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突厥王庭到北周“垄幽”边城,快马加鞭四日可达,然于冷天奴和宇文芳,除去开始停搁休养的那三日,路上却是整整费了八日的光景。
冷天奴并非不心焦,然却更顾忌宇文芳和她腹中胎儿的安危不敢让赤烈撒开欢儿的尽情狂奔,好在有“沙雾”天和席卷一切的“风窝子”的掩护,这一路下来虽有几次波折却也算是有惊无险。
一湾碧水净湖里,一头扎进湖中的赤烈兴奋的扑腾雀跃着,另一匹马则低头忘我的渴饮着……
“哗啦——”
水哗哗声响,一曼妙身姿破开粼粼清波,浴水而出。
正在湖边火堆旁翻烤着架在简易搭架上的野鸡和烘干水湿衣衫的冷天奴抬眼看去,忽就目光深深唇角翘,瞬间温柔了清冷坚毅的脸部线条,涌溢着温柔的凤眸凝望着若美人鱼般袅袅浮出水面的宇文芳……
漠北草原昼夜温差极大,七月时节,夜间尚凉入骨的清澈湖水却在白日里的骄阳暴晒下变得温热适宜,畅游了一番的宇文芳洗去连日来赶路的尘土和疲乏,只觉全身毛孔都舒张开来清爽的不得了,此时的她,因着游水,雪玉莹白的小脸儿染了些许的红晕,映衬着脸上晶莹剔透的水珠,似含春绽放的粉润桃花,娇美欲滴诱人采撷……
宇文芳身子半露水面,碧波环绕着她的锁骨处,弧度优美的脖颈子微抬,微眯了眼,似享受着久别的明媚阳光,艳明如玉唇红齿白的她,神色悠然,唇瓣微勾,一头黑亮长发披散开来,随着水波轻轻荡漾,这样的她,美艳不可方物,令人观之心也随之荡漾……
湖边紧盯着湖中人儿的冷天奴亦微眯了眯眼,忽觉浑身起了燥热的他默默起了身,眼底里涌溢的温柔已是墨色深深……
“天奴,这湖里有鱼,刚还伴着我游来着——”似有什么游过扰了闲适疏懒的宇文芳,她笑着,欢快的声音似黄鹂脆鸣。
“呃,有条鱼好傻诶,它竟然自个游到我手中了……”
宇文芳忽低头惊喜道,双臂高高举起,双手捧起一尾闪着银色光芒的鱼,无数晶莹水珠自她雪白双臂和掌中坠落,在她身边荡起层层涟漪。
此时的宇文芳,瞳子光闪,欢喜的像个孩子般的她笑声盈盈,对着手中跳了两下的鱼儿兴奋道:
“鱼儿鱼儿,我不将你烤来吃,你还是伴在我身边游水好不好?”
入了水的银色小鱼儿一甩尾巴吐出几个泡泡,引得宇文芳又是一阵欢笑,宇文芳不知的是,便是青山连绵,碧草莹莹,波光粼粼动人的湖泊美景也比不得此时她的展颜一笑。
好一副美人戏鱼图!
眼见着一扫皇室宗族贵女的沉稳端庄之姿,露出小女儿家活泼雀跃的宇文芳,冷天奴微眯的凤眸里是隐藏不住的情动。
似有所感,宇文芳忽微侧脸,歪着小脑袋,眼见冷天奴朝湖中走来,她不禁柳眉弯弯,波光潋滟的杏眸含笑,红唇轻启正欲说什么,湖边的冷天奴已凌空而起,若一条修长矫健的人鱼,于空中划了个优美的弧度扎入水,湖边,一件云青色的披风自空中缓缓飘落而下。
什么鱼都不如他这个人鱼伴在她身边畅游的好。
嗯,就是如此。
竟然对湖中鱼起了妒心的冷天奴毫无犹豫的又一次下了水。
“哗啦啦——”
宇文芳只觉眼前一暗,一矫健身姿已浴水而出占据了她整个视线。
“芳儿,伴在你身边和你一起游的只能是我,鱼也不行!”冷天奴低醇的声音微哑,透着丝压抑的蛊惑和霸道。
“……天奴?”
宇文芳话刚出口,便被覆上来的炙热唇瓣擭住,未尽的话已尽被冷天奴吞咽了去。
他独有的男人气息环绕着她的鼻息,炙热又霸道的吻几欲夺了她的呼吸,宇文芳被冷天奴圈入怀禁锢在胸前,肌肤相亲不留空隙……
她感受到他紧绷如弓身边的变化,感受到他对她的火热渴望和叫嚣,这渴望和叫嚣甚至令周边的水温又热了几许,可她亦感受到他苦苦压制的煎熬……
这十几日的独处,心绪思虑沉重却更欢喜不已的冷天奴就像个小绵羊羔子般紧紧黏在宇文芳身边,上路时更将她圈在身前生怕有失,还时不时的抱住她亲香一番,虽是蜻蜓点水,但于他,有胜过无,连宇文芳都心有晒笑:
这奔逃的路上,不得洗浴,又整日里沐在“沙雾”中,这一身的黄沙和气味儿连宇文芳自个都闻着难为情,可冷天奴却似无所觉,哪怕只亲上她一口,都流露出似在饮琼浆玉液般的欢愉满足。
“稀溜溜——”
正在湖里扑腾着的赤烈停了动作,歪过脑袋,眼瞅着两纠缠在一处在水中忽上忽下荡漾着的人儿,忽打了个响鼻儿,兴奋的冲了过去……
玩儿水吗?
一起呀!
冷天奴虽全身心叫嚣渴望着心爱的人儿,可却怕伤了她腹中孩儿,每每只浅尝辄止,这正抱着心爱的人儿在水中亲吻呢,冷不丁水花窜溅一个大马脸就伸了过来。
(马会游泳,甚至受过训练的马可以驼着人畅游沉浮)
正被冷天奴紧绷火热身躯禁锢着的宇文芳,小脸儿酡红双目迷离,将将被那炙热的唇舌松开得了呼吸的她一睁眼就看见旁边多出来的一个硕大火红的马袋脑……
火红马袋脑上的两只乌溜溜的大黑眼睛正炯炯有神的看着她,还突然伸出舌头向她的口鼻舔来……
“啊——”莫名的,宇文芳似又看见了当日瀑布悬石上瞪着一对儿黑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看的小飞,似做贼却被抓了个正着的她花容失色,一声惊呼,小脑袋一缩,猛沉入水中。
赤烈也被宇文芳的惊叫声唬了一跳,甩了甩脑袋,甩了情愫未退的冷天奴一脸的水,而后又默默腆着大马脸朝冷天奴的脸上舔去……
被赤烈扰了兴致的冷天奴深吸了口气,强压下身体内欲望叫嚣,伸手将赤烈的大脑袋给推开,人也沉入水中……
被嫌弃了的赤烈重重喷了几个响鼻,不满之后旋即若无其事般又自个游了起来。
将宇文芳从水中捞出来,低头深深看了眼耳朵尖儿都泛着绯红色,将小脑袋深埋在自个胸口不敢抬头的心上人,闷笑着的冷天奴一脸的愉悦,破水而出的他凌空至火堆旁,随手从搭起的简易架子上扯过一个大汗巾子,动作轻柔的给宇文芳擦拭着水湿的身体和墨发,穿上衣衫……
娇羞不过的宇文芳不肯,却是无法拦住冷天奴的执着热情,只好别过小脸儿由着他动作,可那微微弯起的润红唇瓣,眼角处流淌的春光,泄露了她的绵绵情意。
拥着宇文芳坐在火堆旁,冷天奴边将烤的焦香滴油的野鸡肉喂进她的嘴,边抬眼扫向周边寂寥的草原山峦,心道:这是由于“沙雾”和暴雨才致商队和牧民躲着不出,再过几日,草原就又热闹了起来,这湾湖泊旁就又会有各路商队扎营休憩,可惜,他已没时间再等候商队趁机搭行了。
窝在冷天奴怀中的宇文芳咽下一口香嫩野鸡肉,亦环目四望,心有感触:
鼻间是冷天奴独有的气息,耳边是鸟雀叽喳,入目处草原戈壁山山水水一片安静祥和,如此岁月静好,她真的就想如此的和冷天奴生活下去,远离魑魅魍魉,远离阴谋诡谲,只悠然安闲的快活度日……
“天奴,我们明日便可到达去往‘垄幽’城必经的隘口了吧。”
“明日午时就可到达。”冷天奴轻轻在她额头“烙”下一吻,再抬头时,眼底里的笑意已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沉甸甸的凝重。
“守在那隘口的除了突厥兵,会有你父亲的人吗?” 宇文芳心内轻叹一声,若非顾忌着她的身子,他(她)们早就应在沙雾结束之前到达隘口,借着沙雾天和风窝子这最好的掩护,趁机逃离。
“所有通往各边城的必经之路,一定会有我父亲的人,”冷天奴直言道,他轻抚着宇文芳脊背,安抚着她,“茫茫大草原,沙雾抹去了我们的痕迹,可却不妨碍我父亲派人守株待兔监守各要道,不过,我也并非全无胜算,芳儿,你莫担心,有我在呢。”
他之前的布局大多被父亲识破,可他仍留有后手,他让“黑沙塞”的马匪除了救叶舒,还分出数路人手去往各个通往北周大小边城的必经之路,留下他冷天奴在各处盘横欲趁机逃离的假象,借此扰乱迷惑父亲的视线和判断……
宇文芳身怀有孕,需要医术精湛的医者和安心养胎的环境,与其在这茫茫大草原上东躲西藏,不若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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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正午时分,设了层层障碍的“下马川”隘口,大批突厥兵来回跑马巡视,远远的,两人一骑缓缓而来。
连日来的沙雾天和一场豪雨,“下马川”隘口早已聚积了十几支被阻了行程,倚仗隘口地势躲避沙雾的大小行商驼队,而今日,又恰恰是驻守“下马川”隘口突厥兵盘查放行的第一日,一时间整个隘口人喊马嘶热闹异常。
“小兄弟,你们怎么只两个人?”
一支驼满货物,正等着盘查放行的超百匹骆驼的大商队队尾押货的中年汉子好奇的看向走至近前的这两人一骑。
此时的冷天奴和宇文芳,一身突厥商旅衣着,皆戴着人皮面具,看上去就是两个风尘仆仆普普通通的突厥商人,宇文芳骑在大黑马上,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而冷天奴则步行牵着马缰绳。
冷天奴不动声色的检视着四周,轻叹一声,颇似无奈道:“这不是撞上沙雾天了么,我们兄弟俩跟商队走散落了单,我们商队是要去‘垄幽城’互市的,这不,这天一好我们便赶了来……”
冷天奴声音一顿,又抬眼环视似寻找着他们的商队,末了,声音里含了失望:“要是再寻不找,我们只得去垄幽城互市看看,兴许我们的商队已去了垄幽城。”
知道这是要去寻找自家商队的两兄弟,面善的中年突厥汉子也感慨不已,心有余悸道:
“我们商队里也走散了好几个人和骆驼,还有两匹马被刮来的烂树桩子给砸死了,要不是我们离这隘口近找到躲避的地儿,损失更大……”
中年汉子人面善也好攀谈,待冷天奴从马鞍侧的褡裢里掏出一小白瓷瓶的美酿给他喝后,大着舌头的中年汉子已飘忽着眼神儿,红光满面熏熏然的拍着冷天奴的肩膀称兄道弟了……
马上微低头,看似精神不济的宇文芳心有好笑:没想到这加了料的酒还真派上了用场,天奴倒是准备的齐全。
两人堂而皇之的跟在了这支商队队后,俨然就是这商队的人,趁着脚下打了飘儿的中年汉子仰头喝干美酿之际,宇文芳低头悄声问:“天奴,此处可是有异?”
目光锐利暗自警惕的冷天奴意会,轻摇头:“尚未察觉有异……”
然话刚出口,余光处看见一遥遥而来的身影,忽就凝了眉宇:
悯?
竟然是被他阴过的悯!
虽与悯不过是一面之缘,可冷天奴对此人却是印象深刻。
眼见冷天奴目光凝,宇文芳下意识抬头看去,却见几人正往这边来,为首者白衣飘飘一派风雅之姿,看似他不急不慢的姿态,然却似脚下生风,随风而动,片刻间就到了近前……
心觉不妙的宇文芳忙不迭收回了目光,然悯却似感受到了宇文芳方才好奇看来的视线,如炬的目光忽就看过来,感受到危险逼近的冷天奴咬了咬牙关,手摸上怀中藏着的玄月刀,正欲先下手为强之际,一队人忽就从斜刺里冲了来,被阻了线视的悯眉头蹙,正欲上前,一道直击人心脏的马嘶长啸声突起,瞬间,整个隘口群马嘶鸣,四散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