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芳的话似说出了鹰族老族长的心声,虽咳得喘不上气说不上话,可他却连连点头。
旁边的努日图忙大声道:“对,就是银矿,要不是土库族惦记上了这该死的银矿,我们老族长和鹰族就不会被……”
“胡说!”冒乌顿怒吼,若非心有警惕的摄图和哥舒拔挡着他的路,止不定他抽个冷子就挥刀宰了鹰族老族长,“这该死的贱奴在胡说……”
“冒乌顿汗王,”宇文芳清凌凌的声音打断暴跳如雷的冒乌顿,“既然事涉银矿,土库族、卡拉塔塔部和哥舒部,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至于是胡说还是事实,自有英明的大可汗来决断。”
这话正合佗钵的意,事涉银子呢,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然不及佗钵表态,年轻气盛的哥舒乌力沉不住气了,大声应和道:“千金公主……呃,可敦说的没错!事关我们哥舒部,得让这老头儿说清楚!”
台下,一女奴激动不已的看向自家主子,低低的声音里满是喜悦:“主人,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终于还是有人知道当年的真相。”
她紧紧搀扶着的主子是个五官深邃长相美丽却脸色苍白憔悴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子,此时,她漂亮的浅琥珀色的瞳子里有一抹水光,然更多的,是激动,还有深埋眼底里的恨意。
这女人名叫塔塔奴儿,是“卡拉塔塔部”现任部族头领的侄女儿,她也是佗钵众多女人当中的一个,因未参与当日左夫人强闯千金公主毡房的闹剧,所以并未触怒佗钵,也未被同左夫人和其它女人一般给关了起来。
也正是这个塔塔奴儿,因痛恨土库族,更痛恨左夫人勒兰难害她失去了孩子,当日利用桃花叱想弄死左夫人,岂料左夫人有惊无险,却害得千金公主为了躲避发了疯的桃花叱而摔倒伤了手……
塔塔奴儿转过目光看向来参加“和亲大典”的“卡拉塔塔部”大头领,她的二阿叔,不由摇摇了头,心有失望。
要不是土库族,她的阿爷,阿父和两个阿兄就不会死,如果阿爷和阿父还在的话,卡拉塔塔部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被人踩到泥里,还有二阿叔,他真的不是个好头领,他太过懦弱无能,瞧见没,他连哥舒乌力都不如,事关“卡拉塔塔部”,可作为部族头领的他甚至不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大可汗,可敦……”塔塔奴儿站了出来,朝观礼台上的佗钵和宇文芳一礼,抬头,一字一句道,“事关卡拉塔塔部,还请大可汗查明当年事情的真相。”
宇文芳对佗钵的众多女人没什么印象,倒是不声不响的这位,却是令宇文芳记住了,原因无它,实是这美丽的女人太过沉静了,沉静的让人心悸,沉静的让人不得不注意她几分。
“她叫塔塔奴儿,”佗钵自觉的为脸上现了疑惑的宇文芳解释,“当年她阿爷是‘卡拉塔塔部’的大头领,她父亲会是继任的部族头领,可她阿爷阿父和两个阿兄都死了,是喝了被鹰族投毒污染了的水源,同许多族人一起被毒死的,现在卡拉塔塔部的头领是她的二阿叔。”
宇文芳心有了然,再看向塔塔奴儿时,眼底里一抹复杂:
难怪一群花枝招展哗众取宠的女人中,她总是默默在后似无存在感的那个,可她真的就是个没有阿父阿兄可倚仗的小可怜吗?
众目睽睽下越众而出,求大可汗查明事情真相,摆明了她身为“卡拉塔塔部”女儿的态度,只这一点,就比闷声不响的“卡拉塔塔部”大头领强出太多。
真相?
冒乌顿冷笑,对这个跳出来的女人心有厌恶,瞪眼大声道,“真相就是你们卡拉塔塔部的人被鹰族贱奴们投了毒的水害死了大半,要不是我们土库族发现的早,卡拉塔塔部早就死光了!”
大吼大叫的冒乌顿对上安安静静,只是冷冷看着他的塔塔奴儿深深的目光时,忽就神色一僵。
没再理会冒乌顿,转了目光的宇文芳扬声道:“你手中拿的可是银矿所出的银子?安加利拆都尉,将东西拿上来!”
咳得几近要将肺腑吐出来的老族长颤抖着手将银疙瘩交给走至近前的安加利拆都尉,众目睽睽下,上了观礼台的安加利拆都尉在宇文芳的眼神示意下将东西奉给了佗钵。
红光满面眼珠子亮得骇人的佗钵心有满意,脸上见了笑容的他深深看了眼宇文芳,再看看掌心中鸟蛋大的银疙瘩越看越高兴。
看在眼里的宇文芳唇边一抹浅笑,若有若无的扫了眼台下的冷潇雨,心道:
这三人的出现绝非偶然,就是不知同冷先生是否有关?
冒乌顿气急败坏,可见他是知情的。
若是能借此机会将好战成性的冒乌顿踩进泥里,倒也不错。
转念间,宇文芳已柔声细雨道:“大可汗,您是这漠北草原的大可汗,漠北草原上的一切原就该是大可汗您的,正如这银矿,能得此银矿,千金恭喜大可汗。”
深以为然的佗钵不由笑咧了嘴,再看向千金公主,越发的心有满意:还是自个儿的可敦说话听着顺耳呐。
佗钵自是想要银矿,至于开采和铸造,这不是有他家可敦陪嫁来的匠人么,至于所需的大批干粗活的奴隶,他佗钵部有的是。
鹰族老族长也不是个傻的,自不会乖乖讲出银矿所在,除非,大可汗为他们鹰族主持公道,于是,在场的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们这才得知一段被刻意掩盖的阴谋。
十六年前,鹰族老族长鹰骨,也就是眼前咳得直不起腰的老人,率领着族人在茫茫漠北大草原上流浪,经由“卡拉塔塔部”时,无意间从饿疯了的群狼口中救下被困“雪窝子”里的卡拉塔塔部大头领父子和土库族汗王父子,以及哥舒部汗王的四子哥舒渣。
土库族汗王当时想为其最疼爱的三儿子求娶卡拉塔塔部大头领的女儿,便亲自来了卡拉塔塔部,把酒言欢将儿子婚事谈妥后,两家人高兴之余就约着一同去打猎,正好与卡拉塔塔部大头领长子交好的哥舒部汗王的四子哥舒渣也来了,不成想,结伙打猎的这一众人陷进了雪窝子,又被打食的群狼围攻,要不是有路过的鹰族老族长相救,这些人早就变成了狼粪。
卡拉塔塔部大头领父子,也就是塔塔奴儿的阿爷阿父,对鹰族老族长心怀感激,热情相邀四处为家的鹰族人在他们的领地长住,鹰族虽没打算长居一处,可还是感谢卡拉塔塔部大头领的热情,便决定作客几日再离开……
当土库族大头领父子,也就是冒乌顿汗王他阿爷和三阿叔要离开卡拉塔塔部的当日,在送别的酒宴上,作陪的鹰骨喝醉了,酒醉后的他说在卡拉塔塔部领地里的一条峡谷河流中发现了银色的沙子,怀疑是汉人所说的银矿,并随手拍出了几个银光闪闪的银砾子……
结果,土库族大头领父子离开的第三日,卡拉塔塔部就因水源被下了毒,包括卡拉塔塔部大头领父子在内的超半数族人被毒死,而仍在做客的哥舒渣也没能逃过此劫……
塔塔奴儿的阿爷阿父和两个阿兄,以及其它几个阿叔和阿姑,包括同土库族大头领的三儿子结亲的那个小阿姑,都因中毒而亡,只她和二阿叔等族人侥幸活了下来……
与此同时,曾逗留卡拉塔塔部的鹰族成了最大的投毒嫌疑,忽就有传言喧嚣尘上,说鹰族为了某种古老的祭祀,为了让鹰族王族的驭兽天赋得以世代传下去,而拿卡拉塔塔部数条人命当了祭品……
之后,只要是鹰族所经之地的部族,不是因水源被投了毒而死伤惨重,就是会遭受牛马莫名其妙发狂互相踩踏致死……
于是,被污蔑在水源中投毒而遭漠北草原的各部族大小汗王下令追杀的鹰族在大小战事中死伤惨重,虽鹰族王族一脉有着神奇驭兽本领,可也挡不住各部的联手剿杀……
直到土库族汗王出面保下鹰族,从此,鹰族被迫发下毒誓:世代为土库族的奴隶,世代听命于土库族汗王的命令……
鹰骨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鹰族会遭受这么大的灾难,直到十二年前,他无意间从酒醉后的土库族汗王嘴里得知,是因为那个银矿……
水源被毒污染了后,卡拉塔塔部离开了旧地,远居偏远之地,整个部族因死伤惨重从此一蹶不振,而土库族和另外几个部族则光明正大的吞并了原属于卡拉塔塔部的牧地,土库族占据的地方,正是出产银矿的所在……
当愤怒至极的鹰骨要揭露真相反抗土库族汗王时,却被土库族汗王抢先下手,被逼上悬崖的鹰骨和几个族人跳了崖……
八年前,继任的族长,也就是鹰骨的儿子,鹰奴的父亲,亦发现了银矿的秘密,于是,又被土库族老汗王杀人灭口……
虽然卡拉塔塔部大头领父子已死,土库族老汗王父子也病死了,哥舒渣也没了,可所有这一切,继任汗位的冒乌顿汗王,都知道!因为八年前杀害鹰族继任族长时,冒乌顿也在场……
不好!
冷潇雨忽神色变,盯向佗钵大可汗的目光倏就沉了下来,转而忙看向宇文芳,目光里含了丝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