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温伏!
宇文芳眸光冷,抢步上前,一刀未中,就势反手横劈,只进不退,活脱脱一副我死你也得去半条命的同归于尽打法。
滴血弯刀横扫过阿史温伏左脸颊,给他扫了道血痕,而宇文芳自个前胸则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刀,脱手而飞……
若非阿史温伏还有些理智手下留情,遭袭之际本能杀敌反应的他止不定追上一刀砍中宇文芳……
变故一瞬间,不过落后一步的安加利拆将挡在帐门前的阿史温伏推开,正看见满身血污的宇文芳口吐鲜血,华丽丽的倒了下去……
雨晴和云儿则一个齐声尖叫,一个张手接住宇文芳,一个作势挥刀格挡阿史温伏手中刀……
雨晴抱住昏死过去的宇文芳,大放悲声,颤抖的手直指阿史温伏,尖叫着:
“安加利拆都尉,是他,是阿史温伏将军要杀了公主,他一句话不说进来挥刀就砍,差一点砍死公主!”
“他还踹得公主吐了血!”
“……”阿史温伏懵,他刚冲进来迎面就挨了一刀,若非反应快,险些被削上脑袋,不过是本能的格档杀敌,怎在这臭丫头口中他成了故意的?
“你再敢胡说一句试试!”阿史温伏挥刀怒道,可心里暗自发虚,他确实踹上了宇文芳,那一脚,不轻。
“啊,不要杀我——”雨晴看着他挥在空中的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倒地时,好巧不巧的半抱着的宇文芳摔在了她软软的肚子上。
“……”阿史温伏默:怎又晕了一个?
“公主,雨晴,你们不要死,不要死啊……”云儿丢下手中刀,扑倒在宇文芳和雨晴身上,哭得梨花带雨,本就是个清美的小姑娘,这一哭越发令人动容,她声音打着颤,抹了把眼泪,抬头,双目迸出恨意,亦指向阿史温伏,“就是你!是你要杀公主,你还踹得公主吐了血,要不是我挥刀挡开,你一准就砍杀了公主,安加利拆都尉,你可都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就是他!”
不知何时,悄然溜进帐的宝儿窜了出来,干瘦的小拳头紧握,一脸愤恨,怒瞪阿史温伏,“他还拿着刀呢,他举刀砍千金公主,还想砍雨晴姐姐,我都看见了!”
“你个小贱奴,找死!”恼羞成怒的阿史温伏杀个鹰族贱奴可是毫无犹豫,却被安加利拆一把抓住手臂,耳边是肃冷声音,“阿史温伏将军,你还真要杀人灭口?”
阿史温伏瞪向安加利拆,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眼睁睁着宇文芳倒下的一刻,安加利拆脸色难看,见雨晴抢上前接住人,他止了脚步,张开的双手悄然垂落,目光却落在宇文芳苍白如雪的容颜和唇边那刺目的艳红。
帐外脚步声乱,旋即帐帘一挑,佗钵大步而入,紧随其后的是汝南公宇文神庆,默吡叶护、庵逻王子及“达头可汗”玷厥等人……
佗钵外出刚归,刚回牙帐和几个小可汗贵族说着事情呢,便有亲信入内在他耳边低语这边的异动,他想也没想便赶了来,路上碰上了与几个贵族头领打猎回来的宇文神庆。
身后声急,帐帘又一挑,刚护送池安儿送药回来,听闻宇文芳突然杖毙宫女和医女之事的长孙晟,他身后是心有不安也追着来的池安儿。
此时的帐内,浓浓血腥气弥漫。
只一眼,佗钵两眼珠子几乎转不动了,愣在当场。
倒在雨晴身上的宇文芳,云雾缎的襦裙披着大片血污,半副广袖撕裂,暗风过,吹起破碎的衣缕,明晃晃的刀伤呈现而出,血弥漫开来,在雪白如玉的小臂间蜿蜒,触目惊心的还有那血染的左手,掌间皮肉外翻,血不停滴答着……
宇文芳杏眸紧闭,长长的黑羽睫不动分毫,似蝶翅冰封,没了生气,白若凝霜的小鹅蛋脸上几缕散乱青丝落,看着凄凉,粉唇染血,似大片凄艳红梅绽放,这一切,无言倾诉着她惨痛的经历……
雨晴情形也是一般糟,紧闭双眼,便是在昏迷中尤紧锁着眉头,苍白汗湿的小脸儿被血污染花,肩上大片血染,一看就是刀伤……
哭泣着的云儿披头散发,手使劲按着腹间,有血不断从指间滑落,显然,她也有伤在身,衣衫不整血污点点的她似仍未从惊恐中回过神,目光有些滞怔……
不远处是没了脑袋光着身的尸体,手中还紧紧攥着染血弯刀,滚到一边的脑袋则正正撞上佗钵惊愕凸努的两大眼珠子……
两个突厥兵光着膀子,胸口血染,一个死前手呈拔刀状,一个手握刀似不肯罢休……
再往前瞅,被一刀穿心,不着寸缕的拔贺鲁大瞪着死不瞑目的两眼,张着嘴,似想说什么,身下物什,尤扬着……
看着,可真是扎眼!
拔贺鲁正前方两步处,是披着宇文芳的雪缎走金绣凤氅的冬儿,鞭痕血污满面的她横倒在地,显然已是昏迷,只一眼,便知她受了重刑,凤氅所露之处,正好现出她左肩处被烙的焦黑“奴”字,且半只伤痕累累的腿露在外,一看便知内里竟是不着半片衣物……
汝南公宇文神庆骇然,似失了分寸,伸手拔拉开佗钵,怔怔的走上前,一张白胖慈和总是带着笑的脸似乌云密布,突然大吼:“公主!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比他动作快一步的是池安儿,医者本能,惊悸怔懵之后她直接奔上前,忙对昏迷的宇文芳施救。
“公主情况如何?”长孙晟更担心的是宇文芳的生死,身为男人,此情此景他已然意识到什么,只能暗暗赞叹一声公主威武,不愧是赵王妃之女,虎母无犬女。
还是先救醒公主听听她是怎么说的,接下来才好应对。
“千金公主她怎么样?”佗钵亦大步上前,似欲抱起宇文芳,却被池安儿有意无意的给挡下。
池安儿摇摇头,看了眼表情复杂目光闪烁不定的佗钵,语气凝重道:“公主情况很不好,脉息弱,心脉乱,似是遭了外力击打,左臂是刀伤,左手伤势严重,到底情况如何,我得仔细诊断一番才知。”
长孙晟立时招呼几个宫女将宇文芳、雨晴和冬儿抬到一边,八个宫女一字排开扯着裙子组成人墙,隔住杂人的视线。
长孙晟原想将人抬去宇文芳的毡房,雨晴却悄然捏了捏池安儿的手,还未及给她把脉的池安儿初时微惊,旋即意会,向长孙晟眼神示意,长孙晟了然,两人虽未言语交流,配合却是默契。
宇文神庆猛回过头瞪向脸色难看至极的佗钵,看惯了他笑呵呵无害的白胖慈和脸,陡然换了个铁青脸,两颊抽搐两眼珠子瞪得溜圆的凌厉模样,还真令人心突得一颤。
佗钵想说什么,可一眼又扫到拔贺鲁身上大咧咧昂着的物什,还有那个无头尸体上也……不禁狠狠磨了磨牙,脸黑的险些要滴出墨来,他反手一把薅住阿史温伏,咬牙切齿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不就是让你审个冬儿,这死的死伤的伤,还有那两扎眼的玩意儿,阿史温伏你到底知不知你在干什么?
“大,大可汗,这……我,我也不知道,我,我也是刚过来。”阿史温伏讷讷着,他也是刚看明白眼前这一切,方才进来时迎面就被宇文芳砍,哪里顾得上看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看明白了这一切,他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若是他说是拔贺鲁要对冬儿用特殊手段逼供正巧让千金公主撞见,估计北周送亲正副使一准儿也会发疯。
他虽是游牧一族,可也听说过中原女人最是重视名节,且以前被他掳来的女人当中也有受辱后当场撞死的,若是明晃晃的让尊贵如千金公主看到这些,那可是明晃晃的羞辱啊!
安加利拆亦无言,直到此时才明白为什么那护卫头儿会狂喊“千金公主疯了”。
疯了好啊,疯了才会抽刀砍人,砍个痛快!
他默默看向被池安儿施救的千金公主,却被众宫女的人墙挡着看不分明:她也受了伤,伤得还这么重,这该多疼啊!身上大片血污,不知还伤在哪儿?
“混蛋!”见阿史温伏舌头打结说不出个所以然,佗钵气极,一把将他甩到一边,怒吼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见……”自佗钵进来后,一直缩躲在角落处的宝儿鼓起勇气大喊。
“公主她……”似被佗钵一声努吼吓回了神的云儿忙开口。
“大可汗,我都看见了!”有人加重了语气抢先道,蓦地传来的声音竟似从毡壁间回荡而至。
众人顺势望去,看见正对着冬儿昏倒之处的毡壁上伸进三根细长的手指,之后,手指退了出去,一只眼睛透过那被努力掏大了的豁口眨呀眨呀……
扭头对上那只明亮的眼睛,云儿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她听出了这人的声音:
叶舒!
叶舒竟然一直躲在那儿偷窥!
她竟在毡帐上开了条缝,偷窥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