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势不妙,暌息王子忙上前打哈哈,总之,绝不承认率精骑乔装改扮偷袭了漠河城的互市,偷袭倒也罢了,还被人打得狼狈逃窜险些陷在了漠河城,说出去,他堂堂突厥三王子都丢不起这人。
他也绝不会承认女乐是抢来的,毕竟“韶花阁”是官办乐坊,从中抢人好说也不好听呐,便是千金公主从女乐口中得知实情又如何,她虽是北周公主,可现今人在突厥,又是他父罕的女人,该知道轻重分寸,否则,陷他父罕与尴尬境地,吃亏的还是她宇文芳。
而于“汝南公”宇文神庆,虽将话点明,却也是不得不为之,冒乌顿都当众明言女乐是抢来的,身为北周重臣,他也不能装听不见再一味息事宁人。
然暌息王子失口否认给了彼此台阶下,宇文神庆自也顺势而为不再咄咄追究。
宇文芳虽也未多说,暌息王子却察觉到这位和亲的北周公主,看似神色波澜不惊,眸光平静淡然,然其绝不似外表展现的那般淡漠无害,实是个外柔内刚的主儿。
暌息王子冲着宇文芳行了个抚胸礼,态度倒是比之前要端正得多:
“千金公主,我等‘请’这几位女乐时虽发生了一点误会,可还是将人请来了,这几个女乐舞技出众,只要千金公主开口,冒乌顿汗王再是贪看她们的歌舞也不敢同公主抢人,况且我们本就是诚意送礼,又岂能令千金公主扫了兴。”
“冒乌顿汗王,你说是不是?”
冒乌顿暗暗磨了磨牙,迎着暌息沉沉的眸光,憋闷的应了一声。
阿巴齐有些气急败坏:千金公主抢了他的小鹰儿,现在倒好,又抢了他老爹的六个女乐,说好的替他出气呢?说好的“打”千金公主的脸呢?
一众伸长耳朵听着的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心有可惜,还以为可以趁机讨个女乐玩乐,这下子好,都归了千金公主。
众人看向佗钵的目光带了艳羡,大可汗不仅得了美艳如画的千金公主,还得了这几个会弹曲跳舞的小美人儿,还是大可汗有艳福啊!
“没意思!”应珠撇了撇嘴,冲宇文芳翻了个白眼,拖着伤脚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扬长而去。
经过摄图身边时心中还在琢磨:思依没出席今晚的夜宴,她不会去“弥途峰”找天奴哥了吧?可恶!
“应珠!”注意到女儿看向摄图方向时颇为失落的目光,佗钵禁不住出声叫住她。
应珠停了脚步扭脸看去:“父罕?什么事?”
佗钵看着她,眼底里有些复杂,他知这个女儿从小爱恋冷天奴,也知她不喜欢他再娶可敦,更讨厌仅比她大三岁的千金公主为他的新“可敦”……
可他这个做父罕的呢,既不准女儿爱上冷天奴,又要娶千金公主为“可敦”,女儿一直在和他呕着气呢,佗钵心内叹气,终放软了声音疼惜道:“你脚上的伤还没好,别到处乱走再伤着,想要什么只管差人来和父罕说。”
“知道了!”应珠不以为意般应了声,却嘴角翘,带有挑衅笑意的目光扫了眼宇文芳,昂着略圆润的小下巴,转身而去。
能逃脱冒乌顿魔爪,几个女乐自是庆幸不已,宇文芳摆了摆手,免了她们的跪谢之礼,目光落在一直静静的,如水中卧莲般委身在刀阵中的离忧。
她心知离忧伤重,怕是起不来了。
如宇文芳所料,此时的离忧强撑至此已是强弩之末,在几个女乐颤着身子欲进刀阵扶她时,长孙晟已掠过刀阵横抱起她飞身而出,强撑着一口气的离忧死死咬着唇,唇瓣已血肉模糊一片,她心知一旦撑不住倒下,迎接她的便是无数的刀尖和锋刃,此刻,入了那温暖的怀抱,心头一松,人也立时昏了过去。
早得了小宫女传信等在外的两医女忙给她作了简单包扎,眉头都皱成了团:“快,快送去大帐。”
有小宫女传公主令,命她们拿上药物等在旁以备不时之需,而现在,公主又追加一道令:保住离忧的双脚。
帐内,检查离忧伤势的曹御医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旁边的长孙晟亦绷着眉宇:她不过是个无辜的弱女子,而他身为北周送亲副使,眼睁睁着她被逼入刀阵却无能为力……
离忧一双腿上大大小小共有八处刀伤,两脚底更被扎了三个小血洞,擦去血渍的白晰小腿儿上赫然还有四个紫红的圆点印子。
且还都伤在穴位上!
只一眼,长孙晟便知那是暗器所伤,他下意识紧了紧捏在指间的一颗蓝色珊瑚珠,眸色沉了沉。
这颗圆润光闪的珊瑚珠子就是伤离忧的其中一颗。
从肖念口中他已知当日乌猎之祸中以珊瑚珠为暗器救下宇文芳的是冷天奴,肖念提及此人时欣赏之意不假掩饰,今日暗中伤离忧之人内力亦是深厚,可他却不相信会是冷天奴所为,若非冷天奴,又是何人?
可是与迎亲礼上射出涂毒暗器的是同一人?
因是外男,将人送来后略略看了几眼,长孙晟便转身而去,正和端着热水进来的池安儿打了个照面。
“长孙大人。”池安儿忙曲膝行礼。
长孙晟应了声,深深看了眼池安儿,眼底里隐着不为人察的一丝波动,转身而去。
望着长孙晟英挺高大的背影,池安儿澄澈的杏眸中流露出一抹温柔,回过目光,若无其事的继续帮忙打下手。
几个女乐低声抽泣着,想说什么却不敢说,只满心担忧的巴巴望着昏迷不醒的离忧。
“出去,都出去!别在这儿碍事!”圆脸医女起身赶几个女乐,她被调拔到冬儿处,虽说只掌管着公主的吃食,可责任却重大,生怕被人从中动了手脚连累了她性命。
若非公主担心离忧的伤势,也不会将她叫来给曹御医打下手,这几日她累得够呛,自是对这几个女乐没什么好脾气。
“御医大人……”被圆脸医女往外赶的轻轻不死心,边退边小心翼翼的声音道,“离忧姐姐的伤势如何?她还能跳舞,还会和以前一样灵活对不对?”
此时的曹御医一门心思都落在离忧的伤势上,没注意身后几个人的动静,他又细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几处伤中两处最重,右脚腕筋割裂,左脚脚底筋也被割断……
离忧的这双脚——废了!
离忧身子扑倒之际,脚步已乱,死撑到最后一个舞步收势时她的两脚也已被利刃重伤。
脚筋割裂割断意味着什么?
莫说是再随乐起舞,便是日后行走都困难。
曹御医不禁重重叹了口气。
这沉重的叹气声听在众女乐耳中,无疑当头雷击!
离忧姐姐挺身而出,何尝不是为给她们争条活路,可她却……
“呜……”轻轻泪水夺眶而出,捂着嘴跑了出去,几个女乐也都抹泪退了出去。
注视着面色苍白一直昏睡着的离忧,曹御医儒雅的脸庞显了不忍:毕竟是花儿一样的姑娘,若自此不良于行,岂不毁了她一生!
“曹御医,血已经止住了,”长脸医女提醒道,“缝针和桑皮线也已备好……”
“不,用雪蚕丝线!”
“啊?”
两医女同时怔了一下,长脸医女有些不敢肯定,忙又问了一声:
“您是说雪蚕丝线?可缝合伤口的雪蚕丝线弥足珍贵,她只是个卑贱的女乐……”
曹御医霍地扭脸看向她,虽无言,可一张略显清瘦的脸神色威严,明明儒雅之姿的人生生露了几分迫人气势,唬得两医女心头一颤,忙不迭低了头恭敬道:“是!”
曹御医难得发火,倒是令她们忘了他的身份,他可是御医署的御医,天元大皇后点名送亲随行的御医,她们不过是小小医女,何来的胆子敢置喙他所言?!
看在眼的池安儿悄然瑟缩了下身子:曹御医好威风,板起脸来好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