佗钵虽在旗兰猎场时大病了一场,可在大喀木的医治和开祭坛祭祀下,不但迅速恢复了精气神,更将急剧消瘦下去的肉补了回来,非但补了回来,似乎精神状态和气力比之前更甚。
一身蛮力,面容扭曲浑身似火烧的他不管不顾的撕扯着自个的衣衫,通红着两眼珠子,嘴里只大叫着“千金公主”,似被什么意念所牵引,迷醉的两眼直勾勾着,泛着诡异的笑容扑向被云儿和宫女们护住的千金公主……
掀帘而入看见满地被放倒的宫女和云儿,雨晴惊急交加,险些将手中的酒坛砸向佗钵的脑袋,所幸理智尚存,嘴里叫着:“酒来了,公主,大可汗,奴婢将御赐的贡酒拿来了……”
边拍开封口,抢上前,似失了手,倾了酒坛,将酒淋到佗钵的头上……
浓郁的酒香瞬时四散开来,冰凉的酒液兜头浇下,也只让神色似痛苦似迷醉的佗钵怔了怔,却又不管不顾的将热烘烘的大脸拱向身下的宇文芳……
宇文芳初时以为佗钵是借酒撒疯,倒是不敢施展拳脚挣脱,一个不慎,被扑了个正着,倒地时她还下意识护住自个的小腹,可此时,从对方扭曲的面容,涎着口水,一脸迷醉又痛苦渴求的神情中意识到了情形不对,可却失了先机,想掀开这覆上身的死沉男人却是不能……
“奴婢一时失手,还请大可汗恕罪……”雨晴按下心内拳打脚踢拎酒坛砸头的冲动,捧着开了封的酒坛在佗钵眼前晃悠,借着衣袖掩护,一包无色无味的药粉险些洒进酒中,可动作一顿,似想到什么,又悄无声的收了药包,未留意,有些许的药粉已沾在了衣袖上。
眉头几近拧成结儿,神色紧额头冷汗涔涔的宇文芳心有苦笑,这色欲熏心的人又岂是区区美酒就能分了心神。
“大可汗,这是御赐的贡酒,一坛便价百金,便是王候勋贵得蒙陛下赐酒也不过寥寥几坛,还是天元大皇后娘娘心疼我家公主,这一气儿就赏赐了近百坛……”
耳边呱噪声令身心俱在叫嚣的佗钵愤怒,他猛抬头,半起了身子,红着两眼珠子挥手就想将搅他好事,一直在他耳边呱噪的人打趴下。
在佗钵一掌横扫过来之际,雨晴已略略闪身避开,亦瞧出佗钵情形有异的她心有犹豫,不知是否该给佗钵“灌”下酒去?
何谓一劳永逸?
她不知,也不明白,可心有焦灼和恐惧。
焦灼恐惧于公主会被佗钵欺负,是不是有人欲借自个的手弄死佗钵?他冷天奴不辞而别后一直连个面儿都未曾露,那人真是冷天奴派来的?左夫人等人是不是真的等在外?
此时的宇文芳亦是心思百转,已然觉察出佗钵情形不对的她有心命外面的安加利拆都 尉和大可汗亲卫进来,可又担心这是个局,若有人明晃晃诬陷是她给佗钵下了药,她又如何解释的清?
未及宇文芳理出个头绪想出个万全之策,一击不中的佗钵不再理会雨晴,转过身,浑身激动的颤栗,满脸欲望,笑得扭曲又古怪的又倾身扑向宇文芳,却被支在两人之间的双臂死死撑住……
“公主……”云儿已爬起身冲向前。
雨晴咬了咬牙,还是将酒坛放了下来,欲和云儿联手将佗钵从宇文芳身上扯开……
“公主,醒酒汤来了……”
捧着小食盒的池安儿掀帘匆匆而入,厚厚的毡帘落下,阻住了外面安加利拆阴郁的面容。
眼前的情形令池安儿神色一凛,只一眼,便知情形不对,鼻翼轻动,似嗅到了什么,不禁拧了眉头,快步上前的她放下食盒,下意识就去帮着雨晴和云儿拽通红了两眼珠子,笑得诡异古怪嘴里发出痛苦又似愉悦声音,似头发了情的蛮牛似的佗钵……
“公主,大可汗中了媚药,还是药性极为强烈的那种……”小脸儿色变的池安儿低声道,忽又鼻翼抽动,蓦地盯向正奋力拽扯佗钵的雨晴,下意识又凑近她衣袖,挺俏的小鼻子又动了动,讶然道,“你,你……”
此时的佗钵已尽失了本性,只想凭原始的欲念行事,几个女子竟是不能撼动他分毫,唯恐伤了腹中胎儿的宇文芳亦不敢猛力挣扎,僵持间,忽听见冲近前的池安儿如此说,心道:果然如此!
“可能解?”以双臂死死撑住佗钵的宇文芳急道。
“无解,只能尽本性行事,”死死拽住早被佗钵自个撕开,几近掉落腰间的酒臭气重的衣襟的池安儿脸色泛了青,咬着牙恨道,“这媚药邪得很,定是有人将尽染公主气息的物什给大可汗嗅了,这是想生生折磨死公主啊!”
池安儿虽来不及细说,可铁青着脸的她只寥寥几句,却令宇文芳等人毛骨悚然,心知这药定是霸道至极甚至有可能害死宇文芳。
宇文芳已顾不得会不会被人构陷她给佗钵下了药,刚要张口喊毡房外的安加利拆等人进来,耳边听到池安儿低声道:“既然这药无解,也唯有一个法子了,雨晴姐姐……”
迎着池安儿的目光,雨晴心陡地一跳,险些松了死死拽住佗钵的手,她意识到池安儿已知她袖间藏了药。
“怎么回事?”已是冷汗打湿了鬓发,双臂因过度用力而打了颤,拼力撑住佗钵压下来的身子的宇文芳还是注意到雨晴和池安儿的异样。
雨晴一咬牙,顾不得其它,刚想禀告公主黑衣人之事,佗钵一声嘶吼,双臂猛挥,已将死死拽住她的雨晴云儿和池安儿震了出去……
宇文芳只觉双臂似骨断,被佗钵粗粝的大掌钳制住两臂,猛的分开,整个人压了上去……
不及雨晴和云儿再扑上去救宇文芳,池安儿先一步猛扑向雨晴,背对着几个早已吓得晕了过去,或是深深埋着脑袋瑟缩成团的宫女,以身挡住它人视线,不由分说掏出雨晴袖中的药包,眼睛一扫,匆匆拿出食盒里的醒酒汤,以袖遮掩,将药尽洒入醒酒汤内,嘴里则自顾自道:
“大可汗,奴婢煮的醒酒汤,您喝了,会解去很多的酒气,会舒服很多……”
一个眼神示意,不仅那张面容,竟连那目光中的凌利和不容置疑的气势都肖似了公主……
莫名的,雨晴和云儿信服了她,以身子为遮掩,雨晴和云儿同池安儿极有默契的死死薅住佗钵的脖颈子,在佗钵的嘶吼声中,将那碗醒酒汤半洒半灌的给佗钵灌了进去,虽洒了许多,可总算也灌进了几口……
……
华丽丽的毡房外,安加利拆正同左夫人、阿依乌等伺候大可汗的女人们对峙着。
心有烦躁的他听着毡房中大可汗似痛苦似愉悦的嘶吼声,扫了眼大可汗的一众挤眉弄眼咧嘴笑的亲卫,想走,却又脚沉重的抬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大可汗嘶吼声声,间或女人隐忍不住的痛呼声传了出来,脸色难看的他心烦意乱之际,一抬头,却见左夫人勒兰难、阿依乌等人径直自暗沉沉的夜中走了来……
“我有急事禀告大可汗,安加利拆都尉,你敢拦我?”毡房外,左夫人怒斥声传了来,旋即又是一副惊骇的腔调,“大可汗?大可汗的声音不对,一定是出事了!”
见安加利拆都尉只手按腰间刀柄,黑着脸不为所动,暗夜中两眼亮的骇人的左夫人扬声道:“安加利拆都尉,大可汗要是有个闪失,你也别想活了,”转而又瞪向一众大可汗亲卫,“你们,也都得去死!”
待大可汗的一众亲卫和左夫人勒兰难以及安加利拆都尉等人冲进毡房时,只抬眼就见外帐灯火通明中,几个宫女正低眉垂眼站在两旁,眼观鼻鼻观心,各个似木桩子似的杵在那儿……
她们面前身后,临时拉起的帐幔隔住了左夫人等人的视线,紧紧拽住帐幔的池安儿、云儿面无表情,似未听见帐幔后传出来的声声低沉嘶吼和娇泣声般……
显然左夫人勒兰难乌涂涂的眼睛一跳,欲望难耐目露复杂,心道:北齐国君给的药果真厉害,大可汗竟是不管不顾不得连进内帐,直接在外帐将事给办都等不得了……
她身后的哈纳云悄悄探着脑袋瞅着,心有惴惴,直到跟着左夫人闯千金公主华丽丽的毡房的前一刻,她才意识到,她被左夫人给利用了。
左夫人笑称:“哈纳云,宇文姿咬定了是你在千金公主面前出卖的她,不过现在看来,还真不是你,否则,知本夫人露了口风要设计大可汗宠幸千金公主,你就不会不通风报信。”如果确定了是哈纳云,她定不会留她性命,哪怕哈纳云的姐姐深受冒乌顿的宠爱。
哈纳云听得莫名其妙,虽感觉事情并非她想得如此简单,可不明所以的她也只得咧嘴讪笑表忠心,她哪里知道左夫人话里的未尽之意,于她,只不过是顺势而为,巴不得千金公主得了大可汗的宠爱,所以听到左夫人要给大可汗用“媚药”设计宇文芳时,并未去通风报信。
此时,众人透过薄如云雾的层层帐幔,隐约看见里面情形。
帐幔上的两道人影,胶着一处似难舍难分……女子一头披散长发,映在帐幔上,似黑云笼罩又似乌瀑倾泻,令人忽生心悸。
“放肆!”云儿怒,红着小脸儿的她抬头,目光锐利点点,大声道,“安加利拆都尉,大可汗在此,你怎能不经通传就将人放了进来,你们欲置我家公主何地?”
不及脸色难看至极的安加利拆都尉说话,耳边听着大可汗嘶哑情动的声音已懊恼不已的左夫人暗暗磨了磨牙,冷笑道:“本夫人有重要的事禀告大可汗,快进去通传。”
“恕奴婢不能从命,夜已深,大可汗和我家公主已然歇下,”云儿不卑不亢道,意有所指的扫了眼手中死死扯着的帐幔,意有所指道,“左夫人有要事禀告大可汗,只怕此时,不是时候,左夫人请回,待大可汗睡醒,奴婢自会禀告大可汗左夫人您来过。”
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一跳,那被宠爱的声音令左夫人心头的郁火突突往头顶窜,突然有种偷鸡不成反失了把米的感觉,却是不甘空手而返,强忍郁堵至极的懊恼,大声道:“你个女奴竟敢阻拦本夫人,来人……”
“滚!”佗钵沉沉的声音忽传了来。
虽只一字,但足以令众人唬了一跳,一众亲卫神色一僵,又悄悄瞅了眼帐幔上映出的起起伏伏的身影,麻溜的“滚”了,他们知大可汗的脾性,若扰了大可汗的兴致,大可汗准会活劈了他们。
阿依乌等一众女人见势不妙,气急败坏的瞪了眼左夫人,跟着也“溜”了。
“左夫人好大的威风,夜深人静竟跑到千金公主的毡房里大逞威风,本使倒是不知,左夫人擅闯千金公主的毡房是何意?”不知何时,长孙晟已出现在毡房门前,神色沉肃的他显然心情不佳,锋锐的眼刀直逼左夫人。
……
待毡房内重新安静下来,几个宫女也被云儿打发了出去后,精神紧绷的云儿和池安儿隔空相视,齐齐长呼出口气。
毡房外,自有长孙副使应付左夫人之流,虽不知长孙晟怎会来得如此及时,可站在内帐帐帘后的宇文芳亦是轻松了口气。
宇文芳浑身一个冷颤,抖去一身鸡皮疙瘩,心有恶寒的她忙冲出内帐,扶起躺在佗钵身旁,清亮亮的大眼睛还眨呀眨的满目不屑讥诮色的雨晴。
“公主,没事了。”
被宇文芳扶起的雨晴轻声道,两人从彼此目光中看到了侥幸:
所幸是有惊无险。
所幸有池安儿在。
池安儿深知被灌下加了药的醒酒汤的佗钵会做出什么,为防事泄,在给佗钵灌药之前已在雨晴耳边嘀咕了几句,雨晴立时严令几个尚在外帐,仍处于深深恐惧中,低着脑袋不想也不敢看清一切的宫女转过身。之后几人合力强行给佗钵灌下加了药的醒酒汤后,又生怕污了宇文芳的眼,低声将宇文芳劝说进了内帐,于是乎,雨晴应对佗钵,云儿和池安儿则扯下层层帐慢做为临时遮掩。
待宇文芳和雨晴目光扫到佗钵时,两人眼皮子齐齐一抽,似要避开污秽般急步后退。
此时,正不着寸缕,压在一床卷成人形状的被子上的佗钵对两人的举动似全无所觉。
佗钵腥红的两眼放空,痴呆呆望着空中某处,满脸傻笑,似正陶醉。
然他的双手,却死死掐着身下被子,动作之狠辣用力,甚至令手背上的青筋皆显露,只想想若是他双手掐住的是活生生的自己,自己还有活路么?
宇文芳不禁脊背发凉,激灵灵打个冷颤,雨晴亦是后怕不已,可旋即是愤怒,愤怒至极。
此时,两眼放空,似沉溺在自个天地中的佗钵,时不时凭本性发出嘶吼声声……
原来左夫人、长孙晟,安加利拆和一众亲卫所看到的,通过投在帐幔上隐隐绰绰奋力求欢的佗钵不过是被下了药,意识迷乱,沉浸在幻境中不能自拔的傀儡罢了。
又扫了眼丑态毕现处于自我陶醉中的佗钵,感到污了眼的宇文芳忽感胃中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一张口吐出几口酸水,强按下心头恶寒,忽脸色泛了白,疼得拧了柳眉的她捂着小腹瘫软了双腿。
“公主!”雨晴大骇,忙不迭扶住宇文芳,将她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自个的身上。
虽“和亲大典”礼未成,但形势比人强,长孙晟该明白事态严重,既然亲眼“见”到大可汗与她有了夫妻之实,有他长孙晟在外,宇文芳知他为了维护她堂堂和亲公主的颜面,也绝不会容许它人再进来明晃晃挑衅或邀宠。
所幸雨晴会些许口技,虽不能模仿的佗钵声音十成十的像,然仅仅一个“滚”字,又是在此等情况下,倒还真未引起它人的怀疑。
且左夫人之流并不知,雨晴七岁时家被抄,自身更被没入“教坊司”为官妓,直到九岁那年出逃才结束了噩梦般的苦苦求生,然在“教坊司”的那段日子,她日夜目睹沦为玩物的官妓们被男人们玩弄,虽不愿回忆过往,可事到临头,还是拔拉出以往所看所听。
池安儿继续道:“奴婢本想给大可汗来上一针,可‘情尽’太过霸道,一针下去,虽可令公主脱困,但大可汗泄不出,定会暴体而亡,只怕更会牵累了公主,所幸雨晴姐姐袖中所藏的药比‘情尽’还要霸道,且更是属自欢的药性,正好让大可汗自个玩个够。”
池安儿侃侃而谈,愤愤然的小脸儿上除了庆幸外,更闪烁着恶人自有恶人磨的一种幸灾乐祸,看在眼里的宇文芳心底里的滔天愤怒稍缓,清凌凌的杏眸里含了些许暖意,暗道:
这丫头,竟也是个促狭的,倒真真是,令人喜欢。
施完针后,身体和情绪皆已稳定的宇文芳轻声道:“池安儿,去将雨晴叫来,我有话要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