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药庐是霍不与倾心打造,所耗之资足可以在北周京师长安皇宫脚下王候勋贵所聚居处买下数座五进院落的大宅了。
冷天奴与霍不与结识时这药庐便已存在,也不知霍不与是何时又是如何遣人造的这药庐?
抬脚走进药庐,药香扑面而来。
整个药庐弥漫着各种药香,虽药香各异,然却出奇的调和,嗅之不觉难闻。
然汇聚的各色药香之内透着丝乳香,乳香似吃奶婴儿身上所发,这丝乳香虽淡,却延绵不绝柔软了人的心脾,甚至隐有压制各色药香之势。
偌大的药庐里入目处是排排置药的橱架,架上瓶瓶罐罐无数,昂贵的琉璃瓶光泽剔透,青白各色各款的细瓷瓶亮洁光闪不染一丝纤尘。
暗纹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有点点枯萎的落叶,未处理过的药草有序的分类堆放在长长的案几上,地上只不同的药碾就五六个,其中一樽磨盘大成人半臂厚的纯黑色药碾里尚有半碎的药根,纯黑色的药碾,黑得通透亮泽,光闪如黑宝石,又隐隐有玄铁的光泽透出。
看似不起眼的放在角落,它实是稀世罕有的“天石药碾”。
“天石药碾”据传乃天外飞石所打造,所谓天外飞石,实是比极其难锻造的玄铁还坚硬,三年前庵逻王子同冒乌顿汗王偷袭抢掠了“垄幽城”,从一医馆里抢走这天石药碾,庵逻原想用这天外飞石的料打造几把绝世削铁如泥的弯刀。
说起来庵逻王子也是够倒霉,那次好不容易从“垄幽城”抢来两样可心的人和物,谁知美人儿叶舒还未来得及享用就被父罕佗钵一眼相中给要了去,天石药碾未及锻造成称手兵器又被霍不与硬生生从他手中抢走……
天石药碾旁有一小火炉,炉上瓦罐里一缕热气袅袅升腾,尽情释放着微带苦涩的药香。
冷天奴目光又投向正前方黝黑石案上的一盆花,他早嗅出乳香来自这盆花。
偌大的“银羽紫檀盆”中只一株花,却是一枝生一叶,一叶托一花,层层叠叠花开二十一瓣,花比成人巴掌大,花白如雪润如玉,花瓣厚若凝脂,娇嫩的似婴儿面令人禁不住欲伸手抚摸,傲立枝头的雪白孤花由唯一一片的粉红独叶相托,看着越发惹人怜爱。
可若凝目细看,会发现花蕊深处时隐时现血红的纹络,似有血脉流动,好似这花是活物一般。
其实之前刚上得峰寻霍不与找到药庐时,冷天奴就察觉到银羽紫檀盆中的这朵花开得娇嫩诡异,彼时并不以为意,还以为又是霍不与寻来的奇花异草,直到此刻他才又细细打量起来。
这花是第一次见,花比人娇花香奇异,散发的是清浅乳香,可奇怪的是乳香中隐着丝丝血腥气……
这是什么花?
冷天奴心有纳闷,目光落在花盆里暗黑色的花泥上,正欲上前看个仔细,蓦地神色一冷停了动作。
……
身后的宇文姿悄然接近,紧盯着一袭乌金风氅的修长笔挺背影,漂亮的丹凤眼里覆着阴霾狠戾色,右手袖间一动,暗藏袖内暗袋中的匕首刚出了鞘,身前正赏花的人忽的转过身,一双清冷深幽的凤眸直直撞进她瞳子里。
宇文姿瞳子闪了闪,身子微不可察的轻颤,脸上却未露分毫,只不以为意般将掩在包裹下的右手抽出,随手将手中半大的包裹抛向冷天奴:
“喏,给你的!”
冷天奴不得不接在手,未及说话,宇文姿两眼一亮,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已看向那盆开得正娇的花,不禁叹道:
“好美的花儿,赵王府奇花异草无数,却独独未见过这花儿!”
冷天奴剑眉微蹙,淡淡道:“弥途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再过一日便是和亲大典,你不去陪你的公主姐姐怎会来了这里?倒是学了聪明,外面那八位是陪你来的虎贲精卫吧?”
宇文姿下巴扬,漂亮的丹凤眼睨向冷天奴:
“弥途峰你来得本郡主如何就来不得?冷天奴,你倒越发的放肆了,见了本郡主非但礼数不周还敢言语不恭,你当真就不怕我公主姐姐将你抓起来治个不敬之罪?”
“你……”
“如何?”宇文姿反唇相讥。
看着目露挑衅的宇文姿,冷天奴脑海里不觉浮现出唇边一抹浅笑的宇文芳,着了点点霜寒的瞳子渐渐有了些许暖意,似不欲再多作纠缠般略一躬身浅施了礼,语气冷淡道:
“草民见过郡主。”
宇文姿却没免他的礼,无视一般只左顾右盼的在药庐里溜达开来,嘴里亦不消停:
“没想到弥途峰上还有这么个去处,这像是个药庐……诶,冷天奴,你那位霍大哥是行医的?他倒好大的架子,本郡主人已至此他还不赶快出来参见?”
冷天奴直了身看着她,似看傻子一般。
“大胆!你这什么眼神?”感觉被蔑视了的宇文姿心内不快,喝斥道。
冷天奴敛了目光,道:“郡主知道的还真多。”
宇文姿神色一讪,旋即轻飘飘道:
“我听见那个叫思依的告诉冷潇雨你要留宿在‘弥途峰’霍大哥这儿……你这什么表情?本郡主可并非偷听,而是去找你时大大方方顺耳听了一句。”
见宇文姿入了药庐却似闲庭信步般自在,冷天奴不得不提醒她:
“郡主虽有虎贲精卫相伴,可这却不是你该来之地,郡主可知这弥途峰的凶险,此峰终日毒瘴弥漫猛兽出没,更……”
“哼!冷天奴,你也想吓唬本郡主是吧?!”
宇文姿心有不屑,这弥途峰她也见识过了,不过如此:
“冷天奴,你是不是也想说什么:弥途峰,迷途疯,迷失在途疯癫不知自我,孤魂弥留人鬼同途,鬼聚地,魂散处……什么鬼聚地散魂处,这一路上得峰来本郡主还不是好端端的!”
扫视着毫发无损洋洋自得的宇文姿,冷天奴心有疑惑,可也未多做纠结,道:“郡主到漠北草原不过几日,便将弥途峰打听得这般清楚,倒是有心,只是不知郡主上得峰来所为何事?”
她还是心有不死,不将他这个见证人除了去,是心有不甘啊。
莫说杀她,便只伤了她,公主也会恼他的吧?!
冷天奴心内暗暗喟叹,面上却不显。
宇文姿没出声,狭长的丹凤眼微眯了眯,瞳子里滑过算计的光闪,似笑非笑的神情令冷天奴莫名警觉,不禁沉声道:“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