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珠帘外,一袭藏蓝束身窄袖胡服的乔一,神色恭敬的躬身对帘内那抹隐隐绰绰红影道:
“冷公子人已到,不过,他似乎遇上了点儿麻烦。”
“噢?”含媚的尾音挑,显示出听的兴致。
“张掖郡郡守的幼子,灵武郡郡守的内弟皆看上了冷公子的坐骑,欲强行买下,属下过来时正看见几方僵持不下。”
“呵呵……”珠帘内的“消弥阁”阁主夜玉郎笑声凉,音线清朗全然没了那含媚的尾音,“张掖郡、灵武郡的几个马场上塞外胡种的上好战马还少么,偏偏要抢我小弟弟的坐骑?”
“嗯,有眼光!”
乔一不由浓眉拧:阁主到底什么意思啊?
没明确示下啊,眼看那边就要打起来了,这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为了今日的赏卖会,韶花阁也是做足了准备,莫说县衙差役,郡守府的府兵都请调了不少,自古民不与官斗,真要打起来,官官相互,冷天奴指定吃亏……
倚窗而立,闲闲扭脸看过来的千眼使长使叶繁瞅了眼拧了眉头的乔一,又抬眼凝视那随风轻轻摇曳的珠帘,目光微闪。
乔一虽是总阁掌管‘司信’的副管事,千眼使受其调遣,然长使叶繁却是直接受命于总阁主,虽在总阁只是千眼使长使的身份,地位却非同一般。
似知乔一所想,夜玉郎慵懒含娇的声音又传了来:“且看着,不必插手。”
夜玉郎已得暗卫报,有一高手隐现,似在远远的保护着冷天奴,非但震慑吓退了之前暗暗跟踪的几帮人,且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存在。
既然有人在暗中保护天奴小弟弟,自是不会让他吃了亏去。
环佩声轻响,一队俏丽的侍婢鱼贯而入,个个手捧银盘,银盘内是走金丝嵌宝镶玉的各色风氅衣衫和头饰佩饰,一应物什似是熏了香,淡淡浅幽香气若有若无的飘进叶繁的鼻息,令他蹙了眉宇。
睇着一队清秀小厮抬着浴桶和温热大水罐掀珠帘而入,叶繁凝向帘内的瞳子阴郁黯然。
想到阁主又要沐浴更衣以色“侍人”,他就心有郁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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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花阁内曲径通幽,亭阁石景林立,小桥流水间甚至还有奇峰瀑布倾泻而下,漫步其中,竟是半个时辰都走不到尽头。
席天幕地可容纳千人的“赏乐观”已竖起一座座毡帐,一白色大理石所筑的赏乐台被环绕其中,打眼看去,这绿草茵茵中一顶顶白色毡帐林立的赏乐观令身在其中的人生了几分恍惚,抬头间以为是身处塞外……
冷天奴和霍不与的毡帐在主毡帐的左侧第四的位置,显然,他们被当成了贵客,且对着赏乐观的位置也颇近,观上的情形一览无余。
几个身材高挑芊细的美婢捧着各色美酒吃食摆放食案,悄然抬头,正对上霍不与似笑非笑的俊颜,偷看被逮了个正着的几个美婢羞红了脸,欲说还休的垂了眼帘:掌事的说要小心侍候着这两位贵客,这位霍公子是个惜花的,那位冷公子……还真是人如其姓,够冷的!
为首的美婢水汪汪的美眸看向霍不与,启红唇声音柔婉:“两位爷,阁中掌事吩咐,今日的‘赏卖会’便由奴婢们服侍……”
帐外渐大的呱噪声中马嘶鸣声起,是赤烈在咆哮。
几位跪伏摆食的美婢只觉风过,鬓前青丝飘,眼前一暗,再定晴看,冷公子人已不知何处?
为首的美婢神色滞,未尽的话噎在喉咙里:太可怕了,一眨眼人就无声无息的不见了,鬼魅也不过如此。
“怎么?”
“怕了?”
打开的折扇挑起为首美婢尖俏的下巴,泼墨的山水衬着巴掌大的俏颜,别有一番风趣。
霍不与眸光微深,探头在尚未及回神的美婢细长白嫩的颈间嗅了个香,似笑非笑道。
“爷……”霍不与悠扬悦耳的声音环绕着美婢,不知是吓到了还是羞涩难堪,她身子一软,已倒在霍不与怀中。
帐外,几帮人正在吵嚷不休。
赤烈重重打了个响鼻儿,甩了甩脑袋,一对儿黑亮的大眼睛瞅瞅不远处被他踢飞了昏在地的人,一甩马尾,又低头悠闲的啃了口青草,再抬头,也不咽下肚,只不停的咀嚼着,似津津有味儿的观赏着几帮人的热闹。
“这匹马是我先看中的,怎么,连公子这是要跟我抢?”一蓝色锦衣的年轻公子怒道。
他看中的东西岂能容他人抢了去!
对方是灵武郡守的内弟又如何,他还是堂堂张掖郡郡守的嫡幼子呢!
织锦青衣,腰间玉勾束带的连公子皮笑肉不笑道:“少公子,你这话就不对了,凡事总该讲个先来后道,这匹宝马明明是我一眼相中,我还遣了护从去牵马,瞧见了没,被马蹄子蹽翻了躺地下的那位便是我的护从。”
“不巧,这匹马我也势在必得,我郡守大姐夫下个月寿辰,这匹宝马正是我要贺他的寿辰礼。”
漠河城县衙县丞的侄子悄然拉了把县令的小儿子,眼神示意:少爷,那匹马您就别惦念着了,有这两位大佛在,咱争不过呀!
蓝色锦衣公子挑眉冷笑:“真巧,我也正想将此宝马良驹作为贺寿礼孝敬我父,又岂能拱手相让于你,既然你我均不肯舍弃,那便谁抢到算谁的!”
“给我上!”
“抢到者,本公子赏五百金!”
百金便可在漠河城最繁华之地买下个三进的大宅院,五百金,绝对是重赏。
连公子脸色难看,暗骂:真是近墨黑,到底是边塞之地被化外蛮夷给带累了,说抢便抢,真真成了个野蛮人!
他倒是忘了,是他不问自取,先派护从抢赤烈的。
“既如此,少公子也别怪我不客气了,你们,给我上,抢到者,五百金!”连公子撸袖咬牙怒道。
瞪着两眼心有不甘的漠河县令的小儿子瞅瞅这边的十几个护从挥起铁拳冲过来,那边十几个护从撸袖子红了眼扑上前,而后扭脸瞅瞅自个儿身旁跟着的干巴瘦的县丞侄子和两个脸色泛了白的小厮,默默的退开来。
正抬头看着热闹,嘴里咀嚼着一口青草半天没咽下的赤烈见一堆人张牙舞爪的扑上来,黑亮的眼珠子光闪闪着兴奋起,吐出口中绿沫子,一个窜身而起,却在突起的清啸声中,悻悻的停了亢奋雀跃。
啸声清扬,穿入耳,震在心,压制住一众嚣张呱噪声。
清醇微冷的声音旋即起:“诸位,这匹马是在下的坐骑,不问自取乃为窃,窃不成便明抢,诸位如此行事,可有问过我这个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