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依,不好好休息你跑出来干什么?我送你回去……”
一看妹子仓皇焦灼的神色,摄图就知她已知晓冷天奴之事,忙起身上前扶住身子抖得像风中叶的妹子,不禁暗暗磨牙:那两个该死的女奴,到底是告诉了思依。
似知他所想的思依眼圈儿泛了红,反手抓住摄图的两臂,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求生的一线生机,再不肯松开:
“哥,赤烈叫的那么惨,它嗓子都快吼破了,我就是不想知道都不可能,哥,你们为什么还呆在这儿?为什么不去救天奴哥?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摄图神色暗,避开妹子满含希求的目光,闷声道:
“思依,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摄图声音一顿,瞳子暗光闪。
狼道的事佗钵早已知晓,却一直秘而不发,现在突然抓拿冷天奴当众血祭,甚至事前都不曾知会他一句,虽说有那些沸沸扬扬传言的原因,可何尝不是借机打他脸,以此为由头警告他。
可这些话,没必要和妹子讲。
“思依,大喀木指天奴是再世的嗜血邪灵,警告说他将祸害突厥一族,会给整个漠北草原带来灾难,大可汗他……”
“哥哥信了?也认定天奴哥是邪灵?”思依脱口打断。
史拔图汗将军瞅了眼冷潇雨,那位,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活脱脱一副议论的是别人家儿子似的。
摄图神色显了迟疑:
信吗?
只能说是半信半疑。
说不信吧,只身屠杀三百余头狼,这是人能干出的事?
说信吧,当年巫屠可还抱过尚是婴儿的冷天奴,巫灵神力如巫屠,也没说冷天奴身上有邪性啊。
“思依,不要难为尔伏可汗了,”冷潇雨表情终起了变化,神色微黯,幽幽出声,“如今,不是尔伏可汗信不信的问题,是大可汗!大可汗若是信了,谁还敢有异议?”
摄图眉峰拢,脸色越发难看。
实话好说难听。
可此时这实话听在摄图耳中,只觉扎心。
似无所觉摄图的异样,冷潇雨又淡淡道:“天奴这孩子,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今日被绑上血祭祭坛也是他不自量力的结果,授人以柄,与人无尤。”
摄图同冷潇雨一起时日长了,对汉文化也有些了解,自是明白冷潇雨所说。
倒是史拔图汗,挠了挠大脑袋,不明白什么授人以柄与人无尤,可从冷潇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上,倒也猜出了他这是怨儿子自个不争气呢。
思依缓缓松了紧抓住摄图的手,心中凉凉:
“冷先生和哥哥这是怕了?”
“冷先生你身为人父,就能眼睁睁着儿子被杀?你甚至连天奴哥最后一面都能忍心不见?”
“还有哥哥你,”转过目光的思依,满目失望,“哥哥是我们拙真哒部的雄鹰,更是我们族人的守护神,思依从未想过哥哥有一日竟也这么畏缩怯懦!”
在思依看来,冷潇雨父子非突厥族人,公然辩驳反抗大喀木所说只会招致死路一条,可身为“尔伏可汗”的哥哥,为何也不敢说句公道话?
摄图脸色青白交错,思依却甩手就要走。
“思依,这事不能怪可汗,”史拔图汗将军急道,“这次‘卑刺部’和‘乞罗力部’出的事都被算在了可汗的头上,大可汗虽没明说,可话里话外却在怀疑可汗是幕后主使,这时候可汗再出面给天奴求情,别说人救不下来,说不定大可汗一怒之下又要将冷先生给血祭了啊。
虽不知具体情况,可还是从史拔图汗的语气中听出事情的严重性,思依神色一滞,怔怔道:“哥哥,你处境竟这么难了?”
迎着思依要落不落的泪光,摄图越发心有郁堵,未及说话,史拔图汗的大脑袋已郑重点了点:
“谁说不是,这次大可汗迎娶和亲公主,咱可汗前来道贺,身边随行的亲兵入王庭的不超过两百骑,要是一个不好激怒了大可汗,只怕咱们这些人就都埋在这儿了!”
“可汗不是不想救天奴,这不还悄悄派人去找应珠公主,可谁知,应珠公主竟病了,她毡房外全都是守卫和驱病邪的萨满,谁都见不着她面。”
应珠病了?
她病得还真是时候。
思依紧抿着嘴唇,含着水光的瞳子闪烁着一抹愤愤然,似打定了主意,转身就走。
“思依你去哪儿?”摄图心觉不妙。
“哥哥,我不会胡来,我只是去求大可汗,求他放过救了他女儿性命的天奴哥,是应珠先闯进的狼道,天奴哥为了救她才追进去的,如果不是天奴哥杀群狼救她,她早就被撕成了碎片,就像因她而死在狼群过道中的那几个护卫一样……”
“如果天奴哥是嗜血邪灵,引发这一切的应珠又是什么?”最后一句近乎是在愤怒嘶吼。
摄图并不知竟是应珠闯的祸,怔神间,思依使劲挣脱出他的手。
冷潇雨慑人心魄的桃花眸微闪,注视着那踉踉跄跄却坚定决绝跑了出去的身影,似有所思:这也是个外柔内刚的,难怪天奴定要救她,倒是没救错人。
“这还是思依吗?”史拔图汗被思依愤怒的嘶吼唬了一跳,就如同一只温柔乖巧的小兔子突然就亮出了獠牙,令人难以置信。
“可汗,我把思依追回来?”史拔图汗嘴里请示着,可腿却没动的迹象,显然,他也憋着气呢。
思依毕竟是个女孩子,有些事,身为“尔伏可汗”的摄图不好出面,思依却可以。
显然,摄图也想到了,且他想的更多:
妹子看似柔弱与世无争,可若执拗起来却也令人头疼,他已令妹子失望,此时若然再强行阻她见冷天奴最后一面,只怕思依从此不会原谅他。
摄图上面有十多位异母兄长,还有五六个异母姐妹,只思依是他同母的亲妹子,他自是不愿伤了亲妹子的心。
“不愧是我摄图的妹子!”
摄图笑了笑,笑得自嘲:“让她去吧,已经好几个烂摊子了,不差再多一个。”
看在眼里的冷潇雨心有满意,若是摄图执意阻拦思依,他会默默为他记下一笔,毕竟,思依要去救的可是他的儿子。
摄图正值风头浪尖上,自个不去倒罢了,再阻止思依,那就是根本不将他这个心腹谋士放在眼中,这笔帐,可就结大了。
显然,摄图也是不想放弃救天奴的一线努力。
摄图转过目光,眼底里对妹子疼惜无奈的情绪一扫而空,鹰隼般的眼睛定在冷潇雨的脸上:
“冷先生,你好像根本就不担心天奴,可是想出了救天奴的法子?”
冷潇雨轻叹一声,似颇为无奈:
“可汗,天奴再顽劣也是我儿,如何能不担心?我也并非是想出了什么法子,如可汗您所知,我从前与巫屠颇有些交情,从他那儿学了些许占卜鬼符神术的皮毛,不求通灵窥探神示,只求能得个心安,此次我也为天奴占卜过……”
“结果如何?”见冷潇雨声音顿,史拔图汗忍不住急道。
冷潇雨一字一句:“性命无虞,有惊无险。”
“啊?”史拔图汗浓眉拧成了结,不耐道,“性命无什么?冷先生,你就说天奴能活还是不能活吧?”
冷潇雨站起身来,缓步上前:“自是能活,不过是要吃点苦头罢了。”
摄图并不疑冷潇雨所说,有时,他甚至怀疑冷潇雨也有巫灵之力,甚至不逊于巫屠,他能延长他重病母亲的性命,他还能观天上的日月星预知风沙雨雪……
或许当年巫屠若是没有莫名消失,还会讲与冷潇雨更多……
却不知的是,当年是冷潇雨以渊博的天文地理之识,将巫屠捧上了“神坛”……
若巫屠没有消失,只会从冷潇雨这里获益更多。
史拔图汗神色一松,咧嘴大笑:“吃点儿苦头算什么,只要有命在就好,我就说天奴瞧着不像个短命的,对了,你没占卜看看你儿子到底是不是邪灵?别说,要不是我熟悉你们父子,还真会认定了天奴是邪灵,就你那儿子,一气儿杀了三百多头狼还真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见冷潇雨眼刀子飞过来,史拔图汗哑了声,忽又变了脸色,怒道:“你还朝我瞪眼,你明知天奴没事怎不拦着思依……”
没人搭理他,冷潇雨陪着摄图已大步出了毡房。
既然庵逻王子好意提点,自是要走一趟,且思依已经去了,摄图可不放心自个的妹子。
当摄图一行人到时,他眼睛倏然一亮,正看见宇文芳在雨晴云儿及一众的宫女簇拥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