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沙钵略大可汗摄图恩允他的可敦宇文芳所请,宇文芳往来突厥与北周各边城秘密追查宇文皇族直系子嗣宇文辉的下落已是三月有余。
期间宇文芳动用了父亲留给她在“灵武郡”的暗桩,甚至还去了一趟漠河城,亲见了“何记”胭脂铺的掌柜等人,从这些人嘴中她知道了许多更听到了许多……
赵王爷宇文招之死令这些潜在暗中的势力和暗桩心有惶惶,然当见到脸上不带一丝悲伤无措,神色镇定从容,目光平静却压迫如山,眼角眉梢不失锋锐凌厉的宇文芳,突然之间,他(她)们的彷徨不安被镇定如斯的千金公主给安抚了,得知宇文芳此行目的,他(她)们感觉看到了希望:
小主子身为和亲公主,又贵为突厥大可汗的可敦,可却能够自由往来突厥与北周,显然,这是得了沙钵略大可汗的同意,沙钵略大可汗对她的支持和宠爱可见一斑……
既然小主子打定了主意要救回和辅助宇文皇族的血脉,那,这些人便有东山再起和搏得从龙之功的机会……
虽亦有人质疑与番邦为伍,恐与虎谋皮反被噬,可形势比人强,不借兵不借势,又如何能“清君侧”?
追查宇文辉的下落并不顺利,翼王死前李代桃僵送走了幼子一事事发,朝廷下了海捕文书,一路逃遁官府海捕追缉,拼死保护宇文辉的忠仆和死士们已如惊弓之鸟,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甚至切断了对外的联络方式。
高绍义的人能查到宇文辉逃到了“灵武郡”已实属不易,再多的,就没有了。
并不气馁的宇文芳几经周折,往来边城,耗时三个多月才算查到了些许眉目,她甚至启用了赵王爷生前与翼王之间私下的联络暗号,才终获得了保护宇文辉的忠仆回应,毕竟,事关机密暗号,非心腹信任之人不得而知。
今日终见到了保护在宇文辉身边的忠仆,然令宇文芳震惊的是,宇文辉竟然被抓了!
说起来宇文辉的被抓也实属倒霉,将将十岁的孩童,一夜之间亲人被屠戮殆尽,身边只忠仆和死士护着他疲于奔命,虽生在皇族高门的他绝非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不谙世事,可再聪慧也不过还是个孩童,一路北上逃到了“灵武郡”的他惶惶不可终日,长途跋涉加之过度思念心伤于双亲兄姐,终是病倒了。
忠仆和死士身上带的药不见效,无奈之下只好将小主子背去了医馆,不成想,把脉诊治后医者刚让小药童煎好了药给他喂下,就有大批如狼似虎的官兵闯了进来,见人就抓甚至连孩童都不放过……
保护宇文辉的忠仆急了眼,以为暴露了,拔出藏着的武器就开打,隐在暗处的死士也动了手,不料,官兵有备而来,见有武功高强的杀手出现,更不肯放过医馆的人了,双方混战成一团,最后,本就身上带了大伤小伤的死士寡不敌众落败,两个忠仆和病中的宇文辉连同医馆里的所有人铁链加身被捆走,关进了郡衙大牢……
前来见宇文芳的为首的忠仆抹着泪眼,颤声道:“我和几个兄弟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寻思着不能都被抓了进去,否则,真就救人无望了!事后一打听我们才知道,那医馆竟然是南朝陈在边城的暗点,官兵得了消息来医馆抓捕南朝陈的暗桩,不成想,却是连我们小主子一并给抓了!”
既然医馆是暗点,谁又敢保证看病的不是来暗点密会的潜伏暗桩,于是乎,无论大小无辜与否,皆下了狱严审。
因事涉南朝陈,他们便是在外拿银子打点都没人敢接,更遑论他们这些人本身也见不得光,自是不敢大张旗鼓的救人。
神色凝重的宇文芳听后心有沉吟:
灵武郡官府里虽有父王的人,可这暗中之人不能擅用,毕竟,经灵武郡逃至突厥的皇族余部残存势力还需此人在官府里暗中运作通关出城……
若不能买通狱卒牢头,便只有强行劫狱一途了,忠仆说宇文辉病着,若不能尽早救他出来,只怕他在狱中撑不了多久,若是挨不住打说出了自个的身份……
心有沉重的宇文芳命人将这几个忠仆和死士带下去安顿好,自个则带着扮成胡商的沙钵略大可汗的心腹将领史拔图汗将军和粘着短须女扮男装的雨晴等人出了“绣衣坊”,一抬头,却见官兵正列队前行,隔开百姓让出主道来……
宇文芳冷眼看着入城的铁马金戈,虽不过区区几千铁骑,然那杀气腾腾的气势却令人心惊胆颤,不得不正视。
“灵武郡这是在增兵吗?”史拔图汗将军微眯了眯眼,声音低低,“看起来北周的小皇帝,不,那个左大丞相杨坚这是在防着我们突厥呐!”
史拔图汗下意识摸向腰间挂着的普通弯刀,冷笑道:“为首的那个将军气势倒挺足,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中看不中用!我史拔图汗倒想会会他……呃,那个,他身后那个一身银色盔甲的是不是天奴?”
史拔图汗将军微眯的眼霍然瞪大了,紧紧盯视着跟在主将身后,端坐火红战马上的冷天奴,喃喃道:“赤烈……果然是天奴,这小子,原来他真的当了北周的将军了!”
宇文芳似没听见史拔图汗将军所说,只冷眼看着银袍随风猎猎,一身银盔银甲,端坐马背,身姿挺拔如松的冷天奴,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一身戎装面无表情的他,忽觉满目刺痛的她猛的转身,拂袖而去。
夜晚,郡守府灯火通明,灵武郡郡守及上下一众文武官员为奉旨而来的巡防监军上柱国大将军韩元庆一行接风洗尘。
席间,独缺了宁远将军冷天奴。
冷天奴以略感风寒身体不适为由只饮了两杯酒便起身告歉先行离去,刚回到下榻的官驿,驿承便巴巴的亲送来了热茶和一蜡封信函。
这些可都是上官,他个小小的驿丞可得小心应对,万不敢怠慢了这几位武将。
“这是谁送来的?”冷天奴拿起信函不解道。
“回宁远将军,”驿丞咧着嘴忙道,“下边人说送信的是个短须的年轻人,说是他主子是您的故人,您一看信中内容便知。”
得了赏银被打发走的驿丞心有高兴:
没想到宁远将军竟然肯打赏他,出手还这么大方,到底是京师里来的啊!
故人……那信,有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香气,似是脂粉香,嗯,想来宁远将军的故人是个女人呢!
此时屋中的冷天奴亦鼻子轻动,不可置信的眼神旋即流露出喜色:这抹淡淡的香气,正是芳儿喜欢的众香之首的沉水香。
这抹喜色忽就变成了苦笑,冷天奴心道自个是想念芳儿想的魔怔了,身在突厥王庭不得自由的芳儿又怎么可能来到灵武郡!
心有期待又深觉不可能的他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下打开蜡封的信函,抽出薄薄的一张熏有沉水香的纸笺,上面仅区区六字:“子时,避风亭”
只一眼,那熟悉的字迹已是令冷天奴惊喜过望,他清冷略显锋锐的脸部线条立时柔软了下来,紧绷的唇早已弯弯,凤眸星光湛湛,心内狂喊着:芳儿,是芳儿!
“……”眼见少主一脸欣喜若狂拔腿就走,殁有些懵,忙不迭紧追而去。
避风亭。
殁深陷的瞳子警惕的瞪视着夜色沉沉的四周,末了,看向直挺挺站在亭柱旁,两眼望向空中某种,痴痴等着几成“望妇石”的少主,心有复杂,刚想说什么,忽神色动,利目陡然盯向左侧。
时隐时现的月色下,一行人正缓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