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深秋,垄幽城,如意客栈。
一袭胡人装束,脸部轮廓立体,眉眼深深高鼻挺的宓正“嘚吧”着:
“主人,我今早去城门打听消息时竟然看见王庭的商队了!”
“……”正站在窗前,怔怔着出神的叶舒立时回过头来。
“我瞧着商队的头儿还是苏尔吉汗王的大儿子额都,为了打听消息,我特地去了一趟‘蛮夷邸’,他们果然在那里住宿,准备休息一日,明日一大早进互市。”
“我瞅准了机会,同商队的一个押货的护卫搭上了话,还给了他一点碎银子,他以为我是哪家胡人商铺的来打听货物情况,还以为我看上了他想同他睡觉,他就特别的能说,跟我聊了好多……”
宓眨巴眨巴大眼睛,这几个月养白了养胖了的小脸儿泛起了红晕,露出了少女特有的水嫩娇美:
“我们还聊到一些王庭里的情况,他说千金公主在王庭里好着呐,庵逻大可汗对她可好了,就是千金公主的身体不太好,时好时坏的,不过这次王庭商队来边城,千金公主也露面了还亲自送王庭商队出发……”
“……”叶舒不觉皱了眉。
“对了,这个护卫还说‘尔伏可汗’摄图答应了将妹子思依嫁给冷公子,还出了大价钱请王庭商队来边城帮着采买些好东西,到时运送到‘拙真哒’部给他妹子当嫁妆呢……”
“……”
叶舒神色怔,似不可置信,半响才深锁着眉头语出迟疑:“冷公子娶阿史那思依?”
“主人,你也被这些消息给惊到了是吧?”宓下意识挠了挠自个的脑袋,一脸的迷茫不解,“难怪“和亲大典”的夜里我们没能等到冷公子和千金公主来汇合,原来千金公主竟然没能逃出来,还做了庵逻大可汗的可敦,冷公子要娶阿史那思依,这不都乱了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主人,”宓眼巴巴的看向叶舒,“冷公子和千金公主不会来‘垄幽城’了是吗?”
心有沉重的叶舒轻摇了摇头,直言道:“我不知,如果那个护卫说的是真的,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千金公主兑现了承诺,送她逃离了突厥,可自个却陷在了王庭,为什么会这样?
究竟发生了什么?
宓入了垄幽城就似囚鸟归了林,兴奋又快活,这琳琅满目又热闹的‘垄幽城’令她惊叹又新奇,闲不住的她又跑了出去。
待室内复归安静,叶舒又走回窗口,透过半掩的窗缝,居高临下,默默看着,心有复杂:
所幸冷天奴早做了两手准备,一旦双方无法汇合,马匪便带她径直去垄幽城……
而叶舒入城用的证明身份的路引等物,黑白通吃的马匪早就给准备好了,至于多出来的一个宓,马匪们也一并给办了……
并非马匪善心大发,实在是被冷天奴打怕了,只求送这二位毫发无损的到达垄幽城后安安稳稳的能拿到解药。
待那些马匪护送叶舒和宓来到了垄幽城,叶舒径直来了“如意客栈”,住进了冷天奴事前早就交了银钱定下的房间,而后从床底下摸出了装有解药和银票的纸包,将解药给了马匪,银票则小心收好……
叶舒眼底里波光微动,又抬眼默默望向将军府方向,面露挣扎,心有矛盾:
她既高兴于终于活着回到了垄幽城,可以再悄悄的看上一眼心心念念着的男人简容浩和儿子,又深觉满身污秽的自个以无颜面再见这一大一小,在如此矛盾的煎熬中,竟是虚耗了三个月。
出了客栈的叶舒,目光茫然失焦,迎着边城深秋萧瑟凌冽的寒风,孤独前行之际,忽马蹄声急,铁甲金戈声响,随着呼喝警示声,路人忙避向两侧。
“姑娘小心,快躲开!”一好心的卖吃食的老汉大声冲着走在路中间,似无知无觉的叶舒大叫。
一队人马打马而过,待茫茫然前行着的叶舒回过神,下意识躲向路边扭脸看,忽神色剧变,总是拢着化不开忧愁的一对儿幽幽的深瞳忽就一亮,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亮,她直勾勾盯着马上为首的银盔银甲的年轻将军,那眷恋痴看的眼神,似怎么都看不够……
然当那打马而去的将军似有所感忽转头看来时,她却心头一颤,下意识瑟缩了脖颈子垂了眼帘躲进了看热闹的人群中……
“将军,怎么了?”
见自家将军突然就勒停了坐骑,扭脸,目光紧紧的盯视着某处时,侍卫长简率顺着目光看去,不解道。
简容浩似没听见简率所问,只紧紧盯视着方才那日思夜想的人儿出现的地方,可无论他再如何扫视寻找,却找不见心爱的女人了!
难不成是幻觉?
不,不可能!
“将军,几位副将还在等着您。”
“走!”简容浩回过目光,掩下眼底里的晦暗不明,一拉马缰绳,打马而去。
……
桃花城。
打发了伍长娟看着门户,室内,池安儿神秘兮兮的跟宇文芳咬着耳朵:
“公主姐姐,我或许发现了一条密道!”
“……”宇文芳愕然,难以置信。
片刻的怔愣后轻声问:“密道?你可看清楚了?”
池安儿使劲点了点头,同宇文芳颇为肖似的杏眸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
“我今日也是无意间发现的,若非为了采那株“狼床花”,我就不会失足滚落山洞,发现了那条密道。”
池安儿借口千金公主有失魂之兆滑胎之危,必须采月夜下的新鲜“狼床花”入药,因“狼床花”同“狼毒花”一模一样,几不可辨,而晏堂派的人采来的又全是“狼毒花”,无奈,这才同意池安儿在城内连绵起伏的山峦间采药,于是,池安儿时不时就会背上药篓上山采药……
“公主姐姐,我得想办法再去瞧瞧,若真是条能够通到城外的密道,说不得我们就可以逃出去了呢。”
宇文芳这才知晓为何池安儿脸上有几道细细的血凛子,手脚还都擦破了皮,显然是滚落山洞时被划伤擦伤的。
宇文芳眼底里滑过一抹心疼,不觉抬手轻抚着池安儿额头的一道血凛子,嗔声道:
“你呀,失足滚落山洞,亏你还笑得出来,好在这次是有惊无险,下次就未必有这好运道了!”
“可……”
“不得再去涉险了,”宇文芳严肃道,“若被监视的人发现,只怕你会有性命之危,更遑论那山洞内的密道,或许机关遍布,又或许是什么危险的毒兽毒虫的洞穴,小妹,你万不可再去涉险!”
“公主姐姐,莫担心我,我还要看着小外甥出生呢。”池安儿笑盈盈着,可也不曾答应宇文芳不再去涉险。
不错,池安儿已知她同宇文芳之间的关系。
原因无它,一次青莲和伍长娟侍候宇文芳沐浴时,宇文芳忽胸闷气滞险些昏倒在浴桶中,急于救治宇文芳的池安儿匆匆赶了来,赫然看见挂在宇文芳脖颈子上的那枚雕有双凤舞天的玉髓凤佩……
之后,宇文芳也没有隐瞒,将她所知甚至所猜到的种种皆告之了池安儿……
原以为池安儿会接受不能,不料,虽心有疑惑无数却接受良好的池安儿欢欢喜喜的接受了这个有着一半血源的姐姐……
想来,孤独一个的池安儿也希望有个疼她宠她的兄弟姐妹吧。
至于赵王爷宇文招,池安儿呵笑两声,板着小脸儿神色郑重道:“今生今世我池安儿的父亲只有一个,那就是养我长大教我为人的池游医!”
先是霸王硬上弓,毁人清誉害了秋娘一生,后是连自个的女人和孩儿都保不住的赵王爷,池安儿只觉这人连自个的爹爹池游医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赵王爷于她,无爱无恨,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
漠河城。
一处府宅前,写有“落府”二字的牌匾歪斜于半空,似要险险而坠,牌匾字迹斑驳,勉强可辨,门前荒草杂生,两扇漆红色褪呈现大片暗黑斑驳的大门半掩着。
“天奴哥哥,这个府宅如此破败,似是早已荒弃了的,不若我们就先躲在这儿吧!”
脸色白的清透的冷天奴强掀起眼皮看了看,低应一声。
凝佳鼓着小腮帮子,努力扶着摇摇欲坠的冷天奴,推门而入。
庭院中半人高的杂草后,一对儿毫无生气的迷蒙瞳子撞上冷天奴苍白的一张脸后,突然就定住了,毫无生气的瞳子忽就波光闪现聚了焦,随之而来的,是眼底里闪过的惊讶和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