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昨夜,是前夜!”宝儿忙摇头,她方才一时情急言语出了差错,此时缓下心绪来,这才不再急得汗流舌头打结。
宇文芳闻言,眸光凝,更沉了脸色,之前她一直心隐有不安,蓝木珠死前告诉肖念的话一直梗在她心间:难不成,那个冬字,真的是指冬儿?
终究是有人发难了吗?
宝儿知突厥兵前夜进了冬儿毡帐之事也是偶然,听说冬儿病了后,她和小鹰儿几次想去看望病中的冬儿,可均被冬儿下面的两宫女给拦了。
冬儿初时负责调教宝儿和小鹰儿,之后事物繁多,转而又让池安儿调教这两个小的。
宝儿一直对冬儿心怀感激,原因无外乎当初库里弟弟牧羊时走丢了一只小母羊,被驯奴的管事抽的皮开肉绽,无药无医又起了高热的库里在等死,宝儿帮伤在乌猎之下的宫女们做事时趁机收集用过药瓶中的药滴,却被塔弥若指为偷药的贼,着人抓她并要砍去她双手,所幸被宇文芳撞见拦了下来,冬儿为被塔弥若指斥为贼的宝儿作证且送给她一瓶伤药,又禀告了千金公主后请医女为库里治伤,若非医治及时,想来库里早已身死……
两宫女以宝儿和小鹰儿探病会影响冬儿休息为由,颇为不耐的几次将这两个小女奴给打发走了。
就在方才,同样被宇文芳“买下”的鹰族贱奴库里悄悄跑来告诉宝儿,说他和小女奴若尔云玩耍时,若尔云提到前夜她出去拉肚子时看见四个兵进了冬儿的毡帐……
虽只有八岁,可小库里也是个聪明的,尤其心心念念着冬儿姐姐是救他性命的恩人之一,一听兵士进了冬儿姐姐的毡帐,本能的生了怕,忙跑来问宝儿冬儿姐姐有没有事?会不会被抓?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冬儿姐姐了?
在库里的印象中,每每有兵士冲进鹰族族人的毡帐都意味着大祸临头,每每都有人再也不见了……
当年,他虽然还小,可却记得左夫人身边的兵冲进毡帐将他的父母抓了出去,在那之后,他再也没见到父母回来……
宝儿一听就懵了,她也一直没见着人呐,心有不安的她立时跑去冬儿的毡帐想去看了个究竟,结果,又被两宫女给拦下了。
宝儿毕竟已十四岁,虽心性单纯,却也不是个傻的,她没直言相问心中疑惑,只是又一副失望的神色转身走了。
走时还注意到一队经过的巡兵的小头目朝她瞪了一眼,目露凶光。
满心不安的宝儿本想找云儿和池安儿问个清楚,可池安儿给左夫人送药去了,云儿又去了千金公主的毡房,宝儿想了想,心有惶恐的她便又奔着毡房来了。
跪伏在地的宝儿抬着小脑袋,一脸懵懂和不安:“库里弟弟说是拉肚子的若尔云亲眼看见的,进去的是四个兵,可出来的是五个,其中一个被架着,裹着骑兵用的大风氅……”
宝儿口齿清晰,也能说在重点上:“我,哦不,是奴婢,奴婢和小鹰儿几次想去看望冬儿姐姐,可守在外的两个宫女姐姐总是不让我们进去,怕我……怕奴婢和小鹰儿扰了冬儿姐姐养病,可我,可奴婢就是感到害怕,怕冬儿姐姐被兵给抓走了。”
站在宇文芳身旁两侧的雨晴和云儿只感觉身子生寒,一股凉气冷嗖嗖的顺着脊椎漫延开来:前夜发生的事,现在才知,若宝儿所说属实,怕是那第五个被架走的便是冬儿吧,想想就感到心惊胆颤……
宇文芳转脸看向云儿,目露质疑,云儿早已是小脸儿苍白,满脸懊悔之色,忙上前跪下禀道:
“公主,自昨日清晨得知冬儿病了后,奴婢几番前去探看,看见毡榻上侧躺背对着的人,原以为如那两个宫女所说,是冬儿喝了药安睡下了,奴婢便没去打扰退了出来,看着她身边的两个宫女也无甚异常,奴婢便以为……”
云儿声音忽的一顿,似想到了什么,又惊又怕的她此时已想到这其中的可疑之处了,想到今晨还觉得那两宫女脸色发红,担心她们别也染了风塞,如今再细想,这两人哪里病了,是紧张生了怕啊,如此破绽自个竟未有所觉察……
“如今想来,那两个宫女确实可疑!只怕那躺在榻上一直不肯露脸的是袁医女,自昨日奴婢便再也没见过她……”
只所以袁医女在冬儿毡帐中,实是自冬儿丢了那枚双莲出水银步摇后,便请暂时来帮衬着她的袁医女与她同宿一帐,且帐外又安排了人一直守着,做出如此姿态,不过是求个心安,却未料,这几人反而成了她被抓后对外隐瞒的帮凶。
云儿不觉泪珠在眼窝里打转,猛重重叩下头去:“公主,是奴婢疏忽大意了,奴婢该死!”
此时又岂是问罪之时,雨晴深深看了眼自责而泣的云儿。
雨晴上前一步,神色冷,语气却是镇定:“公主,若那个若尔云看得无错,那第五人定是突厥兵带走的冬儿,如今人被掳已是两天一夜,只怕冬儿……现在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抓冬儿为何?何人派兵掳走的冬儿?公主,可是先差人去请宇文大人和长孙……”
宇文霍地起身,挥手打断雨晴,声音凉凉道:“能令两个宫女背叛隐瞒,又能在掳人时将几队巡夜的兵远远的打发了,更能将事情悄无声息的掩至今,你以为何人有这本事?”
雨晴清亮的瞳子惊闪,失声道:“公主,您是说,是佗钵大可汗?”
“十之八九!”
宇文芳加重了声音,声音里是隐隐压制着的愤懑:“去,请安加利拆都尉。”
自上次肖念欲先行回京之事被宇文神庆驳回后,他人便去了送亲虎贲精卫的驻地。
长孙晟以担心阿巴齐不知轻重厉害对池安儿出手,以及那出现在左夫人驻地的高绍义会对池安儿药中动手脚为名,亲自护送送药的池安儿,更是每每让巫医验过药没问题后才肯让池安儿为左夫人上药。
此时留在王庭中的便只汝南公宇文神庆了,可这位心宽体胖的送亲正使,听说一大早就同几位聊得相契的小可汗和贵族头领去打猎了……
“安加利拆见过千金公主,公主有何吩咐?”
入得帐房的安加利拆敏锐的觉察到气氛的异样。
深得宇文芳信任的云儿眼睛红红,和雨晴立在旁,而站在下首的鹰族贱奴宝儿,瞪着大眼睛,鼓着腮帮子,气哼哼的瞪着他,似将他看成了仇人般。
于宝儿,跟着佗钵的将士没一个好人,虽然小鹰儿一直在替安加利拆说好话。
站在上首的宇文芳冷眼看着他,一改往昔那淡泊宁静什么都入不了眼的漠然,此时的她,潋滟的杏眸凉凉落在他脸上,清凌凌的眼波流转,虽将他入了眼,然那含着审视的质疑眸光让他心突得一跳。
“公主?可是安加利拆做错什么?”
他神色坦然,直言道。
明知他是佗钵一手提拔起来的死忠之士,宇文芳也不想与他虚与为蛇:“安加利拆都尉,你可知前夜本公主的贴身侍婢冬儿被抓走之事?”
冬儿?
被抓?
安加利拆一怔。
“四个兵进了冬儿的毡帐,将其带走,又远远打发了几队巡兵,安加利拆都尉,你不会不知吧?”不知他是真不知情还是做得一脸的好伪装?
宇文芳冷笑:“就本公主所知,那些负责巡视宫女们驻地安全的可都是你千挑万选出来的兵,掳本公主的随嫁宫女侍婢,这已是第二次,安加利拆都尉当真不知?”
安加利拆愕然。
“既然安加利拆都尉无知无觉,那便罢了,本公主亲自走一趟,查个清楚明白。”
注意到安加利拆不似做假的神情,宇文芳睇了他一眼,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在雨晴云儿和宝儿的随侍下径直而去。
“公主,我……”安加利拆忙追出毡房。
“你留下!”宇文芳脚步一顿,霍地回眸断然道,眼底里一闪而过的愤怒厌恶几乎灼伤了安加利拆的眼。
帐外候命的八个宫女立时跟上,眼见被宫女侍婢们簇拥而去的宇文芳头也不回,安加利拆心有焦急,甚至一丝受伤划过他眼底。
他竟在她瞳子中看到了厌恶!
他心知雨晴云儿冬儿夏儿在宇文芳心中的份量,听说这四人从小伴她在赵王府长大,已不仅仅是主奴之情,这几人都是可以为她奋不顾身赴死的,夏儿已死,她伤心不已,更为其安排了身后的种种,若是冬儿再出个闪失……
想来,她定会迁怒他吧,毕竟,自池安儿被掳一事后,他加强了宫女们驻地的安全措施,可事情偏偏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他这个负责的却一无所知,谁信!
他手下的兵因上次池安儿被掳一事重重挨了鞭子受了惩罚,得了教训的他们怎又敢瞒而不报?除非……
安加利拆眼睛蓦地一跳,猛抬头看向大可汗牙帐的方向,眼底里涌动着复杂,片刻,乌浓眉敛,神色凝重的他转回视线,大踏步追着宇文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