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公子好可怕!
竟似变了个人!
像是被恶灵附了身,一身煞气,满目血腥狠戾,只扫了她们一眼,便吓得她们险些瘫软了双腿。
出了帐的两女奴沐在明媚阳光下,尤觉身寒齿冷,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隔空相视,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身材高挑的女奴此时半点钦慕旖旎的念头都没了,只悄然呼出口气,感觉自个儿又活了过来。
……
其实之前曹御医和池安儿有奉宇文芳之命前来为思依诊治,曹御医虽是家学渊源,曹家更以医学传家,可毕竟这些是药非药,是毒非毒的诡异罕有药材,非是以救人活命为医术正统的曹御医所熟知擅长。
倒是池安儿,看过解“仙子毒”的虎狼药方,禁不住暗暗赞叹:本都是致人迷失心智甚至疯癫成狂的毒药,却是解“仙子毒”的良药……
在她细看药方之时,冷眼旁观的冷潇雨淡淡解释说这药方也是他以前镖行天下时无意间得来的。
眼见池安儿又亲身尝了口汤药,冷潇雨不动声色,只慑人心魄的桃花眸暗芒寒,若有若无的盯住她脸上细微变化。
听说这小宫女一言道出左夫人中了“火肤如”毒,他倒要瞧瞧,此女究竟有几分本事?
他所配解药,其中几味是药培死士的用药,可也确实能解“仙子毒”,然思依被灌下的是“勾魂露”,其中毒后的症状与仙子毒一模一样,如此,再连续服用又加了“勾魂露”的所谓解药,就完全是在药培死士。
池安儿虽医术了得,然那“勾魂露”是同样深谙药理的冷潇雨独门所创,与几味药物相融合看似可以加大解“仙子毒”的药力,实是逼毒入心,且池安儿还是太过年轻,虽感觉出那解药入喉若刀割的疼痛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麻感,却也未有多想。
冷天奴却是了然。
而此时的思依,连续服用“解药”,已是毒入心脉肺腑无药可医了。
看她现时的脉息,这一两日便可醒来,可醒来便是一个记忆全消忘了自我无情无欲,却体力强健身手敏捷嗜杀好战服顺听令的死士原体,只要再加以严酷训练,终会被培养成真正的死士。
想来,她醒来后,很快便会堂而皇之的消失,若有必要,再出现时,不是执行主人的杀人命令,便是被用来牵制“尔伏可汗”摄图。
冷天奴还记得,那年地下暗牢中,父亲对他说:
“勾魂露”入心脉后虽无药可解,但也并非无法可破,其法有二:
一是逼毒,若中毒者不超过一个时辰,可以深厚内力为之强行逼毒,若超过一个时辰,强行逼毒只会令毒走心脉,毒发越快。
二是引毒,只要施救者内力足够深厚,且肯以自身为介,以内力将毒尽数引入自己体内封于膻中,而后一个时辰内必须将毒逼出,否则,也将会变成活死人。
无论逼毒或是引毒,皆凶险异常,非但要耗损自身内力修为,一个不慎便会毒走心脉……
而一旦被药培了多日的死士原体苏醒过来,就意味着人和毒已完全融合,无论逼毒或引毒,皆已无用。
冷天奴心下有了决断,眉宇间锁着一抹凝重,他伸手轻拔开思依鬓前散乱的几缕青丝,低声道:
“思依,别怕,你不会有事,天奴哥绝不会让你变成个无知无觉的嗜血死士。”
一直昏睡着的思依,眼皮忽的轻动,虽只弱弱的动了一下,却令看在眼的冷天奴霍地的变了脸色,他不由分说上了毡榻,抬起思依,令她倚靠在榻壁上,脸色沉沉的他则盘腿坐她身前,双手抵住她前胸……
忽又想到什么,扭脸厉声道:“思依伤情有变,我要为她疗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否则,杀无赦!”
毡房外的两女奴和两队突厥守卫冷不丁听到声音醇厚却霜寒森冷的喝令,唬了一跳,守卫头儿目光犹豫闪烁不定,忍不住想掀个缝瞅瞅,岂料一道劲风过,他生生被一股强大的内力掀飞,摔得他呲牙咧嘴半响没起了身。
感觉出不对劲的他有心差人去禀报“尔伏可汗”摄图和冷先生,可这两位一大早就出去了。
至于冷天奴,他还真不敢去挑衅,转而一想,或许真是因思依伤情有变他急了才如此暴虐,这么一想,便也释然了。
毡房内静寂无声,冷天奴清冷的脸色泛了几许莹白,白的清透,剑眉紧,凤眸凝,墨玉般的瞳子乌沉沉,似不见半点光星的千年深潭,额头鬓角早已被涔涔细汗打湿……
聚内力正缓缓将思依体内的毒引入自身膻中的紧要关头之际,毡房外的争执声渐渐大了起来,一声尖锐的娇斥声突起,满含不耐和怒气:
“既知我是北周的宇文姿郡主,还敢拦我?”
“郡主,思依姑娘伤重,还一直昏迷着呢,我们可汗有令,思依姑娘治病养伤的时候不能见客。”
“你们可汗虽是统领一方的“可伏可汗”威风凛凛,可也别忘了,在他之上还有突厥大可汗,怎么,你们眼中只有尔伏可汗,没有大可汗吗?”
“不,不是,我们没有……”守卫头儿和两女奴心有纳闷,这怎么和大可汗扯上关系了?
“哼,我姐姐可是千金公主,很快便会被你们大可汗册为‘可敦’,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未来的漠北草原女主人体恤辖下子民,特遣我这个妹妹代她来探视伤重的‘尔伏可汗’的妹子,你们非但不思感恩,还敢阻我探视,你们好大的胆!”
“可……”
“你们不过是‘尔伏可汗’手下的兵和奴,我可是千金公主的亲妹妹,大可汗还要叫我一声妹子呢,哼,信不信我告诉大可汗和公主姐姐你们眼中除了“可伏可汗”再没有它人,治你们个不敬之罪!”
“……”
帐帘一挑,洋洋得意的宇文姿进了毡房。
两女奴面面相觑,末了,齐齐一缩脖:还是不进去了,刚冷公子发了话,宇文姿不怕死就让她进去好了。
宇文姿眨巴眨巴眼睛,光照并不通透的毡房内有些暗,抬头,入眼的便是居中石案上青花盆里开的正好的粉色“惜雾”,一片粉红娇嫩的花朵儿簇簇相拥开得鲜艳又热烈,竟令这药香弥漫的毡房中多一道舒缓心情的美好风景……
宇文姿似想到什么,丹凤眼微挑,斜了两眼,末了撇撇嘴,心有不屑:
这就是冷天奴送她的惜雾?
美吗?
我怎没瞧出来!
不过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寻常花草而已。
目光一转,瞧见了毡榻上的两人。
宇文姿眼角微抽,大瞪着两美眸盯着冷天奴按在思依胸前的两手……
不要脸的浪荡子!
宇文姿莫名火起,腹内暗骂。
她走上前,妩媚小脸显了凉薄,略显薄削的朱唇微绷,布着阴霾的两眼睛来回扫视着这二人,似要将这两人的脸上瞧出个洞来。
衣衫单薄的思依微垂首,头无力侧歪,紧闭双眼如牵线木偶般毫无知觉,而冷天奴则脸色泛白,额头汗湿,甚至长长黑羽睫上也挂着微微光闪的汗滴,他神色沉重目不旁视,瞳子里不起一丝波澜,只死死盯着思依,双手紧紧抵着她前胸的灵墟穴……
两人像是泥塑木偶,而冷天奴虽睁着两眼,却是半个眼神也没给杵在那儿直往他脸上瞧的宇文姿。
被漠视了的宇文姿心有不快,唇边一抹冷笑:他不耐烦和她说话,却巴巴的跑来看思依,果然,他还是舍不得这个青梅竹马呢。
这两人在搞什么鬼?
可看思依的模样,这是还昏着?
宇文姿伸长了优美的脖颈子,瞳子里的恼意渐盛,在冷天奴耳边轻蔑道:“冷天奴,原来你也是个趁人之危,举轻薄之事的浪荡登徒子,在一个女儿家身上乱摸乱按的行如此轻薄不堪之事,冷天奴,你知不知丑字怎么写啊?你好不知羞耻!”
呼出的热气合着讽刺的声音直往冷天奴耳朵里钻,他气息微重起了波动,索性闭了眼,心无旁骛不加理会。
哟,知羞耻了?闭眼不说话了?
宇文姿眼底里狡黠光闪,似笑非笑道:
“冷天奴,你怎么不说话?”
“孤男寡女不知避嫌,还打发人在外面守着不许旁人进来,冷天奴,你到底想干什么?”
“嗳,本郡主问你话呢!”
宇文姿翘着芊芊指头戳向冷天奴肩膀,戳一下,没反应,再狠狠戳几下,嗯,手感挺好,虽硬邦邦的,可还有点点柔软度……
两人相隔如此之近,甚至鼻息间都是他独有的男人气息,他却毫无反应,任她戏耍,甚至连个愤怒的眼神也没给她,意识到他似乎被什么束缚了的宇文姿眉眼间带了坏笑,又戳向他脑袋:这个榆木脑袋,放着她指明的康庄大道不走,还敢出言讽刺她,哼,戳死你,戳死你!
连宇文姿自个儿都没发觉,她布满阴霾的两瞳子里已是光星璀璨,笑意点点。
刚将毒悉数引入自身的冷天奴羽睫颤,瞬时变了脸色,分神的瞬间,封于膻中的毒忽的失控急走心脉,他忙敛了心神凝聚内力将毒压制,再不敢分心。
待他收了手,思依软软的倾了身形倒在毡毯上。
冷天奴则垂了两臂双手相交,似老僧入定,此刻他再度凝聚深厚内力,强行运功逼毒。
看看脸色红润却依然不醒的思依,再瞅瞅浑身已似水捞,脸色苍白,眉宇冷,唇角绷闭着双眼的冷天奴,宇文姿心有疑惑:他的情形,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啊。
忽的目光一滞,惊见冷天奴胸口升腾起一团青雾,不过几息间,已是雾气缭绕。
她失声道:“冷天奴,你怀里藏了什么东西?”
“怎么往外冒青雾啊?”
愕然的盯着大片青雾袅袅升腾,萦绕着冷天奴弥久不散,宇文姿看得呆了,心有好奇的她禁不住往他胸前凑,欲看个仔细明白。
鼻间忽隐隐约约闻到一缕清幽香寒气,这缕香,入了鼻息,竟令她神清气爽了许多。
她心头蓦地一动,忽地想起那日弥途峰的“药庐”中,他救她时,她在他怀中也闻到过这缕清寒香……
宇文姿瞳子光闪,心有兴奋,感觉寻到宝的她认定了机不可失,不由分说伸手扒拉他胸前衣襟,嘴里还振振有词:
“本郡主倒要看看,你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古怪东西?”
胸前被人突袭,惊得冷天奴激灵灵一个战栗。
待宇文姿摊开手,掌中已多了枚精致小巧的珠络血玉香合。
此时的冷天奴,体内已是真气激荡气血翻腾,霍地睁开充血凤眸的他,脸色已是煞白,剑眉紧锁神情现了痛楚,尚未逼出的毒几近反噬。
盯着手中物的宇文姿目光一滞,似有所思,嘴里喃喃着:
“咦,这个……怎么瞧着眼熟?”
“好似曾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呢?”
她拧眉回忆,突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
“这是血玉香合!”
“我曾在父王的藏宝室中见过这血玉香合的图样,父王曾说过,血玉香合为皇家所有,更是武皇帝的陪葬之物。”
“可,它怎会在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