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月出2019-05-04 21:323,780

  感受到那疯狂涌溢的嗜血杀气,一众胡人侍卫头皮发乍,小心翼翼看了过来,可不过眨眼间,按下心内疑惑骇然,悄无声的转了视线,不敢再多看一眼。

  面无表情的晏堂连个眼风都没扫过来,于他,见过主人最疯狂的一面,跟着主人趟过尸山血海,虽不知少主说了什么竟触怒主子至此,可也明了自个无能力为,少主只能自求多福了。

  而泥塑般杵在那儿的夜鹰和殇亦不动声色,无人觉察之际,夜鹰瞟了眼冷天奴,微皱眉,眉头拢起一抹担忧,可不过一息间,这抹情绪已消弥无踪,似从未出现过。

  面对已逼至眼前,不过一臂之距,桃花眸里血光绽的父亲,浑身血凉的冷天奴忽想到当日许争的警告,警告他既选择了隐瞒与贺知远一面之缘的事实,那便就此隐瞒下去……

  冷天奴直觉使然,此时一句答错,只怕后果不是他能承受的,面对杀气腾腾的父亲,他目光不闪不避,坦然迎视,喉头却微动,艰难的咽了下干涩的喉咙,强作镇定道:

  “爹,是‘消弥阁’阁主,当日漠河城里他与孩儿闲聊时说了几句,无意间提到当年凌九……当年您的脸被贺知远所伤。”

  阁主,抱歉,此事只能记到您身上了。

  “韶花阁”的赏卖会上,阁主你明晃晃带着“踢云乌骓”亮相人前,风头无限,便是不想引起我爹的注意都难,既然我爹已知你是“消弥阁”阁主,以爹的谨慎和多疑,便是没有真凭实据,阁主你和贺知远已是撕撸不开了。

  在父亲审神的目光下,冷天奴目光清明,一片坦然,然衣下的脊背早已被冷汗打湿,却直挺挺着腰杆不敢稍动,不知煎熬了多久,那对儿泛着红腥桃花眸里的杀气终渐渐消退。

  “夜玉郎……”冷潇雨沉吟着,似若有所思,“他知道的还真多。”

  “爹,当年那一战,您明明被贺知远踢入火海,为何……”竟能奇迹般活下来?

  冷潇雨神色一恍:

  为何能活下来?

  因为他从来就不相信侥幸,他只会反复演算成功与失败,进攻和退路。

  自四岁起,外祖便将他带在身边亲加教导,耳濡目染,如何管理偌大的“桃花城”,如何同异域番邦打交道,如何养兵买马操练军队,如何以战止战,如何铺开获利的关系网,如何打通各国的消息渠道……

  当年战败被贺知远踢入火海,何尝不是他顺势而为!都以为身陷火海的他必死无疑,可谁又知,何尝不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天奴,不要轻易相信你所看到的,”冷潇雨语重深长,“那火虽烧融了一切,可何尝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原来那场火竟也在您的算计之内,”冷天奴不知该骄傲于父亲的智计,还是该恐惧于他的算计,“那您脸上的伤?”

  见儿子竟还敢继续追问这个令他深感耻辱和忌讳的话题,冷潇雨也不生恼,深深看他一眼,忽弯了弯唇,笑得颇有深意:“天奴,你认为是医仙世家还是冥医鬼门?”

  这是默认了?

  明知事实已摆在眼前,可还是不死心,然,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

  看着脸上明明在笑,可眼底里一片森寒的父亲,冷天奴轻声道:

  “孩儿当日受了‘破军鞭’刑罚,本以为肌肤尽毁会留下满身伤疤,可霍大哥说有他在,必会还孩儿光洁如新的肌肤,他还说,所幸爹您手下留情,未伤及孩儿的筋骨骨髓,否则便是他也不能治愈后不留疤痕,倒是冥医鬼门……”

  冷天奴语气一顿,继续道:“霍大哥说许多‘医仙世家’不敢用的药,‘冥医鬼门’却是信手拈来,且效果奇佳,就如伤入筋骨骨髓,治愈不留痕的用药,冥医鬼门,应可以做到。”

  冷潇雨释然,难怪儿子会提及冥医鬼门。

  “难得‘医仙世家’的嫡传会有如此心胸坦承技不如人,”冷潇雨目光微闪,晦暗不明的眼底里一抹复杂色滑过,“不错,确是冥医鬼门,药万枝……可惜了。”可惜他心生异念,不肯再为他所用。

  药万枝?

  竟是药万枝医好父亲的脸!

  注意到父亲神色有异,一个念头忽闪过,虽心有迟疑,可冷天奴还是开了口:“爹,冥医鬼门惨遭灭门,门主药万枝乱箭穿心而亡,自此世间再无人知晓您脸上的秘密……”

  “天奴,你想说什么?”冷潇雨微眯了眯眼。出声打断。

  冷潇雨一直都知儿子早慧,心思通透异于常人,可若敢将这份聪明用到他身上,他绝不会轻饶了他!

  似没看见父亲眼中的危险暗芒闪,冷天奴只追问道:“所谓勾结北齐散播‘大疫’,所谓通敌判国,真相究竟如何?冥医鬼门的灭门之祸,门主药万枝的死,可也是与您有关?”

  “是又如何?”冷潇雨声音凉凉。

  果然!

  冷天奴脸色白的泛了青,他只觉全身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冷气,冷得他想抱着自个瑟缩成团。

  他不敢想像,当年死于“大疫”的上万无辜百姓,鲜血染红的“冥山”,烈火熊熊焚烧着的染疫尸堆,乱箭穿心相拥而死的药万枝夫妻……这一切的一切,始作俑者竟然是他的父亲冷潇雨!不,宇文烜!

  “一将功成万骨枯,”冷潇雨神色冷漠,一字一句,“天奴,这只是个开始……”

  “一将功成万骨枯,”冷天奴颤声打断,“当年您掀起的血雨腥风死的人还少吗?您用数万无辜的性命去填埋脚下的所谓成功之路,可您成功了吗?”

  冷潇雨脸色泛了青。

  “只是个开始?爹,您还要如何?”

  “将摄图捧上大可汗之位,引突厥铁骑南下重燃中原战火?还是故技重施,内外勾结,四处点火,致中原大地四分五裂生灵涂炭?”

  “爹,您为一己私仇燃中原战火,害万千无辜百姓堕入人间炼狱……”

  “无辜,呵——”冷潇雨呵笑出声,“天奴,何谓无辜,若你真实身份暴露,你以为武帝的儿子,他宣帝会饶你不死?”

  “当年你五叔何尝不无辜,你五叔宇文照,学识渊博心性高洁,淡泊名利更具悲天悯人之怀,他建学堂招贫童,解疑惑去蒙昧,他施药布粥修河堤救人无数,可结果呢,只因他是宇文护的儿子,他就必须死!乱刀分尸,不得善终!”

  “还有你四叔宇文奕,虽是一介武夫,却是性格敦厚淳良,皇室宗族高门显贵中如此淳良之人已是不多了,明明刀马功夫了得,明明有一线逃生之机,可他却束手就缚以为可以被押解回京再见到亲人最后一面,可结果又如何,惨遭杀害,死后还要顶着畏罪自尽的污名!”

  “还有宇文芳……”

  冷天奴目光霍地一跳,心生惶恐,不明白父亲为何此时提及宇文芳。

  盯着儿子变了的脸色,冷潇雨声音冰凉无度:“你祖父于宫中被杀,武帝连夜召宗亲和文武大臣觐见,同是皇室宗族中人,几位宗亲心有不忍欲保下‘晋国公’府的女眷和几个尚在襁褓中的男女婴儿,可宇文芳的父亲,当时任宗师中大夫的宇文招,言辞咄咄必要斩尽杀绝不留一人!”

  “宇文招不愧是武帝一母同胞的好兄弟,武帝想赶尽杀绝,他便站出来堵宗亲悠悠之口,半点骨血都不肯给你祖父留下,”看着脸色惨白的儿子,冷潇雨冷笑一声,意有所指,“这笔帐,我且先给他宇文招这一枝记着!”

  既然他定要断了宇文护这一脉的传承,那他,也要有被断了传承的自觉。

  听出父亲深意的冷天奴骇然,失声道:“爹,此事与芳儿无关……”

  “无关?何谓无关?何谓无辜?”冷潇雨不耐打断,“父债子偿,宇文奕和宇文照不也死了,她宇文芳既是宇文招的嫡出长女,又岂能置身事外?”

  关心则乱,冷天奴急了:“可芳儿已是我的女人,除了她,儿子此生再不会喜欢别的女人……”

  “所以,我才容忍她活至今,”冷潇雨目光深深,“天奴,宇文芳的亲伯父,杀了你祖父,她爹,又力主斩尽杀绝,若她知道你是‘逆臣’宇文护的亲孙儿,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冷天奴神色一怔。

  “天奴,若是宣帝和贺知远知晓你我父子的真实身份,可想而知你我父子处境会如何,他们定会要斩尽杀绝!佗钵可以庇护北齐亡国之君高绍义,可却会毫无犹豫的将你我父子交给宣帝处置,天奴,你存仁心,它人未必会有善念,莫要妇人之仁啊。”

  ……

  少主呆坐在那儿已经快三个时辰了吧!

  无知是福!

  可少主,终还是要面对这一切了。

  不远处,许争轻轻叹了口气。

  如老僧入定般久久坐在树上,身子不曾稍移的冷天奴静静凝望着王庭的方向,脑子里却飞闪过父子对话的一幕幕……

  父亲的一番话,颠覆了他的认知,真相,太过残酷令他难以接受,他默默的消化着这被强加到他身上的一切,虽无法面对,却不得不接受……

  还有,正如父亲所问,若宇文芳知道他是“逆臣”宇文护的亲孙儿会作何感想?

  定是会维护,甚至是心疼他的吧。

  想到心心念念的人儿,他心有柔软,他坚信,宇文芳爱的是他这个人,与他的身份无关,无论他是流落塞外的布衣小子,亦或是‘逆臣’的孙儿……

  至于其它,他不禁闭了闭眼,复睁开眼,深深吐出口气,心有复杂。

  见树上的人动了,许争眼睛一亮,正欲上前,一道黑影悄无声的出现,来人上前低声禀报,许争不禁皱了眉:

  夜已深,喝得熏熏然的佗钵竟然莫名其妙的跑去了宇文芳的毡房,这,可麻烦了!

  佗钵喝醉了倒也罢了,最麻烦的是暗卫觉出他举止神态有异,悄无声的接近,竟然从他身上嗅出了诱人情动发狂的药物味道!

  佗钵是不能人道了,可,不管是主动或是被动的中了这致人情动发狂的药物,那都有得折腾癫狂一番了。

  许争下意识抬眼看向那边飘身下树的冷天奴,张了张嘴,却终将到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主子虽高兴很快会当上祖父,可却并不希望少主知道宇文芳有孕一事……

  今夜不肯安安稳稳入眠的何止是佗钵,又一不速之客现了身拦了正欲悄然去夜探宇文芳的冷天奴的路。

  神色郁郁的霍不与将拎着的两坛酒往冷天奴眼前一晃,唇边强扯出一抹笑:“天奴,来,陪哥哥我喝一回!”

继续阅读:第540章 起了疑,一劳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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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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