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伤心人辗转难眠,弦琴一曲,弹与谁听?
画中人儿,静默无言,眉梢眼角萦绕着一抹淡淡心忧哀伤的她凤眸里含着慈爱的笑意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怀中娇儿,似在看着她的整个天地……
贺知远目光深深,蕴着水光的虎目深深凝视着墙上画卷中的爱妻娇儿,指间兀自拔着琴弦,初时,清音洒脱流淌而下如泉水潺潺鱼跃龙门欢喜声声,突然间,指下已是雷霆聚,清悦之声急转直下,杀气腾腾危机四伏……
破音声起,琴声滔滔,已掀起万丈汹涌,电闪雷鸣中,箭矢如瀑金戈铁马厮杀正烈,马嘶人吼,将士浴血……
忽又有悲凉之音突又冲天而起漫过这累累尸骨的血染沙场,这抹悲音,声声伤怨难平,如泣如诉,似杜鹃啼血,泣血诉说着伤心和思念……
一音一符均是血泪,呜咽琴音,叩人心肠,不觉间,贺知远已是两眼一片模糊,两行泪水已然滚滚而下。
书房门外,府兵和侍卫执守森严,金戈与戴着人皮面具的秋实、王府亲军统领李宇静静的聆听着那悲伤的琴音中交合着的呜咽声,不觉间红了眼眶。
暂代暗卫头儿硕明和云旗的行露和归舟,与夜色融为一体,潜夜暗行不为人察,此时隐在暗处的他们虽是面无表情不见动容,然那不经意间的眼波微动,令眼底里流露出一丝被影响了情绪的黯然。
金戈声音含了哑涩,喃喃道:
“这是王妃生前所创的‘破阵’曲,这曲“破阵”是王妃在先秦乐府的民歌小调基础上重又填了词作的曲,较之原来的小调已是天渊之别,王妃所谱更为气势浑厚,悲壮刚烈,正因此,已收录宫廷大乐之中,可如今王爷弹来,竟似伤心人蹒跚枯骨丛中,淹没伤心地不能自拔……”
秋实眨了眨眼,让初冬的寒风风干了湿热的眼窝,末了,看了眼夜幕中的那弯冷月,轻叹出声:“义父他,心里苦啊……今夜又是个不眠夜!”
“铮——”的一声,琴弦断的声音突兀又刺耳。
金戈和秋实心头一凛,齐齐噤了声,只满目担忧的紧盯着房门,似要透过虚掩的房门看清里面情景。
神色木然的贺知远看着被琴弦割裂的指,因着指下有风雷,那被割裂的伤口,已深入骨,一滴滴赤红的血坠落弦琴,红的刺目……
十指连心,尖锐的痛楚传了来,然贺知远却似无所觉,神色木然的他抬起头来,又看向对面墙上挂着的“母子”图,画中的爱妻落袭雅,檀口微张,似是要对欢笑着的婴儿说什么,又似在无言叹息。
定定凝视着画中的妻,贺知远木然的神色轻动,一抹暖间流淌于眼底,他的眼前,似又幻化出爱妻那鲜活生动的面容,耳边似又回响起她那若润物细无声的春风细雨柔柔声:
“上柱国大将军深受皇恩,统领千军万马,在区区几个突厥贼兵面前却如此的畏手畏尾,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原本春风细雨声,却似含了春寒料峭的裂石之音。
箭指落袭雅的贺知远虎目圆睁,拉弓的手背已是青筋迸,他如渊的墨瞳紧紧盯着被突厥兵刀抵雪白脖颈,挟持在前为盾的一身白衣孝服却神色平静的芊芊女子。
“小姐,您别再说了!”雪如失声痛哭,凄厉尖叫着,“您不能死啊,落家只剩您一人了,将军已战死沙场,您不能再出个闪失,否则,雪如怎么向死去的将军和夫人交待啊?”
雪如转而朝马上神色肃冷的大将军磕头不休,哭求着:
“大将军,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落将军已是战死沙场,将军除了小姐这一个嫡亲的血脉,落家再无它人,求大将军您看在与落将军同朝为将的袍泽之情,为落将军保住这落家唯一的血脉吧!”
落袭雅一声轻叹幽幽,似无奈,似忧伤,却似微风拂过贺知远的心头,令他心弦动。
“雪如,突厥贼兵欺我北周无人,连年叩关犯边,杀人放火肆意劫掠无恶不作!我父身为北境镇边将军,守土护疆乃是他的责任,哪怕是血染沙场……”
“贺大将军率军驰援,驱虏杀敌亦是履行他身为武将之责,又岂能因我这一介小小女子而被突厥兵胁迫!
“臭丫头,你给我闭嘴,否则真一刀宰了你!”挟持落袭雅的突厥将军虽听不懂落袭雅在说什么,可却敏锐的意识到不妙来。
中原的小绵羊羔子,遇此情景不是应该尖叫嚎哭瘫软了手脚的吗?
为何被挟持的这女子竟然毫无畏惧,甚至腰背挺直如常,平静的像个没事人一样?
突厥将士虽不知落袭雅的身份,可看她一身白孝,在这血染的战场上寻寻觅觅的,捡到一只被马蹄子踩踏凹扁的主将战盔时抱在怀里整个人都显了悲伤时,便知她定是同已被马踏成泥的漠河城镇边将军落起有关……
能听得懂胡语的落袭雅没理会突厥将军的威胁,只目不转睛的看着贺知远,一字一句:
“贺大将军,落袭雅在这里谢过将军了,大将军的救护之情小女子心领,但求大将军成全我父落起将军的英名,落袭雅九泉之下也感念大将军之恩。”
突厥军定是要挟持着她而逃,若是因被挟持的她而放过了这些突厥军,落起将军英名受损,自是她不愿见到的。
身为北周“战神”的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落袭雅虽久在观中修行,却也是从避不出世的观主恩师那里听说过此人。
所谓慈不掌兵,贺知远身为趟过尸山血海的铁血杀将,冷酷无情,按理说绝不会因着一小小女子而手下留情,然落袭雅就是有所感觉,感受到包围了这千名突厥将士的贺大将军迟疑了,而这份迟疑,便是因着她落在了突厥军的手上。
“你给我闭嘴!”突厥将军真的慌了,气急败坏的他手下动,那抵在雪白娇嫩脖颈子上的锋利弯刀已见了血,一缕鲜血缓缓流了下来。
“不!”
“小姐——”红肿了眼的雪如尖叫着,爬起身来就往小姐的方向扑,却生生在落袭雅静静的黑瞳中踉跄着逼停了。
那流淌而下的鲜血刺痛了贺知远的眼睛,如渊的墨瞳里有烈火熊熊,箭指落袭雅的手不再犹豫,显然,他要直接射杀被挟为质的落袭雅。
既然无法救,那便让她死的有尊严。
落起将军的女儿,不能死在突厥人手中,不能让突厥人的刀污了她。
如此杀气四溢的贺大将军,却令落袭雅心下定,她眉梢眼角间的刚烈柔和了下来,红唇甚至微勾了勾,释然的笑意彰显着她已做好了准备,平静的接受死亡,然在闭上眼的刹那间,最后看了眼对面的贺知远,四目相对,她忽就心头一动。
与此同时,贺知远已射出了致命的一箭,电石火光闪念间,意随心动的落袭雅猛一低头,几站是同一时刻,破风声中是一溜鲜血迸……
身后刀抵落袭雅脖颈子的突厥将军,眉间正中有一个血窟窿,竟是被箭穿头而过。
随着身后沉闷的“扑腾”落地声,因头猛低而被抵在脖颈子间弯刀切入颈的落袭雅在软了双腿倒地之际,听到那带着磁音的低沉怒喝声:
“杀,一个不留!”
心有灵犀一点通便是如此吧!
他,终于找到了他心中所想要的女人!
当贺知远将昏过去的落袭雅抱起来时,心内暗道。
贺知远心有快活,似不羁的浪子有了牵绊,又似野马被上了笼头,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啊!
只一眼,便令他怦然心动!
只一眼,便已是万年!
原来冥冥之中,她是他的妻,他终来到了她的身边。
当落袭雅在军帐中醒来时,已是两日后,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贺知远这张年轻英俊的脸,此时,那双透着冷酷森凛的虎目却已是柔情似水,满溢着关切和紧张。
“你醒了……”
他含着磁音的声音轻轻,更不自知的弯了唇,眉梢眼角都含了欣喜,这一笑,刚毅生冷的脸部线条完全柔和了下来,似春风拂面,吹皱了落袭雅静若幽湖,不起波澜的心。
所幸,她看懂了他的眼神。
所幸,她的伤虽不轻,却未割断血管伤及她性命!
然不及贺知远多说什么,似有所觉的落袭雅忽转了目光,定定的看着掀开帐帘,满脸劫后余生笑容的端着药碗走进来的雪如。
“落姑娘?”
自觉被漠视了的贺知远心有失落,小心翼翼道,他想说什么,然不及再开口,落袭雅忽神色动,眉眼间现了紧张,她猛的掀开身上的被子,翻身而起,可因着脖颈子间的痛,身子晃,跌落回去时,身子却落在了一宽阔温暖的胸膛里。
“小心,你的伤……”
“快,快逃!”落袭雅反手抓住贺知远搂着她的胳膊,急声道,“你不该因我耽搁行程的,我们遇见了草原上最可怕的‘沙雾瀑’,来势汹汹遮天蔽日的‘沙雾瀑’会吞噬一切,会生生埋了你的军队!”
“快逃,再迟就来不及了!”
贺知远心头凛,猛抬眼看向门口,虽有劲风吹卷着门帘,然那照射进来的阳光明媚,丝毫没有“沙雾瀑”的征兆。
贺知远自是知晓草原上“风吼子”和“沙雾”“沙雾瀑”的厉害,且他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此时,并未发现外面天气的不妥,可莫名的,他就是相信落袭雅所说。
他低头看看被怀中的落袭雅紧紧抓住的胳膊,眼底里滑过一抹温柔,抱着怀中人儿,他起身大步走出军帐,传了令下去,八千精骑立时开拔躲避“沙雾瀑”。
期间,他甚至没有质疑甚至多问一句,窝在他怀中静静看着他的落袭雅眉眼间的一抹焦灼渐渐淡了去,心头却漾起了甜丝丝之感。
出身武将世家,虽身在观中清修,然该学的礼仪落袭雅一点未落,可莫名的,被贺知远抱在怀的她却无半丝男女大防的忌讳羞怯,莫名的,却心有欢愉。
窝在某个峡谷天然横沟下的北周将士们暗暗倒吸了口冷气,努力眯着眼看着周边黑压压黄卡卡的一片,不过分寸间,却已然视物不清,只能以音辨人,然因着伴着“沙雾瀑”的风吼子的怒吼,声音也几乎听不清。
这见了鬼的塞外鬼天,明明艳阳高照,谁知下一刻就飞沙走石变了天,若非大将军下令开拔的快,只怕这八千精骑就被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沙雾瀑”给掩埋,将他们生生埋骨它乡了!
贺知远吐出口嘴中黄沙,眯着眼暗暗叹道:
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原以为自个已是精通天文地理,不成想,却是没能参透今日这“沙雾瀑”之祸!
原来,怀中的女人竟也是精通天文之象的个中高人!
一直被贺知远搂在怀的落袭雅轻哼了一声,因着冷,不由瑟缩了一下身子,慌得贺知远忙不迭又抱紧了她,只想用自个的身躯为她遮挡风吼子和沙雾瀑的肆虐。
虽看不清怀中人,可感受着她的温顺乖巧,满心柔软的贺知远忍不住俯下脑袋,在黑暗中“啄”向她的脸,却不料,正正“啄”在她”软软的唇上,心跳如擂的贺知远身子一僵,与此同时,他似乎也听到了怀中人那“怦怦”的急急心跳声,可下一刻,顾不得她唇上覆了的一层沙,贺知远只深深的亲了下去……
贺知远得偿所愿,终娶了落袭雅为妻!
却不知他那一见如顾,惺惺相惜的好友凌家家主凌九霄竟也深深爱着落袭雅!
当因故处理急事而匆匆离开了京师的凌九霄赶回京后,才知,他深爱着的姑娘,曾得落起将军亲口应承将女儿许配他为妻的姑娘,他的落袭雅,他的皎兮,竟然已嫁作了他人妇,且还是嫁给了他的好友贺知远!
凌九霄悔啊,后悔没能及时赶到突厥救下战死沙场的落起将军,更后悔匆匆离京料理事务而未能阻止心爱的姑娘嫁作了他人妇!
贺知远知自个欠了凌九霄一条命!
当初他因着武帝的密旨,只身带着虎威十八骑悄然离开北周潜入北齐“天瀑山”寻找一批前朝宝藏,为被“晋国公”宇文护权大欺主的武帝暗中筹措可购买粮草战马和供养大军的军资,岂料,因着与同样来寻宝的凌九霄大打出手而惊动了北齐兰陵王……
事发,私入敌国的贺知远被心生了怀疑的“晋国公”宇文护紧抓不放,意欲借题发挥致他于死地……
实力尚弱的武帝自是对心腹爱将贺知远百般维护,正同“晋国公”僵持危急中,“晋国公”宇文护却忽就抬手放过了“私通敌国”的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
直到爱妻落袭雅母子被于京师长安中掀起血雨腥风的凌九霄抛入火海烧骨成灰时,贺知远才知,原来当年“晋国公”宇文护肯放过他的“通敌”之罪,实是宇文护的死忠凌九霄在宇文护面前为他求了情,然他却不知,凌九霄真实的身份竟是“晋国公”宇文护的私生子……
可他却知,他实是欠了凌九霄一条命,之后才知,非但是欠了凌九霄一条命,他还“抢”了凌九霄的所爱,抢了被落起将军已许作凌九霄为妻的落袭雅……
二人是缘,三人是孽!
他与凌九霄,究竟是谁欠了谁较多?
而当被凌九霄劫持到塞外的落袭雅看到了父亲落起将军于战死前写给凌九霄的信函后,才知,原来父亲早有意将她许配给凌九霄为妻,因为,父亲认定了凌九霄是她的良人!
将军铁血沙场难免马革裹尸还,父亲落起将军生怕身死后,她孤苦无依,更不愿她一生修行在外,只想她有夫有子有女,可以幸福一生。
在这国恨家仇中,他(她)们三人在命运的惊涛中起伏,几多悲喜,几多忧愁,几多遗恨,几多不甘,又几多不得不隐忍!
“袭雅,这满天的繁星不知在这天上呆了多少年,看尽了人间的变迁和悲喜,我不敢奢求你如同这星星一般相伴我生生世世,只求这一生一世,袭雅你可以伴在我贺知远的身边,夫妻恩爱,永不分离!”
“远哥,今生今世,袭雅就如同这天上的星,与远哥你相护相守,夫妻恩爱,永不分离!”
言犹在耳,却已是天人永隔,看着画卷中的落袭雅,贺知远已潸然泪下,两行泪滚落胸前。
爱妻已逝,他会用余生守护儿子一家!
如今的他,位高权重,想抽身已是不易,且胆大包天的儿子娶的还是身受隋帝杨坚忌惮的和亲公主宇文芳,如此,他更得留在朝中,若有它变,也能护得住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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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闻卿,也就是曾经沦落突厥王庭的叶舒得知千金公主宇文芳竟然亲披战甲,亲谱战歌,跨上战马纵马南下刀指中原时,她大脑一片空白,懵了!
往事历历在目,仿若就在眼前,在突厥王庭时,千金公主宇文芳所做种种,她看得清楚明白,明明千金公主在行使她身为和亲公主罢兵戈以结结两邦之好的和亲初衷,可为何,转眼间她就撺掇突厥大可汗摄图兵进中原了呢?
是了,她宇文芳是北周的千金公主,代表着北周的和亲公主和亲突厥,如今,北周已被大隋所灭,她这个亡国公主一怒之下鼓动突厥大可汗挥兵南下以图报仇复国,也是理所当然啊!
宇文芳是挥军南下了,那么她呢,闻卿面露了苦笑,她知,她完了!
她知宇文芳的手段,在豺狼虎豹林立的突厥王庭,死在她宇文芳手上的人命也不少啊,虽说是为了自保,可也窥知宇文芳的手段了得!
如今为了报仇复国,什么手段使上都不为过!
想来,被灭了赵王府满门的和亲公主宇文芳,为了报仇,为了复国,会倾尽所有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而她的夫君,她这手握兵权镇守边城的夫君,自然而然也会被宇文芳惦念上!
因为身为南朝陈人的她,相当于被宇文芳攥住了把柄,若宇文芳以她为挟,威胁她镇守“垄幽城”的夫君简容浩,她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呵,若是隋帝杨坚得知已被其封爵“镇北候”,晋封柱国大将军的忠臣良将简容浩竟然娶了个敌国南朝陈女人,且还隐瞒不报更隐匿了她的真实身份,想来,隋帝定会心生猜忌和忌惮,莫说前途,只怕夫君会被下了诏狱严审,性命堪忧啊!
而她,一旦被扒出过往,定会被冠以突厥亦或是南朝陈的细作!
而他(她)们的儿子简文定,只怕也会被牵连下了诏狱!
当心碎的闻卿默默的在心里同夫君儿子诀别要喝下断肠毒药的一刻,手中毒药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给夺了去。
脸色铁青的简容浩将药碗猛掷于地,碗破碎的声音令闻卿身子猛得一颤,惨白着一张小脸儿的她抬眼看着心爱的男人,抿了抿唇,强按下心内酸涩苦痛,平静道:
“千金公主知晓我的身份,北周已亡,为了复国,她会倾尽一切手段,包括利用我来威胁你,威胁整个镇北候府!”
“夫君,闻卿一死,便再也没了可以威胁掣肘你的把柄,如此,对你,对儿子,对整个镇北候府,都是最好的选择!”
“便是宇文芳将我的身份揭露了出去,然我人已死,便是陛下对你生了疑,便是查明了我的身份,可因着我之死,也会轻轻放下,甚至会以为你是大义灭亲!”
“胡闹!”简容浩猛伸手将闻卿搂进了怀,一字一句,不容质疑,“你我夫妻同为一体,我简容浩岂是卖妻求荣之人!大不了,我自求除族,如此,不会连累镇北候府,再辞官求去,布衣百姓,陛下总会给我夫妻一条活路!”
大不了一死又如何,他简容浩曾失去过她,无滋无味的行走于这世间,生不知何欢,死不知何惧,如今苍天怜他,将她还了回来,他如何能忍受再失去她!
“夫君……”闻卿唇瓣颤,无语凝噎,言未尽,已是泪流满面。
镇北候府的老封君,还有她的婆母,得知她曾救过简容浩,且是简容浩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更为简家生下了子嗣后,竟是并未介意她的平民身份,欣然认下了她这个孙媳儿媳。
而简容浩,早已悄然为她处理好了一切,包括她的身份。
当简容浩迎战突厥大军,当闻卿静等着宇文芳发难时,却惊讶的发现,直至突厥沙钵略大可汗摄图被隋朝大军赶回了突厥,宇文芳也未对他(她)夫妻二人有所动作,似是忘了他(她)夫妻二人一般!
心有疑惑的夫妻二人不敢松懈,一直静等着风起云涌,岂料,忽又传来和亲公主宇文芳死在了“鹰不落”峡谷!
当简容浩打探到确切消息,确定非但是宇文芳,甚至冷天奴和宇文辉皆已死在了“鹰不落”峡谷的乱军中时,闻卿震惊过后,不觉又红了眼眶,潸然泪下。
宇文芳之死令她压在心头的重石卸了去,心有轻松,然随之而来的,则是心疼,为这命运多舛的和亲公主心有疼惜……
她似乎明白了,明白了为何宇文芳没有拿她的真实身份来威胁简容浩,因为,她不屑!
或许,更是因着她宇文芳以己度人,不忍棒打鸳鸯,让这世上再多一对儿生离死别的眷侣吧!
“公主,我知你与冷公子彼此深爱,情浓意重,有冷公子不离不弃,陪着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想来,你也是无憾的吧!”
为宇文芳和冷天奴的牌位燃起的长明灯前,闻卿点香祭拜着,眼底里水光闪的她轻声喃喃着:
“公主,谢谢你!”
谢谢你救我出突厥,谢谢你放过了我和简容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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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府的四小姐,后因着和亲塞外之功的嫡姐而获封了郡主的宇文姿就不明白她这一生怎就活成了个笑话呢?
她的生母辰夫人,从一个侍候人的“洗脚婢”一步步精心勾算爬上了赵王爷宇文招的床,而后摇身一变,成了赵王府尊贵的辰夫人,虽没有堂堂主母赵王妃的头衔,虽只是个庶夫人,可也是风光无限,独宠在身。
而她,虽不过是庶出的小姐,可也是得了父亲赵王爷的宠溺长大的!
打记事起,她就艳羡嫡姐宇文芳,艳羡她是从赵王妃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虽然赵王妃早就死了,可因着赵王妃,太子妃,也就是后来执掌中宫的天元大皇后娘娘杨丽华可真真是将失母的宇文芳放在了心尖尖上。
不及赵王爷上书求恩典,天元大皇后早早的就在天子面前为宇文芳请封了“郡主”。
因着天元大皇后的宠爱,放眼整个帝都,高门贵女们谁敢同宇文芳争锋,便是风头盛的沐安郡主也不得不屈居宇文芳之后。
可那又如何,有一个擅钻营的母亲辰夫人,有宠溺她的父王,她宇文姿还不是将嫡姐宇文芳的情郎麂文泰“抢”到了手,不仅如此,她的生母辰夫人还伙同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将宇文芳“踢”出了京,打发去野蛮荒芜的突厥和亲……
可谁知,天杀的宇文芳竟然如此狠毒,竟请天元大皇后一道懿旨下,也将她以送嫁的名义打发来了突厥……
在突厥,她处处隐忍,生怕被心性大变的嫡姐宇文芳给害了,她可不想死在这塞外苦寒之地,她还心心念念着回到京师做她的新嫁娘,做麂哥哥的妻子呢!
谁知,风云突变,一夜之间,全都变了!
麂文泰竟然诈死跑来了突厥,还大言不惭的求她相助去见已成为突厥大可汗佗钵妻子的宇文芳!
那一刻,宇文姿只觉自个活成了个笑话!
便是她费尽心力回到了京师长安又如何,她成了麂文泰的未亡人,便是父王赵王爷因着麂文泰的“死”替她同麂家解除了婚约又如何,在沐安郡主那些高门贵女眼中,她就是个克死夫君的不详之人!
被冠以这个污名,她又如何能再嫁高门当正头娘子!
她心有怨恨,更是不甘,她恨心心念念着宇文芳的麂文泰,可更痛恨逼她送嫁入塞的宇文芳。
因此,恨毒了嫡姐宇文芳的她出手了,以蛇香引起群蛇疯狂的攻击宇文芳的行猎大帐,结果,摔落悬崖的宇文芳竟然奇迹般活了下来!
而她,则因为彼此利用之故被佗钵的儿子暌息给盯上了!
暌息喜欢她,她感觉得出来,可那又如何,一个塞外蛮夷也敢肖想她堂堂的赵王府的宇文姿郡主,简直是痴人说梦!
然她却不得不利用暌息和左夫人之流,一次次对宇文芳下手,可惜,宇文芳总是大难不成,她怎就不死呢?没能害死宇文芳,宇文芳竟然对她下了手,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竟放毒蛇咬她,她尖叫着仓皇而逃,不幸迷了路险掉进沼泽地……
所幸,她活了下来!
她虽活了下来,可却误打误撞的被一伙儿山贼所擒!
最终,强占了她身子的山贼头儿贪念她的美色,成了她的裙下宾!
待这伙“礁山”的山贼从她口中得知她竟然是堂堂赵王府的郡主宇文姿后,嘴巴都乐得咧到耳根子后了,而后,自诩她夫君的山贼头儿一口答应送她回京师长安,因为,这恬不知耻没个自知之明的家伙想当皇族赵王爷的乘龙快婿!
如此,她带着个被抓上山的婢子,在这伙儿山贼的保护下离开塞外苦寒之地,经漠河城,一路南下,终是回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京师长安……
然此时,京师长安的天已经变了!
赵王府已是危机四伏,没等她想好如何应对之际“礁山”山贼头儿发现了她想过河拆桥,竟然将她软禁了!
之后,那个中央禁军大统领的儿子肖念竟然查了过来!
好在她以美色引诱了一个有野心,想将山贼头儿取而代之,当她赵王府女婿的山贼,这个山贼将酒掺了毒药,毒杀了所有的山贼……
待肖念带人追来时,留给他的,只一地尸体……
不欲让父王知他宠溺的四女儿接二连三失身于山贼的丑事,她乘这个救她的山贼不备,刀杀了他,可因着对方垂死前的奋力一击,也将她打成了重伤……
待她从一女观中醒来,已是数月后,原以为终是守得云开,不想,惊闻父亲赵王爷竟被冷天奴所杀,赵王府尽灭!
而她,为了活命,她这个赵王府的余孽再也不敢暴露真实身份!
已成为女观的宇文姿放下一捆柴,轻轻的捶打着酸疼的腰背,抬头,遥望突厥方向,神色黯然:
当年麂文泰诈死求她相助见宇文芳,其实,她的愤怒大于心伤,甚至心内还有一丝轻松。
其实,她是喜欢冷天奴的!
虽她不肯承认爱上了个生长于塞外的布衣小子,可不知何时,她心里,已然烙下了他的身影!
如果当年她留在了突厥,是不是冷天奴就不会死在“鹰不落”峡谷?
如果当年她接受了暌息王子,是不是就可以助暌息登上大可汗之位,继而如宇文芳一般,跨上战马挥军南下,灭了大隋,助暌息登上那至高之位,而她,则母仪天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