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舍得再丢下他?
她自是舍不得!
所幸冥冥中主宰着万物生灵的上苍终是善待了她一回,让她活了下来,给了她机会,让她可以再陪在他身边,余生,她不会再辜负他的心,他的情……
千帆过尽归于平淡,劫波尽渡复还安好,原来,与他携手共度这平淡安好的生活,才是她心之所向心之所求的……
“芳儿,你可舍得再丢下我?”
她的恍惚,她的沉默令冷天奴心有惴惴,他眼巴巴的看着她,忍不住又出声追问。
那熟悉的低醇声含了委曲,令回了神的宇文芳不由鼻子一酸,眼眶又生了热,抬头对上冷天奴那深情几欲涌溢而出的凤眸,心头又是一暖,更软了心肠,清透莹润的脸上染上了一抹淡淡红晕的她因着水湿越显流光溢彩的杏眸深深凝视着冷天奴,如菱的唇角忽就弯弯,展颜而笑……
冷天奴只觉心都化了,似乎听见了心头花开的声音,她的莞尔一笑,令他如沐春风,曾经行将朽木枯槁的心,彻底活了过来,鲜活又生动,快活的他只觉浑身轻松,只恨不得立时翻上几个跟头,表达他的狂喜。
窝在娘亲怀里正美滋滋心有快活的小猫儿回头瞅了他爹一眼,莫名生了危机感:
爹两眼珠子怎这么亮啊?
爹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怎感觉爹要跟他抢娘呢?
感觉不妙的小猫儿忙不迭又使劲搂紧娘亲,抬头眼巴巴的看着他娘,见只顾着看爹的娘亲仿若没有察觉,他忙又伸出一只白胖胖的小手儿将娘的脸板过来,强行将娘的视线拉回来,奶声奶气道:
“小猫儿最喜欢最喜欢娘亲了,娘亲也最喜欢最喜欢小猫儿了对不对?”
突然被扰了美好氛围的冷天奴不禁剑眉微蹙,默默的低头瞅着儿子的后脑勺,突然有种失了宠,想将这个明晃晃同他争宠的儿子丢出去的冲动。
果不其然,有了儿子就将他排在后的心爱女人的注意力又成功的被小家伙儿给引了去:
“娘的小猫儿最乖了,娘最喜欢最喜欢小猫儿了,”在儿子肖似其父的热切巴巴眼神中,宇文芳忍不住又亲上了儿子白白嫩嫩的小脸儿,似乎怎么亲都亲不够怀中小儿,温软的声音里含着无尽的慈爱,“娘在梦中梦见了小猫儿,小猫儿穿着漂亮的宝蓝色的小猎装,手中举着司南,摇摇摆摆的跑向娘……”
梦里,她听见冷天奴的声音,他的声音失了昔日的清朗平静,低醇的声音已是沙哑不堪,他一声声的唤着“芳儿”,声声急切,又声声悲凉,似风儿的呜咽,盘桓于空,日夜飘荡,不肯稍散……
梦中的她欣喜若狂,寻声追去,却是怎么都找不见他的踪影,她急若热锅上的蚁,无助又无措,却是于日夜飘荡的沙哑声音里,迈着疲惫不堪的沉重步伐,一次次的追逐着声音的方向找寻着他……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她深深喘息着,汗流浃背脚若千斤重,当她再也走不动时,突然就看见了茫茫大地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她眼睛登时一亮,眼前豁然开朗,似是阳光投下了璀璨的金光驱散了茫茫大地上的阴霾……
似怕这是幻觉,她忍不住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努力瞪大了眼睛看,这次看得真真的,是她心爱的男人和孩儿,此时,男人正追着小小的孩儿,她的小猫儿,伸着小胖手,高举着“桃花观”观主白渺送的司南,眉眼弯弯咧着小嘴儿“咯咯咯”笑着,迈着小短腿儿跌跌撞撞的跑向她……
正高兴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男人和孩儿的她急急的迎上前,却见朝她跑来的孩儿猛跌倒在地,她急了,拼力往前跑想抱起摔倒的孩儿,可脚下的路,却似怎么也跑不完……
她眼睁睁着深爱的男人抱起了摔倒在地的孩儿,眼睁睁着抱着孩儿的冷天奴转身而去,骇然大惊的她尖叫着,伸着手拼力摇摆着,更踉踉跄跄疯狂追撵着他们俩父子身影渐渐模糊了的方向……
惊急交加,更是恐惧害怕于再也追不上这俩父子的宇文芳尖叫着,猛得一蹬腿,竟然就此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待梦醒后才知,这一梦,竟是二百余日已过。
听到娘亲做梦都有梦到他,小猫儿笑眯了眼,“啾”的一声大大的亲了一口娘亲香香的脸以表达自个的欢喜,又忙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儿指向大红色的鸳鸯枕,露出一口小白牙:
“娘亲,我将姨曾祖母给我的星宿司南,义父给我的虞帝匕首,师傅给我的金刚石小药杵都放在鸳鸯枕下面了,小猫儿不在的时候,我就让它们替小猫儿陪着娘亲呢!”
这些物件都是小猫儿的心爱之物,他将心爱之物塞到昏睡不醒的娘亲的鸳鸯枕下,以表达他对娘亲的喜欢。
眼见这母子俩欢欢喜喜说说笑笑着竟似忘了他的存在,冷天奴是又高兴又心有失落,手指微动,再次强按下将抢了他宠的儿子从芳儿的怀中扒下来丢出去的冲动。
似有所感,宇文芳忽抬头看去,正对上端着药走了进来的柳盈(弱水)看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宇文芳脸上尚有一抹未来得及消退的笑意,而柳盈眼底里的那抹凉意早已是消弥无弥,她水汪汪的美眸里并没有宇文芳曾经熟识的妩媚和算计,笑得温婉得体的柳盈张嘴刚想说什么,未及出口,蹲在她肩头的“侍卫”血眼紫貂“小懒子”已昂起小脑袋,先声夺人,冲着小猫儿兴奋的大叫:
“咯咯咯咯咯咯咯——”小猫儿,我来了我来了,我们又可以一起玩儿了!
一道紫光电闪,“小懒子”已落在了床上,它抬起身子,似鲜血欲滴的赤红眼睛看看宇文芳,呆了呆,似奇怪这个一直爱睡懒觉的漂亮姐姐怎么起来了,而后又扭脸瞅瞅冷天奴,末了,抛下这二人,又朝它的好玩伴小猫儿“咯咯咯”的叫着:
“咯咯咯咯咯咯咯——”小猫儿,你再把小飞叫来,咱们让它带着飞高高吧!
小懒子自从窝在小猫儿的怀里被小飞带着飞高高,不怕死的它就喜欢上了这飞高高一览众山小的玩儿法。
“小懒子,你瞧,我娘亲醒了,”小猫儿高兴的向小懒子炫耀着,“我娘亲最喜欢我了,我要跟我娘亲在一起,你自个去玩吧!”
而后又朝柳盈笑弯了眉眼,奶声奶气道:“师娘,我娘亲醒了,我也有娘亲疼了!”
“嫂子!”冷天奴朝柳盈颔首正色道。
宇文芳神色微顿,却是什么都没问,没有情绪的目光只静静的看着柳盈。
柳盈神色却极是自然,她将药碗交给了冷天奴,言语举止间透着曾身为大家闺秀的得体和矜持,站在面前的柳盈,竟令宇文芳有种认错人了的感觉,而显然,柳盈表现出来的态度,虽是得体不乏亲切,却又透着丝疏离,似乎她同宇文芳也并不熟。
此时的小猫儿只想窝在香香软软的娘亲怀里,岂料,他爹忽伸手过来,一把拎起“咯咯咯”似个话唠的小懒子,又毫不客气的将他从娘亲的怀中扒下来,顺手将小懒子塞进他怀,严肃道:
“儿子,去,找你师傅去,跟你师傅说明白了情况再好生道个谢,因为你,你师父非但误会了小飞野性大发要将你摔死吃下肚,更因急着救你还浪费了一碗好药。”
想到关心则乱的霍不与气急败坏跳脚的模样,冷天奴目光微闪心有好笑。
本来对被自家老爹强行扒离娘亲那温暖怀抱的举动心有不满的小猫儿一听这话,停止了挣扎,颇为乖巧的点点头,看着他娘,甜甜的小奶音道:
“娘亲,师傅和师娘也很疼我的,师傅的医术毒术最厉害了,师傅教我医术,师娘给我做甜甜的白糖糕和金丝糕吃,师傅和师娘对孩儿可好可好了!我今日没去学医术而是跟着小飞出去玩儿了,师傅一定生我气了,我得哄师傅去了,一会儿再回来陪娘亲。”
宇文芳:“……”
冷天奴:“……”
柳盈忍俊不禁,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这笑容倒是真情流露,透着真诚,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嘴儿甜甜又聪慧的孩子,在“桃花城”的这些日子,因着这孩子出出进进的,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意识到冷天奴是想尽快打发儿子走,心有意会更是好笑的柳盈也不多打扰这一对儿劫后余生的情侣,只简单的表达了自个对宇文芳能醒过来的高兴,而后牵着小猫儿的小手儿走了,已窜到小猫儿肩头的小懒子犹“咯咯咯”的呱噪个不休。
走在院子中的柳盈忽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师娘,怎么了?”小猫儿不解,抬头看她。
回过目光的柳盈眼底里的一抹复杂阴郁终散了去,心有释然的她水汪汪的美眸越显清明,她笑着牵着小猫儿的小手,轻声细雨道:“师娘是在为小猫儿高兴,你娘亲能醒过来,就多了一个人疼爱小猫儿,真好!”
小猫儿墨黑光华浓的瞳子似有星星在闪,他小鸡啄米般的使劲点头,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奶声奶气道:
“师娘也很疼爱小猫儿,小猫儿也喜欢师娘,小猫儿长大了一定会孝敬师傅和师娘的!”
嗯,师傅说了,师娘最喜欢小宝宝了,可师娘没有自个的小宝宝,作为小宝宝的他一定要让师娘开心。
柳盈眼窝微热,握着小猫儿的手不觉紧了紧,一大一小外加一个“咯咯咯”鼓动着小猫儿找小飞飞高高的“小懒子”,越走越远。
待室内复归了安静,宇文芳声音轻轻,迟疑道:“她是弱水吗?”
似知宇文芳所惑,冷天奴已开口解释也是提醒她:
“芳儿,无论是‘韶华阁’里的温情,亦或是佗钵的右夫人弱水,都已成为过去,霍大哥不喜知情者再提及他夫人的过去,如今活着的,只是全无了往昔记忆的柳盈!”
“霍大哥为了安柳盈的心,又特意在漠河城办了一场大婚,府衙里也备了书,太子杨勇和德亲王甚至亲到场送上了贺礼,也算是给了他夫妻二人无上的荣光。”
当然,这场大婚已被列为战死沙场的冷天奴并未出席。
提及隋朝的太子杨勇,宇文芳倏忽一惊,杏眸里含了紧张:“辉儿,辉儿如何了?还有刘将军他们,当日‘鹰不落’峡谷……”
“芳儿莫急!”
床微颤,端着药碗的冷天奴已坐到了宇文芳身边,他先浅尝了一口汤药,温度适宜。
待宇文芳听话的喝下了汤药,迎着宇文芳急切紧张的目光,温声解释道:
“宇文辉没事,雨晴和云儿将他保护的很好,当日在‘鹰不落’峡谷他表现的也颇为出色,没想到关键时刻,这孩子竟也甚为果断颇有气魄!”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孩子是个有自知之明识实物的!
“辉儿他……”
“芳儿,”冷天奴伸臂将宇文芳揽进了怀,低醇的声音里含了丝委曲,“好不容易打发了咱们的儿子,你怎又只惦念着宇文辉,那么我呢?你究竟将我排在了第几位?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
冷天奴嘴里一字一句,温热的气息随着唇瓣的翕动吹拂在被他揽入怀的宇文芳的脸上。
鼻间是他独有的气息,熨帖着他暖暖的胸膛,宇文芳只觉心安,她抬起头,对上他深情凝视的瞳子,怦然心动的感觉又起,似要溺于他一往情深墨瞳里的她勾唇一笑,艳明如玉的颜已多了分妖娆风流,那勾人心弦春水汪汪的杏眸娇嗔他一眼,语出柔柔,语气却含了丝无奈,道:
“你,傻呀!”
她瞳子里映着的全是他,剑眉扬,眉眼生情的冷天奴咧嘴而笑,果真是笑得有些傻,心里美滋滋的他忍不住低头“啄”上她的唇,轻声叹道:
“芳儿,我自是知你心意的,可就是想听你对我说出来!”
虽非浓情蜜语,可只朴实的一句,却又险些令宇文芳落了泪,鼻子发酸又红了眼窝的她忽就搂住了他劲瘦的腰蜂,抬头亲上他的唇,一室春光旖旎,情意绵绵。
良久,宇文芳似呢喃的呓语声轻轻,却是一字一句,宛若誓言:
“天奴,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余生,我只要陪在你身边!”
“你若不弃,我便不离!天奴,我很贪心的,今生,来世,生生世世,我都要陪在你身边!”
“芳儿,我如何舍得你!”满足的喟叹声溢出唇齿,潜在心底的最后一丝不安终被荡平,冷天奴低醇的声音带着无限眷念和欢愉,更不失认真,“芳儿,你可要记得今日所承诺的,生生世世,都要陪在我身边!”
“天奴,我喜欢你……”
“芳儿,我只爱你一个,惟愿你在身边,足矣……”
窗外,许争和晏堂、殁、硕明云旗等人只恨自个的耳朵太过敏锐,红了脸的他们默默的抖了抖耳朵,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悄然而退,顺便将闻听小猫儿被空中王虎雕在天上“溜”而赶了来的宇文辉给“提溜”走。
药舍里,被小猫儿哄得郁气消散的霍不与大笑不止,似受到主子笑声的感染,正忙着晾晒药材的霍辛也不由弯了弯唇,坐在院中亭子里正捡拾着草药的柳盈缓缓抬头看过来,听着那爽朗愉悦的笑声,她目光微闪,脸上流露出一抹煎熬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