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威十八骑,北周大司马贺知远的亲军之一,皆是他麾下战死将士的遗孤,亲受他栽培调教而成。
还是少年候爷的贺知远,率虎威十八骑浴血沙场扬名军中令北齐和南朝陈闻之变色,后因战功获封上柱国大将军的的贺知远仅带了虎威十八骑潜入北齐的“天瀑山”,于北齐兰陵王高长恭的重兵围剿之下厮杀了一天一夜,后杀出条血路扬长而去,一时间令北周和北齐举国哗然……
虎威十八骑各个骁勇善战,化整为零皆可任军中悍将独挡一面,化零为整则是大司马贺知远麾下无往不胜的一只亲军悍骑。
迄今为止,伴在贺知远身边的这支虎威十八骑已经三次新旧更迭,曾经的铁血悍骑早已遍布军中为国之砥柱,新人则浴血磨砺继续前者的悍勇辉煌。
就是这么一支悍骑竟然于八年前潜入突厥,深入漠北草原腹地残杀一对孤苦无依相依为命的父女,这,就不得不令人震惊深思了。
然震惊之后更是愤怒,出奇的愤怒!
霍不与额头青筋蹦,暗暗磨牙:
贺知远!
虎威十八骑!
这笔血债我药千重记下了!
霍不与怀疑当年武帝下令诛杀“冥医鬼门”后,乐碾带着妹妹药千凝逃脱之事事泄,身为武帝的心腹,贺知远便派了他的虎威十八骑追入漠北草原残杀药氏遗孤……
定要对“冥医鬼门”赶尽杀绝,甚至事隔八年后还苦苦相逼,父亲当年究竟知道了什么秘密?究竟救了什么不该救的人?究竟药培了什么不该存于世的毒?
想到当日宋学义(韩学彬)临死前所言,霍不与心头沉沉。
“凝佳,你是说凶手是虎威十八骑,”漆黑的瞳子冷凛森然,霍不与一字一句追问着:“是贺知远的虎威十八骑?”
这段往事早已于空白的记忆深处尘封多年,突然间觉醒将这段血淋淋的记忆拎了出来,凝佳一时间也无措,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哽声道:
“我只知道是虎威十八骑干的,可我不知道什么贺知远……”
“那天夜里是小狼们先发现了危险,爹匆匆将我藏了起来,可他知道我们逃不掉,一定会被发现,所以他想将那些坏人引开……”
“我和小狼们趴在土窝子下面,我隐隐听见爹说‘你们是虎威十八骑’,一定是爹将他们认了出来,我还听见那些人说‘毡房里没搜出来’,还逼我爹将‘东西交出来’,后来,就是厮杀声……”
凝佳抬手又抹了把脸上泪,继续道:“我偷偷探出头去看,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似乎是起了内哄,互相砍杀,我看见他们拖着我爹,爹在大喊着让我快逃,”凝佳已是泣不成声,“然后,他们……他们就杀了我爹……”
起了内哄?
霍不与一怔。
“后来他们似乎发现了我,有几个人骑马往我这边跑,三只小狼为了保护我就冲出去咬他们,我就跑了,拼命的跑……”
然后她就失足跌落了悬崖,爹没了,小狼们也死了,耳边似乎响起爹的惨叫和小狼们临死前发出的最后凄厉狼嚎,凝佳浑身蓦地一抽,牙齿打着颤的她瑟缩着小身板似风中叶般抖个不停,突然,眼前一暗,她被一只大手揽入了怀。
凝佳想拒绝霍不与的同情和怀抱,可颤抖的身子却不听使唤,小脑袋抵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泪水瞬间将他前胸衣襟润湿了一大片。
“霍大哥,我记起来了,我都记起来了!”凝佳声音低低,似个无措的孩童,“我不是阿史那凝佳,我叫乐凝儿,我爹叫乐碾。”
“还有天奴哥哥,我也记起了天奴哥哥,汉家小子就是天奴哥哥,要不是天奴哥哥送给我的那三头小狼,我一定跑不掉……”
“可为什么我会变成了阿史那凝佳?霍大哥,玷厥哥哥很疼我,我娘……”凝佳声音一顿,低低的哽咽声里含着不安,“她,她也将我当成眼珠子般的疼爱,如果知道我不是阿史那凝佳,她,她和玷厥哥哥会不会不再喜欢我?”
她虽然失去了一段记忆,可醒来后有娘疼,有哥哥玷厥的保护,她过得无忧无虑。
如今她恢复了记忆,心知肚明这两人并非她的血亲,可如果会因此失去他(她)们的疼爱,只想一想,她就难过至极。
凝佳又将小脑袋拱进霍不与的怀中,泪水流淌个不休,两单薄的小肩头一耸一耸的,看上去似无法承受心伤的重荷。
“咯咯咯咯咯咯咯——”妹子别哭,谁再敢欺负你小懒子帮你咬死他(她)。
奉命守在毡房门口,监视着外面动静,随时会给闯入者挠上一爪子的小懒子似乎也感受到凝佳的痛苦和悲伤,扭着小脑袋,血红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她,咯咯叫着。
而静静看着这二人的弱水目光微动,本若死水沉寂的眼底里起了波动,瞳子里掠过惊讶、不解、感伤、甚至是羡慕。
没想到冷心冷肺的霍不与也有如此真情流露时,他看向凝佳时的心疼心伤的眼神,珍视宠溺的目光,令看在眼里的弱水缓缓垂了眼帘,掩去眼底里的悲凉和萧瑟:
他对她虽也曾温情脉脉过,可那情,从不达眼底。
“凝佳,你想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眼底里埋着雷霆风暴的霍不与轻轻拍着妹子的发顶,温声道,“如果想知道,便不要将你恢复记忆的事情说出去,霍大哥可以帮你查明一切。”
凝佳霍地抬起小脑袋,红红的眼眶,红肿眼睛,红红的小鼻子头儿,遍布泪痕的小脸儿令她似一个无所倚靠可怜兮兮小奶猫,让人见之起怜。
迎着凝佳疑惑的目光,霍不与解释道:
“凝佳,霍大哥担心当年追杀你们的人还不肯放过你这个幸存的活口,与其你在明,敌在暗,不若继续隐藏身份,你现在的身份对你的安危是最好的掩护,待将所有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届时,再做计较可好?”
“霍大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凝佳脱口而出。
为什么,因为你是我嫡亲妹妹呀!
霍不与微微一笑,冰冷又凌利如刀的眉眼已是一片温柔色,又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
“凝佳,其实天奴早已认出了你是凝儿,你却将他给忘了。”
“天奴一直在我耳边说起你们小时候的事,更对你当年失踪一事耿耿至今,天奴视你为亲妹妹,而他又是我兄弟,如此,我自然也视你为亲妹妹,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这话好有道理。
凝佳决定相信了,毕竟,对上霍不与坦然又疼惜的目光,莫名的,她就愿意相信他。
“天奴哥哥……”
凝佳破涕而笑,下意识抬起右手腕,上面一大块儿浅红色的伤疤,虽随着岁月流逝疤痕色已浅淡若粉,似大朵的粉嫩桃花绽放,可那疤痕,还是无言的表露了曾经遭受过的重创和可怕经历,然她看着手腕处的伤痕,却笑眯了眉眼:
“原来天奴哥哥早就认出了我,难怪那日他紧抓着我的手腕看个不休。”
“原来天奴哥哥一直都记得凝儿,我就知道天奴哥哥最疼我,这么多年了,天奴哥哥一直挂念着凝佳,真好!”
霍不与蓦地皱了眉,盯着妹子的笑脸,忽觉扎心的很,然小心翼翼审视着妹妹脸上无邪的笑容,霍不与也悄然松了口气:
果然,果然妹妹只拿冷天奴当哥哥待。
好在这二人只是兄妹之情,但凡妹妹对冷天奴动了男女之爱,他定会不择手段,便是下药抹去冷天奴记忆也定要让他娶了妹妹千凝。
妹妹千凝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血亲了,但有所求,他必定答应。
忽想到之前妹妹说是千金公主不顾性命拼死将她从贱奴彩儿的刀下救出后,霍不与目光微跳,心有讪讪:
为了温情(弱水),他出卖了冷天奴,也等于断了千金公主的后路,这事,他似乎做的有些过了!
霍不与摇摇头,甩掉心内的负疚感,忍不住又揉揉凝佳的小脑袋,温声道:
“天奴说你送了他个装有寒香花的血玉香合,极品泫丝血玉弥足珍贵,寒香花也是可遇不可求,这个血玉香合世间罕有,”霍不与状似不以为意般道,“我也看过这个血玉香合,玉底似乎有人为打造的机关痕迹,我猜测应该有相应的玉匙才能打开,追杀你们的虎威十八骑是不是在找这个血玉香合?”
提及所谓的机关痕迹和玉匙,凝佳一脸的茫茫然,显然,她并不知情。
而一听到虎威十八骑,凝佳脸色变,眼底里又有两簇火苗燃烧,她银牙咬,默了默,摇摇头:
“我只知那个血玉香合是家传之物,里面的寒香花的香气有止痛宁神的效用,被我偷出来送给总是挨冷先生打的天奴哥哥了,我只知虎威十八骑逼我爹交出什么东西,可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他们打我爹时我爹也没有提到血玉香合……”
凝佳红肿的两眼又泪水涌动。
……
将被点了睡穴沉沉睡了过去的凝佳放到另一张长长的毡榻上的霍不与久久的凝视着昏睡中紧拧着小眉头的妹妹,感受到定在他脸上的视线,他缓缓扭脸看去,正对上弱水一对儿水汪汪的美眸。
没有偷看被抓的尴尬,弱水转过目光,默默的望着空中某处出神,忽觉余光一暗,旋即胡床微颤,霍不与人已坐在她床边。
她的眼底里终于不再是生无可恋的一片灰色了,她看向他的眼神终于不再似看个脏东西般的厌恶了,这,很好!
“你都听见了?”霍不与满目温柔,声音轻轻,似怕惊吓了她一般。
弱水默,半响,没转过目光的她虚弱的声音淡淡,几低不可闻:“是,我听见你叫她千凝,叫她妹妹,还提到灭门惨祸,我都听见了,你待如何?”弱水终转过目光看向他,神色平静,眸色淡漠,“杀人灭口?”
可惜当时霍不与说这话时,凝佳尚陷在过往的血淋淋回忆中,几近崩溃的她并未听见霍不与所说,然弱水却听了个清楚明白。
至于那个莲儿,之前早被霍不与点了穴昏死过去,后又被佗钵派人给抓了去,所以,知晓这一切的,只弱水一个。
霍不与心有苦笑,以往总是盘横着一抹邪侫戾气的眼角此时微微低垂,聚着阴郁消沉色,他声音低沉:
“温情,我家门被灭,身负血海身仇,我的命,早已不是自己的。”
“我肩挑两姓,只要活着,就得报仇,就得担负起两姓的兴衰恢复两姓应有的荣光。”
肩挑两姓?
弱水微讶,却是没有出声。
“武帝灭我满门,还有暗中敌人虎视眈眈,我不知将来会如何,”霍不与目光沉甸甸,紧紧盯着面无表情的弱水,黯然道,“所以,我不敢去爱,我怕爱了,会毁了我,也毁了我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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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冷天奴回到王庭,已是入夜时,他发现王庭内外较以往盘查的更严。
负责盘查进出的兵卒盯着已换了另一副身量和相貌的“千幻使”半响,良久,才将出入王庭的骨牌还给他,挥手让行。
冷眼看着一队队手握腰刀柄的突厥兵列队走过,千幻使声音低低:“冷公子,可是现在就去千金公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