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定要走?
冷天奴禁不住又回望中原方向,中原,于他虽为陌生却是每每意念情牵无法割舍:
多年来未曾有人打理,老宅内该是一片的萧瑟枯败了吧,庭前的那两颗银桂可是安好?爹说娘生前最喜欢坐在银桂树下烹茶,嗅着陈香沁心的桂花香,看那“银雪”漫天飘舞……
还有爹,小时候他每每深夜从噩梦中惊醒,去寻争叔叔求取安慰时,总会看见立于帐外凝望中原方向出神的爹爹。
风光霁月骄傲如斯的爹爹,就那样孤独的沐在清冷的月色下,披一身的寒凉,浑身散发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悲伤绝望气息。
那样的爹爹,令他心碎。
他虽不知当年爹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却知中原虽是伤心地,爹爹却将他的魂留在了那儿,失了灵魂,同行尸走肉何异?
冷天奴心有所思喃喃出声: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应珠,你既听过夫子们所讲当还记得这句……”
“我不记得!”应珠尖声打断了他,就算记得也权当忘了!
她只知天奴哥走了便不会回来。
冷天奴眸子里的深意触动了应珠多年来埋于心底深处的不安,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晶亮的瞳子里满是沮丧与失落:
“这么多年夫子们虽违心而来可去时都不舍天奴哥,方老夫子还曾言天奴哥胸有丘壑必不甘隐于草原碌碌一生,既是过客就终有离去时。”
“应珠,我虽是过客但你不是!”
“当年阿史那娅尔公主可以远嫁长安,我也可以!”应珠亮晶晶的眸子忽闪着,神色热切又不安,“天奴哥,你愿意带我走吗?”
只要天奴哥爱她宠她,只要他肯点头,便是前路莫测,她也会跟定他一往无前不回头。
应珠虽率性可终究还有女儿家的腼腆,话直白的冲出口双颊已现了红晕,面对她眸子中的期盼,冷天奴咽喉微动却无言摇头,他给不了她想要的,更不能给她无望的希望。
“应珠,你是突厥的公主,更是大可汗最疼爱的女儿,你不需委曲求全去做不想做的事,留在漠北大草原上快乐的生活,才是你……”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她再一次尖声打断了他,然晶莹的泪珠已夺眶而出。
从小如尾巴般追在冷天奴身后的应珠,早已视他为此生唯一要嫁的男人,也心知这个男人只是如兄长般护佑疼爱她,疼爱中又隔着层疏离,可那又如何,此生她就是认定了他!
虽感情不可强求,可面对应珠执拗委曲的泪眼,冷天奴还是心生了歉意,不觉柔和了声音:
“应珠,听话,今日可是两邦交好的迎亲大典,先随天奴哥返回牙帐观礼……”
“我不回!”
脾性乖张的应珠咬着红唇“唰”的扭过头去,恨恨的盯住千金公主仪仗将至的方向:
她是好迁怒,若不高兴,谁都别想高兴!
天奴哥惹了她却出言维护千金公主,父罕惹了她却也心心念着不允她欺负千金公主,哼,千金公主,算你倒霉!
“应珠公主——”
马蹄声急,十余名奉命前来追寻应珠的大可汗近身护卫赶了上来。
冷天奴的坐骑“赤烈”是草原上公认的“神马”,一身赤红宛若烈焰,追风而动脚不落土,其脾气之暴烈奔跑速度之疾令同类失色。
而应珠的“千里雪”白龙驹亦是名驹上品。
那十余名侍卫想要赶上这两人又怎么可能,远远的被甩在后这会儿才刚刚追上来。
“应珠公主,冷公子……”
冷天奴轻摇头,为首的护卫头儿浑力干却大睁着两眼傻乎乎的不知所谓,粗着嗓子继续嚷嚷着:
“应珠公主,大可汗命我等带你回去……”
“啪!”
“啊……”
挟着劲风的一鞭子“啪”的一声抽的实落,血印子立时现在浑力干黑红的左脸,应珠手握马鞭黑着一张俏脸。
佗钵的原话是“抓”回去,大可汗的气话浑力干不敢当真,可即便说的宛转还是挨了鞭子。
“应珠公主……” 抬眼正撞到应珠凶巴巴的眸子,他不禁缩了脖。
“闭嘴!”
“可,大……” 浑力干心有恐慌可话不得不传到,他蔫巴了声音,“大可汗严令一定要追回应珠公主,绝不能让公主惊扰到‘可敦’……”
“你找打!”贱骨头,听不懂人话是吧,想要讨打我成全你。
正有气没地儿撒的应珠两眼冒了火光,扬起马鞭劈头盖脸暴抽下去,边抽边怒道:
“什么可敦,和亲大典还没成呢!哼,千金公主,长什么鬼模样儿都不知道呢你们一个个就都这么护着她,别说是惊扰,就是闯了她的仪仗砸了她的轿辇父罕又能拿我怎样!杀了我不成?”
一队护卫悄没声的低了脑袋,这位应珠公主发起脾气来,莫说是他们,便是大可汗也会头疼的抚额抹汗。
呲牙咧嘴不敢躲避的浑力干很快就被抽花了,脸上身上道道血淋淋的鞭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