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那马夫已带着踢云乌骓连夜南下了,我欲派人一路保护,被他婉拒。”乔一心知认亲不成的阁主心有失落难过,欲以其它事分他心神,小心翼翼禀着。
“城门已被封,可因简将军追捕胡人绑匪,他倒是跟着顺利出了城。”
夜玉郎心不在焉的听着,淡淡道:“德亲王能留下这马夫,自不是个泛泛之辈,想来暗中必有后手和防护,本阁主能亲自跑这一趟大造声势,不过是拿钱办事,其它的,又与我何干!”
想到那个沉默寡言,佝偻身子低眉垂首的中年马夫……
还真无甚印象。
夜玉郎心知肚明马夫必是德亲王的心腹,可德亲王既然未曾多言,他堂堂消弥阁阁主也不会屈尊去和个明面儿上的马夫多做攀扯,顶多,让乔一出面就是。
身后,耸立的竹阁已是烈火熊熊,烧融了“美人”曾停留过的痕迹。
此刻的赏乐观亦是烈焰冲天,数顶毡帐被火舌席卷,火舌似舔舐了半边天,直将夜色烧红……
*****
“怎么回事?”
赏乐观的火海令冷天奴停了脚步目露诧异,霍不与瞟了眼在火光中尖叫四散奔逃的人群,唇边勾起一抹残忍,声音却显漫不经心:“谁知道呢。”
冷天奴刚想再说什么,身后又一道烈焰冲天,忙回首,见竹阁方向也已是火舌肆虐。
冷天奴眉宇凝,忽想到什么,心有了然,敛了凝重神色,默默看着。
“殁!”
冷天奴突然出声,风动,殁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冷天奴面前。
霍不与皱眉:“你这一身的血腥气,想不让人发现都难。”
殁倒是想处理一下自个儿身上的狼藉,可哪有时间。
没理会霍不与的嫌弃,他只向冷天奴施礼:“少主有何吩咐?”
深深看了眼高鼻深目脸上尚溅着血渍的殁,冷天奴语出温和:“你们可有损伤?”
心知少主挂念着之前吩咐的事,可还是先问了他们几个的情况,殁眸光微动,面上不显,一板一眼道:“回主少,有几人受了伤,可性命无虞,多谢少主垂问。”
“简将军情形如何?”
“我们的人赶去时,中了软骨散的简将军已被美人麾下的马夫所救,虽受了伤,可皆是皮肉之伤。简将军说他无意间听到胡人所说,他们掳走了申子问的儿子且已出了城藏匿在一个隐秘之地,简将军赶着去救人,为保他的安全,我们的人也跟着去了,寻到胡人窝藏之地,一番恶战,将人给救了出来。”
冷天奴深深看了眼说话有条不紊的殁:此人汉话如此流利,想来是从小便被刻意栽培了。
几句话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明后,听在耳的冷天奴点头,抬眼又看了眼赏乐观方向,似知冷天奴所想,殁立时又道:
“蓝瞳汉子趁乱逃了,没死的手下见逃脱无望全部吞毒自杀,毒药就藏在牙齿里。”
“所剩不多的乌孙和突厥杀手,被府兵包围,也都挥刀自戕,这两帮人,做法倒类似于豢养的死士。”
已从夜玉郎口中得知两帮人身份的冷天奴不以为讶,只随口道:“那火又是怎么回事?”
“属下也正奇怪,”殁眸光掠过一丝疑惑,“属下只知混乱中张掖郡守的儿子李成瑞不知怎的被流刀斩去了两胳膊,后被护从抬进了毡帐,之后,他的毡帐突然起了大火,奇怪的是里面的人一个也没跑出来,火势过大竟连烧相邻的数座毡帐。”
冷天奴虽也不解,却也并未多上心,更未看到他身侧霍不与凝向火中赏乐观时瞳子里的沉郁戾气。
“殁,你可知突厥王庭和高绍义在这边的暗桩?”
殁摇头:“我等此次受调令来此,只奉命保护少主在漠河城的安危,其它不知。”
冷天奴一字一句:“我不管你们在漠河城是否还有人手,也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手段,总之,将我的话传入互市,尤其传给那些突厥商队,就说冷天奴误入加川原时撞上狼群过道,为了自保,屠戮了数百条恶狼,传的越夸张越好……”
狼群过道?
身为突厥被灭小部落的遗孤,殁自然知加川原诡异存在的“狼群过道”,听冷天奴如此说,虽心有惊骇和担忧,然面无表情的脸没有半分好奇,训练有素的他只知听令行事,立时拱手道:“殁谨遵少主令。”
倒是霍不与替殁问出了口:
“天奴,你没病吧?”
“这话要传到突厥王庭,你还有的活吗?”
“擅闯‘加川原’狼道已犯了漠北草原的大怠,你又趁‘狼群过道’时宰了几百头被奉为草原神使者的过道狼,不说佗钵,便是那个整日里装神弄鬼的‘大喀木’染史泥傅也饶不了你。”
“别以为‘尔伏可汗’摄图能保你,激怒了佗钵,他一样救不了你!”
冷天奴没回应,只看向殁:“我今夜便会去往塞外,你们保护我的任务已完成,只做好我交办的事便可。”
冷天奴挥退了殁,虽已知殁是奉许争之命而来,可他并不了解殁,有些话,自是不会让他听。
回眸北望,皎皎月色下,那烈焰冲天跳跃着的斑驳火光映在他清冷的颜上,瑰丽又莫测,然瞳子里却是一片冷凝:想暗动手脚,在狼群过道之事上大做文章将祸水引向宇文芳,那他便先断了他们的念想!
消弥阁阁主肯出手帮他解决一桩麻烦,而他,自是要解决其它的。
冷天奴叹声道:“霍大哥,事情是我做下的,可有人想祸水东引,我自是不能让无辜被牵连。”
“……”
霍不与默,怀疑审视的目光盯着冷天奴,忽眸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呵呵两声:“祸水东引,我看是红颜祸水吧?”
“霍大哥……”
“得,我不说了,可没必要将你搭进去,随便推出个替死鬼就是了,我瞧着那个殁就不错,是个不畏死的,为主子死也是他的荣幸。”
冷天奴摇头:“他籍籍无名,没人会相信。”
“那就……”
“我瞧着霍大哥就不错,要名有名,要本事有本事,要不,你来?”
怒瞪冷天奴脸上朗月般的笑容,霍不与咬牙:“你还真敢想,以为我跟你一样傻啊?”
“那便是了,生死我一力承担,与人无尤!”
冷天奴敛了笑已是满目凝重:“霍大哥,我要连夜出关,这边的货,就有劳你为我押送了。”
“你……”
霍不与话刚出口,冷天奴一声长啸,无精打采一直跟在后的赤烈闻声奔了来。
冷天奴翻身上马纵马而去。
“这个或许有用!”
身后破风声袭来,不曾回头的冷天奴反手接住,一看,竟是郡守令牌,冷天奴意会而笑,一句“谢了”飘向脑后。
霍不与趁乱悄然“顺”走王宣的令牌,原另有打算,可想到今夜出了这么大的事,城门自是早就封了,冷天奴又急着出城,便将令牌先给他用了。
冷天奴持令牌出城,想到得信后的王宣会上赶着来找他,霍不与唇边一抹讥诮笑意。”
霍不与转身而去,刚迈了一步,忽想起一事,回身道:“货物好说,那个半死不活的赵嬷嬷……”
可哪里还有冷天奴的身影,话说一半的霍不与讪讪收了声,复又转身而去。
兰姨娘还真将赵嬷嬷的卖身契送了来,冷天奴原打算放了赵嬷嬷自由身,给她些许银钱让她自去,可赵嬷嬷却拖着伤重的身子长跪不起,哭求道兰姨娘放了话,若离开主子身边她必是死路一条,只求主子不弃允她为奴伺候在身边……
冷天奴无奈,只得将她暂时安置在客栈,给了小二一些银钱,为她找了治伤的医者和暂时照料她的小丫头……
冷天奴归心似箭,而今夜的突厥王庭,也并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