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鹰奴在此,定会一眼认出此时锁在铁笼中的落拓空中王正是弃他而去的那只虎雕。
冷天奴只所以惊讶,是生长在漠河草原这么多年,就他所知,没人能抓住或是驯服虎雕,除了那位身具御兽天赋的鹰族族长。
虎雕生活在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夫妻共育后代,选中伴侣便是一生一世,一只遇难,另一只便会孤独一世。
铁笼中的空中王者,尾翼覆着金黄色虎皮纹,周身黑漆如墨,被困的它蜷身缩脖,被四根成人小腿粗的铁链锁住双脚,翅不能展,身不能转……
“咣当”声响,铁笼四壁大开,被困的虎雕身子震,猛抬头,掀翻头顶横栏铁壁,脖颈黑羽乍起,直身挺立若成人高,漆黑双翅展开达一丈半,双翅扇,若一片黑云袭来。
哗然声起。
这么个大家伙,怎不令人心惊。
“虎雕,是空中王者虎雕!”有识货者两眼一亮呼喊出声。
更多的人则注意到虎雕腹下蠕动之物。
羽翼开,一个粉嫩无毛若出生婴孩儿大的肉团紧紧贴着虎雕腹下,没了强健有力的羽翼保护,肉团似乎感到冷意,努力扇了扇粉红的肉翅,抬起脑袋往雄雕温暖的腹下钻,浅黄短喙轻动,有气无力的轻鸣了两声,拴着两根细铁链的芊弱脚爪费力的拖动着。
“哟,还有只小的呢!”惊讶声传开来。
显然,这只虎雕正处于暴怒激动中,“吼吼——”如猛虎咆哮,一对儿乌墨圆眼珠子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几度欲飞,却生生被四根粗铁链拽回,双脚已是鲜血淋漓,如勾的铁喙已染了斑斑血渍。
杀气腾腾的它欲飞不能,只得挥翅猛扫,黑云掠影,寒风过,几个开铁笼的高鼻深目的异族汉子尚不及退便挨了它一翅子,根根若钢刀的翅翼顿时滑过他们脸上身上,留下几道血淋淋的口子。
听到腹下幼雏哀鸣,虎雕下意识低头,收翅遮住那弱小的肉团。
“方才那位客人所说不错,这正是漠北草原独有的空中王者虎雕。”
亲上观赏台主持赏卖的韶花阁掌事笑的得意,手持拖地铁链,离着虎雕攻击范围远远的他冲着四周毡帐内的客人们拱手示意。
天高皇帝远,在这遥遥边城之地,他敛财有道,既要上缴不菲的官税,亦要打点各处为当下的富贵和日后的前程铺路,而这些额外的财富来自何处,自是少不得在坐的客人们的大手笔。
“掌事,这个虎雕好是好,可没法驯服啊!”
“游牧王族好驯鹰熬鹰,像熬鹰一样熬虎雕也行?”
“那不是还有个小的么,我买那个小的。”
“大管事,开个价,那小的卖多少?”
“那个小的也太小了,我瞅着不太旺兴,能养活吗?”
……
“这一大一小五十金起价!”
大管事道,将手中细铁链收紧,惊慌痛苦的鸣叫声中,四仰八叉的小肉团被硬生生从虎雕腹下拖了出来。
乍了毛的虎雕猛踩住两根细铁链,锋利染着血渍的利喙猛叨,大管事也不着急,一招手,那几个高鼻深目的异族人大步上前分抓住两根铁链,只这一个动作,乍毛的虎雕停了动作,松了铁爪,眼睁睁着无助挣扎凄厉鸣叫的小肉球被拖了过去。
显然,之前这些人用这个办法略试不爽,它若不松开,受罪的还是幼雏。
见虎雕安静了下来,乌黑的眼珠子只盯着他手中挣扎的幼雏,提溜着幼雏一只脚爪子的掌事笑呵呵着:
“诸位,别看这小虎雕只一个月大,可长大后,便会同它父亲一般在空中称王,无论是天上的飞禽地下的走兽,只要是你们想要的,它都会给你们逮回来。”
“据说在漠北草原上还没人能抓住活着的虎雕,这次可是破天荒的机会,竟然让我们能唾手可得,只要有这个小家伙在,那大的就不是威胁,你们看看,现在小的在我手上,那大的还不老老实实的缩在那儿……”
“天奴,你傻笑什么呢?”
见冷天奴忽的翘了唇角,神色已复归自然的霍不与心有奇怪。
他不能日夜守在宇文芳身边,可这只小虎雕能啊,若是宇文芳肯收养它,日日见着它,是不是就会想起他这个送雕人……
或许,他还能以看望小虎雕为借口,走近宇文芳……
长大了的小虎雕还可以保护她,帮他守护着她……
想到此,冷天奴唇边的笑意越发大了。
“霍大哥,我在想抓住虎雕的是什么人?”
“是一群西域乌孙人。”声音落,许千行走了进来,抬手作揖礼,“冷公子,霍公子,听杨将军说二位公子在此,许千行前来见过两位公子。”
冷天奴眸光微深,人家客气有礼,他自是要起身还礼,倒是霍不与大大咧咧的摇了摇手中扇,甚是随意道:“许执事来的正好,你可知那帮西域乌孙人是如何抓住的虎雕?”
客人入帐,四个美婢自是要进来奉茶伺候,霍不与随手揽过一美婢,嗅着她脖颈间的香,嬉笑间一派风流之色。
对他恣意之态不以为意的许千行跪坐下来,微笑道:“这帮西域乌孙人是走货的商队,说是这一大一小虎雕是偶然间从几个突厥猎户手中所得,后入了漠河城的互市,听说韶花阁有赏卖会,便想趁此机会出手卖个好价钱。”
“一来空中王者虎雕确是稀罕之物,若是送到京师,入了哪个王候勋贵府的眼,当作猎宠,银钱又算得了什么。二来,西域乌孙人同意只要卖出所得的六成,韶花阁得四成,利在当中,阁中掌事自是同意将虎雕作为赏卖品。”
“韶花阁的掌事好算计。”霍不与饮下怀中美婢奉上来的美酒,嘴里含混不清道,似全然没看见另一边那目露恨意的尖俏下巴的美婢。
此时各毡帐的客人已喊价了:
“六十金!”
“八十金!”
“百金!”
“二百金!”又是那个胖的浑身肉颤的似商贾的中年男子抬高了价码。
冷天奴忽凉凉的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回响在空,字字清晰:
“贵掌事,你可知虎雕不但强悍聪明,更是记仇。成年虎雕宁死也绝不会被人驯养,至于那个小的,十四个月才会独立飞行,本就是野物,这期间稍有闪失,便是养不活,养不活倒也罢了,可那个大的,必会竭尽全力杀死害其幼雏身死之人,且是不死不休。”
似是呼应冷天奴所说,那安静下来的大虎雕徒然一声虎吼,吓得全无防备的掌事一个哆嗦险些将拎在手中的小肉球给丢了出去。
“冷,冷公子,话不能这么说!”斜对面帐中那个胖的浑身肉颤似商贾的中年男子已腾地起了身,搓着双手急道,显然,冷天奴的话让他怕了,生怕两虎雕砸在他手上,“就是野物,才好养活,没见那些野猫野狗的比家养的都活的旺兴。”
冷天奴微微一笑,没言语。
全场议论嘈杂,可没人再出价,浑身肉颤的中年男子急了,商贾重利,便是万贯家财也不舍蝇头小利,更何况是二百金的大手笔。
冷天奴所言已令他忌惮心起,瞅着掌事手中那无力挣扎着的肉团,再看看大虎雕黑漆漆的两眼珠子,他就觉慎得慌。
“冷天奴,商者讲求个财运之道,口舌之好,你咒我的小雕养不活,说不准还真应了你的恶言,这两货我不要了,那二百金得记到你头上!”
“嗤——”
“无耻!”霍不与嗤笑出声,这都什么事?怎么什么货色都能来参加赏卖会?
许千行只觉眼前一花,冷天奴人已翩然落在观赏台,他托起那无助颤抖着的小肉团,淡淡的扫了眼掌事,掌事莫名心生寒,下意识撒了手,任冷天奴将小肉团抱在怀。
入了温暖的怀,小肉团无力的哀鸣也息了声,只使劲往他怀中拱,似欲吸取他的温暖。
看了眼怀中物,冷天奴轻抚着它温热的小身子,淡淡道:“既如此,那冷某二百金买下便是,那个大的,还请贵掌事好生令人照料,车马准备好,冷某走时自会带上。”
冷天奴刚要转身而下,阴沉沉的笑声传了来:
“姓冷的,本公子还没叫价呢,你急什么?”
“三百金!本公子出价三百金买下那两野物!”
一瘸一拐走出帐的李成瑞满脸挑衅瞪向冷天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