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冷天奴匆匆出了帐,套马索屡次抛空的宇文姿,额头香汗涔涔粉唇紧抿,回过目光怒视冷天奴,那心有怨念的小眼神儿,直盯得冷天奴莫名其妙。
冷天奴心下暗叹:这位郡主,在他毡帐外明晃晃的强抢赤烈,这是抓不着还怨上他了?
赤烈一见冷天奴,若黑宝石般的两黑溜溜大眼睛明亮光闪,不再窜起跳跃,而是颠儿颠儿的跑向他,身姿雀跃着,打着响鼻,似兴奋的表达着什么……
冷天奴回过目光扫向那四个侍卫,四个侍卫神色讪讪,各抓着绊马索的一头,还下意识抬眼瞅瞅气咻咻的宇文姿。
抢人家的宝马却被正主逮了个正着,几个侍卫也觉丢人,可没办法,郡主发话,他们不得不听。
前几日因金人泣血泪之事,不少被煽动的兵卒和牧民们挑衅北周送亲使团,担心郡主宇文姿安危,除了之前肖念留下的两侍卫被遣去保护宇文姿,汝南公宇文神庆又调了身边两个侍卫去保护她。
可谁知,金人之事刚平息,他们四个就被宇文姿逼着做抢马之事,抢就抢吧,却不成想演变成了马戏谑他们几个……
这匹马简直是成精了,就像会战术,左突右冲,上窜下跳的屡屡突破他们包围,跑就跑了吧,却每每又窜了回来,似玩儿兴正浓,跟斗狗似的斗着他们玩儿……
冷天奴摸了摸赤烈探过来的脑袋,任它温热湿润的舌头舔舐他掌心,末了,一声低啸,赤烈这才收了玩儿心,朝跳下马来气哼哼扔了套马索往这边来的宇文姿重重喷了个响鼻,而后傲娇的一甩马脑袋,矫健的身姿划了个漂亮的弧度,又轻轻巧巧的越过尚抓在两侍卫手中的绊马索,飞奔而去。
看着那团火焰掠地而去,四个侍卫面面相觑,苦笑一声:瞧见没,就这速度,就这“俏刷”劲儿,刚还真是逗着咱几个玩儿呢。
此时面色不虞的宇文姿心里憋着一股心火,原因无它,之前宇文芳被指邪祟附身,更有人直指她根本就是邪祟时,听到传言的宇文姿还幸灾乐祸着,心想终于可以打道回府离开这荒蛮之地了,更巴巴的静等着宇文芳被退婚身败名裂呢,岂料,峰回路转,一夜之间宇文芳竟成为被构陷了的受害者……
大可汗佗钵不仅送了许多礼物作为陪礼,更又为宇文芳“请出”金人大造其面对艰险境地临危不乱,淡定从容,堪为“可敦”的声势……
叶舒得了银锭子,应珠公主得了稀有各色珍珠和赤金头面,连一帮鹰族贱奴也各有赏赐,宇文芳出手之慷慨令闻者咋舌……
心中所想是一回事,对外表现又是另一码事,宇文姿一直面有戚戚然状,长吁短叹的缩躲在毡房中避风头,可等来的竟是这个结果,她岂能不心有郁闷,岂能不窝火……
听闻突然就露了面的冷天奴当日同应珠一唱一和,为洗清邪祟附身的宇文芳出了力,宇文姿怒上心头,今日终一改连日来的低调作风,明晃晃出来挑衅了。
“草民见过郡主。”面对宇文姿咄咄逼视的目光,冷天奴不慌不忙的躬身抬手一揖。
“冷天奴,你那匹赤烈本郡主看上眼了,”宇文姿没叫起,只秀眉扭,丹凤眼睨着他道,“你待如何?”
看着对方一副我话已出,你便要有双手奉送的自觉的架式,冷天奴直了身,淡淡道:“宝马认主,不会轻易另投它人,且赤烈脾气暴烈,恐伤了郡主。”
“你这是不肯了?”宇文姿怒,“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不过是一介草民,也敢与本郡主如此回话?”
这是突厥,不是北周,郡主还真是不见外呐……
几个侍卫感觉臊的慌,默默的转了目光,望天望地就是不愿再看这边嚣张跋扈的郡主。
其中两个侍卫是跟着宇文姿上过“弥途峰”的,若非冷天奴,他们止定埋尸异域它乡,虽对冷天奴心有感激,可此时也是无可奈何,只能默默的为冷天奴捏了把冷汗。
冷天奴清冷的脸色微沉,声音却不着喜怒:“死在赤烈蹄下的虎狼不知凡几,便是人命也有几条,郡主千金之躯,岂能轻易涉险,若郡主看得上草民的眼光,草民便另择一宝马良驹献于郡主可好?”
宇文姿目光霍地一跳,旋即娇声喝斥:“冷天奴,你敢吓我?”
“草民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宇文姿拎着马鞭一步步走近,神色愠怒的她漂亮的丹凤眼里晦暗不明,“一介草民,也敢在本郡主面前作祟,你当真以为本郡主奈何你不得?”
冷天奴剑眉微拢,凝了目光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宇文姿,心有所动:她这话,话里有话。
“你们都滚远儿点,”宇文姿忽停了脚步回头怒道,“连匹马都抓不住,要你们何用?”
几名侍卫青了脸色,忍气吞生退了去,其中两人若有若无的向冷天奴投来个同情的眼神。
直视着逼至近前的宇文姿,注意到她眼底里燃烧的怒气,冷天奴眸光微冷,淡淡道:“郡主,有话不妨直言。”
“冷天奴,这句话该是本郡主问你吧!”宇文姿压低了声音,质疑色浓的瞳子审视着对方。
“郡主何意?”
“装,在我面前你还装?”
冷天奴微怔:“还请郡主明示。”
“冷天奴,虽说骨修登聒噪不休也是该死之人,可你既已除了他去,为何不悄悄毁尸灭迹?却将他和斯古罗仳片了血肉割了脑袋摆在祭坛上,现在倒好,事情已惊动大可汗佗钵,突厥兵现四处追查抓人,冷天奴,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可莫想要牵连我!”
骨修登被杀时,冷天奴同霍不与已在去往漠河城的路上,回来后尚未得知此事,因冷潇雨知此事原委,因并未刻意告诉他,到现在,他还不知斯古罗仳兄弟之事。
见冷天奴现了茫然色,不似作假的反应,看在眼中的宇文姿越发心惊,可嘴里仍咄咄着,欲再试探一下:
“冷天奴,你我现同在一条船上,你又何须再遮遮掩掩?”
“当日斯古罗仳的尸首可是你负责处理的,如果不是你所为,他的脑袋又怎会出现在血祭祭坛上?”
“至于骨修登和佗钵派给他的那些人马,想来是霍不与帮的你,以你的身手和他的毒辣手段,伏杀一队人马也并非难事,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定要将那百多突厥兵片肉枭首摆在祭坛上?非要将事情闹大弄得不可收拾?”
“你是说百多人被血祭了?”冷天奴紧了眉宇,
宇文姿终沉不住气了,漂亮的丹凤眼流露出惶恐:
“你真的不知情?”
“如果不是你所为才更可怕,斯古罗仳之事只你我知道,除了你,还有谁会将他的脑袋摆上祭坛?”
“冷天奴,你到底还告诉谁了?”宇文姿眼底里戾气陡生,咬牙恨恨盯着他。
她受辱之事,他竟然告诉了别人?
她果然错了,当时就该找机会宰了他!
那日被困“药庐”,她被他护在怀中时,她就应该……
想到那日被困“药庐”的情形,她眸光闪烁不定,莫测难辨。
冷天奴正色道:“事关郡主清誉,冷某岂会与人言,斯古罗仳之事……”他忽声音一顿,想到了另一个知情者思依,旋即若无其事道,“此事我自会查个清楚,郡主莫要担心。”
一直紧盯着他脸的宇文姿却眼角微挑,笑得阴冷:“果然除了你我之外还有第三人知情,那个人是谁?”声音几乎是咬牙而出。
知对方杀意起的冷天奴坦然迎视,一字一句:“郡主何必自乱阵脚,若佗钵已知内情,岂能任你我逍遥,突厥兵早就现了身,至于那两兄弟被片肉枭首之事,我说了,此事我自会查……”
宇文姿不耐打断:“冷天奴,我不管你告诉了谁,总之口风是你露的,麻烦也是你招来的。噢,对了,斯古罗仳被人行了血祭,伤口也已破坏怠尽,他人虽是我杀,可已是死无对证。”
“若那知情人当真走露了口风,你也别想攀咬本郡主,到时我大可失口否认,没人会相信一介柔弱女子能够簪杀一方大头领,而你,却大大不同,你身手如鬼魅早已是无人不知,更何况还交了个杀人不眨眼的‘不求公子’为友,别说是斯古罗仳,便指骨修登一干人的死也和你脱不了干系佗钵也是会信的,冷天奴,你还是好好想想一旦事发你该如何自处吧!”
“我……”
“冷天奴,本郡主可不是那个任人处置的思依,若牵扯上我,你也别想得个好结果!”
“思依?”冷天奴心下微惊,知对方盯着他的神色表情,面上不动声色,“你什么意思?这事又与思依有什么关系?”
宇文姿似笑非笑的睨着他,笑得讥讽:“怎么,那个知情人还没告诉你?你这位青梅竹马也被绑上了血祭祭坛,虽没被片肉枭首,可比死也强不了多少,听说现在还一直昏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