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悉“达头可汗”玷厥明晃晃的同“尔伏可汗”摄图对上了,不怕事大只怕事小的冒乌顿汗王,大逻便,默吡叶护等人兴奋不已,立时巴巴的赶了来瞧热闹,却正看见大可汗佗钵又抽出一枝狼头金箭作彩头儿……
苏尔吉汗王、庵逻王子、“浑河部”大头领伺额木等人瞅瞅那枝狼头金箭,末了,再看向摄图和玷厥时目光有些闪烁不定……
冒乌顿两眼放光,不掩贪婪欲望,他又眯眼仔细瞅瞅远处那飞得灵动又迅捷的十几个黑点子,颇为不甘的砸吧一下厚唇,末了,想到什么,忽又咧开嘴,笑得幸灾乐祸,低声对暌息道:
“这么远的距离,却一定要射中燕雀的脑袋,这可有些难,要是射不中,呵呵,摄图和玷厥可就要当众出丑喽!”
“其实吧,要不是大可汗说一定得拿燕雀的小脑袋瓜子当靶子,我倒也可以下去试试!”
一旁的暌息王子默默瞟了他一眼:
他这舅舅,怎就只盯着眼前看到的这点子好处呢?
现在夺取狼头金箭是重点吗?
重点是如何再在玷厥和摄图之间浇点油,添把柴,让这两人斗个两败俱伤才好。
就算不成,如果能借机弄死冷天奴也不错。
“骑马快射,你们几个,谁先来?”佗钵又大声道,两深陷的瞳子有暗芒滑过,含着兴致甚至一缕深意的目光在摄图、玷厥和冷天奴之间扫视着。
一直坐壁上观的冷潇雨抬眼,若有若无的瞥了眼兴致正浓的佗钵,目光凉凉:明明是玷厥同摄图之间的明争暗斗,佗钵却也没打算放过天奴……
而眼见连大可汗佗钵也惊动了,更是围观者众,视线扫过一众大眼瞪小眼,各怀心思的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再觑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大可汗佗钵,玷厥和摄图忽就冷静了下来……
两人是宿怨已深,拥兵自重谁也都不服谁,甚至恨不得弄死对方而后快,也明白佗钵之所以重用他们也是为了让他们彼此间互为制衡,可能身为统领一方的可汗,也都不是个傻的,两虎相斗,让大可汗佗钵得利,他们,也不甘心呐!
玷厥余光中忽瞥见一眉清目秀的小兵从随他而来的十几个体健彪悍的亲兵身后探出小脑袋,望向佗钵扬在手的狼头金箭时满是好奇和渴望,那巴巴的小眼神,忽就柔软了他硬如铁的心肠,禁不住脱口而出:
“大可汗,我先来!”
漠北草原上的燕雀能在转瞬之间“上窜下跳”连飞出数个波浪线来,若想骑马快射射中燕雀的脑袋还真不是易事,更何况,远处那群似正在空中捕食成片成片飞蚁的燕雀委实距离有些远,远远望去,就像一个个大黑点子。
高头大黑马飞驰而过,马背上的玷厥稳若磐石,弯弓搭箭,气势大开,如勾利目瞄准目标,就在他凝神开弓,箭呼之欲出之际,胯下正急驰中的坐骑忽就身子一抽,四肢已痉挛不受控,哀鸣声中,“扑通”一声翻滚着狠摔了出去……
若非玷厥反应迅速扑下马来就势滚了出去,止定会被翻滚着的马砸到身下,而猝然间射出的那只箭自是失了准头,“嗖”的一声不知飞去了哪儿……
“驯风——”爬起身的玷厥顾不得其它,只心疼的抢上前查看倒在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着的心爱战马。
驯风是玷厥几匹战马中最具灵性,最强最好战,也是最得他心的一匹。
变故一瞬间,惊愕之后众人面面相觑,旋即哗然声起,议论纷纷。
玷厥的亲军将领齐斯格将军也忙不迭上前查看,见自家的可汗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再看看口吐白沫一个劲儿抽搐着,眼看就似要活不成了的“驯风”的凄惨模样,愕然道:“可汗,驯风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这是……病了?”
一旁的默吡叶护似有所想,道:“口吐白沫,我怎么看着像是中了毒。”
中毒?
玷厥霍地抬头,目光狠戾如刀,怒吼出声:“马前奴你给我滚过来!”
头上戴着宽大的破草柳帽,穿着洗得泛了白,虽破却是干干净净的水蓝色粗布胡服的马前奴走上前,他人虽身材显单薄,可脊背挺拔,步子虽沉重似身负重荷,可却是步伐坚定似什么都不能让他退缩般,虽为马前奴已卑贱至尘埃里,可那骨子里的不屈和军中生涯造就的铁血特质,却非轻易能给泯灭……
目光落在马前奴带有新旧伤痕却难掩年轻英武之姿的一张脸上,冷天奴凤眸忽就一凝:
这个马前奴,是中原人!
还是军中之人!
嗯?他这张脸,怎似乎有些面熟……
而另一边的长孙晟,看着长有中原人面孔的马前奴时,目光亦郑重起来,显然,同冷天奴一般,这马前奴身上军中杀伐磨砺的铁血气息亦令他有所觉。
马前奴走上前,可人还未站稳便被起身冲上来的玷厥当胸一脚给踹翻在地,破草柳帽滚落一边,未及吐出口血沫子的马前奴挣扎起身,玷厥已随手从一个看热闹的贵族头领手中夺过马鞭劈头盖脸朝马前奴暴抽开来。
“你个贱奴,是不是你给‘驯风’下了毒?”
“给‘驯风’下毒是想让本可汗马失前蹄摔死呢还是想让我当众出丑?”
“贱奴,你该杀!”
已是脸上身上见了血的马前奴下意识看向倒在地的“驯风”,瞳子里闪过一抹不解,可再看向对他挥鞭相向的玷厥时,却是神色轻蔑,怒目而视,可还是为自己分辨道:“我没你们这般卑鄙无耻,我也不会对匹马下手!”
鞭子凌厉的呼啸声中,躲闪不开的马前奴身上薄薄的粗布胡服已是破碎血染,脸上身上胳膊上更是赤红鲜血冒,道道血线滑落而下,令身下的莹莹青草染了红……
“贱奴,”玷厥两眼珠子冒着血腥红光,咬牙切齿,“要不是本可汗瞧中了你驯马的本事买了你给了你条活路,你个城破被俘的贱奴早就被卖去西域死在乌孙王的玉石矿里了!”
城破被俘?
冷天奴和长孙晟不约而同的蹙了眉。
而听在耳的宇文芳也是心头忽地一动,不动声色的看向马前奴。
“三年前你就该是个死人了,你得了活命,不但不感谢本可汗,竟然还敢下毒害我的‘驯风’,贱奴,我今日就亲手活剐了你给‘驯风’陪葬!”
“天奴哥,大可汗在此……” 眼见冷天奴神色动,心有不安一直留意着他举动的思依不由低声轻呼。
冷天奴还欲上前,忽觉一道凉如水的目光扫过来,对上父亲警告的目光,他默默的低了眉宇。
玷厥扔下抽断了的马鞭,反手抽出腰刀直指马前奴。
马前奴黑色瞳仁里两团燃烧着的“火焰”几近喷涌而出,明明已被抽得鲜血淋漓伤得不轻,却似豹子般突然窜身而起,避开刀锋,一个错身,铁拳已挥向对方太阳穴,玷厥也是血雨腥风里实打实打出来的,身手自也了得,急侧身避过,旋即,两人战到了一处……
宇文芳漫不经心般看了眼佗钵,却见他双目铮亮,甚至脸上还带了丝笑意,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根本就没打算出声干预。
眼见自家的可汗亲动了手,齐斯格大手一挥,十几个亲兵一夹马腹,跟着他齐齐冲上前,马上的一众亲兵各个挥舞着腰刀为自家可汗呐喊助威……
那个目清目秀的突厥小兵明澈的眼睛紧紧盯着打在一处的两人,末了,又怔怔的看向倒在地抽搐渐弱眼睛半闭了的“驯风”,忽快步上前,蹲下身来,难过地抚摸着它……
赤手空拳的马前奴虽挨了玷厥几刀,已跟个血人般,可好在未伤到要害,他有意露了个破绽,拼着又挨了一刀却也一拳捣上玷厥的心窝,玷厥只觉胸口大痛,眼前一黑,险些没喘上气来……
“宰了他,把他给我剁成肉酱!”恼羞成怒的玷厥怒吼着。
被十几匹高头战马团团围困住的马前奴,面对着寒光凛凛,兜头砍下来的十几柄弯刀,知道自个今是难以逃出升天了,可也不甘就此束手赴死,就地一滚,闪辟着马上人突厥兵们的砍杀……
此时,冷天奴沉凝的墨瞳忽的一动,想起来了,难怪会觉得此人有些面熟:
这个马前奴竟长着一张同双生子王虎王豹颇为相似的脸!
王虎王豹曾说过,他们的父亲是“垄幽城”一百夫长,长兄是一小队正,三年前“垄幽”城破,其父兄战死……
而垄幽城,正是三年前城破……
难不成,因城破被俘,因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马前奴被军中认定是已战死……
因见着打斗而激动亢奋的“赤烈”恨不得立时冲上前参与进来,它昂首嘶鸣,一副跃跃欲试状令心有所思的冷天奴回神。
此时寡不敌众的马前奴已是浑身血流如注,命悬一线危急间他突然长啸出声,团团围住他的一众突厥兵胯下战马也齐齐跟着嘶鸣声起,更似不受控了般躁动后退,马前奴趁机将一个突厥兵猛拽下马,抢过他弯刀,翻身上马欲冲出重围……
一道寒光过,破风而来的一枝黑羽箭直袭马前奴的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