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不与!
眼见“医仙世家”嫡脉传人霍不与现了身,深知其“肉白骨活死人”医术的夜鹰硕明等人眼前一亮,不由暗松了口气,心内不无庆幸:
太好了!
少主(世子)有救了!
可为何霍不与怒斥他们是在联手逼毒攻心害少主呢?
虽心有不解,然夜鹰和硕明等人还是齐齐收了手,本想“讨教”对方所说什么意思?岂料,霍不与却懒怠再开口解释,只一脸嫌弃甚至明晃晃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目光深深睇了他们一眼。
待再看向冷天奴时,霍不与目光倏就一跳,邪长眉眼间的漫不经心瞬时消弥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色。
然当视线再转向宇文芳时,眼皮子又是一抽,禁不住脱口道“千金公主这又是怎么回事?呀,不好!”随之脸色越发沉凝难看。
不觉间眉头已是打成结儿的霍不与心有暗叹:
还好他来的及时!
他“医仙世家”嫡脉传人的金字招牌哟,可不能“砸”在了冷天奴夫妻二人手中!
眼见一向潇洒风流自信满满的霍不与变了脸色,夜鹰硕明等人刚升起希望的心又猛沉了下去,然不等他们说什么,霍不与已快步上前急声道:
“都给本公子听清楚了,本公子出手救人时绝不能受半分干扰,否则,呵呵……”
显然,情况已是凶险万分,霍不与不敢再做片刻耽搁,只得就地施救,虽他只简单说了一句,然那未尽的“呵呵”声却异常沉重,语气中迫在眉睫的意味令夜鹰硕明等人动容。
夜鹰、怜、殁和硕明云旗等一众人彼此互视一眼,以行动表明态度,立时分散开来将霍不与和冷天奴宇文芳护在了中间,虎威十八骑则同那些两眼直勾勾的药培死士守在外围,以应不测。
有备而来的霍不与打开小药箱,伸手抖开软丝针包,一排排长短不一的金针于月光下泛着点点华丽又璀璨的金光,然衬着霍不与眉宇间的沉肃凝重,华丽丽的金光也平添了几许寒凉。
冷天奴和宇文芳看似已是气息全无,然在霍不与的眼中,这二人尚未死透,还有一丝生气尚未完全散尽。
宇文芳是因着冷天奴不惜伤及自身性命也要为其输内力保下了这丝生气,而冷天奴则是因着之前的经历,接连受过冷潇雨、“桃花观”观主白渺、贺知远、甚至是“鬼手”颜失的内力,虽“颠木香”阴毒已是逼毒入心且因着救宇文芳,不顾气滞强行冲关以致七经八脉寸断,可因着之前各大高手输入的内力,还是堪堪保住了他心脉中的一丝生气……
趁着这二人仅存的一丝生气尚未完全散尽,霍不与准备“阎王爷”手里夺命,然分开救治这二人已是不及,霍不与索性亮出了真本事,双手齐下针,同时救治二人。
霍不与将内力灌入指间长长金针,金针竟似宛若有了生命,嗡嗡震颤着作响,更似游龙出渊,欲一飞冲天。
金针虽珍贵,其质却较软,然因着霍不与以内力加持,指间金针已似无坚不摧,霍不与双手齐动,十指动作间,似仕女捻花,又似蜻蜓点水,群蜂穿梭百花,更似龙争虎斗,流泻出同阎王爷手中夺命的压迫危殆。
随着霍不与十指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直看得人是眼花缭乱,目光所及处竟是追不上那双手的动作,只看见丝丝金光掠过的残影……
霍不与额间已是细汗密布,之所以他“不求公子”的金针之术非其它杏林高手可比,实是他不仅仅是那一手“游脉神针”针术高超精绝,更是将深厚内力灌于金针,其疗效自是其它杏林高手无法与之相较。
然变故却是一瞬间。
一直瞪着黑溜溜大眼睛静静望着这边的赤烈突然就毫无征兆的仰天长嘶。
几乎是同一瞬间,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数张与冷天奴那把削铁如泥的“双刃玄月刀”相同材质的墨黑细网,似漫天铺展开来的天幕般将夜鹰硕明等人兜头盖脸的罩住尽困网中时,霍不与正处下针的紧要关头……
硕明云旗等人大惊,他们已然察觉到那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逼进,可不想,却是被若天女散花般漫天而下的张张大网给悉数网住,这些网非但无法砍断,更带着勾刺,被困住的人越是挣扎细网勾缠得越紧……
每张巨网都有十几个气息几不可察,白惨惨着张脸毫无生气的黑衣人紧抓着网角,只一眼,夜鹰便知这些人是死士,且亦是经过药培的死士,就是不知这些死士的战斗力同主子药培的死士相较谁高谁低?
正因这些是经特殊手段药培而成的死士,无知无觉几无活人气儿的他们身上的气息才几不可闻,便是如同夜鹰、怜、悯、殁和硕明云旗“虎威十八骑”他们这样的高手也难轻易察觉,尤其是在霍不与救治冷天奴和宇文芳这紧张时刻,关心则乱的这些人一时大意这才着了道儿。
可显然,对方也是经过精心算计,且把握的时机也恰到好处,趁着他们这些人关心则乱之际,这才一击而中。
抬眼见外围的虎威十八骑和夜鹰等人所率的那些药培的死士也着了道儿,甚至那些被宇文辉喝止住,此时又蠢蠢欲动的北周将士也被数张扑天盖地的乌黑玄网给网了个正着……
中了算计心有懊恼的硕明等人急了,被困网中央的夜鹰忽就停了挣扎,似想到了什么,突然怒喝出声:
“赫哲,你大胆!”
当看见这些面无表情两眼直勾勾无知无觉的药培死士后,夜鹰就想到了什么,能用药培的手段培制死士,除了自家主子凌九霄(冷潇雨)和尽得主子真传的大管事许争外,便是当年父母战死后曾跟在老城主,凌九霄的外祖身边习得药培之术几分精髓的赫哲。
正因赫哲所学不过几分,经多年研习,直至近日,才终将能提高战力数倍无知无觉的死士药培成功。
隐在暗处将自个的呼吸和气息放缓压制到极致,被叫破了身份的赫哲目光微闪,缓步而出现了身。
此时冷天奴若是清醒的,定能从对方那双充满杀意,满怀憎恶的眼神中认出此人正是几次三番偷袭他,且口口声声称他为“孽种”,后又戴着人皮面具化名吴谓参加“武选”,先是杀他后转而又行刺宣帝而牵累了他被下了诏狱的家伙。
而冷天奴不知的是,吴谓,真名叫赫哲。
当年“武选”场上行刺宣帝的赫哲被冷天奴打成重伤,虽被手下拼力救走,可却元气大伤,这几年一直躲起来养伤的他倒是消停了下来,所以便是晏堂奉凌九霄之命广派人手追查他,却终是无果。
如今,养好了伤,亦药培成功了死士的赫哲又现了身,且还出现在“鹰不落”峡谷,显然,他亦知晓了冷天奴同宇文芳之间的关系,宇文芳出现的地方,终会等到冷天奴的现身。
果不其然,悄无声的猫在“鹰不落”峡谷的赫哲,终于等来了机会。
被夜鹰叫破身份的赫哲也不答话,更无被识破的惶恐和不安,露了真面容的他,清俊瘦削的一张脸仿若刀凿斧刻,唇角微勾,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残酷色,他黑幽幽的瞳子深深盯了眼冲他怒目而视的夜鹰等人,转而直奔双目紧闭若牵线木偶般被霍不与施针的冷天奴……
赫哲自是知晓“不求公子”霍不与出神入化的医术,经霍不与的手,只怕它日冷天奴又会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他不充许,绝不允许冷天奴这“孽种”存活于世。
“赫哲,你敢!”腥红了两眼珠子的夜鹰怒吼,“你若敢杀少主,主子定会将你碎尸万段,莫说主子,我夜鹰也会与你不死不休!”
赫哲心有冷笑:
冷天奴若是死了,只怕这一干人皆会被狂怒的城主凌九霄给药培成了死士!
“赫哲,我杀了你——”殁似困兽般发出凄厉嘶吼,直惊得周边夜枭“呼拉拉”窜空而遁。
同样被巨网网住的“赤烈”重重喷着响鼻吡牙咆哮上窜下跳着,却是冲不破网困,而同它一起被困一处的宇文辉则要冷静的多,可奈何能力有限,待确认无法脱困后,小脸儿煞白的他失了冷静,流露出尚是少年人的软弱一面,含了哭腔的声音大喊着:
“你不要伤害我姐姐和冷天奴,只要是我能拿得出做得到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都答应你!”
无人知,纵横数里的“鹰不落”峡谷某低矮的峭壁间的天然洞穴中,一庞然大物抖了抖身子,默默的转过脑袋看向漆黑的夜,若小半个鸡蛋大的黑亮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先前就听见了曾经熟悉的声音,虽那愤怒又悲伤绝望的嘶吼几成破音!
还有现下这熟悉的嘶啸声!
去,还是不去?
庞然大物似起了不安,又似在犹豫。
听着夜鹰和殁咬牙切齿的威胁,赫哲眼底里暗芒闪,却是不为所动,此时的他,只想割了冷天奴的脑袋,拼上全部的药培死士能宰几个贺知远的人就算几个……
眼见赫哲不发一言,只闷不吭声杀气腾腾直奔少主(世子),殁、怜、悯、硕明云旗等人骇然,一向冷静自持的他们齐齐惨白了脸色……
被同时困在一张网的夜鹰、怜、硕明彼此互视一眼,不再徒劳的挥刀砍向困住己身的玄网,而是以内力为刀剑,化为无形利刃,破空直袭远远分抓着各网角的黑衣死士们……
与此同时,眼底里杀气大盛,双目亮得骇人的赫哲已挥刀斩向冷天奴的脖颈子。
生死霎那间,正屏气凝神下着针的霍不与蓦地勾手弹指,一缕金光破风而去,“叮”的一声细响,将那收割人头的刀生生给打偏……
一击不中的赫哲黑了脸,而出手相救的霍不与则苍白了脸色,额头更是豆大的汗珠滚落,顷刻间便湿了衣襟……
不同于以往只用二三分的内力汇于金针,此时此刻,霍不与是用了十成十的内力,他提丹田深厚内力于金针,夺命救人之际丝毫不敢分心,否则,伤人伤己!
可形势比人强,霍不与不得不强行分神出手打偏了砍向冷天奴的利刃,可他自个也险被内力反噬,而与此同时,宇文芳和冷天奴眉眼间渐退的灰败死气又席卷而来……
神色大变目露了焦躁的霍不与再也顾不得其它,忙不迭十指上下翻飞,指间扎下的金针再不敢稍顿……
眼见霍不与一击之后并未再同他缠斗,赫哲会心而笑,心内却骂自个蠢:
杀了霍不与,这世间还有何人能救冷天奴?
对,先宰了霍不与,再取了冷天奴这“孽种”的项上人头也不迟!
被困网中的“赤烈”尤徒劳的挣扎着,可突然间,它忽就停止了嘶叫咆哮,努力的从被勒得死紧的网中抬头望天……
当唇边露出一抹狰狞笑容的赫哲挥刀砍向霍不与时,忽就脊背生寒头皮炸,他持刀的手蓦地一滞,赫哲猛抬头,竟已是乌云盖顶,而目光正正对上一对儿黑亮逼人咄咄的大眼珠子和兜头罩下来的爪子……
空中王者虎雕!
这头虎雕竟然在夜间飞行!
唬得心跳停滞了的赫哲倒抽口冷气,忙不迭就势反手一刀削向只单爪就能将他整颗脑袋捏成渣渣的硕大铁爪,岂料,这头两翅展开达一丈半的虎雕竟然缩回一对儿铁爪,更灵巧的一斜身,一个漂亮的回旋,就势一翅子扇向赫哲,若是被它的翅羽划过要害,轻则皮肉之伤血流如注,重则若刮骨钢刀削血割筋……
“吼——”
虎吼咆哮声响彻天际,久久回荡在“鹰不落”峡谷中,显然,一击偷袭不成的空中王虎雕也很不高兴。
“稀溜溜——”赤烈兴奋嘶鸣,又似为好朋友打气助威。
若是宇文芳是清醒的,定会认出这头空中王者虎雕正是已经长大了的小飞!
众人眼睁睁着一人一雕就这么打了起来,所谓上打下不费蜡,且这头虎雕竟还似人一般攻击的颇有章法,一时竟令心有骇然的赫哲目露了丝慌乱,可很快,赫哲便发现了这头空中王虎雕的古怪之处:
它竟然无法高飞!
它那个硕大的左爪似乎受过伤,甚至左翅也不能尽展,翅根处有不自然的凸起!
它虽然也能飞,却堪堪只能高飞十几丈而已。
所以,这头空中王虎雕虽是凶悍,可却无法遨游苍穹,更不能俯冲而下以空中王独有的凌厉杀招击杀“猎物”!
自觉被这头“残废”的虎雕耽误了正事的赫哲眼睛微眯,定要将这头竟敢同他缠斗的“畜生”宰了
“吼——”
“吼吼——”
震耳欲聋的虎吼声又起,似遮云蔽月的庞大夜幕急飞而来,先期而至的是虎吼咆哮,彰显着它空中王者的权威不容挑衅,更似在警告对手它空中王虎雕巴特来了!
赫哲心头凛,只片刻的迟疑,空中王虎雕巴特已若泰山压顶挟风而至,可不及虎雕巴特大耍威风,夜鹰、怜和硕明已经以内力为利刃杀了十几名掌控玄网的死士,便是连夜鹰也不得不点头暗道一句:
这些药培的死士,竟是能同主子药培的死士相媲美了!
少主(世子)险就被赫哲所杀,两眼珠子冒着烈火熊熊,心头更是郁堵憋着怒火的夜鹰、怜和硕明一脱网困,也不说话,径直杀向赫哲……
很快,殁、悯、殇和云旗“虎威十八骑”等人亦以内力为刀剑脱了困,同赫哲的手下和数名药培的死士打得不可开交……
低空而飞,飞得别扭的小飞默默的盘旋在宇文芳和冷天奴头顶上方,似不舍似犹豫,而虎雕巴特则默默的盘旋高空,似在静静等着小飞。
低空盘旋良久的小飞,终是一扇翅子欲震翅而去。
“稀溜溜——”没人搭救的“赤烈”努力伸着马脑袋朝小飞的方向嘶叫着,似快活的同小飞打招呼,又似在求救脱困。
……
风过,是经久不散浓烈的血腥气,待“鹰不落”峡谷的厮杀声消弥,复归了平静后,手持滴血弯刀的殁默默的看向自家少主,却见自家少主依然毫无声息的躺在那儿,旁边的宇文芳亦是若沉睡的冰美人般没有半丝鲜活气,而依然为这二人施针的霍不与整个人已似水捞,却是头不抬眼不睁,十指依然若行云流水般下着针……
……
七个月后,“桃花城”所在的连绵数里的七坐峰的主峰“桃花峰”。
一唇红齿白,雪白粉嫩的小童坐在峰顶最高处,像个小大人般以膝托臂,右手支着小下巴,一对儿精致俊美若勾画的小小凤眸凝视着远方,似是在静静欣赏着目视所及的风光,然他清澈无垢的瞳子却透着迷茫,眼底深处更有着同他年岁不相匹配的一抹愁绪,他忽就轻声呢喃:
“小飞,你说我娘亲还要睡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