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举 子仁杲 李轨 刘武周 苑君璋附 高开道 黑闼 徐圆朗
薛举,河东汾阴人也。其父汪,徙居金城。举容貌瑰伟,凶悍善射,骁武绝伦,家
产巨万,交结豪猾,雄于边朔。初,为金城府校尉。大业末,陇西群盗蜂起,百姓饥馁,
金城令郝瑗,募得数千人,使举讨捕。授甲于郡中,吏人咸集,置酒以飨士。举与其子
仁杲及同谋者十三人,于座中劫瑗,矫称收捕反者,因发兵囚郡县官,开仓以赈贫乏。
自称西秦霸王,建元为秦兴,封仁杲为齐公,少子仁越为晋公。有宗罗者,先聚党为
群盗,至是帅众会之,封为义兴公,余皆以次封拜。掠官收马,招集群盗,兵锋甚锐,
所至皆下。隋将皇甫绾屯兵一万在枹罕,举选精锐二千人袭之,与绾军遇于赤岸,陈兵
未战,俄而风雨暴至。初,风逆举阵,而绾不击之;忽返风,正逆绾阵,气色昏昧,军
中扰乱。举策马先登,众军从之,隋军大溃,遂陷枹罕。时羌首钟利俗拥兵二万在岷山
界,尽以众降举,兵遂大振。进仁杲为齐王,授东道行军元帅;仁越为晋王,兼河州刺
史;罗为义兴王,以副仁杲。总兵略地,又克鄯、廓二州,数日间,尽有陇西之地,
众至十三万。
十三年秋七月,举僭号于兰州,以妻鞠氏为皇后,母为皇太后,起坟茔,置陵邑,
立庙于城南。其月,举陈兵数万,出拜墓,礼毕大会。仁杲进兵围秦州。仁越兵趋剑口,
至河池郡,太守萧瑀拒退之。举命其将常仲兴渡河击李轨,与轨将李赟大战于昌松,仲
兴败绩,全军陷于轨。及仁杲克秦州,举自兰州迁都之。遣仁杲引军寇扶风郡,汧源贼
帅唐弼率众拒之,兵不得进。初,弼起扶风,立陇西李弘芝为天子,有徒十万。举遣使
招弼,弼杀弘芝,引军从举。仁杲因弼弛备,袭破之,并有其众,弼以数百骑遁免。举
势益张,军号三十万,将图京师。会义兵定关中,遂留攻扶风。太宗帅师讨败之,斩首
数千级,追奔至陇坻而还。举又惧太宗逾陇追之,乃问其众曰:“古来天子有降事否?”
伪黄门侍郎褚亮曰:“昔越帝赵佗卒归汉祖,蜀主刘禅亦仕晋朝,近代萧琮,至今犹贵。
转祸为福,自古有之。”其卫尉卿郝瑗趋而进曰:“皇帝失问。褚亮之言,又何悖也!
昔汉祖屡经败绩,蜀先主亟亡妻子,战之利害,何代无之?安得一战不捷,而为亡国之
计也!”举亦悔之,答曰:“聊发此问,试君等耳。”乃厚赏瑗,引为谋主。瑗又劝举
连结梁师都,共为声势,厚赂突厥,饵其戎马,合从并力,进逼京师。举从其言,与突
厥莫贺咄设谋取京师。莫贺咄设许以兵随之,期有日矣。会都水监宇文歆使于突厥,歆
说莫贺咄设,止其出兵,故举谋不行。
武德元年,丰州总管张长逊进击宗罗,举悉众来援,军屯高墌,纵兵虏掠,至于
豳、岐之地。太宗又率众击之,军次高墌城,度其粮少,意在速战,乃命深沟坚壁,以
老其师。未及与战,会太宗不豫,行军长史刘文静、殷开山请观兵于高墌西南,恃众不
设备,为举兵掩乘其后。太宗闻之,知其必败,遽与书责之。未至,两军合战,竟为举
所败,死者十五六,大将慕容罗、李安远、刘弘基皆陷于阵。太宗归于京师,举军取
高墌,又遣仁杲进围宁州。郝瑗言于举曰:“今唐兵新破,将帅并擒,京师骚动,可乘
胜直取长安。”举然之。临发而举疾,召巫视之,巫言唐兵为祟,举恶之,未几而死。
举每破阵,所获士卒皆杀之,杀人多断舌、割鼻,或碓捣之。其妻性又酷暴,好鞭挞其
下,见人不胜痛而宛转于地,则埋其足,才露腹背而捶之。由是人心不附。仁杲代董其
众,伪谥举为武皇帝,未葬而仁杲灭。
仁杲,举长子也,多力善骑射,军中号为万人敌。然所至多杀人,纳其妻妾。获庾
信子立,怒其不降,磔于猛火之上,渐割以啖军士。初,拔秦州,悉召富人倒悬之,以
醋灌鼻,或杙其下窍,以求金宝。举每诫之曰:“汝智略纵横,足办我家事,而伤于苛
虐,与物无恩,终当覆我宗社。”举死,仁杲立于折墌城,与诸将帅素多有隙,及嗣位,
众咸猜惧。郝瑗哭举悲思,因病不起,自此兵势日衰。
自刘文静为举所败后,高祖命太宗率诸军以击仁杲,师次高墌,而坚壁不动。诸将
咸请战,太宗曰:“我士卒新败,锐气犹少。贼以胜自骄,必轻敌好斗,故且闭壁以折
之。待其气衰而后奋击,可一战而破,此万全计也。”乃令军中曰:“敢言战者斩。”
相持者久之。仁杲勇而无谋,兼粮馈不属,将士稍离,其内史令翟长孙以其众来降,仁
杲妹夫伪左仆射钟俱仇以河州归国。太宗知其可击,遣将军庞玉击贼将宗罗于浅水原。
两军酣战,太宗以劲兵出贼不意,奋击大破之。乘胜进薄其折墌城,仁杲穷蹙,率伪百
官开门降,太宗纳之。王师振旅,以仁杲归于京师,及其首帅数十人皆斩之。举父子相
继伪位至灭,凡五年,陇西平。
李轨,字处则,武威姑臧人也。有机辩,颇窥书籍,家富于财,赈穷济乏,人亦称
之。大业末,为鹰扬府司马。时薛举作乱于金城,轨与同郡曹珍、关谨、梁硕、李赟、
安修仁等谋曰:“薛举残暴,必来侵扰,郡官庸怯,无以御之。今宜同心戮力,保据河
右,以观天下之事,岂可束手于人,妻子分散!”乃谋共举兵,皆相让,莫肯为主。曹
珍曰:“常闻图谶云‘李氏当王’。今轨在谋中,岂非天命也?”遂拜贺之,推以为主。
轨令修仁夜率诸胡入内苑城,建旗大呼,轨于郭下聚众应之,执缚隋虎贲郎将谢统师、
郡丞韦士政。轨自称河西大凉王,建元安乐,署置官属,并拟开皇故事。初,突厥曷娑
那可汗率众内属,遣弟阙达度阙设领部落在会宁川中,有二千余骑,至是自称可汗,来
降于轨。
武德元年冬,轨僭称尊号,以其子伯玉为皇太子,长史曹珍为左仆射。谨等议欲尽
杀隋官,分其家产,轨曰:“诸人见逼为主,便须禀吾处分。义兵之起,意在救焚,今
杀人取物,是为狂贼。立计如此,何以求济乎!”乃署统师太仆卿,士政太府卿,薛举
遣兵侵轨,轨遣其将李赟击败于昌松,斩首二千级,尽虏其众,复议放还之。赟言于轨
曰:“今竭力战胜,俘虏贼兵,又纵放之,还使资敌,不如尽坑之。”轨曰:“不然。
若有天命,自擒其主,此辈士卒,终为我有。若事不成,留此何益?”遂遣之。未几,
攻陷张掖、燉煌、西平、枹罕,尽有河西五郡之地。
其年,轨杀其吏部尚书梁硕。初,轨之起也,硕为谋主,甚有智略,众咸惮之。硕
见诸胡种落繁盛,乃阴劝轨宜加防察,与其户部尚书安修仁由是有隙。又轨子仲琰怀恨,
形于辞色,修仁因之构成硕罪,更谮毁之,云其欲反,轨令赍鸩就宅杀焉。是后,故人
多疑惧之,心膂从此稍离。时高祖方图薛举,遣使潜往凉州与之相结,下玺书,谓之为
从弟。轨大悦,遣其弟懋入朝,献方物。高祖授懋大将军,遣还凉州。又令鸿胪少卿张
侯德持节,册拜为凉州总管,封凉王,给羽葆鼓吹一部。轨召群僚廷议曰:“今吾从兄
膺受图箓,据有京邑,天命可知,一姓不宜竞立,今去帝号受册可乎?”曹珍进曰:
“隋失天下,英雄竞逐,称王号帝,鼎峙瓜分。唐国自据关中,大凉自处河右,己为天
子,奈何受人官爵?若欲以小事大,宜依萧察故事,自称梁帝而称臣于周。”轨从之。
二年,遣其尚书左丞邓晓随使者入朝,表称皇从弟大凉皇帝臣轨而不受官。时有胡
巫惑之曰:“上帝当遣玉女从天而降。”遂征兵筑台以候玉女,多所糜费,百姓患之。
又属年饥,人相食,轨倾家赈之,私家罄尽,不能周遍。又欲开仓给粟,召众议之。珍
等对曰:“国以人为本,本既不立,国将倾危,安可惜此仓粟,而坐观百姓之死乎?”
其故人皆云,给粟为便。谢统师等隋旧官人,为轨所获,虽被任使,情犹不附。每与群
胡相结,引进朋党,排轨旧人,因其大馁,欲离其众。乃诟珍曰:“百姓饿者自是弱人,
勇壮之士终不肯困,国家仓粟须备不虞,岂可散之以供小弱?仆射苟悦人情,殊非国
计。”轨以为然,由是士庶怨愤,多欲叛之。
初,安修仁之兄兴贵先在长安,表请诣凉州招慰轨。高祖谓曰:“李轨据河西之地,
连好吐谷浑,结援于突厥,兴兵讨击,尚以为难,岂单使所能致也?”兴贵对曰:“李
轨凶强,诚如圣旨。今若谕之以逆顺,晓之以祸福,彼则凭固负远,必不见从。何则?
臣于凉州,奕代豪望,凡厥士庶,靡不依附。臣之弟为轨所信任,职典枢密者数十人,
以此候隙图之,易于反掌,无不济矣。”高祖从之。兴贵至凉州,轨授以左右卫大将军,
又问以自安之术,兴贵谕之曰:“凉州僻远,人物凋残,胜兵虽余十万,开地不过千里,
既无险固,又接蕃戎,戎狄豺狼,非我族类,此而可久,实用为疑。今大唐据有京邑,
略定中原,攻必取,战必胜,是天所启,非人力焉。今若举河西之地委质事之,即汉家
窦融,未足为比。”轨默然不答,久之,谓兴贵曰:“昔吴濞以江左之兵,犹称己为
‘东帝’;我今以河右之众,岂得不为‘西帝’?彼虽强大,其如帝何?君与唐为计,
诱引于我,酬彼恩遇耳。”兴贵惧,乃伪谢曰:“窃闻富贵不在故乡,有如衣锦夜行。
今合家子弟并蒙信任,荣庆实在一门,岂敢兴心,更怀他志?”兴贵知轨不可动,乃与
修仁等潜谋,引诸胡众起兵图轨,将围其城,轨率步骑千余出城拒战。先时,有薛举柱
国奚道宜,率羌兵三百人亡奔于轨,既许其刺史而不授之,礼遇又薄,深怀愤怨。道宜
率所部共修仁击轨,轨败入城,引兵登陴,冀有外救。兴贵宣言曰:“大唐使我来杀李
轨,不从者诛及三族!”于是诸城老幼皆出诣修仁。轨叹曰:“人心去矣,天亡我乎!”
携妻子上玉女台,置酒为别,修仁执之以闻。时邓晓尚在长安,闻轨败,舞蹈称庆。高
祖数之曰:“汝委质于人,为使来此,闻轨沦陷,曾无蹙容,苟悦朕情,妄为庆跃。既
不能留心于李轨,何能尽节于朕乎?”竟废而不齿。轨寻伏诛,自起至灭三载,河西悉
平。诏授兴贵右武候大将军、上柱国,封凉国公,食实封六百户,赐帛万段;修仁左武
候大将军,封申国公,并给田宅,食实封六百户。
刘武周,河间景城人。父匡,徙家马邑。匡尝与妻赵氏夜坐庭中,忽见一物,状如
雄鸡,流光烛地,飞入赵氏怀,振衣无所见,因而有娠,遂生武周。骁勇善射,交通豪
侠。其兄山伯每诫之曰:“汝不择交游,终当灭吾族也。”数詈辱之。武周因去家入洛,
为太仆杨义臣帐内,募征辽东,以军功授建节校尉。还家,为鹰扬府校尉。太守王仁恭
以其州里之雄,甚见亲遇,每令率虞候屯于阁下。因与仁恭侍兒私通,恐事泄,又见天
下已乱,阴怀异计,乃宣言于郡中曰:“今百姓饥饿,死人相枕于野,王府尹闭仓不恤,
岂忧百姓之意乎!”以此激怒众人,皆发愤怨。武周知众心摇动,因称疾不起,乡闾豪
杰多来候问,遂椎牛纵酒大言曰:“盗贼若此,壮士守志,并死沟壑。今仓内积粟皆烂,
谁能与我取之?”诸豪杰皆许诺。与同郡张万岁等十余人候仁恭视事,武周上谒,万岁
自后而入,斩仁恭于郡,持其首出徇郡中,无敢动者。于是开廪以赈穷乏,驰檄境内,
其属城皆归之,得兵万余人。
武周自称太守,遣使附于突厥。隋雁门郡丞陈孝意、虎贲将王智辩合兵讨之,围其
桑乾镇。会突厥大至,与武周共击智辩,隋师败绩。孝意奔还雁门,部人杀之,以城降
于武周。于是袭破楼烦郡,进取汾阳宫,获隋宫人以赂突厥,始毕可汗以马报之,兵威
益振。及攻陷定襄,复归于马邑。突厥立武周为定杨可汗,遗以狼头纛。因僭称皇帝,
以妻沮氏为皇后,建元为天兴。以卫士杨伏念为左仆射,妹婿同县人苑君璋为内史令。
先是,上谷人宋金刚有众万余人,在易州界为群盗,定州贼帅魏刀兒与相表里。后刀兒
为窦建德所灭,金刚救之,战败,率余众四千人奔武周。武周闻金刚善用兵,得之甚喜,
号为宋王,委以军事,中分家产遗之。金刚亦深自结纳,遂出其妻,请聘武周之妹。又
说武周入图晋阳,南向以争天下。武周授金刚西南道大行台,令率兵二万人侵并州,军
黄虵镇。又引突厥之众,兵锋甚盛,袭破榆次县,进陷介州。高祖遣太常少卿李仲文率
众讨之,为贼所执,一军全没。仲文后得逃还。复遣右仆射裴寂拒之,战又败绩。武周
进逼,总管齐王元吉委城遁走,武周遂据太原。遣金刚进攻晋州,六日,城陷,右骁卫
大将军刘弘基没于贼。进取浍州,属县悉下。
夏县人吕崇茂杀县令,自号魏王,以应贼。河东贼帅王行本又密与金刚连和,关中
大骇。高祖命太宗益兵进讨,屯于柏壁,相持者久之。又命永安王孝基、陕州总管于筠、
工部尚书独孤怀恩、内史侍郎唐俭进取夏县,不能克,军于城南。崇茂与贼将尉迟敬德
袭破孝基营,诸军并陷,四将俱没。敬德还浍州,太宗邀击于美良川,大破之。敬德与
贼将寻相又援王行本于蒲州,太宗复破之于蒲州。高祖亲幸蒲津关,太宗自柏壁轻骑谒
高祖于行在所。宋金刚遂围绛州。及太宗还,金刚惧而引退。武周复攻李仲文于浩州,
频战皆败,又馈运不属,贼众大馁,于是金刚遂遁。太宗复追及金刚于雀鼠谷,一日八
战,皆破之,俘斩数万人,获辎重千余两。金刚走入介州,王师逼之。金刚尚有众二万,
出其西门,背城而阵,太宗与诸将力战破之,金刚轻骑遁走。其骁将尉迟敬德、寻相、
张万岁收其精兵,举介州及永安来降。武周大惧,率五百骑弃并州北走,自乾烛谷亡奔
突厥。金刚复收其亡散以拒官军,人莫之从,与百余骑复奔突厥。太宗进平并州,悉复
故地。未几,金刚背突厥而亡,将还上谷,为追骑所获,腰斩之。武周又欲谋归马邑,
事泄,为突厥所杀。武周自初起至死,凡六载。初,武周引兵南侵,苑君璋说曰:“唐
主举一州之兵,定三辅之地,郡县影附,所向风靡,此固天命,岂曰人谋?且并州已南,
地形险阻,若悬军深入,恐后无所继,不如连和突厥,结援唐朝,南面称孤,足为上
策。”武周不听,遣君璋守朔州,遂侵汾、晋。及败,泣谓君璋曰:“恨不用君言,乃
至于此!”
武周既死,突厥又以君璋为大行台,统其余众,仍令郁射设督兵助镇。高祖遣谕之,
君璋部将高满政谓君璋曰:“夷狄无礼,本非人类,岂可北面事之?不如尽杀突厥以归
唐朝。”君璋不从,满政因人心夜逼君璋,君璋亡奔突厥。满政遂以城来降,拜朔州总
管,封荣国公。
明年,君璋复引突厥来攻马邑,满政死之,君璋尽杀其党而去,退保恆安。君璋所
部稍稍离散,势蹙请降,高祖许之,遣使赐以金券。会突厥颉利可汗复遣召之,君璋犹
豫未决。其子孝政曰:“刘武周足为殷鉴。今既降唐,又归颉利,取灭之道也。粮储已
尽,人情悉离,如更迟留,变生肘腋。”恆安人郭子威说君璋曰:“恆安之地,王者旧
都,山川形胜,足为险固。突厥方强,为我脣齿。据此坚城,足观天下之变,何乃欲降
于人也?”君璋然其计,乃执我行人送于突厥,与突厥合军寇太原之北境。君璋复见颉
利政乱,竟率所部来降,拜安州都督,封芮国公,赐实封五百户。
高开道,沧州阳信人也。少以煮盐自给,有勇力,走及奔马。隋大业末,河间人格
谦拥兵于豆子,开道往从之,署为将军。后谦为隋师所灭,开道与其党百余人亡匿海
曲。复出掠沧州,招集得数百人,北掠城镇,临渝至于怀远,皆破之,悉有其众。武德
元年,隋将李景守北平郡,开道引兵围之,连年不能克。景自度不能支,拔城而去。开
道又取其地,进陷渔阳郡,有马数千匹,众且万人,自立为燕王,都于渔阳。先是,有
怀戎沙门高昙晟者,因县令设斋,士女大集,昙晟与其僧徒五十人拥斋众而反,杀县令
及镇将,自称大乘皇帝,立尼静宣为耶输皇后,建元为法轮。至夜,遣人招诱开道,结
为兄弟,改封齐王。开道以众五千人归之,居数月,袭杀昙晟,悉并其众。
三年,复称燕王,建元,署置百官。罗艺在幽州,为窦建德所围,告急于开道,乃
率二千骑援之。建德惧其骁锐,于是引去。开道因艺遣使来降,诏封北平郡王,赐姓李
氏,授蔚州总管。时幽州大饥,开道许给之粟,艺遣老弱就食,开道皆厚遇之。艺甚悦,
不以为虞,乃发兵三千人、车数百乘、驴马千余匹,请粟于开道。悉留之,北连突厥,
告绝于艺,复称燕国。
是岁,刘黑闼入寇山东,开道与之连和,引兵攻易州,不克而退。又遣其将谢稜诈
降于艺,请兵援接,艺出兵应之,将至怀戎,稜袭破艺兵。开道又引突厥频来为寇,恆、
定、幽、易等州皆罹其患。突厥颉利可汗攻马邑,以开道兵善为攻具,引之陷马邑而去。
时天下大定,开道欲降,自以数翻复,终恐致罪,又北恃突厥之众。其将士多山东人,
思还本士,人心颇离。先是,刘黑闼亡将张君立奔于开道,因与其将张金树潜相结连。
时开道亲兵数百人,皆勇敢士也,号为“义兒”,常在阁内。金树每督兵于阁下。金树
将围开道,潜令数人入其阁内,与诸义兒阳为游戏,至日将夕,阴断其弓弦,又藏其刀,
伏聚其槊于床下。迨暝,金树以其徒大呼来攻阁下,向所遣人抱义兒槊一时而出,诸义
兒遽将出战,而弓弦皆绝,刀仗已失。君立于外城举火相应,表里惊扰。义兒穷蹙,争
归金树。开道知不免,于是擐甲持兵坐堂上,与其妻妾乐酣宴。金树之党惮其勇,不敢
逼。天将晓,开道先缢其妻妾及诸子而后自杀。金树陈兵,执其义兒,皆斩之。又杀张
君立,死者五百余人,遂归国。开道自初起至灭,凡八岁。以其地为妫州。
刘黑闼,贝州漳南人。无赖,嗜酒,好博弈,不治产业,父兄患之。与窦建德少相
友善,家贫,无以自给,建德每资之。隋末亡命,从郝孝德为群盗,后归李密为裨将。
密败,为王世充所虏。世充素闻其勇,以为骑将。见世充所为而窃笑之,乃亡归建德,
建德署为将军,封汉东郡公,令将奇兵东西掩袭。黑闼既遍游诸贼,善观时变,素骁勇,
多奸诈。建德有所经略,必令专知斥候,常间入敌中觇视虚实,或出其不意,乘机奋击,
多所克获,军中号为神勇。及建德败,黑闼自匿于漳南,杜门不出。会高祖征建德故将,
范愿、董康买、曹湛、高雅贤等将赴长安,愿等相与谋曰:“王世充以洛阳降,其下骁
将公卿、单雄信之徒皆被夷灭,我辈若至长安,必无保全之理。且夏王往日擒获淮安王,
全其性命,遣送还之。唐家今得夏王,即加杀害,我辈残命,若不起兵报仇,实亦耻见
天下人物。”于是相率复谋反叛。卜以刘氏为主吉,共往漳南,见建德故将刘雅告之,
且请。雅曰:“天下已平,乐在丘园为农夫耳。起兵之事,非所愿也。”众怒,杀雅而
去。范愿曰:“汉东公刘黑闼果敢多奇略,宽仁容众,恩结于士卒。吾久常闻刘氏当有
王者,今举大事,欲收夏王之众,非其人莫可。”遂往诣黑闼,以告其意。黑闼大悦,
杀牛会众,举兵得百余人,袭破漳南县。贝州刺史戴元详、魏州刺史权威合兵击之,并
为黑闼所败,元详及威皆没于阵。黑闼尽收其器械及余众千余人,于是范愿、高雅贤等
宿旧左右渐来归附,众至二千人。
武德四年七月,设坛于漳南,祭建德,告以举兵之意,自称大将军。淮安王神通、
将军秦武通、王行敏前后讨之,皆为所败。于是移书赵、魏,其建德将士,往往杀官吏
以应。黑闼北连怀戎贼帅高开道,兵锋甚锐,进至宗城,有众数万。黎州总管李世勣不
能拒,弃城走保洺州。黑闼追击破之,步卒五千人,皆殁于阵,世勣与武通仅以身免。
黑闼又征王琮为中书令,刘斌为中书侍郎,以掌文翰。遣使北连突厥,颉利可汗遣俟斤
宋耶那,率胡骑从之。黑闼军大振,进陷相州。半岁,悉复建德故地。兗州贼帅徐圆朗
举齐、兗之地以附于黑闼,其势益张。
五年正月,黑闼至相州,僭称汉东王,建元为天造。以范愿为左仆射,董康买为兵
部尚书,高雅贤为右领军,又引建德时文武悉复本位,都于洺州。其设法行政,皆师建
德而攻战勇决过之。于是太宗又自请统兵讨之,师次卫州,黑闼数以兵挑战,辄为官军
所挫。黑闼惧,委相州,而退保于列人营。时洺水县人请为内应,太宗遣总管罗士信入
城据守,黑闼又攻陷其城,士信死之,遂据洺州。三月,太宗阻洺水列营以逼之,分遣
奇兵,断其粮道。黑闼又数挑战,太宗坚壁不应,以挫其锋。黑闼城中粮尽,太宗度其
必来决战,预拥洺水上流,谓守堤吏曰:“我击贼之日,候贼半度而决堰。”黑闼果率
步骑二万渡洺水而阵,与官军大战,贼众大溃,水又大至,黑闼众不得渡,斩首万余级,
溺死者数千人。黑闼与范愿等以千余人奔于突厥,山东悉定。太宗遂引军于河南以讨徐
圆朗。
六月,黑闼复借兵于突厥,来寇山东。七月,至定州,其旧将曹湛、董康买先亡在
鲜虞,复聚兵以应黑闼。高祖遣淮阳王道玄、原国公史万宝讨之,战于下博,王师败绩,
道玄死于阵,万宝轻骑逃还。由是河北诸州尽叛,又降于黑闼,旬日间悉复故城,复都
洺州。十一月,高祖遣齐王元吉击之,迟留不进。又令隐太子建成督兵进讨,频战大捷。
六年二月,又大破之于馆陶,黑闼引军北走。建成与元吉合千余骑屯于永济渠,纵骑击
之,黑闼败走,命骑将刘弘基追之。黑闼为王师所蹙,不得休息,道远兵疲,比至饶阳,
从者才百余人,众皆馁,入城求食。黑闼所署饶州刺史葛德威出门迎拜,延之入城。黑
闼初不许,德威谬为诚敬,涕泣固请。黑闼乃进,至城傍,德威勒兵执之,送于建成,
斩于洺州,山东复定。
徐圆朗者,兗州人也。隋末,亡命为群盗,据本郡,纵兵略地,自琅邪巳西,北至
东平,尽有之,胜兵二万余人。初附于李密,密败,归王世充。及洛阳平,归国,拜兗
州总管,封鲁郡公。高祖令葛国公盛彦师安辑河南,行至任城。会刘黑闼作乱,潜结于
圆朗,因执彦师举兵应黑闼,自称鲁王。黑闼以圆朗为大行台元帅,兗、郓、陈、杞、
伊、洛、曹、戴等八州豪猾,皆杀其长吏以应之。太宗平黑闼,进师曹州,遣淮安王神
通及李世勣攻之。圆朗数出战,不利,城内百姓争逾城降。圆朗穷蹙,与数骑弃城夜遁,
为野人所杀,其地悉平。
史臣曰:薛举父子勇悍绝伦,性皆好杀,仁杲尤甚,无恩众叛,虽猛何为?李轨窃
据鹰扬,僭号河西,安隋朝官属,不夺其财;破李赟甲兵,放还其众,是其兴也。及杀
害谋主,崇信妖巫,众叛亲离,其亡也,宜哉!武周始为鼠窃,偶恣鸱张,不用君璋之
谋,竟为突厥所杀。苑君璋及总余众,别生异图,见颉利归朝,亦是见机者也。黑闼、
开道,勇而无谋,顾其行师,祗是狂贼,皆为麾下所杀,驭众之道谬哉。
赞曰:国无纪纲,盗兴草泽。不有隋乱,焉知唐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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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六
○萧铣 杜伏威 辅公祏 阚棱 王雄诞 沈法兴 李子通 硃粲林士弘张善
安 罗艺 梁师都 刘季真 李子和
萧铣,后梁宣帝曾孙也。祖岩,隋开皇初叛隋降于陈,陈亡,为文帝所诛。铣少孤
贫,佣书自给,事母以孝闻。炀帝时,以外戚擢授罗川令。
大业十三年,岳州校尉董景珍、雷世猛,旅帅郑文秀、许玄彻、万瓚、徐德基、郭
华,沔州人张绣等同谋叛隋。郡县官属众欲推景珍为主,景珍曰:“吾素寒贱,虽假名
号,众必不从。今若推主,当从众望。罗川令萧铣,梁氏之后,宽仁大度,有武皇之风。
吾又闻帝王膺箓,必有符命,而隋氏冠带,尽号‘起梁’,斯乃萧家中兴之兆。今请以
为主,不亦应天顺人乎?”众乃遣人谕意,铣大悦,报景珍书曰:“我之本国,昔在有
隋,以小事大,朝贡无阙。乃贪我土宇,灭我宗祊,我是以痛心疾首,无忘雪耻。今天
启公等,协我心事,若合符节,岂非上玄之意也!吾当纠率士庶,敬从来请。”即日集
得数千人,扬言讨贼而实欲相应。遇颍川贼帅沈柳生来寇罗川县,铣击之,不利,因谓
其众曰:“岳州豪杰首谋起义,请我为主。今隋政不行,天下皆叛,吾虽欲独守,力不
自全。且吾先人昔都此地,若从其请,必复梁祚,遣召柳生,亦当从我。”众皆大悦,
即日自称梁公,改隋服色,建梁旗帜。柳生以众归之,拜为车骑大将军,率众往巴陵。
自起军五日,远近投附者数万人。
景珍遣徐德基、郭华率州中首领数百人诣军迎谒,未及见铣,而前造柳生。柳生谓
其下曰:“我先奉梁公,勋居第一。今岳州兵众,位多于我,我若入城,便出其下。不
如杀德基,质其首领,独挟梁王进取州城。”遂与左右杀德基,方诣中军白铣。铣大惊
曰:“今欲拨乱,忽自相杀,我不能为汝主矣。”乃步出军门。柳生大惧,伏地请罪,
铣责而赦之,令复旧位。铣陈兵入城,景珍进言于铣曰:“徐德基丹诚奉主,柳生凶悖
擅杀之,若不加诛,何以为政?且其为贼,凶顽已久,今虽从义,不革此心,同处一城,
必将为变。若不预图,后悔无及。”铣又从之。景珍遂斩柳生于城内。其下将帅皆溃散。
铣于是筑坛于城南,燔燎告天,自称梁王。以有异鸟之瑞,建元为凤鸣。义宁二年,僭
称皇帝,署置百官,一准梁故事。伪谥其从父琮为孝靖帝,祖岩为河间忠烈王,父璇为
文宪王。封董景珍为晋王,雷世猛为秦王,郑文秀为楚王,许玄彻为燕王,万瓚为鲁王,
张绣为齐王,杨道生为宋王。隋将张镇州、王仁寿击之,不能克。及闻隋灭,镇州因与
宁长真等率岭表诸州尽降于铣。九江鄱阳,初有林士弘僭号,俄自相诛灭,士弘逃于安
成之山洞,其郡亦降于铣。遣其将杨道生攻陷南郡,张绣略定岭表,东至三硖,南尽交
址,北拒汉川,皆附之,胜兵四十余万。
武德元年,迁都江陵,修复园庙。引岑文本为中书侍郎,令掌机密。铣又遣杨道生
攻硖州,刺史许绍出兵击破之,赴水死者大半。高祖诏夔州总管赵郡王孝恭率兵讨之,
拔其通、开二州,斩伪东平郡王萧阇提。时诸将横恣,多专杀戮,铣因令罢兵,阳言营
农,实夺将帅之权也。其大司马董景珍之弟为伪将军,怨铣放其兵,遂谋为乱,事泄,
为铣所诛。时景珍出镇长沙,铣下书赦之,召还江陵,景珍惧,遣间使诣孝恭送款。铣
遣其齐王张绣攻之,景珍谓绣曰:“‘前年醢彭越,往年杀韩信’,卿岂不见之乎?奈
何今日相攻!”绣不答,进兵围之。景珍溃围而走,为其麾下所杀。铣以绣为尚书令,
绣恃勋骄慢,专恣弄权,铣又恶而杀之。既大臣相次诛戮,故人边将皆疑惧,多有叛者,
铣不能复制,以故兵势益弱。
四年,高祖命赵郡王孝恭及李靖率巴蜀兵发自夔州,沿流而下;庐江王瑗从襄州道,
黔州刺史田世康趣辰州道,黄州总管周法明趣夏口道以图铣。及大军将至,铣江州总管
盖彦举以五州降。又遣其将文士弘等率兵拒战,孝恭与李靖皆击破之,进逼其都。初,
铣之放兵散也,自留宿卫兵士数千人,忽闻孝恭至而仓卒追兵,并江、岭之南,道里辽
远,未能相及。孝恭纵兵入郭,布长围以守之。数日,克其水城,获其舟船数千艘。其
交州总管丘和、长史高士廉、司马杜之松等先来谒铣,闻兵败,便诣李靖来降。铣自度
救兵不至,谓其群下曰:“天不祚梁,数归于灭。若待力屈,必害黎元,岂以我一人致
伤百姓?及城未拔,宜先出降,冀免乱兵,幸全众庶。诸人失我,何患无君?”乃巡城
号令,守陴者皆恸哭。铣以太牢告于其庙,率官属缌缞布帻而诣军门,曰:“当死者唯
铣,百姓非有罪也,请无杀掠。”孝恭囚之,送于京师。铣降后数日,江南救兵十余万
一时大至,知铣降,皆送款于孝恭。铣至,高祖数其罪,铣对曰:“隋失其鹿,英雄竞
逐,铣无天命,故至于此。亦犹田横南面,非负汉朝。若以为罪,甘从鼎镬。”竟斩于
都市,年三十九。铣自初起,五年而灭。
杜伏威,齐州章丘人也。少落拓,不治产业,家贫无以自给,每穿窬为盗。与辅公
祏为刎颈之交。公祏姑家以牧羊为业,公祏数攘羊以馈之,姑有憾焉,因发其盗事。郡
县捕之急,伏威与公祏遂俱亡命,聚众为群盗,时年十六。常营护诸盗,出则居前,入
则殿后,故其党咸服之,共推为主。
大业九年,率众入长白山,投贼帅左君行,不被礼,因舍去,转掠淮南,自称将军。
时下邳有苗海潮,亦聚众为盗,伏威使公祏谓曰:“今同苦隋政,各兴大义,力分势弱,
常恐见擒,何不合以为强,则不患隋军相制。若公能为主,吾当敬从,自揆不堪,可来
听命,不则一战以决雄雌。”海潮惧,即以其众归于伏威。江都留守遣校尉宋颢率兵讨
之,伏威与战,阳为奔北,引入葭芦中,而从上风纵火,迫其步骑陷于大泽,火至皆烧
死。有海陵贼帅赵破阵,闻伏威兵少而轻之,遣使召伏威,请与并力。伏威令公祏严兵
居外以待变,亲将十人持牛酒入谒。破阵大悦,引伏威入幕,尽集其酋帅纵酒高会。伏
威于坐斩破阵而并其众。由此兵威稍盛,复屠安宜。
炀帝遣右御卫将军陈棱以精兵八千讨之,棱不敢战,伏威遗棱妇人之服以激怒之,
并致书号为“陈姥”,棱大怒,悉兵而至。伏威逆拒,自出阵前挑战,棱部将射中其额,
伏威怒,指之曰:“不杀汝,我终不拔箭。”遂驰之。棱部将走奔其阵,伏威因入棱阵,
大呼冲击,所向披靡,获所射者,使其拔箭,然后斩之,携其首复入棱军奋击,杀数十
人。棱阵大溃,仅以身免。乘胜破高邮县,引兵据历阳,自称总管,分遣诸将略属县,
所至辄下,江淮间小盗争来附之。伏威尝选敢死之士五千人,号为“上募”,宠之甚厚,
与同甘苦。有攻战,辄令上募击之,及战罢阅视,有中在背,便杀之,以其退而被击也。
所获赀财,皆以赏军士,有战死者,以其妻妾殉葬,故人自为战,所向无敌。
宇文化及之反也,署为历阳太守,伏威不受。又移居丹阳,进用人士,大修器械,
薄赋敛,除殉葬法,其犯奸盗及官人贪浊者,无轻重皆杀之。仍上表于越王侗,侗拜伏
威为东道大总管,封楚王。太宗之围王世充,遣使招之,伏威请降。高祖遣使就拜东南
道行台尚书令、江淮以南安抚大使、上柱国,封吴王,赐姓李氏,预宗正属籍,封其子
德俊为山阳公,赐帛五千段、马三百匹。伏威遣其将军陈正通、徐绍宗率兵来会。武德
四年,遣其将军王雄诞讨李子通于杭州,擒之以献。又破汪华于歙州,尽有江东、淮南
之地,南接于岭,东至于海。寻闻太宗平刘黑闼,进攻徐圆朗,伏威惧而来朝,拜为太
子太保,仍兼行台尚书令。留于京师,礼之甚厚,位在齐王元吉之上,以宠异之。初,
辅公祏之反也,诈称伏威之令,以绐其众,高祖遣赵郡王孝恭讨之。时伏威在长安暴卒。
及公祏平,孝恭收得公祏反辞,不晓其诈,遽以奏闻,乃除伏威名,籍没其妻子。贞观
元年,太宗知其冤,赦之,复其官爵,葬以公礼。
辅公祏,齐州临济人。隋末,从杜伏威为群盗。初,伏威自称总管,以公祏为长史。
李子通之败沈法兴也,伏威使公祏以精卒数千渡江讨之。子通率众数万以拒公祏,兵锋
甚锐。公祏简甲士千人,皆使执长刀,仍令千余人随后,令之曰:“有却者斩。”公祏
自领余众,复居其后。俄而子通方阵而前,公祏所遣千人皆殊死决战,公祏乃纵左右翼
攻之,子通大溃,降其众数千人。公祏寻与伏威遣使归国,拜为淮南道行台尚书左仆射,
封舒国公。初,伏威与公祏少相爱狎,公祏年长,伏威每兄事之,军中咸呼为伯,畏敬
与伏威等。伏威潜忌之,为署其养子阚棱为左将军,王雄诞为右将军,推公祏为仆射,
外示尊崇,而阴夺其兵权。公祏知其意,怏怏不平,乃与故人左游仙伪学道辟谷以远其
事。武德五年,伏威将入朝,留公祏居守,复令雄诞典兵以副公祏,阴谓曰:“吾入京,
若不失职,无令公祏为变。”其后左游仙乃说公祏令反。会雄诞属疾于家,公祏夺其兵,
诈言伏威不得还江南,贻书令其起兵。因僭即伪位,自称宋国,于陈故都筑宫以居焉。
署置百官,以左游仙为兵部尚书、东南道大使、越州总管。大修兵甲,转漕粮馈。时吴
兴贼帅沈法兴据毗陵,公祏击破之。又遣其将冯惠亮屯于博望山,陈正通、徐绍宗屯于
青林山以拒官军。高祖命赵郡王孝恭率诸将奋击,大破之。绍宗、正通以五骑奔于丹阳。
公祏惧而遁走,欲就左游仙于会稽,至武康,为野人所执,送于丹阳,孝恭斩之,传首
京师。公祏与伏威同起,至灭凡十三载,江东悉平。初,伏威养壮士三十余人为假子,
分领兵马,唯阚棱、王雄诞知名。
阚棱,齐州临济人。善用大刀,长一丈,施两刃,名为陌刃,每一举,辄毙数人,
前无当者。及伏威据有江淮之地,棱数有战功,署为左将军。伏威步兵皆出自群贼,类
多放纵,有相侵夺者,棱必杀之,虽亲故无所舍,令行禁止,路不拾遗。后从伏威入朝,
拜左领军将军,迁越州都督。及公祏僭号,棱从军讨之,与陈正通相遇。阵方接,棱脱
兜鍪谓贼众曰:“汝不识我邪?何敢来战!”其众多棱旧之所部,由是各无斗志,或有
还拜者。公祏之破,棱功居多,颇有自矜之色。及擒公祏,诬棱与己通谋。又杜伏威、
王雄诞及棱家产在贼中者,合从原放,孝恭乃皆籍没。棱诉理之,有忤于孝恭,孝恭怒,
遂以谋反诛之。
王雄诞者,曹州济阴人。初,伏威之起也,用其计,屡有克获,署为骠骑将军。伏
威后率众渡淮,与海陵贼李子通合。后子通恶伏威雄武,使骑袭之,伏威被重疮堕马,
雄诞负之,逃于葭芦中。伏威复招集余党,攻劫郡县,隋将来整又击破之,亡失余众。
其部将西门君仪妻王氏勇决多力,负伏威而走,雄诞率麾下壮士十余人卫护。隋军追至,
雄诞辄还御之,身被数枪,勇气弥厉,竟脱伏威。时阚棱年长于雄诞,故军中号棱为大
将军,雄诞为小将军。
后伏威令辅公祏击李子通于江都,使雄诞与棱为副,战于溧水,子通大败。公祏乘
胜追之,却为子通所破,军士皆坚壁不敢出。雄诞谓公祏曰:“子通军无营垒,且狃于
初胜而不设备,若击之,必克。”公祏不从。雄诞以其私属数百人衔枚夜击之,因顺风
纵火,子通大败,走渡太湖,复破沈法兴,居其地。高祖闻伏威据有吴、楚,遣使谕之。
雄诞率众讨之,子通以精兵守独松岭,雄诞遣其部将陈当率千余人,出其不意,乘高据
险,多张旗帜,夜则缚炬火于树上,布满山泽间。子通大惧,烧营而走,保于杭州。雄
诞追击败之,擒子通于阵,送于京师。歙州首领汪华,隋末据本郡称王十余年,雄诞回
军击之。华出新安洞口以拒雄诞,甲兵甚锐。雄诞伏精兵于山谷间,率羸弱数千人当之,
战才合,伪退归本营。华攻之不能克,会日暮欲还,雄诞伏兵已据其洞口,华不得入,
窘急面缚而降。苏州贼帅闻人遂安据昆山县而无所属,伏威又命雄诞攻之。雄诞以昆山
险隘,难以力胜,遂单骑诣其城下,陈国威灵,示以祸福,遂安感悦,率诸将出降。以
前后功授歙州总管,封宜春郡公。伏威之入朝也,留辅公祏镇江南,而兵马属于雄诞。
公祏将为逆,夺其兵,拘之别室,遣西门君仪谕以反计,雄诞曰:“当今方太平,吴王
又在京辇,国家威灵,无远不被,公何得为族灭事耶!雄诞有死而已,不敢闻命。”公
祏知不可屈,遂缢杀之。雄诞善抚恤将士,皆得其死力,每破城镇,约勒部下,丝毫无
犯,故死之日,江南士庶莫不为之流涕。高祖嘉其节,命其子果袭封宜春郡公。太宗即
位,追赠左卫大将军、越州都督,谥曰忠。
果,垂拱初官至广州都督,安西大都护。
沈法兴,湖州武康人也。父恪,陈特进、广州刺史。法兴,隋大业末为吴兴郡守。
东阳贼帅楼世干举兵围郡城,炀帝令法兴与太仆丞元祐讨之。俄而宇文化及弑炀帝于江
都,法兴自以代居南土,宗族数千家,为远近所服,乃与祐部将孙士汉、陈果仁执祐于
坐,号令远近。以诛化及为名,发自东阳,行收兵,将趋江都,下余杭郡,比至乌程,
精卒六万。毗陵郡通守路道德率兵拒之,法兴请与连和,因会盟袭杀道德,进据其城。
时齐郡贼帅乐伯通据丹阳,为化及城守,法兴使果仁攻陷之,于是据有江表十余郡,自
署江南道总管。复闻越王侗立,乃上表于侗,自称大司马、录尚书事、天门公。承制置
百官,以陈果仁为司徒,孙士汉为司空,蒋元超为尚书左仆射,殷芊为尚书左丞,徐令
言为尚书右丞,刘子翼为选部侍郎,李百药为府掾。
法兴自克毗陵后,谓江淮已南可指捴而定,专立威刑,将士有小过,便即诛戮,而
言笑自若,由是将士解体。称梁,建元曰延康,改易隋官,颇依陈氏故事。是时,杜伏
威据历阳,陈棱据江都,李子通据海陵,并握强兵,俱有窥觎江表之志。法兴三面受敌,
军数挫衄。陈棱寻被李子通围于江都,棱窘急,送质求救,法兴使其子纶领兵数万救之。
子通率众攻纶,大败,乘胜渡江,陷其京口。法兴使蒋元超拒之于庱亭,元超战死。法
兴与左右数百人投吴郡贼帅闻人遂安,遣其将叶孝辩迎之。法兴至中路而悔,欲杀孝辩,
更向会稽。孝辩觉之,法兴惧,乃赴江死。初,法兴以义宁二年起兵,至武德三年而灭。
李子通,东海丞人也。少贫贱,以鱼猎为事。居乡里,见班白提挈者,必代之。性
好施惠,家无蓄积,睚眦之怨必报。隋大业末,有贼帅左才相,自号博山公,据齐郡之
长白山,子通归之,以武力为才相所重。有乡人陷于贼者,必全护之。时诸贼皆残忍,
唯子通独行仁恕,由是人多归之,未半岁,兵至万人。才相稍忌之,子通自引去,因渡
淮,与杜伏威合。寻为隋将来整所败,子通拥其余众奔海陵,得众二万,自称将军。初,
宇文化及以隋将军陈棱为江都太守,子通率师击之。棱南求救于沈法兴,西乞师于杜伏
威,二人各以兵至,伏威屯清流,法兴保杨子,相去数十里间。子通纳言毛文深进计,
募江南人诈为法兴之兵,夜袭伏威。伏威不悟,恨法兴之侵己,又遣兵袭法兴。二人相
疑,莫敢先动。子通遂得尽锐攻陷江都,陈棱奔于伏威。子通入据江都,尽虏其众,因
僭即皇帝位,国称吴,建元为明政。
丹阳贼帅乐伯通率众万余来降,子通拜尚书左仆射。更进击法兴于庱亭,斩其仆射
蒋元超,法兴弃城宵遁,遂有晋陵之地。获法兴府掾李百药,引为内史侍郎,使典文翰;
以法兴尚书左丞殷芊为太常卿,使掌礼乐。由是隋郡县及江南人士多归之。后伏威遣辅
公祏攻陷丹阳,进屯溧水,子通击之,反为公祏所败。又属粮尽,子通弃江都,保于京
口,江西之地尽归伏威。子通又东走太湖,鸠集亡散,得二万人,袭沈法兴于吴郡,破
之,率其官属都于余杭。东至会稽,南至千岭,西距宣城,北至太湖,尽有其地。
未几,杜伏威遣其将王雄诞攻之,大战于苏州,子通败绩,退保余杭。雄诞进逼之,
战于城下,军复败,子通穷蹙请降。伏威执之,并其左仆射乐伯通送于京师,尽收其地。
高祖不之罪,赐宅一区、公田五顷,礼赐甚厚。及伏威来朝,子通谓伯通曰:“伏威既
来,东方未静,我所部兵,多在江外,往彼收之,可有大功于天下矣。”遂相与亡,至
蓝田关,为吏所获,与伯通俱伏诛。时又有硃粲、林士弘、张善安,皆僭号于江、淮之
间。
硃粲者,亳州城父人也。初为县佐史。大业末,从军讨长白山贼,遂聚结为群盗,
号“可达寒贼”,自称迦楼罗王,众至十余万。引军渡淮,屠竟陵、沔阳,后转掠山南,
郡县不能守,所至杀戮,噍类无遗。义宁中,招慰使马元规击破之。俄而收辑余众,兵
又大盛,僭称楚帝于冠军,建元为昌达,攻陷邓州,有众二十万。粲所克州县,皆发其
藏粟以充食,迁徙无常,去辄焚余赀,毁城郭,又不务稼穑,以劫掠为业。于是百姓大
馁,死者如积,人多相食。军中罄竭,无所虏掠,乃取婴兒蒸而啖之,因令军士曰:
“食之美者,宁过于人肉乎!但令他国有人,我何所虑?”即勒所部,有略得妇人小兒
皆烹之,分给军士,乃税诸城堡,取小弱男女以益兵粮。隋著作佐郎陆从典、通事舍人
颜愍楚因谴左迁,并在南阳,粲悉引之为宾客,后遭饥馁,合家为贼所啖。又诸城惧税,
皆相携逃散。显州首领杨士林、田瓚率兵以背粲,诸州响应,相聚而攻之,大战于淮源。
粲败,以数千兵奔于菊潭县,遣使请降。高祖令假散骑常侍段确迎劳之,确因醉,侮粲
曰:“闻卿啖人,作何滋味?”粲曰:“若啖嗜酒之人,正似糟藏猪肉。”确怒,慢骂
曰:“狂贼,入朝后一头奴耳,更得啖人乎!”粲惧,于坐收确及从者数十人,奔于王
世充,拜为龙骧大将军。东都平,获之,斩于洛水之上。士庶嫉其残忍,竞投瓦砾以击
其尸,须臾封之若冢。
林士弘者,饶州鄱阳人也。大业十二年,与其乡人操师乞起为群盗。师乞自号元兴
王,攻陷豫章郡而据之,以士弘为大将军。隋遣持书侍御史刘子翊率师讨之,师乞中矢
而死。士弘代董其众,复与子翊大战于彭蠡湖,隋师败绩,子翊死之。士弘大振,兵至
十余万。大业十三年,徙据虔州,自称皇帝,国号楚,建元太平,以其党王戎为司空。
攻陷临川、庐陵、南康、宜春等诸郡,北至九江,南洎番禺,悉有其地。其党张善安保
南康郡,怀贰于士弘,以舟师循江而下,击破豫章。士弘尚有南昌、虔、循、潮数州之
地。及萧铣破后,散兵稍往归之,士弘复振。荆州总管赵王孝恭遣使招慰之,其循、潮
二州并来降。武德五年,士弘遣其弟鄱阳王药师率兵二万攻围循州,刺史杨略与战,大
破之。士弘惧而遁走,潜保于安城之山洞。王戎亦以南昌来降,拜为南昌州刺史。戎于
是召士弘藏之于宅,招诱旧兵,更谋作乱。其年,洪州总管张善安密知其事,发兵讨之,
会士弘死,部兵溃散,戎为善安所虏。
张善安者,兗州方与人也。年十七便为劫盗,转掠淮南,有众百余人。会孟让为王
世充所破,其散卒稍归之,得八百人。袭破庐江郡,因渡江,附林士弘于豫章。士弘不
信之,营于南塘上。善安憾之,袭击士弘,焚其郛郭。而士弘后去豫章,善安复来据之,
仍以其地归国,授洪州总管。辅公祏之反也,善安亦举兵相应,公祏以为西南道大行台。
安抚使李大亮以兵击之,两军隔水而阵,大亮谕以祸福。答曰:“善安无背逆之心,但
为将士所误。今欲归降,又恐不免于死。”大亮谓曰:“张总管既有降心,吾亦不相疑
阻。”因独身逾涧就之,入其阵,与善安握手交言,示无猜意。善安大喜,因许降,将
数十骑至大亮营,大亮引之而入,因令武士执之,从者遁走。既而送善安于长安,称不
与公祏交通,高祖初善遇之。及公祏败,搜得其书,与相往复,遂诛之。
罗艺,字子延,本襄阳人也,寓居京兆之云阳。父荣,隋监门将军。艺性桀黠,刚
愎不仁,勇于攻战,善射,能弄槊。大业时,屡以军功官至虎贲郎将,炀帝令受右武卫
大将军李景节度,督军于北平。艺少习戎旅,分部严肃,然任气纵暴,每凌侮于景,频
为景所辱,艺深衔之。后遇天下大乱,涿郡物殷阜,加有伐辽器仗,仓粟盈积。又临朔
宫中多珍产,屯兵数万,而诸贼竞来侵掠。留守官虎贲郎将赵什住、贺兰谊、晋文衍等
皆不能拒,唯艺独出战,前后破贼不可胜计,威势日重。什住等颇忌艺,艺阴知之,将
图为乱,乃宣言于众曰:“吾辈讨贼,甚有功效,城中仓库山积,制在留守之官,而无
心济贫,此岂存恤之意也!”以此言激怒其众,众人皆怨。既而旋师,郡丞出城候艺,
艺因执之陈兵,而什住等惧,皆来听命。于是发库物以赐战士,开仓以赈穷乏,境内咸
悦。杀渤海太守唐祎等不同己者数人,威振边朔,柳城、怀远并归附之。艺黜柳城太守
杨林甫,改郡为营州,以襄平太守邓暠为总管,艺自称幽州总管。宇文化及至山东,遣
使召艺,艺曰:“我隋室旧臣,感恩累叶,大行颠覆,实所痛心。”乃斩化及使者,而
为炀帝发丧,大临三日。窦建德、高开道亦遣使于艺,艺谓官属曰:“建德、开道,皆
剧贼耳,化及弑逆,并不可从。今唐公起兵,皆符人望,入据关右,事无不成。吾率众
归之,意已决矣,有沮众异议者必戮之。”会我使人张道源绥辑山东,遣人谕意,艺大
悦。武德三年,奉表归国,诏封燕王,赐姓李氏,预宗正属籍。
太宗之击刘黑闼也,艺领本兵数万,破黑闼弟什善于徐河,俘斩八千人。明年,黑
闼引突厥俱入寇,艺复将兵与隐太子建成会于洺州,因请入朝,高祖遇之甚厚,俄拜左
翊卫大将军。艺自以功高位重,无所降下,太宗左右尝至其营,艺无故殴击之。高祖怒,
以属吏,久而乃释,待之如初。时突厥屡为寇患,以艺素有威名,为北夷所惮,令以本
官领天节军将镇泾州。
太宗即位,拜开府仪同三司,而艺惧不自安,遂于泾州诈言阅武,因追兵,矫称奉
密诏勒兵入朝,率众军至于豳州。治中赵慈皓不知艺反,驰出谒之,艺遂入据豳州。太
宗命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右武候大将军尉迟敬德率众讨艺。王师未至,慈皓与统军杨岌
潜谋击之,事泄,艺执慈皓系狱。岌时在城外,觉变,遽勒兵攻之,艺大溃,弃妻子,
与数百骑奔于突厥。至宁州界,过乌氏驿,从者渐散,其左右斩艺,传首京师,枭之于
市。复其本姓罗氏。艺弟寿,时为利州都督,缘坐伏诛。先是,曹州女子李氏为五戒,
自言通于鬼物,有病癞者,就疗多愈,流闻四方,病人自远而至,门多车骑。高祖闻之,
诏赴京师。因往来艺家,谓艺妻孟氏曰:“妃骨相贵不可言,必当母仪天下。”孟笃信
之,命密观艺,又曰:“妃之贵者,由于王;王贵色发矣,十日间当升大位。”孟氏由
是遽劝反,孟及李皆坐斩。
梁师都,夏州朔方人也。代为本郡豪族,仕隋鹰扬郎将。大业末,罢归。属盗贼群
起,师都阴结徒党数千人,杀郡丞唐宗,据郡反。自称大丞相,北连突厥。隋将张世隆
击之,反为所败。师都因遣兵掠定雕阴、弘化、延安等郡,于是僭即皇帝位,称梁国,
建元为永隆。突厥始毕可汗遗以狼头纛,号为大度毗伽可汗。师都乃引突厥居河南之地,
攻破盐川郡。
武德二年,高祖遣延州总管段德操督兵讨之。师都与突厥之众数千骑来寇延安,营
于野猪岭。德操以众寡不敌,按甲以挫其锐。后伺师都稍怠,遣副总管梁礼率众击之,
德操以轻骑出其不意。师都与礼酣战久之,德操多张旗帜,奄至其后,师都大溃,逐北
二百余里,虏男女二百余口。经数月,师都又以步骑五千来寇,德操击之,俘斩略尽。
及刘武周之败,师都大将张举、刘旻相次来降,师都大惧,遣其尚书陆季览说处罗可汗
曰:“比者中原丧乱,分为数国,势均力弱,所以北附突厥。今武周既灭,唐国益大,
师都甘从亡破,亦恐次及可汗。愿可汗行魏孝文之事,遣兵南侵,师都请为乡导。”处
罗从之。谋令莫贺咄设入自原州,泥步设与师都入自延州,处罗入自并州,突利可汗与
奚契丹、靺鞨入自幽州,合于窦建德,经滏口道来会于晋、绛。兵临发,遇处罗死,
乃止。高祖又令德操悉发边兵进击师都,拔其东城。师都退据西城,又求救于突厥颉利
可汗,颉利以劲兵万骑救援之。时稽胡大帅刘GC成率众降师都,师都信谗杀之,于是
群情疑惧,多叛师都来降。师都势蹙,乃往朝颉利,为陈入寇之计。自此频致突厥之寇,
边州略无宁岁。颉利可汗之寇渭桥,亦师都计也。颉利政乱,太宗知师都势危援孤,以
书谕之,不从。遣夏州长史刘旻、司马刘兰经略之。有得其生口者,辄纵遣令为反间,
离其君臣之计。频选轻骑践其禾稼,城中渐虚,归命者相继,皆善遇之。由是益相猜阻。
有李正宝、辛獠兒者,皆其名将,谋执师都,事泄不果,正宝竟来降。贞观二年,太宗
遣右卫大将军柴绍、殿中少监薛万均讨之,又使刘旻、刘兰率劲卒直据朔方东城以逼之。
颉利可汗遣兵来援师都,绍逆击破之,进屯城下。师都兵势日蹙,其从父弟洛仁斩师都,
诣绍降,拜洛仁为右骁卫将军,封朔方郡公。师都自起至灭,凡十二岁。以其地为夏州。
时又有刘季真、李子和,屯据北边,与刘武周、梁师都递为表里。
刘季真者,离石胡人也。父龙兒,隋末拥兵数万,自号刘王,以季真为太子。龙兒
为虎贲郎将梁德所斩,其众渐散。及义师起,季真与弟六兒复举兵为盗,引刘武周之众
攻陷石州。季真北连突厥,自称突利可汗,以六兒为拓定王,甚为边患。时西河公张纶、
真乡公李仲文俱以兵临之,季真惧而来降,授石州总管,赐姓李氏,封彭城郡王。季真
见宋金刚与官军相持于浍州,久而未决,遂亲伏武周,与之合势。及金刚败,季真亡奔
高满政,寻为所杀。
李子和者,同州蒲城人也。本姓郭氏。大业末,为左翊卫,犯罪徙榆林,见郡内大
饥,遂潜引敢死士,得十八人,攻郡门,执郡丞王才,数以不恤百姓,斩之,开仓以赈
穷乏。自称永乐王,建元为正平,尊其父为太公,以弟子政为尚书令,子端、子升为左、
右仆射。有众二千余骑,南连梁师都,北附突厥始毕可汗,并送子为质以自固。始毕先
署刘武周为定杨天子,梁师都为解事天子,又以子和为平杨天子,子和固辞不敢当,始
毕乃更署子和为屋利设。武德元年,遣使归款,授榆林郡守。寻就拜云州总管,封金河
郡公。二年,进封郕国公。时师都强暴,子和虑为所攻,寻勒兵袭师都宁朔城,克之。
子和既绝师都,又伺突厥间衅,遣使以闻,为处罗可汗候骑所获,处罗大怒,囚其弟子
升。子和自以孤危,甚惧。四年,拔户口南徙,诏以延州故城居之。五年,从太宗平刘
黑闼,陷阵有功。高祖嘉其诚节,赐姓李氏,拜右武卫将军。贞观元年,赐实封三百户。
十一年,除婺州刺史,改封夷国公。显庆元年,累转黔州都督。以年老乞骸骨,许之,
加金紫光禄大夫。麟德九年卒。
史臣曰:萧铣聚乌合之众,当鹿走之时,放兵以夺将权,杀旧以求位定,洎大军奄
至,束手出降,宜哉!杜伏威恃勇聚徒,见机归国,或致疑于高祖,竟见雪于太宗。辅
公祏窃兵为叛,王雄诞守节不回,训子孙以忠贞,感士庶之流涕。子通修仁驭众,终怀
贰以伏诛;罗艺归国立功,信妖言而为叛。善始令终者,鲜矣!沈法兴狂贼,梁师都凶
人,皆至覆亡,殊无改悔。自隋朝维绝,宇县瓜分,小则鼠窃狗偷,大则鲸吞虎据。大
唐举义,兆庶归仁,高祖运应瑶图,太宗天资神武,群凶席卷,寰海镜清,祚享永年,
功宣后代,谥曰神尧、文武,岂不韪哉!
赞曰:失政资盗,图王僭号。真主勃兴,风驱电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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