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是你!” 宇文姿霍地细眉挑瞪了丹凤眼,伸手,芊芊玉指猛戳向他鼻尖,“是你,是你冷天奴得罪了我!”
“想我堂堂北周赵王府的皇封郡主,从小到大被父王捧在手心儿里疼着宠着,可你个布衣小子竟敢动手打我,还险些撞死我……”
“我的手,你当时还想着折断我的手,痛死了,嘶——”宇文姿轻嘶出声,甩了甩手,雪白腕间的一圈儿青紫触目惊心。
几次未戳中目标的她秀眉拧,怒道:
“冷天奴,你不准躲,你都把我伤成这样儿了我不过戳你几下你还躲?冷天奴,你不准躲!再躲我就将血玉香合的事说出去……”
此时的宇文姿举止眉宇间像个执拗的孩童,手上动作不停息,脸色青白交错的冷天奴终忍气吞声站住不动,气咻咻戳了他十几下的宇文姿感觉胸间这股郁气终于顺了,不禁得意的翘了唇。
可抬眼撞见他黑沉沉冷嗖嗖的目光,笑容一僵,心中怯,讪讪的收了又戳向他鼻尖的指,嘴里则不以为然道:
“冷天奴,明日之前本郡主定要见到那盆粉色惜雾,待本郡主回京,便将它种在赵王府的花园里,虽它区区俗花难登大雅之堂,可只要本郡主高兴,就要它长在我赵王府的花园得到最好的养护照料。”
“郡主,冷某不会送你回京。”
“我知道,”宇文姿眨巴着无辜的眼神,“你已经说了啊,所以我才让你做简单的事呐。”
看着这位转瞬间又是一副不谙世事天真无辜状的郡主,冷天奴语塞,不动声色拉开彼此间距离。
宇文姿却眨巴着漂亮的丹凤眼上前一步,好奇道:
“诶,你刚为什么会吐血啊?”
“……”
“你会不会死啊?”都吐了好多血呢,连长孙晟都说他似乎伤的很重。
“……”冷天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唇边勾起一抹讥诮,若他真死了,她该是高兴的吧,毕竟几次三番都想杀他灭口呢。
他双唇几乎没什么血色,可唇边的血渍却是鲜红扎眼,更衬的他惨白的一张脸白的清透,看着他瞳子里的意味深长,宇文姿抿了抿唇,闷闷道,“我不知道你竟会受伤,其实……那个血玉香合,我也不是真要拿给汝南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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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天奴按着疼痛的胸口,轻咳出声,抬头又看了眼宇文姿长孙晟一行人去的背影,轻轻舒了口气。
待回身去往毡房,经过那两眼直勾勾往他脸上觑视的亲兵护卫头儿时,脚步一顿,道:“我吐血之事不得惊动可汗和我爹。”
被冷天奴淡淡目光扫过来,亲兵护卫头儿深感似被猛兽盯上般心有发毛,下意识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思依姑娘没事,他,是死是活,还真跟他们没关系,没见冷先生对这个儿子也没多上心么。
毡房内,两女奴守在毡榻边,欣喜的看着眉眼线条柔和,脸色红润泛着健康光泽的主子,这变化,很是显然,之前主子脸上虽也有了些许血色,可如何能和现在的红润光泽相比……
冷天奴掀帘而入,又为思依把过脉后,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已被他倒掉汤药的药碗,而后淡然的语气告诉两女奴思依很快就会醒来,末了同样警告两人不得将他吐血之事说出去,而后在两女奴怯怯疑惑的目光中,端起那盆惜雾,大踏步而去。
“那盆花是不是对思依姑娘的伤势不好啊?”身材高挑的女奴喃喃道。
另一个女奴不知所谓的摇摇头:“应该是吧,要不冷公子为什么要拿走?那可是思依姑娘最喜欢的花啊。”
远离毡房的冷天奴随手指下一个驯奴管事,抛给他个小银锭子,请他将花盆送去宇文姿处。
那驯奴管事认得冷天奴,笑眯眯的将银锭子放入怀,颠儿颠儿的抱着花盆走了,心内还寻思着:听说千金公主出手大方,随手就赏给鹰族贱奴大珍珠呢,想来她妹子也不是个小气的,给她送花过去,止不定也能得点儿赏呢。
可惜,他想的挺美,巴巴的送了去却是没见到正主儿。
已现了颓势的冷天奴勉强提力一声长啸,很快,马啸声中,赤烈火红色的矫健身姿飞奔而来。
赤烈直奔冷天奴所驻之地,似感受到趴伏在背的主人状态很不好,赤烈放慢了速度跑得越发稳健,抽空甩过脑袋看看背上一动不动的人,重重喷个响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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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姿一早面色不善的骑马跑了出去,伺候她的宫女心知不妙,早已悄悄报了雨晴。
待长孙晟和宇文姿回来,直接就被已候着的宫女请去了宇文芳处。
长孙晟自是不会隐瞒所知,将事情详述一番。
坐在上首的宇文芳,抱着粉嫩嫩的小肉团,给大张着嫩黄喙吃得兴高采烈的它喂着食,待听到长孙晟说到郡主指斥冷天奴杀人灭口时,宇文芳神色动,抬眼看向低了眉宇不知在思忖着什么的宇文姿。
姐妹不和,外人面前自不会表露,明面儿上只会是花团锦簇一派祥和。
待看到宇文姿腕间青紫的伤处后,心有疑惑的宇文芳自是适时表现出震惊与关怀之情,更命宫女取来了伤药。
然眼底深处隐着沉凝的她注意到宇文姿目光间的闪躲不自然,心有了然,她这个四妹妹是个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的主,也不知她到底做了什么竟激怒了冷天奴?
待长孙晟说到冷天奴吐血,宇文芳神色一僵,心头紧,不觉攥紧了手,被她抓的生疼的小肉团尖声鸣叫,回过神的宇文芳忙撒手,小肉团扑扇着两肉翅,奋力逃离,待扑棱到她膝头,自以为安全了的它停了下来,扭过头看着宇文芳,张着嫩黄喙鸣叫着,似控诉,似不解……
“小飞,莫要调皮,快过来,再吃口黄羊肉羹,”宇文芳掩饰着失态,叫着给小肉团新起的名字,伸手抹起一指肉羹,晃了晃,引诱着。
小肉团侧歪着脑袋,黑亮的小眼珠子盯着宇文芳笑盈盈的一张颜,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扑棱着两肉翅又跌跌撞撞回到宇文芳怀中,一口吞住她芊长的勾有鲜嫩美味黄羊肉羹的长指,大口吞咽起来。
边吃边不时的瞪着黑亮的小眼珠子看看她的表情。
有这么个贪吃的小东西在,气氛也似乎是和缓了些。
长孙晟说完后,看了眼一直静默不语的宇文姿,回过目光又道:“禀公主,末将虽来王庭时日短,可也听说了冷天奴其人,据说此人性子清冷却是一身的本事,勇武非凡堪称悍将,在以拳头争胜的漠北草原上,自十二岁起就未曾败过。”
性子清冷自不会主动挑事,如此悍勇却只给郡主留下这么点子伤,足见是手下留了情。
这是在暗指她挑事喽?
宇文姿侧目,不善的目光盯了眼长孙晟,长孙晟却似无所知,说完后,只面无表情的候在一边。
“四妹妹……”
听到上首的人开了口,宇文姿瞬时又是一幅低眉顺眼的怯怯姿态,看向宇文芳时,漂亮的丹凤眼起了水光似欲言又止,活脱脱受尽委曲的小可怜样。
这副怯怯柔软可欺的姿态还真是跟辰夫人如出一辙,可父王和麂文泰又不在此,这番作态又何必呢?
想到麂文泰,宇文芳神色微怔:如今再提及这个名字,那深埋着的痛竟似是消弥远去……
“冷天奴为何要杀你灭口?”
宇文姿本不欲将冷天奴牵扯进来,可注意到宇文芳瞳子里的点点锐利,眼见搪塞不过,又知宇文芳非可欺之人,既然她要追问,若不吐出点实话来实难过关,索性实话实话。
她立时扁了扁嘴,抬手拭了拭眼角,委曲道:
“回公主姐姐,我不过是看中了冷天奴手上的血玉香合,公主姐姐是知道的,四妹妹从小便喜欢这些金啊玉啊的俗物,可没想到冷天奴小气的很,非但不肯割爱,还敢生生抢了回去又将我推倒在地……”
“我不过是说他胆大枉为以下犯上要治他的罪,他就红了眼珠子,公主姐姐您是没看见,他咬牙切齿的活脱脱要杀人灭口的架式,若非长孙大人来的及时,兴许,兴许四妹妹就真看不到您了。”
想到被杀气冲天的冷天奴挥手甩出去的一幕,宇文姿脸上流露出悸色,眼眶一红,泪水汪汪的是真心生了委曲。
伺候在宇文芳身边的雨晴弯了弯唇角,心有冷笑:
抢?
不打自招!
果然是嚣张跋扈的脾性,入了眼的东西你又岂肯轻易能放过。
抢不到就威胁着要治人家的罪,止不定还说了什么更嚣张混帐的话呢,难怪能把冷公子给气到吐血。
哼,只抓伤她手腕将她摔地下还真是客气了。
不动声色看着宇文姿委曲泪落,又羞又恼的小模样,宇文芳释然:连她的鎏金牡丹步摇冠都能挖空心思抢了去,不必说一介布衣的血玉香合了。
宇文姿垂了眼帘,又拭了拭真因委曲生泪的眼睛,一抹狡黠色悄然而逝,再抬头,气鼓鼓道:
“公主姐姐,我瞧着那个血玉香合做的精巧,不比皇家御用之物逊色,想来公主姐姐见了定也会入了眼,不如公主姐姐就命人将冷天奴押了来,令他献上血玉香合。”
“哼,让他一介布衣小子献宝那是看得起他,他若敢有违就砍了他的脑袋……”
雨晴清亮的眼睛圆瞪,难掩愤怒,狠狠瞪了眼振振有词的宇文姿,暗骂她无耻:这是明晃晃的报复啊,谁不知冷天奴是“尔伏可汗”摄图的心腹谋士冷潇雨的儿子,抓了冷天奴,这明晃晃是跟“尔伏可汗”结仇啊。
上首的宇文芳不动声色凝目看着宇文姿,直看得宇文姿气鼓鼓的一张脸弱了气势,又是一副小心翼翼怯生生姿态。
别说,宇文姿还真是了解宇文芳,她这说一半掩一半的真话,加之不觉间流露出的嚣张姿态倒还真打消了宇文芳的怀疑。
宇文芳肃了神色,声音微凉:
“四妹妹,你生在北周赵王府,贵为皇室宗族中人什么样的好物什未曾见过,为了个血玉香合同一介布衣起争执,当真是不堪!”
宇文姿张了张嘴,似心有不服,可抬眼撞上宇文芳威严的目光,讪讪的低了眉宇。
“四妹妹,你如今已是皇封的郡主,如此恃强凌弱岂不有失身份,虽身在番邦可也要顾着些北周皇族的脸面!”
“是,公主姐姐教训的是,妹妹记下了!”
“罢了,本公主也知你喜欢这些玉质物什,”见宇文姿喏喏着没了精气神儿,宇文芳缓了声音,转过目光,“雨晴,待会儿你从我那些陪嫁私物里寻个血玉物件儿出来,给郡主送去。”
欢欢喜喜的宇文姿谢过后,一转身,细眉挑,漂亮的丹凤眼里一抹讥讽色,出了毡房,无人处,随手一抛,那瓶伤药便没入草丛中。
这伤药,她可不敢用,止不定里面下了什么害人的东西呢。
小人常戚戚,如今的宇文姿便是如此。
……
毡房内,宇文芳心有惴惴,不安于冷天奴吐血之事,倒是长孙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沉吟道:
“公主,郡主说她进去时看见冷公子双手抵在昏迷的思依姑娘胸间,不言不语好似也不能分神动弹,所以她才能将他怀中那枚半露在外的血玉香合抢了去,若末将未料错,冷公子该是正在为思依姑娘逼毒,结果被郡主所扰,才致内力或毒反噬以致吐血……”
“那他可有性命之危?”宇文芳脱口而出,自个都未意识到眼底里的那抹惊悸和慌乱。
看在眼里的长孙晟还以为她是担心因郡主之故令“尔伏可汗”摄图和冷氏父子生怨,也禁不住蹙了眉,他何尝不也担心这一点,公主在突厥王庭已是举步为艰,若再得罪了拥护佗钵大可汗力主和亲派的“尔伏可汗”,可是大大不智。
“冷公子虽吐了血,”长孙晟沉吟着,“可言谈举止间倒是从容如常,想来是伤得并非太严重。”
长孙晟声音一顿,虎目光闪,深深看了眼宇文芳,行了个武将抱拳礼,道:“郡主,末将有话不知当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