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玉指又抹了一小坨肉糜喂食着小肉团的宇文芳抬头,看着眼前这位心直口快,喜怒欢忧皆形于色的突厥公主,若有所思:
就她这脾性,往委婉了说,是心性单纯伤人不自知,往直白了说,便是从小被保护的太好从未吃过苦头,被惯的不知天高地厚。
可怎么就,这么羡慕她呢……
人啊,若如她一般能活得恣意飞扬,也不枉这人间走一遭……
可,她毕竟不是她!
和亲公主,不过是说的好听罢了。
如“贡品”般进献于强者的她,如履薄冰,刚洗脱了身上“邪祟”之名,甚至不知能否安然跨过下一个未知生死坎,又如何能活得恣意洒脱?
先是死了夏儿青儿,后是遭刑讯几失清白的冬儿,被人想掳便掳脑袋摇摇欲坠的池安儿,下一个因她之故受牵连的又会是谁?
雨晴?
云儿?
还是冷天奴?
心,忽的抽痛。
虽已心思百转,却已瞬间回神,掩下眼底里的一抹悲凉复杂,宇文芳淡淡一笑:“它呀,是虎雕的幼雏。”
虎雕幼雏?
未来的空中王者啊!
应珠一怔,两眼紧盯着大张着嫩黄喙,奋力吞咽,吃得欢快不时鸣叫几声的小肉团,惊讶之后已是满脸艳羡。
看在眼里的宇文芳唇边一抹戏谑笑意,只从她热切光闪的瞳子中便已知,这位,是惦念上了这只虎雕幼雏。
想必在这位突厥公主眼中,她不过是伺候她父罕的众多女人当中的一个,生死也不过尔尔,不值得尊重,更不需尊重,就如里尼,塔弥若,阿索里……
果然,应珠不快的盯了眼宇文芳,嘟了嘴语出不满:“你怎么会有虎雕的幼雏?是我父罕给你的吗?”
听在耳的冷天奴已随手甩开张尤,快步走了过来,宇文芳扫了眼张口欲言的冷天奴,那淡漠疏离的目光令他心倏地一沉,凤眸凝,张了张嘴,却是无言。
这淡漠疏冷的目光,令他难受。
显然,她不喜他多言。
“张尤,你不是擅长仕女图和山水画么,”宇文芳转过视线看了眼在那儿摸着被勒得生疼的脖颈子直吡牙的张尤,低头又喂小肉团一口肉糜,缓缓道,“如此,本公主便赏你全套的笔墨画具,命你作画一幅,若画得好便罢了,若画得不好……”
张尤欣喜不已,正跪下来欲叩头谢恩呢,听到后半段儿傻了眼:
这些皇家的人怎都如此暴虐?不就是画个画么,一个画得不好,宣帝便要乱刀剁了他,这位美若天仙的千金公主,又想怎样啊?
千人千面,千眼千姿,欣赏水平不同,这画的好与坏,又如何评断?
睇了眼他一脸无辜呆愣的模样,宇文芳淡淡道:“若画得不好,加之方才言词不敬之罪,二罪并罚,至于怎么罚么……”宇文芳抬眼又凉凉的看了眼张尤,“本公主到时自有定论。”
明明宇文芳未说重话,可张尤竟是被她那一眼吓的打了个哆嗦,只觉浑身冷嗖嗖的。
“行了,你且下去吧。”
瑟缩了一下脖颈子的张尤看着宇文芳怀中吃得满足的小肉团又开始扑棱起翅子,却在宇文芳温柔的抚摸下安静了时,突然眼睛一亮,心中拿定了主意,一张无辜呆愣的脸立时鲜活起来,忙颠儿颠儿的退下了。
感受着一直如影相随的那道深沉的视线,似无所觉的宇文芳只垂了眼帘,轻轻抚着吃饱后瞪着两黑亮的眼珠子东瞅西望的小肉团,似说与雨晴和云儿,又似自言自语:“身子也乏了,回了。”
被宇文芳漠视了的应珠,眼见宇文芳要走,急了,抢上前拦了路,直接伸手指向正轻啄着宇文芳手指玩耍的小肉团,冷哼一声不客气道:
“千金公主,我可不是那个张尤,不会听你吩咐更不会怕你!这只虎雕幼雏,到底是谁给你的?”
如果是父罕,哼,说什么都要抢过来!
如果是别人……也要抢过来!
她看上眼的东西,还没有抢不到手的!
虎雕幼雏啊,从没人能够抓住或驯养活的成年虎雕,更别说它的幼雏了!(至于鹰族族长,那就是个可怕的怪物。)
应珠言行放肆,雨晴不由皱眉,刚对她生起的些许好感,立时散了大半。
眼见应珠眼中势在必得的咄咄,知她脾性的冷天奴隐忍不住,他不想因此事为宇文芳招惹麻烦,忙道:“应珠,别胡闹,这只虎……”
宇文芳忽开口打断冷天奴,看着应珠,语气微冷:“应珠公主,这只虎雕幼雏,不论它曾是谁的,可如今已在我手上,那便是我的了,现在,将来,都是!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你……”应珠不敢置信般瞪大了眼睛,气哼哼道,“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恩人!是我帮你洗清的邪祟名声,你们汉人不是常说受了别人的大恩,就要做牛做马的报答么,我不用你给我做牛做马,我只要这只虎雕幼雏!”
冷天奴蹙眉。
宇文芳则柳眉微扬,红唇勾,一抹浅笑显现,胡杨树下,盈盈而立的她笑得优雅又从容,略颔首:“原来应珠公主是要挟恩图报啊,也好。”
忽敛了笑意,杏眸凝,神色显了郑重:“应珠公主,大恩不言谢,你今日当众出言揭露金人流血泪真相之恩,我宇文芳心领,它日若有机会,必当厚报。”
显然,宇文芳承了她的情,也给了她承诺,可还是低估了应珠对虎雕幼雏的渴望。
看着宇文芳郑重神色,意识到她说的认真,应珠微怔,可还是摇头,直指她怀中小肉团,执着道:“我只要它!”
“不行,换个条件。”宇文芳亦干脆拒绝。
冷天奴沉凝的心忽又泛起暖意:是因为他所送,所以才不舍吗?
“我就要它,你再不给我,别怪我不客气!”一向霸道嚣张惯了的应珠伸手就摸腰间鞭子,又摸了个空。
“你闹够了没有?”见状,冷天奴忍无可忍低喝出声,若是知他所送,以应珠的脾气,恐怕更不会罢手了吧。
应珠一对儿明亮傲娇的眼睛忽的一暗,咬着唇,秀美圆润的小脸儿满是委曲,眼底里却是一片阴霾:“天奴哥你又为了她骂我?”
记在心底的一笔笔帐脱口而出:
“她人还没到王庭,你为阻止我冲撞她的仪仗就骂了我,”回眸怒瞪宇文芳,咬牙恨道,“就是她,她害得你我险些就死在狼道里!”
“之后天奴哥又揪我头冠上的珊瑚珠子打乌猎救她,现在为了阻我拿她的虎雕幼雏又骂我,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