,故《春秋》善之。今威柄凌夷,籓臣跋扈。或有不达人臣之节,首乱者以安君为

  名;不究《春秋》之微,称兵者以逐恶为义。则政刑不由乎天子,攻伐必自于诸侯,此

  海内之所以将乱也!

  又樊哙排闼而雪涕,爰盎当车以抗词,京房发愤以殒身,窦武不顾而毕命,此皆陛

  下明知之矣。

  臣谨按《春秋》,晋狐射姑杀阳处父。书襄公杀之者,以其上漏言也。襄公不能固

  阴重之机,处父所以及戕贼之祸,故《春秋》非之。夫上漏其情,则下不敢尽意;上泄

  其事,则下不敢尽言。《传》有“造膝”、“诡辞”之文,《易》有“杀身”、“害成”

  戒。今公卿大臣,非不能为陛下言之,虑陛下必不能用之。陛下既忽之而不用,必泄其

  言;臣下既言之而不行,必婴其祸。适足以钳直臣之口,重奸臣之威。是以欲尽其言,

  则起失身之惧;欲尽其意,则有害成之忧。故徘徊郁塞,以俟陛下感悟,然后尽其启沃

  耳。陛下何不以听朝之余,时御便殿,召当时贤相与旧德老臣,访持变扶危之谋,求定

  倾救乱之术!塞阴邪之路,屏亵狎之臣;制侵凌迫胁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戒其所宜

  戒,忧其所宜忧。既不能治于前,当治于后;既不能正其始,当正其终。则可以虔奉典

  谟,克承丕构,终任贤之效,无旰食之忧矣!

  臣前所谓“若夫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时之成败”者。臣闻

  尧、舜之为君而天下之人理者,以其能任九官四岳十二牧,不失其举,不贰其业,不侵

  其职。居官惟其能,左右惟其贤。元凯在下,虽微必举;四凶在朝,虽强必诛。考其安

  危,明其取舍。至秦之二代,汉之元、成,咸欲措国如唐、虞,致身如尧、舜,而终败

  亡者,以其不见安危之机,不知取舍之道,不任大臣,不辩奸人,不亲忠良,不远谗佞。

  伏惟陛下察唐、虞之所以兴,而景行于前;鉴秦、汉之所以亡,而戒惧于后。

  陛下无谓庙堂无贤相,庶官无贤士。今纪纲未绝,典刑犹在,人谁不欲致身为王臣,

  致时为太平,陛下何忽而不用之耶?又有居官非其能,左右非其贤,其恶如四凶,其诈

  如赵高,其奸如恭、显,陛下又何惮而不去之耶?神器固有归,天命固有分,祖庙固有

  灵,忠臣固有心,陛下其念之哉!昔秦之亡也,失于强暴;汉之亡也,失于微弱。强暴

  则贼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则奸臣窃权而震主。伏见敬宗皇帝不虞亡秦之祸,不翦其萌。

  伏惟陛下深轸亡汉之忧,以杜其渐。则祖宗之鸿业可绍,三五之遐轨可追矣!

  臣前所谓“陛下心有所未达,以下情塞而不能上通;行有所未孚,以上泽壅而不得

  下浃”者。且百姓涂炭之苦,陛下无由而知;则陛下有子育之心,百姓无由而信。臣谨

  按《春秋》书“梁亡”,不书取者,梁自亡也。以其思虑昏而耳目塞,上出恶政,人为

  寇盗 ,皆不知其所以然,以自取其灭亡也。 臣闻国君之所以尊者,重其社稷也;社稷

  之所以重者,存其百姓也。苟百姓之不存,则社稷不得固其重;苟社稷之不重,则国君

  不得保其尊。故治天下不可不知百姓之情。夫百姓者,陛下之赤子也。陛下宜令仁慈者

  亲育之,如保傅焉,如乳哺焉,如师之教导焉。故人信于上也,敬之如神明,爱之如父

  母。今或不然。陛下亲近贵幸,分曹补署,建除卒吏,召致宾客,因其货贿,假其气势。

  大者统籓方,小者为牧守。居上无清惠之致,而有饕餮之害;居下无忠诚之节,而有奸

  欺之罪。故人之于上也,畏之如豺狼,恶之如仇敌。今海内困穷,处处流散,饥者不得

  食,寒者不得衣,鳏寡孤独者不得存,老幼疾病者不得养。加以国之权柄,专在左右,

  贪臣聚敛以固宠,奸吏因缘而弄法。冤痛之声,上达于九天,下流于九泉;鬼神怨怒,

  阴阳为之愆错。君门万里而不得告诉,士人无所归化,百姓无所归命。官乱人贫,盗贼

  并起,土崩之势,忧在旦夕。即不幸因之以疾疠,继之以凶荒,臣恐陈胜、吴广不独起

  于秦,赤眉、黄巾不独起于汉。故臣所以为陛下发愤扼腕,痛心泣血尔。如此则百姓有

  涂炭之苦,陛下何由而知之;陛下有子育之心,百姓安得而信之乎?致使陛下“行有所

  未孚,心有所未达”者,固其然也!

  臣闻昔汉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余事,其心甚诚,其称甚美。然而纪纲日紊,国

  祚日衰,奸宄日强,黎元日困者,以其不能择贤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自陛下御宇,

  忧勤兆庶,屡降德音,四海之内,莫不抗首而长息,自喜复生于死亡之中也。伏惟陛下

  慎终如始,以塞万方之望。诚能揭国权以归其相,持兵柄以归其将,去贪臣聚敛之政,

  除奸吏因缘之害,惟忠贤是近,惟正直是用,内宠便僻,无所听焉!选清慎之官,择仁

  惠之长,敏之以利,煦之以仁,教之以孝慈,导之以德义,去耳目之塞,通上下之情,

  俾万国欢康,兆民苏息,则心无不达,行无不孚矣!

  臣前所谓“欲兆人之化也,在修己以先之”者。臣闻德以修己,教以导人。修之也,

  则人不劝而自至;导之也,则人敦行而率从。是以君子欲政之必行也,故以身先之;欲

  人之从化也,故以道御之。今陛下先之以身而政未必行,御之以道而人未从化,岂不以

  立教之旨未尽其方也?夫立教之方,在乎君以明制之,臣以忠行之。君以知人为明,臣

  以匡时为忠;知人则任贤而去邪,匡时则固本而守法。贤不任则重赏不足以劝善,邪不

  去则严刑不足以禁非。本不固则民流,法不守则政散。而欲教之使必至,化之使必行,

  不可得也!陛下能斥奸邪不私其左右,举贤正不遗其疏远,则化浃于朝廷矣。爱人以敦

  本,分职而奉法,修其身以及其人,始于中而成于外,则化行于天下矣!

  臣前所谓“欲气之和也,在于遂性以导之”者,当纳人于仁寿也。夫欲人之仁寿也,

  在乎立制度,修教化。夫制度立则财用省,财用省则赋敛轻,赋敛轻则人富矣。教化修

  则争竞息,争竞息则刑罚清,刑罚清则人安矣!既富矣,则仁义兴焉;既安矣,则寿考

  至焉。仁寿之心感于下,和平之气应于上,故灾害不作,休祥荐臻,四方底宁,万物咸

  遂矣!

  臣前所谓“救灾旱在致乎精诚”者。臣谨按《春秋》,鲁僖公七月之中,三书不雨

  者,以其君有恤人之志也;鲁文公三年之中,一书不雨者,以其君无悯人之心也。故僖

  公致精诚而旱不害物,文公无恤悯而旱则成灾。陛下诚能有恤人之心,则无成灾之变矣!

  臣前所谓“广播植在视乎食力”者。臣谨按《春秋》:“君人者,必时视人之所勤。

  人勤于力,则功筑罕;人勤于财,则贡赋少;人勤于食,则百事废。”今食与财力皆勤

  矣,愿陛下废百事之劳,广三时之务,则播植不愆矣!

  臣前所谓“国廪罕蓄,本乎冗食尚繁”者。臣谨按《春秋》“臧孙辰告籴于齐”,

  《春秋》讥其国无九年之蓄,一年不登而百姓饥。臣愿斥游惰之人以笃其耕植,省不急

  之费以赡其黎元,则廪蓄不乏矣!

  臣前所谓“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者,由国家取人不尽其才,任人不明其要故

  也。今陛下之用人也,求其声而不得其实;故人之趋进也,务其末而不务其本。臣愿核

  考课之实,定迁序之制,则多端之吏息矣!

  臣前所谓“豪猾逾检,由中外之法殊”者,以其官禁不一也。臣谨按《春秋》,齐

  桓公盟诸侯不以日,而葵丘之盟特以日者,美其能宣明天子之禁,率奉王官之法,故

  《春秋》备而书之。夫官者,五帝、三王之所建也;法者,高祖、太宗之所制也。法宜

  画一,官宜正名。今又分外官、中官之员,立南司、北司之局,或犯禁于南,则亡命于

  北,或正刑于外,则破律于中,法出多门,人无所措,实由兵农势异,而中外法殊也。

  臣闻古者因井田而制军赋,间农事以修武备,提封约卒乘之数,命将在公卿之列,故兵

  农一致而文武同方,可以保乂邦家,式遏祸乱。暨太宗皇帝肇建邦典,亦置府兵,台省

  军卫,文武参掌;居闲岁则櫜弓力穑,将有事则释耒荷戈,所以修复古制,不废旧物。

  今则不然。夏官不知兵籍,止于奉朝请;六军不主兵事,止于养勋阶。军容合中宫之政,

  戎律附内臣之职。首一戴武弁,嫉文吏如仇雠;足一蹈军门,视农夫如草芥。谋不足以

  翦除凶逆,而诈足以抑扬威福;勇不足以镇卫社稷,而暴足以侵轶里闾。羁絏籓臣,干

  凌宰辅,隳裂王度,汨乱朝经。张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御英豪。

  有藏奸观衅之心,无伏节死难之义。岂先王经文纬武之旨耶!臣愿陛下贯文武之道,均

  兵农之功;正贵贱之名,一中外之法。选军卫之职,修省署之官,近崇贞观之规,远复

  成周之制。自邦畿以刑于下国,始天子以达于诸侯,则可以制豪猾之强,无逾检之患矣!

  臣前所谓“生徒堕业,由学校之官废”者,盖以国家贵其禄而贱其能,先其身而后

  其行。故庶官乏通经之学,诸生无修业之心矣。

  臣前所谓“列郡干禁,由授任非其人”者。臣以为刺史之任,理乱之根本系焉,朝

  廷之法制在焉。权可以抑豪猾,恩可以惠孤寡,强可以御奸寇,政可以移风俗。其将校

  有曾经战阵,及功臣子弟,各请随宜酬赏。如无治人之术者,不当授任此官,则绝干禁

  之患矣。

  臣前所谓“百工淫巧,由制度不立”者。臣请以官位禄秩,制其器用车服,禁人金

  银珠玉锦绣雕镂不蓄于私室,则无荡心之巧矣。

  臣前所谓“辩枝叶”者,考其言以询行也。

  臣前所谓“形于耻格”者,道德而齐礼也。

  臣前所谓“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惰游”者,已备之于前矣。

  臣前所谓“令烦而理鲜,要察其行否”者,臣闻号令者,乃理国之具也,君审而出

  之,臣奉而行之,或亏上旨,罪在不赦。今陛下令烦而理鲜,得非持之者有所蔽欺乎?

  臣前所谓“博延群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廷待问,则小臣不敢爱死”者。臣闻晁

  错为汉画削诸侯之策,非不知祸之将至也。忠臣之心,壮夫之节,苟利社稷,死无悔焉!

  今臣非不知言发而祸应,计行而身戮,盖所以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困,岂忍姑息时忌,

  窃陛下一命之宠哉!昔龙逢死而启殷,比干死而启周,韩非死而启汉,陈蕃死而启魏。

  今臣之来也,有司或不敢荐臣之言,陛下又无以察臣之心,退必受戮于权臣之手。臣幸

  得从四子于地下,固臣之愿也。所不知杀臣者,臣死之后,将孰为启之哉?至于人主之

  阙,政教之疵,前日之弊,臣既言之矣。若乃流下土之惠,条近古之理,而致其和平者,

  在陛下行之而已。然上之所陈者,实以臣亲奉圣问,敢不条对!虽臣之愚,以为未极教

  化之大端,皇王之要道。伏惟陛下事天地以教人敬,奉宗庙以教人孝,养高年以教人悌

  长,字百姓以教人慈幼,调元气以煦育,扇大和于仁寿,可以逍遥无为,垂拱成化。至

  若念陶钧之道,在择宰相而任之,使权造物之柄。念保定之功,在择将帅而任之,使修

  分阃之寄。念百度之未贞,在择庶官而任之,使专职业之守。念百姓之愁痛,在择长吏

  而任之,使明惠育之术。自然言足以为天下教,行足以为天下法,仁足以劝善,义足以

  禁非,又何必宵衣旰食,劳神惕虑,然后以致其理哉!

  是岁,左散骑常侍冯宿、太常少卿贾餗、库部郎中庞严为考策官,三人者,时之文

  士也,睹濩条对,叹服嗟悒,以为汉之晁、董,无以过之。言论激切,士林感动。时登

  科者二十二人,而中官当途,考官不敢留濩在籍中,物论喧然不平之。守道正人,传读

  其文,至有相对垂泣者。谏官御史,扼腕愤发,而执政之臣,从而弭之,以避黄门之怨。

  唯登科人李郃谓人曰:“刘濩不第,我辈登科,实厚颜矣!”请以所授官让濩。事虽不

  行,人士多之。令狐楚在兴元,牛僧孺镇襄阳,辟为从事,待如师友。位终使府御史。

  李商隐,字义山,怀州河内人。曾祖叔恆,年十九登进士第,位终安阳令。祖俌,

  位终邢州录事参军。父嗣。

  商隐幼能为文。令狐楚镇河阳,以所业文干之,年才及弱冠。楚以其少俊,深礼之,

  令与诸子游。楚镇天平、汴州,从为巡官,岁给资装,令随计上都。开成二年,方登进

  士第,释褐秘书省校书郎,调补弘农尉。会昌二年,又以书判拔萃。

  王茂元镇河阳,辟为掌书记,得待御史。茂元爱其才,以子妻之。茂元虽读书为儒,

  然本将家子,李德裕素遇之,时德裕秉政,用为河阳帅。德裕与李宗闵、杨嗣复、令狐

  楚大相仇怨。商隐既为茂元从事,宗闵党大薄之。时令狐楚已卒,子綯为员外郎,以商

  隐背恩,尤恶其无行。俄而茂元卒,来游京师,久之不调。会给事中郑亚廉察桂州,请

  为观察判官、检校水部员外郎。大中初,白敏中执政,令狐綯在内署,共排李德裕逐之。

  亚坐德裕党,亦贬循州刺史。商隐随亚在岭表累载。

  三年入朝,京兆尹卢弘正奏署掾曹,令典笺奏。明年,令狐綯作相,商隐屡启陈情,

  綯不之省。弘正镇徐州,又从为掌书记。府罢入朝,复以文章干襜,乃补太学博士。会

  河南尹柳仲郢镇东蜀,辟为节度判官、检校工部郎中。大中末,仲郢坐专杀左迁,商隐

  废罢,还郑州,未几病卒。

  商隐能为古文,不喜偶对。从事令狐楚幕。楚能章奏,遂以其道授商隐,自是始为

  今体章奏。博学强记,下笔不能自休,尤善为诔奠之辞。与太原温庭筠、南郡段成式齐

  名,时号“三十六”。文思清丽,庭筠过之。而俱无持操,恃才诡激,为当涂者所薄。

  名宦不进,坎壈终身。

  弟羲叟,亦以进士擢第,累为宾佐。商隐有表状集四十卷。

  温庭筠者,太原人,本名岐,字飞卿。大中初,应进士。苦心砚席,尤长于诗赋。

  初至京师,人士翕然推重。然士行尘杂,不修边幅,能逐弦吹之音,为测艳之词,公卿

  家无赖子弟裴诚、令狐缟之徒,相与蒱饮,酣醉终日,由是累年不第。徐商镇襄阳,往

  依之,署为巡官。咸通中,失意归江东,路由广陵,心怨令狐綯在位时不为成名。既至,

  与新进少年狂游狭邪,久不刺谒。又乞索于杨子院,醉而犯夜,为虞候所击,败面折齿,

  方还扬州诉之。令狐綯捕虞候治之,极言庭筠狭邪丑迹,乃两释之。自是污行闻于京师。

  庭筠自至长安,致书公卿间雪冤。属徐商知政事,颇为言之。无何,商罢相出镇,杨收

  怒之,贬为方城尉。再迁隋县尉,卒。

  子宪,以进士擢第。弟庭皓,咸通中为徐州从事,节度使崔彦鲁为庞勋所杀,庭皓

  亦被害。

  庭筠著述颇多,而诗赋韵格清拔,文士称之。

  薛逢,字陶臣,河东人。父倚。逢会昌初进士擢第,释褐秘书省校书郎。崔铉罢相

  镇河中,辟为从事。铉复辅政,奏授万年尉,直弘文馆,累迁侍御史、尚书郎。

  逢文词俊拔,论议激切,自负经画之略,久之不达。应进士时,与彭城刘彖尤相

  善,而彖词艺不迨逢,逢每侮之。至大中末,彖扬历禁署,逢愈不得意,自是相怨。

  俄而彖知政事,或荐逢知制诰,彖奏曰:“先朝立制,两省官给事中、舍人除拜,

  须先历州县。逢未尝治郡,宜先试之。”乃出为巴州刺史。既而沈询、杨收、王铎由学

  士相继为将相,皆逢同年进士,而逢文艺最优。杨收作相后,逢有诗云:“须知金印朝

  天客,同是沙堤避路人。威凤偶时皆瑞圣,潜龙无水谩通神。”收闻,大衔之,又出为

  蓬州刺史。收罢相,入为太常少卿。给事中王铎作相,逢又有诗云:“昨日鸿毛万钧重,

  今朝山岳一尘轻。”铎又怨之。以恃才褊忿,人士鄙之。迁秘书监,卒。

  子廷珪。中和中登进士第。大顺初,累迁司勋员外郎,知制诰,正拜中书舍人。乾

  宁三年,奉使太原复命,昭宗幸华州,改左散骑常侍。移疾免,客游成都。光化中,复

  为中书舍人。迁刑部、吏部二侍郎,权知礼部贡举,拜尚书左丞。入梁,至礼部尚书。

  李拯,字昌时,陇西人。咸通十二年登进士第。乾符中,累佐府幕。黄巢之乱,避

  地平阳。僖宗还京,召拜尚书郎,转考功郎中,知制诰。僖宗再幸宝鸡,拯扈从不及,

  在凤翔。襄王僭号,逼为翰林学士。拯既污伪署,心不自安。后硃玫秉政,百揆无叙,

  典章浊乱,拯尝朝退,驻马国门,望南山而吟曰:“紫宸朝罢缀鸳鸾,丹凤楼前驻马看。

  唯有终南山色在,晴明依旧满长安。”吟已涕下。及王行瑜杀硃玫,襄王出奔,京城乱,

  拯为乱兵所杀。

  妻卢氏,知书能文,有姿色。拯既死,伏其尸恸哭。贼逼之,坚哭不动;又临之以

  兵,至于断一臂,终不顾,为贼所害,人皆伤之。

  李巨川,字下己,陇右人。国初十八学士道玄之后,故相逢吉之侄曾孙。父循,大

  中八年登进士第。

  巨川乾符中应进士,属天下大乱,流离奔播,切于禄位,乃以刀笔从诸侯府。王重

  荣镇河中,辟为掌书记。时车驾在蜀,贼据京师,重荣匡合诸籓,叶力诛寇,军书奏请,

  堆案盈几。巨川文思敏速,翰动如飞,传之籓邻,无不耸动,重荣收复功,巨川之助也。

  及重荣为部下所害,朝议罪参佐,贬为汉中掾。时杨守亮帅兴元,素知之,闻巨川至,

  喜谓客曰:“天以李书记遗我也!”即命管记室,累迁幕职。

  景福中,守亮为李茂贞所攻,城陷,以部下数百人欲投太原。入秦,为华军所擒。

  巨川时从守亮,亦被械系。在途,巨川题诗于树叶以遗华帅韩建,词情哀鸣,建欣然解

  缚。守亮诛,即命为掌书记。俄而李茂贞犯京师,天子驻跸于华。韩建以一州之力,供

  亿万乘,虑其不济,遣巨川传檄天下,请助转饷,同匡王室,完葺京城。四方书檄,酬

  报辐凑,巨川洒翰陈叙,文理俱惬,昭宗深重之,即时巨川之名闻于天下。昭宗还京,

  特授谏议大夫,仍留佐建。

  光化初,硃全忠陷河中,进兵入潼关。建惧,令巨川见全忠送款,至河中,从容言

  事。巨川指陈利害,全忠方图问鼎,闻巨川所陈,心恶之。判官敬翔,亦以文笔见知于

  全忠,虑得巨川减落名价,谓全忠曰:“李谏议文章信美,但不利主人。”是日为全忠

  所害。

  司空图,字表圣,本临淄人。曾祖遂,密令。祖彖,水部郎中。父舆,精吏术。大

  中初,户部侍郎卢弘正领盐铁,奏舆为安邑两池榷盐使、检校司封郎中。先是,盐法条

  例疏阔,吏多犯禁;舆乃特定新法十条奏之,至今以为便。入朝为司门员外郎,迁户部

  郎中,卒。

  图,咸通十年登进士第,主司王凝于进士中尤奇之。凝左授商州刺史,图请从之。

  凝加器重,洎廉问宣歙,辟为上客。召拜殿中侍御史,以赴阙迟留,责授光禄寺主簿,

  分司东都。

  乾符六年,宰相卢携罢免,以宾客分司,图与之游,携嘉其高节,厚礼之。尝过图

  舍,手题于壁曰:“姓氏司空贵,官班御史卑。老夫如且在,不用念屯奇。”明年,携

  复入朝,路由陕虢,谓陕帅卢渥曰:“司空御史,高士也,公其厚之。”渥即日奏为宾

  佐。其年,携复知政事,召图为礼部员外郎,赐绯鱼袋,迁本司郎中。

  其年冬,巢贼犯京师,天子出幸,图从之不及,乃退还河中。时故相王徽亦在蒲,

  待图颇厚。数年,徽受诏镇潞,乃表图为副使,徽不赴镇而止。僖宗自蜀还,次凤翔,

  召图知制诰,寻正拜中书舍人。其年僖宗出幸宝鸡,复从之不及,退还河中。

  龙纪初,复召拜舍人,未几又以疾辞。河北乱,乃寓居华阴。景福中,又以谏议大

  夫征。时朝廷微弱,纪纲大坏,图自深惟出不如处,移疾不起。乾宁中,又以户部侍郎

  征,一至阙廷致谢,数日乞还山,许之。昭宗在华,征拜兵部侍郎,称足疾不任趋拜,

  致章谢之而已。昭宗迁洛,鼎欲归梁,柳璨希贼旨,陷害旧族,诏图入朝。图惧见诛,

  力疾至洛阳,谒见之日,堕笏失仪,旨趣极野。璨知不可屈,诏曰:“司空图俊造登科,

  硃紫升籍,既养高以傲代,类移山以钓名,心惟乐于漱流,任非专于禄食。匪夷匪惠,

  难居公正之朝;载省载思,当徇栖衡之志。可放还山。”

  图有先人别墅在中条山之王官谷,泉石林亭,颇称幽栖之趣。自考槃高卧,日与名

  僧高士游咏其中。晚年为文,尤事放达,尝拟白居易《醉吟传》为《休休亭记》曰:

  司空氏祯贻溪之休休亭,本名濯缨亭,为陕军所焚。天复癸亥岁,复葺于坏垣之中,

  乃更名曰休休。休,休也,美也,既休而具美存焉。盖量其才一宜休,揣其分二宜休,

  耄且聩三宜休。又少而惰,长而率,老而迂,是三者皆非济时之用,又宜休也。尚虑多

  难不能自信,既而昼寝,遇二僧谓予曰:“吾尝为汝师。汝昔矫于道,锐而不固,为利

  欲之所拘,幸悟而悔,将复从我于是溪耳!且汝虽退,亦尝为匪人之所嫉,宜耐辱自警,

  庶保其终始,与靖节、醉吟第其品级于千载之下,复何求哉!”因为《耐辱居士歌》,

  题于东北楹曰:“咄咄,休休休,莫莫莫,伎俩虽多性灵恶,赖是长教闲处着。休休休,

  莫莫莫,一局棋,一炉药,天意时情可料度。白日偏催快活人,黄金难买堪骑鹤。若曰:

  ‘尔何能?’答云:‘耐辱莫。’”其诡激啸傲,多此类也。

  图既脱柳璨之祸还山,乃预为寿藏终制。故人来者,引之圹中,赋诗对酌。人或难

  色,图规之曰:“达人大观,幽显一致,非止暂游此中。公何不广哉!”图布衣鸠杖,

  出则以女家人鸾台自随。岁时村社雩祭祠祷,鼓舞会集,图必造之,与野老同席,曾无

  傲色。王重荣父子兄弟尤重之,伏腊馈遗,不绝于途。

  唐祚亡之明年,闻辉王遇弑于济阴,不怿而疾,数日卒,时年七十二。有文集三十

  卷。

  图无子,以其甥荷为嗣。荷官至永州刺史。以甥为嗣,尝为御史所弹,昭宗不之责。

  赞曰:国之华彩,人文化成。间代杰出,奋藻摛英。骐骥逸步,《咸》、《韶》正

  声。粲流缃素,下视姬、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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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第一百四十一 方伎

  ○崔善为 薛颐 甄权弟立言 宋侠 许胤宗 乙弗弘礼袁天纲 孙思邈 明崇俨

  张憬藏 李嗣真 张文仲李虔纵 韦慈藏附 尚献甫裴知古附 孟诜 严善思 金梁

  凤 张果 叶法善 僧玄奘 神秀慧能 普寂 义福附 一行泓师附 桑道茂

  夫术数占相之法,出于阴阳家流。自刘向演《洪范》之言,京房传焦赣之法,莫不

  望气视祲,悬知灾异之来;运策揲蓍,预定吉凶之会。固已详于鲁史,载彼《周官》。

  其弊者肄业非精,顺非行伪,而庸人不修德义,妄冀遭逢。如魏豹之纳薄姬,孙皓之邀

  青盖,王莽随式而移坐,刘歆闻谶而改名。近者綦连耀之构异端,苏玄明之犯宫禁,皆

  因占候,辅此奸凶。圣王禁星纬之书,良有以也。国史载袁天纲前知武后,恐匪格言,

  而李淳风删方伎书,备言其要。旧本录崔善为已下,此深于其术者,兼桑门道士方伎等,

  并附此篇。

  崔善为,贝州武城人也。祖颙,后魏员外散骑侍郎。父权会,齐丞相府参军事。善

  为好学,兼善天文算历,明达时务。弱冠州举,授文林郎。属隋文帝营仁寿宫,善为领

  丁匠五百人。右仆射杨素为总监,巡至善为之所,索簿点人,善为手持簿暗唱之,五百

  人一无差失,素大惊。自是有四方疑狱,多使善为推按,无不妙尽其理。

  仁寿中,稍迁楼烦郡司户书佐。高祖时为太守,甚礼遇之。善为以隋政倾颓,乃密

  劝进,高祖深纳之。义旗建,引为大将军府司户参军,封清河县公。武德中,历内史舍

  人、尚书左丞,甚得誉。诸曹令史恶其聪察,因其身短而伛,嘲之曰:“崔子曲知钩,

  随例得封侯。髆上全无项,胸前别有头。”高祖闻之,劳勉之曰:“浇薄之人,丑正恶

  直。昔齐末奸吏歌斛律明月,而高纬愚暗,遂灭其家。朕虽不德,幸免斯事。”因购流

  言者,使加其罪。时傅仁均所撰《戊寅元历》,议者纷然,多有同异,李淳风又驳其短

  十有八条。高祖令善为考校二家得失,多有驳正。

  贞观初,拜陕州刺史。时朝廷立议,户殷之处,得徙宽乡。善为上表称:“畿内之

  地,是谓户殷,丁壮之人,悉入军府。若听移转,便出关外。此则虚近实远,非经通之

  议。”其事乃止。后历大理、司农二卿,名为称职。坐与少卿不协,出为秦州刺史,卒,

  赠刑部尚书。

  薛颐,滑州人也。大业中,为道士。解天文律历,尤晓杂占。炀帝引入内道场,亟

  令章醮。武德初,追直秦府。颐尝密谓秦王曰:“德星守秦分,王当有天下,愿王自

  爱。”秦王乃奏授太史丞,累迁太史令。贞观中,太宗将封禅泰山,有彗星见,颐因言

  “考诸玄象,恐未可东封”。会褚遂良亦言其事,于是乃止。

  颐后上表请为道士,太宗为置紫府观于九秬山,拜颐中大夫,行紫府观主事。又敕

  于观中建一清台,候玄象,有灾祥薄蚀谪见等事,随状闻奏。前后所奏,与京台李淳风

  多相符契。后数岁卒。

  甄权,许州扶沟人也。尝以母病,与弟立言专医方,得其旨趣。隋开皇初,为秘书

  省正字,后称疾免。隋鲁州刺史库狄鏚苦风患,手不得引弓,诸医莫能疗。权谓曰:

  “但将弓箭向垛,一针可以射矣。”针其肩隅一穴,应时即射。权之疗疾,多此类也。

  贞观十七年,权年一百三岁,太宗幸其家,视其饮食,访以药性,因授朝散大夫,

  赐几杖衣服。其年卒。撰《脉经》、《针方》、《明堂人形图》各一卷。

  弟立言,武德中累迁太常丞。御史大夫杜淹患风毒发肿,太宗令立言视之。既而奏

  曰:“从今更十一日午时必死。”果如其言。时有尼明律,年六十余,患心腹鼓胀,身

  体嬴瘦,已经二年。立言诊脉曰:“其腹内有虫,当是误食发为之耳。”因令服雄黄,

  须臾吐一蛇,如人手小指,唯无眼,烧之,犹有发气,其疾乃愈。立言寻卒。撰《本草

  音义》七卷,《古今录验方》五十卷。

  宋侠者,洺州清漳人,北齐东平王文学孝正之子也。亦以医术著名。官至朝散大夫、

  药藏监。撰《经心录》十卷,行于代。

  许胤宗,常州义兴人也。初事陈,为新蔡王外兵参军。时柳太后病风不言,名医治

  皆不愈,脉益沉而噤。胤宗曰:“口不可下药,宜以汤气薰之。令药入腠理,周理即

  差。”乃造黄蓍防风汤数十斛,置于床下,气如烟雾,其夜便得语。由是超拜义兴太守。

  陈亡入隋,历尚药奉御。武德初,累授散骑侍郎。

  时关中多骨蒸病,得之必死,递相连染,诸医无能疗者。胤宗每疗,无不愈。或谓

  曰:“公医术若神,何不著书以贻将来?”胤宗曰:“医者,意也,在人思虑。又脉候

  幽微,苦其难别,意之所解,口莫能宣。且古之名手,唯是别脉;脉既精别,然后识病。

  夫病之于药,有正相当者,唯须单用一味,直攻彼病,药力既纯,病即立愈。今人不能

  别脉,莫识病源,以情臆度,多安药味。譬之于猎,未知兔所,多发人马,空地遮围,

  或冀一人偶然逢也。如此疗疾,不亦疏乎!假令一药偶然当病,复共他味相和,君臣相

  制,气势不行,所以难差,谅由于此。脉之深趣,既不可言,虚设经方,岂加于旧。吾

  思之久矣,故不能著述耳!”年九十余卒。

  乙弗弘礼,贝州高唐人也。隋炀帝居籓,召令相己。弘礼跪而贺曰:“大王骨法非

  常,必为万乘之主,诚愿戒之在得。”炀帝即位,召天下道术人,置坊以居之,仍令弘

  礼统摄。帝见海内渐乱,玄象错谬,内怀忧恐,尝谓弘礼曰:“卿昔相朕,其言已验。

  且占相道术,朕颇自知。卿更相朕,终当何如?”弘礼逡巡不敢答。帝迫曰:“卿言与

  朕术不同,罪当死。”弘礼曰:“臣本观相书,凡人之相,有类于陛下者,不得善终。

  臣闻圣人不相,故知凡圣不同耳。”自是帝尝遣使监之,不得与人交言。

  初,泗州刺史薛大鼎隋时尝坐事没为奴,贞观初,与数人诣之,大鼎次至,弘礼曰:

  “君奴也,欲何所相?”咸曰:“何以知之?”弘礼曰:“观其头目,直是贱人,但不

  知余处何如耳?”大鼎有惭色,乃解衣视之,弘礼曰:“看君面,不异前言。占君自腰

  已下,当为方岳之任。”其占相皆此类也。贞观末卒。

  袁天纲,益州成都人也。尤工相术。隋大业中,为资官令。武德初,蜀道使詹俊赤

  牒授火井令。初,天纲以大业元年至洛阳。时杜淹、王珪、韦挺就之相。天纲谓淹曰:

  “公兰台成就,学堂宽博,必得亲纠察之官,以文藻见知。”谓王曰:“公三亭成就,

  天地相临,从今十年已外,必得五品要职。”谓韦曰:“公面似大兽之面,交友极诚,

  必得士友携接,初为武职。”复谓淹等“二十年外,终恐三贤同被责黜,暂去即还。”

  淹寻迁侍御史,武德中为天策府兵曹、文学馆学士。王珪为太子中允。韦挺,隋末与隐

  太子友善,后太子引以为率。至武德六年,俱配流巂州。淹等至益州,见天纲曰:“袁

  公洛邑之言,则信矣。未知今日之后何如?”天纲曰:“公等骨法,大胜往时,终当俱

  受荣贵。”至九年,被召入京,共造天纲。天纲谓杜公曰:“即当得三品要职,年寿非

  天纲所知。王、韦二公,在后当得三品官,兼有年寿,然晚途皆不称惬,韦公尤甚。”

  淹至京,拜御史大夫、检校吏部尚书。王珪寻授侍中,出为同州刺史。韦挺历御史大夫、

  太常卿,贬象州刺史。皆如天纲之言。

  大业末,窦轨客游德阳,尝问天纲。天纲谓曰:“君额上伏犀贯玉枕,辅角又成、

  必于梁、益州大树功业。”武德初,轨为益州行台仆射,引天纲,深礼之。天纲又谓轨

  曰:“骨法成就,不异往时之言。然目气赤脉贯瞳子,语则赤气浮面。如为将军,恐多

  杀人。愿深自诫慎。”武德九年,轨坐事被征,将赴京,谓天纲曰:“更得何官?”曰:

  “面上家人坐仍未见动,辅角右畔光泽,更有喜色,至京必承恩,还来此任。”其年果

  重授益州都督。

  则天初在襁褓,天纲来至第中,谓其母曰:“唯夫人骨法,必生贵子。”乃召诸子,

  令天纲相之。见元庆、元爽曰:“此二子皆保家之主,官可至三品。”见韩国夫人曰:

  “此女亦大贵,然不利其夫。”乳母时抱则天,衣男子之服,天纲曰:“此郎君子神色

  爽彻,不可易知,试令行看。”于是步于床前,仍令举目,天纲大惊曰:“此郎君子龙

  睛凤颈,贵人之极也。”更转侧视之,又惊曰:“必若是女,实不可窥测,后当为天下

  之主矣!”

  贞观八年,太宗闻其名,召至九成宫。时中书舍人岑文本令视之。天纲曰:“舍人

  学堂成就,眉覆过目,文才振于海内,头又生骨,犹未大成,若得三品,恐是损寿之

  征。”文本官至中书令,寻卒。其年,侍御史张行成、马周同问天纲,天纲曰:“马侍

  御伏犀贯脑,兼有玉枕,又背如负物,当富贵不可言。近古已来,君臣道合,罕有如公

  者。公面色赤,命门色暗,耳后骨不起,耳无根,只恐非寿者。”周后位至中书令、兼

  吏部尚书,年四十八卒。谓行成曰:“公五岳四渎成就,下亭丰满,得官虽晚,终居宰

  辅之地。”行成后至尚书右仆射。天纲相人所中,皆此类也。申国公高士廉尝谓曰:

  “君更作何官?”天纲曰:“自知相命,今年四月尽矣。”果至是月而卒。

  孙思邈,京兆华原人也。七岁就学,日诵千余言。弱冠,善谈庄、老及百家之说,

  兼好释典。洛州总管独孤信见而叹曰:“此圣童也。但恨其器大,难为用也。”周宣帝

  时,思邈以王室多故,隐居太白山。隋文帝辅政,征为国子博士,称疾不起。尝谓所亲

  曰:“过五十年,当有圣人出,吾方助之以济人。”及太宗即位,召诣京师,嗟其容色

  甚少,谓曰:“故知有道者诚可尊重,羡门、广成,岂虚言哉!”将授以爵位,固辞不

  受。显庆四年,高宗召见,拜谏议大夫,又固辞不受。

  上元元年,辞疾请归,特赐良马,及鄱阳公主邑司以居焉。当时知名之士宋令文、

  孟诜、卢照邻等,执师资之礼以事焉。思邈尝从幸九成宫,照邻留在其宅。时庭前有病

  梨树,照邻为之赋,其序曰:“癸酉之岁,余卧疾长安光德坊之官舍。父老云:‘是鄱

  阳公主邑司。昔公主未嫁而卒,故其邑废。’时有孙思邈处士居之。邈道合古今,学殚

  数术。高谈正一,则古之蒙庄子;深入不二,则今之维摩诘。其推步甲乙,度量乾坤,

  则洛下闳、安期先生之俦也。”照邻有恶疾,医所不能愈,乃问思邈:“名医愈疾,其

  道何如?”思邈曰:

  吾闻善言天者,必质之于人,善言人者,亦本之于天。天有四时五行,寒暑迭代,

  其转运也,和而为雨,怒而为风,凝而为霜雪,张而为虹蜺,此天地之常数也。人有四

  支五藏,一觉一寝,呼吸吐纳,精气往来,流而为荣卫,彰而为气色,发而为音声,此

  人之常数也。阳用其形,阴用其精,天人之所同也。及其失也,蒸则生热,否则生寒,

  结而为瘤赘,陷而为痈疽,奔而为喘乏,竭而为焦枯,诊发乎面,变动乎形。推此以及

  天地亦如之。故五纬盈缩,星辰错行,日月薄蚀,孛彗飞流,此天地之危诊也。寒暑不

  时,天地之蒸否也;石立土踊,天地之瘤赘也;山崩土陷,天地之痈疽也;奔风暴雨,

  天地之喘乏也;川渎竭涸,天地之焦枯也,良医导之以药石,救之以针剂,圣人和之以

  至德,辅之以人事,故形体有可愈之疾,天地有可消之灾。

  又曰:

  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诗》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谓小心

  也;“纠纠武夫,公侯干城”,谓大胆也。“不为利回,不为义疚”,行之方也;“见

  机而作,不俟终日”,智之圆也。

  思邈自云开皇辛酉岁生,至今年九十三矣;询之乡里,咸云数百岁人。话周、齐间

  事,历历如眼见。以此参之,不啻百岁人矣。然犹视听不衰,神采甚茂,可谓古之聪明

  博达不死者也。

  初,魏徵等受诏修齐、梁、陈、周、隋五代史,恐有遗漏,屡访之,思邈口以传授,

  有如目睹。东台侍郎孙处约将其五子侹、儆、俊、佑、佺以谒思邈,思邈曰:“俊当先

  贵;佑当晚达;佺最名重,祸在执兵。”后皆如其言。太子詹事卢齐卿童幼时,请问人

  伦之事,思邈曰:“汝后五十年位登方伯,吾孙当为属吏,可自保也。”后齐卿为徐州

  刺史,思邈孙溥果为徐州萧县丞。思邈初谓齐卿之时,溥犹未生,而预知其事。凡诸异

  迹,多此类也。

  永淳元年卒。遗令薄葬,不藏冥器,祭祀无牲牢。经月余,颜貌不改,举尸就木,

  犹若空衣,时人异之。自注《老子》、《庄子》,撰《千金方》三十卷,行于代。又撰

  《福禄论》三卷,《摄生真录》及《枕中素书》、《会三教论》各一卷。

  子行,天授中为凤阁侍郎。

  明崇俨,洛州偃师人。其先平原士族,世仕江左。父恪,豫州刺史。崇俨年少时,

  随父任安喜令,父之小吏有善役召鬼神者,崇俨尽能传其术。乾封初,应封岳举,授黄

  安丞。会刺史有女病笃,崇俨致他方殊物以疗之,其疾乃愈。高宗闻其名,召与语。悦

  之,擢授冀王府文学。仪凤二年,累迁正谏大夫,特令入阁供奉。崇俨每因谒见,辄假

  以神道,颇陈时政得失,帝深加允纳。润州栖霞寺,是其五代祖梁处士山宾故宅,帝特

  为制碑文,亲书于石,论者荣之。

  四年,为盗所杀。时语以为崇俨密与天后为厌胜之法,又私奏章怀太子不堪承继大

  位,太子密知之,潜使人害之。优制赠侍中,谥曰庄,仍拜其子珪为秘书郎。

  珪,开元中仕至怀州刺史。

  张憬藏,许州长社人。少工相术,与袁天纲齐名。太子詹事蒋俨年少时,尝遇憬藏,

  因问禄命。憬藏曰:“公从今二年,当得东宫掌兵之官,秩未终而免职。免职之后,厄

  在三尺土下。又经六年,据此合是死征。然后当享富贵,名位俱盛,即又不合中,年至

  六十一,为蒲州刺史,十月三十日午时禄绝。”俨后皆如其言。尝奉使高丽,被莫离支

  囚于地窖中,经六年,然后得归。及在蒲州,年六十一矣,至期,召人吏妻子与之告别,

  自云当死。俄而有敕,许令致仕。

  左仆射刘仁轨微时,尝与乡人靖思贤各赍绢赠憬藏以问官禄。憬藏谓仁轨曰:“公

  居五品要官,虽暂解黜,终当位极人臣。”仁轨后自给事中坐事,令白衣向海东效力。

  固辞思贤之赠,曰:“公当孤独客死。”及仁轨为仆射,思贤尚存,谓人曰:“张憬藏

  相刘仆射,则妙矣。吾今已有三子,田宅自如,岂其言亦有不中也?”俄而三子相继而

  死,尽货田宅,寄死于所亲园内。憬藏相人之妙,皆此类。竟不仕,以寿终。

  李嗣真,滑州匡城人也。父彦琮,赵州长史。嗣真博学晓音律,兼善阴阳推算之术。

  弱冠明经举,补许州司功。时左侍极贺兰敏之受诏于东台修撰,奏嗣真弘文馆参预其事。

  嗣真与同时学士刘献臣、徐昭俱称少俊,馆中号为“三少”。敏之既恃宠骄盈,嗣真知

  其必败,谓所亲曰:“此非庇身之所也。”因咸亨年京中大饥,乃求出,补义乌令。无

  何,敏之败,修撰官皆连坐流放,嗣真独不预焉。调露中,为始平令,风化大行。时章

  怀太子居春宫,嗣真尝于太清观奏乐,谓道士刘概、辅俨曰:“此曲何哀思不和之甚

  也?”概、俨曰:“此太子所作《宝庆乐》也。”居数日,太子废为庶人。概等以其事

  闻奏,高宗大奇之,征拜司礼丞,仍掌五礼仪注,加中散大夫,封常山子。

  永昌中,拜右御史中丞,知大夫事。时酷吏来俊臣构陷无罪,嗣真上书谏曰:“臣

  闻陈平事汉祖,谋疏楚君臣,乃用黄金五万斤,行反间之术。项王果疑臣下,陈平反间

  果行。今告事纷纭,虚多实少,焉知必无陈平先谋疏陛下君臣,后谋除国家良善,臣恐

  为社稷之祸!伏乞陛下特回天虑,察臣狂瞽,然后退就鼎镬,实无所恨!”疏奏不纳。

  寻被俊臣所陷,配流岭南。

  万岁通天年,征还,至桂阳,自筮死日,预讬桂阳官属备凶器。依期暴卒。则天深

  加悯惜,敕州县递灵舆还乡,赠济州刺史。神龙初,又赠御史大夫。

  撰《明堂新礼》十卷,《孝经指要》、《诗品》、《书品》、《画品》各一卷。

  张文仲,洛州洛阳人也。少与乡人李虔纵、京兆人韦慈藏并以医术知名。文仲,则

  天初为侍御医。时特进苏良嗣于殿庭因拜跪便绝倒,则天令文仲、慈藏随至宅候之。文

  仲曰:“此因忧愤邪气激也。若痛冲胁,则剧难救。”自朝候之。未及食时,即苦冲胁

  绞痛。文仲曰:“若入心,即不可疗。”俄顷心痛,不复下药,日旰而卒。文仲尤善疗

  风疾。其后则天令文仲集当时名医共撰疗风气诸方,仍令麟台监王方庆监其修撰。文仲

  奏曰:“风有一百二十四种,气有八十种。大抵医药虽同,人性各异,庸医不达药之性

  使冬夏失节,因此杀人。唯脚气头风上气,常须服药不绝。自余则随其发动,临时消息

  之。但有风气之人,春末夏初及秋暮,要得通泄,即不困剧。”于是撰四时常服及轻重

  大小诸方十八首表上之。文仲久视年终于尚药奉御。撰《随身备急方》三卷,行于代。

  虔纵,官至侍御医。慈藏,景龙中光禄卿。自则天、中宗已后,诸医咸推文仲等三

  人为首。

  尚献甫,卫州汲人也。尤善天文。初,出家为道士。则天时召见,起家拜太史令,

  固辞曰:“臣久从放诞,不能屈事官长。”则天乃改太史局为浑仪监,不隶秘书省,以

  献甫为浑仪监。数顾问灾异,事皆符验。又令献甫于上阳宫集学者撰《方域图》。长安

  二年,献甫奏曰:“臣本命纳音在金,今荧惑犯五诸候、太史之位。荧,火也,能克金,

  是臣将死之征。”则天曰:“朕为卿禳之。”遽转献甫为水衡都尉,谓曰:“水能生金,

  今又去太史之位,卿无忧矣。”其秋,献甫卒,则天甚嗟异惜之。复以浑仪监为太史局,

  依旧隶秘书监。

  时又有雍州人裴知古,善于音律。长安中为太乐丞。神龙元年正月,春享西京太庙,

  知古预其事。谓万年令元行冲曰:“金石谐和,当有吉庆之事,其在唐室子孙乎?”其

  月,中宗即位,复改国为唐。知古又能听婚夕环佩之声,知其夫妻终始。后卒于太乐令。

  孟诜,汝州梁人也。举进士。垂拱初,累迁凤阁舍人。诜少好方术,尝于凤阁侍郎

  刘祎之家,见其敕赐金,谓祎之曰:“此药金也。若烧火其上,当有五色气。”试之果

  然。则天闻而不悦,因事出为台州司马。后累迁春官侍郎。

  睿宗在籓,召充侍读。长安中,为同州刺史,加银青光禄大夫。神龙初致仕,归伊

  阳之山第,以药饵为事。诜年虽晚暮,志力如壮,尝谓所亲曰:“若能保身养性者,常

  须善言莫离口,良药莫离手。”睿宗即位,召赴京师,将加任用,固辞衰老。景云二年,

  优诏赐物一百段,又令每岁春秋二时,特给羊酒糜粥。开元初,河南尹毕构以诜有古人

  之风,改其所居为子平里。寻卒,年九十三。

  诜所居官,好勾剥为政,虽繁而理。撰《家》、《祭礼》各一卷,《丧服要》二卷,

  《补养方》、《必效方》各三卷。

  严善思,同州朝邑人也。少以学涉知名,尤善天文历数及卜相之术。初应消声幽薮

  科举擢第。则天时为监察御史,权右拾遗、内供奉。数上表陈时政得失,多见纳用。稍

  迁太史令。

  圣历二年,荧惑入舆鬼,则天以问善思。善思对曰:“商姓大臣当之。”其年,文

  昌左相王及善卒。长安中,荧惑入月,镇星犯天关。善思奏曰:“法有乱臣伏罪,且有

  臣下谋上之象。”岁余,张柬之、敬晖等起兵诛张易之、昌宗。其占验皆此类也。

  神龙初,迁给事中。则天崩,将合葬乾陵,善思奏议曰:

  谨按《天元房录葬法》云:“尊者先葬,卑者不合于后开入。”则天太后,卑于天

  皇大帝,今欲开乾陵合葬,即是以卑动尊。事既不经,恐非安隐。臣又闻乾陵玄阙,其

  门以石闭塞,其石缝隙,铸铁以固其中。今若开陵,必须镌凿。然以神明之道,体尚幽

  玄;今乃动众加功,诚恐多所惊黩。又若别开门道,以入玄宫,即往者葬时,神位先定,

  今更改作,为害益深。又以修筑乾陵之后,国频有难,遂至则天太后权总万机,二十余

  年,其难始定。今乃更加营作,伏恐还有难生。

  但合葬非古,著在礼经,缘情为用,无足依准。况今事有不安,岂可复循斯制!伏

  见汉时诸陵,皇后多不合葬;魏、晋已降,始有合者。然以两汉积年,向余四百;魏、

  晋之后,祚皆不长。虽受命应期,有因天假,然以循机享德,亦在天时。但陵墓所安,

  必资胜地,后之胤嗣,用托灵根,或有不安,后嗣亦难长享。伏望依汉朝之故事,改魏、

  晋之颓纲,于乾陵之傍,更择吉地,取生墓之法,别起一陵,既得从葬之仪,又成固本

  之业。

  臣伏以合葬者,人缘私情;不合者,前修故事。若以神道有知,幽途自得通会;若

  以死者无知,合之复有何益!然以山川精气,土为星象,若葬得其所,则神安后昌;若

  葬失其宜,则神危后损。所以先哲垂范,具之葬经,欲使生人之道必安,死者之神必泰。

  伏望少回天眷,俯览臣言,行古昔之明规,割私情之爱欲,使社稷长享,天下乂安。凡

  在怀生,孰不庆幸!

  疏奏不纳。

  景龙中,迁礼部侍郎,出为汝州刺史。睿宗在籓,善思尝谓姚元之曰:“相王必登

  帝位。”及践祚,元之以事闻奏,由是召拜右散骑常侍。

  唐隆元年,郑愔谋册谯王重福为帝,乃草伪制,除善思为礼部尚书,知吏部选事。

  及谯王下狱,景云元年,大理寺奏:“善思与逆人重福通谋,合从极法。”给事中韩思

  复奏曰:“议狱缓死,列圣明规;刑疑惟轻,有国恆典。严善思往在先朝,属韦氏擅内,

  恃宠宫掖,谋危社稷。善思此时,乃能先觉,因诣相府,有所发明,进论圣躬,必登宸

  极。虽交游重福,谋陷韦氏,敕追善思,书至便发,向怀逆节,宁即奔命?一面疏纲,

  诚合顺生;三驱取禽,来而有宥。唯刑是恤,理合昭详。请付刑部集群官议定奏裁,以

  符慎狱。”时议者多云:“善思合从原宥。”有司仍执前议请诛之。思复又驳奏恳直。

  睿宗纳其奏,竟免善思死,配流静州。无几,遇赦还。年八十五,开元十七年卒。

  初,善思为御史时,中书舍人刘允济为酷吏所陷,当死。善思愍其老,密表奏请,

  允济乃得免诛。善思后见允济,竟不自言其事。韩思复奏免善思之罪,亦未曾有所言谢。

  时人称其长者。

  善思子向,乾元中为凤翔尹,宝应中授太常员外卿。始善思父徐州长史延及善思,

  俱年八十五而卒;广德二年,向卒,又年八十五。向兄前赵郡司马宙,长向十岁,向卒

  时,宙并无恙。

  金梁凤,不知何许人也。天宝十三载,客于河西。善相人,又言玄象。时哥舒翰为

  节度使,诏入京师。裴冕为祠部郎中,知河西留后,在武威。梁凤谓冕曰:“玄象有变,

  半年间有兵起,郎中此时当得中丞,不拜中丞,即得宰相,不离天子左右,大富贵。”

  冕曰:“公乃狂言,冕何至此?”梁凤曰:“有一日向东京,一日入蜀川,一日来向朔

  方,此时公得相。”冕惧其言,深谢绝之。其后安禄山反,南犯洛阳,僭称伪位。哥舒

  翰东守潼关,累月,奏冕为御史中丞,追赴京。冕又诘曰:“事验也。”冕又问三日之

  兆,梁凤曰:“东京日即自磨灭,蜀川日亦不能久,此间日何转分明,不可说。”冕志

  之。既潼关失守,玄宗幸蜀,肃宗北如灵武,冕会之,劝成策立,改元为至德元年。冕

  果为中书侍郎、平章事。冕奏之,肃宗召拜都水使者。

  梁凤在河陇,谓吕諲曰:“判官骨相,合得宰相。须得一大惊怖,即得。”諲后至

  驿,责让驿长,搒之。驿吏武将,性粗猛,持弓矢突入,射諲,矢两发,几中諲面,諲

  逾墙得免。以报梁凤,梁凤曰:“此必入相。”逾年,諲自黄门侍郎知政事。

  梁凤在凤翔,李揆、卢允二人同见之,俱素服,自称选人。梁凤谓之曰:“公等并

  至清望官,那得云无官。”揆、允以实对。梁凤遣二人行,谓揆曰:“公从舍人即入相,

  一年内事。”谓允曰:“公好即是吏部郎中。”及克复两京,揆自中书舍人知礼部侍郎

  事,入为中书侍郎、平章事,乃以允为吏部郎中。其验多此类。尔后佯聋以自晦。冕为

  右仆射、兼御史大夫、成都尹、剑南节度使,有进止,令将梁凤行。后乃病卒。

  张果者,不知何许人也。则天时,隐于中条山,往来汾、晋间,时人传其有长年秘

  术,自云年数百岁矣。尝著《阴符经玄解》,尽其玄理。则天遣使召之,果佯死不赴。

  后人复见之,往来恆州山中。开元二十一年,恆州刺史韦济以状奏闻。玄宗令通事舍人

  裴晤往迎之。果对使绝气如死,良久渐苏。晤不敢逼,驰还奏状。又遣中书舍人徐峤赍

  玺书以邀迎之。果乃随峤至东都,肩舆入东宫中。

  玄宗初即位,亲访理道及神仙方药之事,及闻变化不测而疑之。有邢和璞者,善算

  人而知夭寿善恶。玄宗令算果,则懵然莫知其甲子。又有师夜光者,善视鬼。玄宗召果

  与之密坐,令夜光视之。夜光进曰:“果今安在?”夜光对面终莫能见。玄宗谓力士曰:

  “吾闻饮堇汁无苦者,真奇士也。”会天寒,使以堇汁饮果。果乃引饮三卮,醺然如醉

  所作,顾曰:“非佳酒也。”乃寝。顷之,取镜视齿,则尽燋且黧。命左右取铁如意击

  齿坠,藏于带。乃怀中出神仙药,微红,傅坠齿之龂。复寐良久,齿皆出矣,粲然洁白,

  玄宗方信之。

  玄宗好神仙,而欲果尚公主。果固未知之,谓秘书少监王迥质、太常少卿萧华曰:

  “谚云娶妇得公主,真可畏也。”迥质与华相顾,未晓其言。即有中使至,宣曰:“玉

  真公主早岁好道,欲降先生。”果大笑,竟不奉诏。迥质等方悟向来之言。

  后恳辞归山,因下制曰:“恆州张果先生,游方外者也。迹先高尚,深入窈冥。是

  浑光尘,应召城阙。莫详甲子之数,且谓羲皇上人。问以道枢,尽会宗极。今特行朝礼,

  爰畀宠命。可银青光禄大夫,号曰通玄先生。”其年请入恆山,锡以衣服及杂彩等,便

  放归山。乃入恆山,不知所之。玄宗为造栖霞观于隐所,在蒲吾县,后改为平山县。

  道士叶法善,括州括苍县人。自曾祖三代为道士,皆有摄养占卜之术。法善少传符

  箓,尤能厌劾鬼神。显庆中,高宗闻其名,征诣京师,将加爵位,固辞不受。求为道士,

  因留在内道场,供待甚厚。时高宗令广征诸方道术之士,合炼黄白。法善上言:“金丹

  难就,徒费财物,有亏政理,请核其真伪。”帝然其言,因令法善试之,由是乃出九十

  余人,因一切罢之。法善又尝于东都凌空观设坛醮祭,城中士女竞往观之。俄顷数十人

  自投火中,观者大惊,救之而免。法善曰:“此皆魅病,为吾法所摄耳。”问之果然。

  法善悉为禁劾,其病乃愈。

  法善自高宗、则天、中宗历五十年,常往来名山,数召入禁中,尽礼问道。然排挤

  佛法,议者或讥其向背。以其术高,终莫之测。

  睿宗即位,称法善有冥助之力。先天二年,拜鸿胪卿,封越国公,仍依旧为道士,

  止于京师之景龙观,又赠其父为歙州刺史。当时尊宠,莫与为比。

  法善生于隋大业之丙子,死于开元之庚子,凡一百七岁。八年卒。诏曰:

  故道士鸿胪卿、员外置、越国公叶法善,天真精密,妙理玄暢,包括秘要,发挥灵

  符,固以冥默难源,希夷罕测。而情栖蓬阆,迹混朝伍,保黄冠而不杖,加紫绶而非荣,

  卓尔孤秀,冷然独往。胜气绝俗,贞风无尘,金骨外耸,珠光内应。斯乃体应中仙,名

  升上德。朕当听政之暇,屡询至道;公以理国之法,数奏昌言。谋参隐讽,事宣弘益。

  叹徽音之未泯,悲形解之俄留,曾莫慭遗,歼良奄及。永惟平昔,感怆于怀,宜申礼命,

  式旌泉壤。可赠越州都督。

  僧玄奘,姓陈氏,洛州偃师人。大业末出家,博涉经论。尝谓翻译者多有讹谬,故

  就西域,广求异本以参验之。贞观初,随商人往游西域。玄奘既辩博出群,所在必为讲

  释论难,蕃人远近咸尊伏之。在西域十七年,经百余国,悉解其国之语,仍采其山川谣

  俗,土地所有,撰《西域记》十二卷。贞观十九年,归至京师。太宗见之,大悦,与之

  谈论。于是诏将梵本六百五十七部于弘福寺翻译,仍敕右仆射房玄龄、太子左庶子许敬

  宗,广召硕学沙门五十余人,相助整比。

  高宗在宫,为文德太后追福,造慈恩寺及翻经院,内出大幡,敕《九部乐》及京城

  诸寺幡盖众伎,送玄奘及所翻经像、诸高僧等入住慈恩寺。显庆元年,高宗又令左仆射

  于志宁、侍中许敬宗、中书令来济、李义府、杜正伦、黄门侍郎薛元超等,共润色玄奘

  所定之经,国子博士范义硕、太子洗马郭瑜、弘文馆学士高若思等,助加翻译。凡成七

  十五部。奏上之。后以京城人众竞来礼谒,玄奘乃奏请逐静翻译,敕乃移于宜君山故玉

  华宫。六年卒,时年五十六,归葬于白鹿原,士女送葬者数万人。

  僧神秀,姓李氏,汴州尉氏人。少遍览经史,隋末出家为僧。后遇蕲州双峰山东山

  寺僧弘忍,以坐禅为业,乃叹伏曰:“此真吾师也。”便往事弘忍,专以樵汲自役,以

  求其道。

  昔后魏末,有僧达摩者,本天竺王子,以护国出家,入南海,得禅宗妙法,云自释

  迦相传,有衣钵为记,世相付授。达摩赍衣钵航海而来,至梁,诣武帝。帝问以有为之

  事,达摩不说。乃之魏,隐于嵩山少林寺,遇毒而卒。其年,魏使宋云于葱岭回,见之,

  门徒发其墓,但有衣履而已。达摩传慧可,慧可尝断其左臂,以求其法,慧可传璨,璨

  传道信,道信传弘忍。

  弘忍姓周氏,黄梅人。初,弘忍与道信并住东山寺,故谓其法为东山法门。神秀既

  师事弘忍,弘忍深器异之,谓曰:“吾度人多矣,至于悬解圆照,无先汝者。”

  弘忍以咸亨五年卒,神秀乃往荆州,居于当阳山。则天闻其名,追赴都,肩舆上殿,

  亲加跪礼,敕当阳山置度门寺以旌其德。时王公已下及京都士庶,闻风争来谒见,望尘

  拜伏,日以万数。中宗即位,尤加敬异。中书舍人张说尝问道,执弟子之礼,退谓人曰:

  “禅师身长八尺,庞眉秀耳,威德巍巍,王霸之器也。”

  初,神秀同学僧慧能者,新州人也。与神秀行业相埒。弘忍卒后,慧能住韶州广果

  寺。韶州山中,旧多虎豹,一朝尽去,远近惊叹,咸归伏焉。神秀尝奏则天,请追慧能

  赴都,慧能固辞。神秀又自作书重邀之,慧能谓使者曰:“吾形貌短陋,北土见之,恐

  不敬吾法。又先师以吾南中有缘,亦不可违也。”竟不度岭而死。天下乃散传其道,谓

  神秀为北宗,慧能为南宗。

  神秀以神龙二年卒,士庶皆来送葬。有诏赐谥曰“大通禅师”。又于相王旧宅置报

  恩寺,岐王范、张说及征士卢鸿一皆为其碑文。

  神秀卒后,弟子普寂、义福,并为时人所重。

  普寂姓冯氏,蒲州河东人也。年少时遍寻高僧,以学经律。时神秀在荆州玉泉寺,

  普寂乃往师事,凡六年,神秀奇之,尽以其道授焉。久视中,则天召神秀至东都,神秀

  因荐普寂,乃度为僧。及神秀卒,天下好释氏者咸师事之。中宗闻其高年,特下制令普

  寂代神秀统其法众。

  开元十三年,敕普寂于都城居止。时王公士庶,竞来礼谒。普寂严重少言,来者难

  见其和悦之容,远近尤以此重之。二十七年,终于都城兴唐寺,年八十九。时都城士庶

  曾谒者,皆制弟子之服。有制赐号为“大照禅师”。及葬,河南尹裴宽及其妻子,并衰

  麻列于门徒之次,士庶倾城哭送,闾里为之空焉。

  义福姓姜氏,潞州铜鞮人。初止蓝田化感寺,处方丈之室,凡二十余年,未尝出宇

  之外。后隶京城慈恩寺。开元十一年,从驾往东都,途经蒲、虢二州,刺史及官吏士女,

  皆赍幡花迎之,所在途路充塞。以二十年卒,有制赐号“大智禅师”。葬于伊阙之北,

  送葬者数万人。中书侍郎严挺之为制碑文。

  神秀,禅门之杰,虽有禅行,得帝王重之,而未尝聚徒开堂传法。至弟子普寂,始

  于都城传教,二十余年,人皆仰之。

  僧一行,姓张氏,先名遂,魏州昌乐人,襄州都督、郯国公公谨之孙也。父擅,武

  功令。

  一行少聪敏,博览经史,尤精历象、阴阳、五行之学。时道士尹崇博学先达,素多

  坟籍。一行诣崇,借扬雄《太玄经》,将归读之。数日,复诣崇,还其书。崇曰:“此

  书意指稍深,吾寻之积年,尚不能晓,吾子试更研求,何遽见还也?”一行曰:“究其

  义矣。”因出所撰《大衍玄图》及《义决》一卷以示崇。崇大惊,因与一行谈其奥赜,

  甚嗟伏之。谓人曰:“此后生颜子也。”一行由是大知名。武三思慕其学行,就请与结

  交,一行逃匿以避之。寻出家为僧,隐于嵩山,师事沙门普寂。睿宗即位,敕东都留守

  韦安石以礼征。一行固辞以疾,不应命。后步往荆州当阳山,依沙门悟真以习梵律。

  开元五年,玄宗令其族叔礼部郎中洽赍敕书就荆州强起之。一行至京,置于光太殿,

  数就之,访以安国抚人之道,言皆切直,无有所隐。开元十年,永穆公主出降,敕有司

  优厚发遣,依太平公主故事。一行以为高宗末年,唯有一女,所以特加其礼。又太平骄

  僭,竟以得罪,不应引以为例。上纳其言,遽追敕不行,但依常礼。其谏诤皆此类也。

  一行尤明著述,撰《大衍论》三卷,《摄调伏藏》十卷,《天一太一经》及《太一

  局遁甲经》、《释氏系录》各一卷。时《麟德历经》推步渐疏,敕一行考前代诸家历法,

  改撰新历,又令率府长史梁令瓚等与工人创造黄道游仪,以考七曜行度,互相证明。于

  是一行推《周易》大衍之数,立衍以应之,改撰《开元大衍历经》。至十五年卒,年四

  十五,赐谥曰“大慧禅师”。

  初,一行从祖东台舍人太素,撰《后魏书》一百卷,其《天文志》未成,一行续而

  成之。上为一行制碑文,亲书于石,出内库钱五十万,为起塔于铜人之原。明年,幸温

  汤,过其塔前,又驻骑徘徊,令品官就塔以告其出豫之意;更赐绢五十匹,以莳塔前松

  柏焉。

  初,一行求访师资,以穷大衍,至天台山国清寺,见一院,古松十数,门有流水。

  一行立于门屏间,闻院僧于庭布算声,而谓其徒曰:“今日当有弟子自远求吾算法,已

  合到门,岂无人导达也?”即除一算。又谓曰:“门前水当却西流,弟子亦至。”一行

  承其言而趋入,稽首请法,尽受其术焉,而门前水果却西流。道士邢和璞尝谓尹愔曰:

  “一行其圣人乎?汉之洛下闳造历,云:‘后八百岁当差一日,必有圣人正之。’今年

  期毕矣,而一行造《大衍》正其差谬,则洛下闳之言,信矣!非圣人而何?

  时又有黄州僧泓者,善葬法。每行视山原,即为之图,张说深信重之。

  桑道茂者,大历中游京师,善太一遁甲五行灾异之说,言事无不中。代宗召之禁中,

  待诏翰林。建中初,神策军修奉天城,道茂请高其垣墙,大为制度,德宗不之省。及硃

  泚之乱,帝苍卒出幸,至奉天,方思道茂之言。时道茂已卒,命祭之。

  赞曰:术数之精,事必前知。粲如垂象,变告无疑。怪诞之夫,诬罔蓍龟。致彼庸

  妄,幸时艰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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