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叱,一身毛皮白如雪,身上似开着朵朵粉红桃花,昂首疾驰,雪白马鬃随风扬,宛若白雪中片片桃花飞,马背上火红凤氅翩跹的佳人儿,一袭乌墨秀发高高束起,随风舞于身后,一人一骑,甩开身后众侍婢宫女和护卫,持缰纵马掠地而来,一人一骑,红的耀眼,白得冰清,飞扬热烈,瞬时惹了人眼,灼了人心……
千金公主!
佗钵眼睛蓦地一亮,禁不住打马上前,深陷的瞳子紧紧盯住那策马而来的人儿。
被佗钵瞬间漠视了的左夫人勒兰难黑了脸,眼睁睁着大可汗从她身边提马而过,再抬头看去,禁不住咬了咬牙,眼底里是压不住的怨愤。
右夫人弱水红唇微勾,雾锁烟江般的一对儿水汪汪美眸看似含笑望去,却是笑不达眼底,一抹冷心冷清的淡漠转瞬而逝,而她身边的彩儿则倏地神色紧,目光微闪,末了低了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位王子和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王庭有身份地位的贵族女眷和有幸参加行大猎的侍候佗钵的女人们,一时间神色各异可谓精彩,目视着已同大可汗佗钵打马并肩而行,轻声细语着的千金公主宇文芳……
“达头可汗”玷厥唇边一抹笑意,笑得意味深长,目光似有似无的看向庵逻王子,庵逻王子却似笑得没心没肺,心情似乎大好的他也没了往昔的介怀,正同身边的大逻便说着什么,冷眼看着这对儿面和心不和的堂兄弟,玷厥心下冷哼:
庵逻,这还没坐上大可汗之位呢就开始收买人心了?
还真以为有了摄图的“拙真哒”部的支持,你这个大王子就可以坐上大可汗之位了?
哼,蠢货,摄图他自身都难保了!
也不知到底是谁放出的传言说摄图是草原神选定的继任大可汗,不过,他玷厥乐得顺势再加一把火,让这传言越传越烈!
待雨晴和云儿追至近前,似被佗钵所说逗乐了的宇文芳正柳眉扬,轻抬皓腕,白晰葱嫩的芊芊玉指划过箭囊中的羽箭,若桃花瓣的红唇轻勾,笑盈盈道:
“大可汗,那便猎场一较高低,以个人所猎猎物大小数量定度,看是大可汗胜出呢,还是千金侥幸拔得头筹?”
“千金公主,你这是在向本大可汗挑战?”佗钵哈哈大笑,“还从没有哪个女人敢向本大可汗提出挑战,你是第一个!”
“大可汗可是应战?”宇文芳宛尔一笑,眼角微挑,流光溢彩的杏眸里含了丝媚惑。
不过是淡淡的一抹笑,却令她整个人眉眼生动,飞扬中更带了妩媚,妩媚中一股道不尽的妖娆和风流……
这样的宇文芳,直看得佗钵腹下一紧,迷了心神……
“大可汗?”
“好!本大可汗便应了你,你我各自为战,以各自所获的猎物定输赢,不过,”佗钵声音一顿,笑得意味深长,眼底里更不掩占有和贪婪,忽拔了马头,抻头在她耳边低语道,“如果你输了,本大可汗可会将你当成猎物,就地好好享用了!”
感受着喷在耳边颈间混着腥膻味儿的热气,听着那不怀好意色欲熏心的直白声,宇文芳只觉胃内翻腾,险些呕了出来,“稀溜溜——”马嘶声起,桃花叱忽就抬腿踹向逼近它的高头大黑马……
佗钵的坐骑可非一般的战马,不及色迷了心窍的主子反应,已本能闪身躲过。
宇文芳娇笑一声,顺势拔马拉开彼此间的距离,若出谷清泉淙淙声起,似笑非笑道:“未分胜负前,大可汗可莫来扰了千金的心,那样可是胜之不武啊,千金便是输了,也不服呢!”
“好!本大可汗就让你输的心服口服!”佗钵大笑。
雨晴和云儿隔空相视,再看向宇文芳时,脸上的笑容带了丝牵强,两人虽不知这场比试因何而起,可却知公主绝非无事找事之人,定是发生了什么。
宇文芳则悄然松了口气,方才佗钵直言和亲大典在即,行大猎的区域猛兽出没,虎豹狼熊众多,为保她安全防止出意外,安排千金公主入住他大可汗的行帐休憩入眠……
可一旦入夜进了大可汗的行帐,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而宇文芳急中生智,出言挑战,也不过是为了给自个能独处一室找个合理的借口罢了……
北周送亲正副使汝南公宇文神庆和长孙晟不由彼此互视一眼,虽不知这二人最后在低语什么,可见佗钵心情大好,两眼珠子定在千金公主身上不肯稍移,宇文神庆还是心有宽慰的:
瞧这情形,千金公主是找到同佗钵大可汗相处之道了,这才对嘛,和亲突厥,结两邦之好,不负今上厚望,这才是和亲公主应担起的责任嘛,嗯,如今这王庭内外总算有了喜庆氛围,待举行了和亲大典,压在他这送亲正使身上的重担就了了!
长孙晟则瞳子里精光闪,视线在这二人之间默默扫视着。
眼见大可汗同宇文芳“聊”得热切,不知宇文芳说了什么,佗钵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看在眼的左夫人勒兰难心有郁闷,险些折断了手中马鞭,禁不住提马上前,脸上强扯出一抹笑,道:
“千金公主这一身的红装可真是张扬的很,可咱们这是去行大猎,你这一身的穿戴,好看是好看,可也太扎眼了些,你们汉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望风而逃,那些猎物啊,怕是只瞥见千金公主你个红影儿就已逃得没影了呢!”
“可不是,这身火红的凤氅也太张扬了,我可不敢靠近她,别连累了我连只兔子都射不着……”
“还有她那身火红猎装,瞧瞧那金线,光闪闪的也太晃人眼了,目标也太大了……”
“你们担心射不着猎物,我可是担心和她走的近了别太过惹眼再把虎豹给招了来……”
左夫人开了头,一众妒忌心起的服侍佗钵的女人们七嘴八舌开来,声音虽不大,却是保证能入了大可汗的耳,只希望这些言语能令大可汗上了心,行大猎时离这位千金公主远着些!
佗钵下意识又看向雪肤玉肌,艳明如玉眉眼如画的宇文芳,一袭火红凤氅猎猎,窄袖束腰金绣隐纹火红牡丹猎装,端坐马背上的她,一头墨丝高高束起,只佩戴一枚凤头嵌红宝的羊脂白玉簪,柳眉扬,眼角挑,杏眸璀璨若天上最亮的星,整个人张扬热烈更不失飒爽妩媚……
嗯,行大猎嘛,是太过惹眼了些!
可,怎看着就这么欢喜呢!
雨晴怒了:这帮女人,还真是,明晃晃的挑拔!
总是第一时间为自个主子出头的雨晴不及说什么,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忽响了起来:
“诸位夫人多虑了,我公主姐姐天姿国色,纵然穿戴夺目,却也丝毫无损猎场上斩获猎物的本领,那些猎物,莫说望风而逃,便是逃得再快,能快过我公主姐姐手中射出的箭吗?便是引了猛兽来,那猛兽左右也是一死,定是我公主姐姐羽箭下的亡魂。”
宇文姿!
雨晴禁不住皱了眉:她怎么来了?
待着一袭湖水蓝色窄袖束腰中原款式猎装,薄纱蒙面的宇文姿下得马来,款款上前向佗钵和宇文芳福过身行过礼后,迎着佗钵打量的目光,宇文姿微微垂了眼帘,一派安静乖巧状,宇文芳看着眼前人,淡淡道:
“四妹妹,你不是病了吗?怎不好好休养却跑来了这里?”
之前佗钵邀请千金公主及北周正副使等人参与行大猎,也顺嘴提到自入了突厥王庭就没什么存在感的郡主宇文姿,不欲宇文姿人前惹眼的宇文芳,当时便以宇文姿生病为由替她婉言谢绝了……
之后宇文芳也派人知会了宇文姿,本应在毡房里养“病”的宇文姿怎会一身猎装出现在此?
“公主姐姐,妹妹是染了风寒,不过这几日服过汤药后已有所好转,原本是听公主姐姐的话多休养几日的,可……”宇文姿话说一半,目光飘向左夫人,再回转目光,丹凤美目里一副欲言又止状。
“是我请郡主过来的!”左夫人勒兰难笑道,“大可汗,我听说千金公主的妹子也善骑射,千金公主的骑射咱们已领教过了,就是不知郡主的骑射可是同她公主姐姐一样好?”
“千金公主的骑射令我们惊奇,我也想着再开开眼,这次行大猎便想见识见识郡主的骑射,也是巧了,昨日正看见郡主在骑马,瞧着那骑术竟毫不输我们突厥男儿,我便请她一定参加行大猎,大可汗,多个擅骑射的,这猎场上也热闹不是。”
佗钵自是应允,宇文芳则牵了牵红唇,淡笑道:“四妹妹,既然你风寒已愈,又承左夫人之请,那便一同前去,不过猎场猛兽出没,总是有危险的,你自个可要多加小心,莫只顾着追逐猎物而忘了所处之地!”
宇文姿忙应下,待回转身上马之际,漂亮的丹凤眼飞快的看了眼不远处的暌息王子,正对上暌息王子看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彼此心领神会,不过一个眼神,便错开来。
暌息王子唇边不觉间挂了丝笑意,英俊的脸上多了分愉悦之色,耳边忽响起冒乌顿压低了的声音:
“千金公主的妹子看着也很不错,瞧那身段,啧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盯着宇文姿上马的动作,直勾勾瞪着她被束身猎装勾勒而出的芊芊细腰,丰润蜜桃瓣似的臀,冒乌顿禁不住砸吧着嘴。
“宇文姿,你别打她主意!”暌息唇边的笑容忽的不见影踪,冷冷的盯一眼冒乌顿,沉声道。
冒乌顿一怔,回过目光刚想说什么,“嗷呜——”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吼吓得他一激灵。
“稀溜溜——”
“吁——”
马嘶鸣声起,众人忙不迭勒紧缰绳安抚着躁动不安起来的胯下坐骑,有的战马不受控的奔窜起来,唬得主人拼命呼喝扯紧缰绳,更有几个贵族女眷一个闪神便被惊窜而起的坐骑甩了下去……
很快,一头白虎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它虎吼连连,惊得大可汗牙帐外整装待发的人们人仰马翻却不自知,只在一行打马而来的人身前身后窜来窜去,似嬉戏,似挑衅……
那行人的马匹似习惯了般,在虎啸声中依然跑得稳健,可胯下战马有意无意的还是做出躲避白虎的动作,倒是当中一团若火红烈焰的宝马,时不时窜到白虎身后,甚至还蹽蹄欲给敢跑到它前面的白虎来上一下,可每每被端坐马背眼急手快的主人给制止……
赤烈心有委曲,不满的回头朝冷天奴重重喷了个响鼻:
为什么啊?为什么它不能“教训”那白虎?
为什么不可以跑前面?
冷天奴下意识看了眼为首的“尔伏可汗”摄图,又看看与摄图差半个马身之距的父亲和史拔图汗将军,低头轻拍了拍赤烈:
为什么?你一马当先,莫说摄图,便是我爹也不会容你!
还有那白虎,那可是草原神的坐骑,派遣下来的神兽,你若是众目睽睽下“教训”了它,估计你家主人我又会被血祭了草原神!
一行人至近前,还有段距离便纷纷下马上前向佗钵大可汗行礼。
叶舒体弱,不参加此次行大猎,出现在此,不过是身为侍候大可汗女人的本分,为佗钵送行而已,眼见冷天奴现了身,叶舒神色紧,目光悄然在冷天奴和宇文芳之间流转,却发现,冷天奴原本就清冷的神色越发较平日冷了许多,眉宇间更似盘横着一抹沉郁黯然,甚至连个眼风都不曾给宇文芳。
而宇文芳自始至终也未曾正眼看过冷天奴。
叶舒不由心下稍安,千金公主本就是注目焦点,如今传言起,传他冷天奴是助摄图登上大可汗之位的杀星,此次行大猎,盯着他的人也必不在少数,可千万别被人发现了两人之间的情而令大可汗起了杀心!
然不过一息间,叶舒又心觉有异,禁不住又多看了冷天奴两眼,却正撞上冷天奴迎视而来的目光,迎着叶舒不安和探寻的目光,似知她所想的冷天奴不禁强牵了牵唇,唇边泛起一抹笑意,笑得自嘲,更是苦涩!
“天奴,此次行大猎,莫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否则,为父的不介意让她就此埋骨猎场!”
耳边回想着父亲冷潇雨的一字一句,冷天奴不觉眼角抽,心头猛地一窒,只想一想父亲所说,便恐惧绝望至极,想到她会因他埋骨猎场,只觉痛得难以呼吸……
父亲在此,他绝不敢踏雷池一步,强忍着看向宇文芳的冲动,冷天奴默默的转了目光,看天看地就是不敢朝那心心念念着的人儿投去一眼。
咫尺天涯,这便是吧?
“天奴哥,你冷吗?”
跟着哥哥摄图同来的思依无意间瞥见冷天奴持鞭的手轻颤,下意识将他的手握在自个的两手间,只觉似握着块寒冰,禁不住轻呼出声。
“不冷,我没事!”缓了心绪的冷天奴淡淡一笑,抽出手来,在思依一闪而过的落寞目光下,轻抬手拂去她头上一片落叶,若无其事般道,“思依,你之前病了那么久,一直窝在毡房里,这次出来,也该好好散散心才是。”
冷潇雨冷眼看着因儿子区区几句关心的话便笑眯了的眼思依,心内呵笑一声:
呵,这也是个痴儿!
嗯,总好过应珠那个张扬惹事的!
感受到大可汗佗钵的眼刀逡巡在脸的摄图,心内一凛,掩下眼底里的复杂,抢前几步,躬身朝佗钵行抚胸礼,道:“摄图参见大可汗!”
深深看了眼摄图,又瞅瞅已巴巴跑到摄图身边,虎头一个劲儿往摄图身上蹭的白虎,佗钵只觉扎心又扎眼,想起大喀木所说,不禁抬头望望天:
白虎现世,为漠北草原上的风雨天灾而来!
风雨天灾?
哪儿呢?
怎就没瞧出一丝的风雨灾祸至的迹象?
可大喀木的话又不得不信!
将目光从天上收回来,末了,压下心内的郁闷,看着依然保持着躬身行抚胸礼的摄图,佗钵瓮声道:
“行了,今日行大猎,也没那么多的规矩,摄图,带着你的白虎,猎场上大显身手,别让本大可汗失望!”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