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一声狼嚎令鹰奴陡然变了脸色,胸口气血翻涌险些又吐了血,这次却是因妹子小鹰儿!
身具驭兽天赋熟知动物语言的鹰奴如何听不出,那如头狼般发号施令,穿透力十足,嚎叫声似咆哮,咆哮中夹着深深怨愤的狼嚎正是小鹰儿借助“殁骨哨”所出……
“嗷——”
“嗷——”
此起彼伏的狼嚎声打破了静寂的夜,似是遥相互应,不过眨眼间,已在帐外,近在咫尺。
“狼,狼群!
“不好,我们被狼群包围了……”
“保护左夫人……”
外面已是人声嘈杂马嘶长鸣,兵器碰撞声响彻一片。
帐外火光通明,狼的矫健身姿映照在毡壁上,帐里的池安儿盯着映在毡壁上那一览无余的四爪矫健身姿,陡得一个激灵,忙将云丝软针包捡起来,这套上好的银针,她可舍不得,关键时刻,可是用得上的……
忽听见身后压抑不住的沉闷呻吟声,忙回头,惊见鹰奴神色痛楚,却在努力起身。
“你不要命了?”池安儿惊急,立时上前按下他动作。
黑白分明的眼睛留恋不舍的看着按在自个儿半裸肩上的芊细温软的小手儿,再抬头时,却见池安儿眸光澄澈,只是单纯的含着对伤者的担心和擅动的不满。
“我得出去。”按下心内苦涩失落,鹰奴哑声道。
“出去干什么?”池安儿拧眉急道,“你没听见狼嚎吗?这里被狼群袭击了,你伤得这么重,出去无异于送死!”
此时的池安儿全然忘了鹰奴可是有驭兽本领的,连天上空中狼乌猎都听他指令,莫说这地下的群狼了。
“我……”
池安儿绷了面容,眉宇微沉,清美的小脸儿流泻出肃容,有种无以言说的贵气肃然。
鹰奴眸色一滞,竟从她脸上看见千金公主的影子:是了,她的容貌与千金公主有着几分相像,板起面容时,竟也带了些许千金公主的气势。
见鹰奴老实下来,池安儿松了手,嗔道:“我好不容易救回你性命,不要让我白白费了气力救你。”
“可……池姑娘,你是要找什么吗?”针术及几枚御用药物在他身上起了效,此时的鹰奴感觉神智清明,身上竟有了些许气力。
池安儿起身打量着室内,似在寻找什么。
还真是家徒四壁啊,环视一圈,除了一毡榻,一块半旧的毛皮毯子,一类似于矮案的木质树墩,上面搁着一只空碗,一火已熄的简陋火盆外,几近别无它物,连藏身之地都没有。
其实那火盆还是哈纳云担心伤重的鹰奴夜里寒冷给端来的。
“总要找个趁手的武器自保啊!”
池安儿随口道,她可以利用银针杀狼,可……武功全无的她对付个毫无防范的人还可以,对付狼,还是群狼,她还真没把握。
且银针杀狼,成与不成,她都不想在鹰奴和它人面前暴露出自己是个“危险”的小宫女。
虽如此想,还是悄然将三枚长针别于腰封上,若到生死关头,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双手紧紧握着能找得到武器,一根捅火盆里马粪用的铁棍,池安儿将武器横在胸,挡在鹰奴的毡榻前,那气势,似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士……
回头还安慰着紧紧盯着她看的鹰奴:
“你别怕,我会保护你!”费了气力从阎王手中抢回他的命,可不能再让狼给吃了。
她是如此芊小玲珑,小脸儿比他的巴掌大不了多少,明明吓得煞白了脸色,却眸色坚定的挡在他前面,还宽慰他,还说会保护他……
鹰奴只觉麻木冰冷的心被柔软温暖所融,铁打的汉子如他,竟也感到眼眶一热,有水气在瞳子里闪烁。
“伤口很疼是吧?”池安儿瞅瞅他泛红的眼圈,不快道,“我早就告诉你不要乱动了,若是断骨再错位,我费些心力气力倒也罢了,你却又要遭一次罪了。”接骨可是疼得很。
“都不让你乱动了,你还动……”
见池安儿语出愠怒,鹰奴放下伸向她的手:“池姑娘,你到我身边。”
“啊?”
“别怕,狼闯了进来也绝不会伤害你!”
“你怎知不会伤我?狼又不是你喂养的……”池安儿话未落,忽声音一顿,想到什么,眸光一闪,再看向鹰奴时纯净明澈的瞳子里带了笑意和了然,“对呀,我怎就忘了,你有驭兽本事,狼一定也会听你的是吗?”
迎着她澄澈含笑的杏眼,鹰奴不觉心有快乐,却摇摇头:
“让你到我身边,是因我身上的肉比你多,便是狼要吃人,也会先挑行动不便的肉多的,动物比人要敏锐的多,也知道欺软怕硬!”
“可你明明会……”
“我是会驭兽术,原本是可以驱狼听我指令,可我现在身受重伤,根本没有气力再号令它们!”伤重的他无法凝聚鹰族特有的内力发出狼嚎与狼交流或是进行震慑胁迫,不过他却知小鹰儿绝不会纵狼伤害池安儿。
刚还以为可以不战而退群狼,结果……咳,希望破灭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知鹰奴所说不假,力有不逮的他别说命令狼群,便是大声说话都会疼得额头青筋起,冷汗直窜……
池安儿默默的回转身:还是同狼决一死战吧,多少次,她便是如此险中求生,这次,她也一定能活下来。
“池姑娘,你生气了?”身后的人小心翼翼问。
“没有,为什么要生气啊?”池安儿紧握着铁棍的手由于用力过猛以致骨节泛白打了颤,双眼却死死盯住帐帘上映出的狼影绰绰,苍白的小脸儿泛着寒白。
身后的声音低哑黯然:“我险些害死千金公主,你们该是恼我恨我的。”
“……”
“池姑娘?”身后的声音迟疑紧张,她的沉默令他害怕,怕听见她说她气他恨他,可此事如哽在喉,不是逃避便可当从未发生。
沉默片刻,池安儿开了口:“云儿姐姐说如果当时你驱使的是虎雕,只怕公主就……你能驱使空中王者虎雕伤左夫人和阿巴齐,为何当时没用虎雕袭击公主?你该知道虎雕比乌猎更凶残,袭杀的把握会更大。”
“……”
“你是故意的?其在你并不想伤害公主对吗?”
身后一声低叹,怅然而无力。
池安儿了然,虽头未回,可鹰奴注意到她的小身板似轻松了许多。
紧盯着帐帘的池安儿一字一句道:“你虽未驱使虎雕,可夏儿和青儿终究是因你而死在乌猎爪下,我虽然难过,可也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身不由己,你几番受刑吃尽苦楚也算是受了惩罚,公主既然肯给你机会,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
帐外,人与狼群混战场面几近失控。
鹰奴没听错,狼群确是小鹰儿借“殁骨哨”之力唤来的。
躲在矮灌木丛后的小鹰儿看见阿巴齐怒气冲冲出了毡房,之后一个小兵匆匆进去,而后左夫人池安儿和巫医等人也出了毡房去往一顶有兵丁把守的小毡帐,之后左夫人一众人出来了,却独独不见池安儿。
帐外,左夫人站了片刻后同两巫医说着什么回了华丽的毡房,哈纳云看似魂不守舍,不时回头望向小毡帐,却也不得不跟着左夫人去。
小鹰儿意识到池安儿在给哥哥治伤救命,便耐心的等着,忽见一道黑影闪现,旋即融于夜空不见了踪影,以为自个儿眼花了的小鹰儿使劲揉揉眼睛,复睁开眼,只看见一队兵巡视走过,似乎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又等了会儿,始终不见里面的动静,却见一队戎装兵丁突然去往小毡帐,她认出为首的是阿巴齐小魔头的亲卫,变了脸色的小鹰儿心立时揪了起来,隐忍不住的她吹响了“殁骨哨”,路上招唤来的狼群正潜在四周,闻声,立时扑了出来,狼嚎此起彼伏,似呼应,似示威,四面而出杀将而至。
小鹰儿虽具鹰族独有的驭兽天赋,然她毕竟年岁小驭兽本领尚弱,便是借助“殁骨哨”施展驭兽技能,同哥哥鹰奴相较,其威力也不过是个皮毛。
“殁骨哨”声起,就像那对月长嚎的狼王,低沉嗜血的狼嚎破空而去直穿天际……
虽方圆几里的狼群以此起彼伏的狼嚎为她助阵,可真正能驱动的狼不过区区三四十头。
然狼性凶猛,只这几十头汹汹而来已是令人惊骇。
在“殁骨哨”的驱使下,狼群冲破对火的恐惧,呲着獠牙流着涎水吐着血腥长舌扑向各处,其中十几只成年壮狼直扑正往鹰奴毡帐去的那队突厥兵,一时间惨号声声,狼嚎咆哮,血肉翻飞,已是生死战场。
左夫人因病迁出,留驻保护她的精兵护卫也有上百人,到底是训练有素的悍卒,当值的不当值的皆挥舞着弯刀与狼战在了一处。
“左夫人,外面太危险,您还是回毡房……”
执意出来观阵的左夫人不耐的挥手,还想说什么的护卫头儿不得不闭了嘴,持弯刀的手紧了又紧,紧张的护卫着。
哈纳云捡了把染血弯刀和十几名护卫护在左夫人身边,塞外蛮荒,生存环境恶劣,凶兽猛禽出没是寻常,在此环境下成长的塞外女人,自有其因势造就的强悍凶残一面。
冒乌顿将她送了来,再对左夫人心有怨怼,也只得尽力护她周全,毕竟,这两兄妹互为倚仗,一损俱损,若冒乌顿汗王失势,她姐姐会倒霉,而她,只怕又要沦为军奴被那些臭烘烘的粗糙汉子享用。
哈纳云不安的看向鹰奴的毡帐,帐外已是鲜血淋漓,一队毫无防范的突厥兵受重创最甚,残肢断臂,咽喉血流如注……可狼却没有向毡帐内冲的迹向,哈纳云心稍安,
“这些狼是疯了吗?怎么连火都不怕?”盯着被突厥兵持火把都吓不退的狼群,哈纳云脱口惊叫。
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暗芒忽闪,遮脸的黑面纱被急促怒喘的鼻息喷得轻扬,咬牙怒道:“一个小贱奴,竟也敢在我面前嚣张,她胆子还真是大了!”
小贱奴?
哈纳云一怔,倏地反应过来,愕然:“是小鹰儿?她,她竟敢驱……”
左夫人霍地瞪向哈纳云,阴狠的目光唬得哈纳云一滞,生生咽下嘴边的话。
同鹰奴一样,左夫人亦不愿暴露张扬小鹰儿身具驭兽天赋,她还想着有机会将年岁尚幼的小鹰儿从千金公主手中“夺”回来加以掌控,将其作为不为人知的秘密杀器。
左夫人一双黑得不见一丝光星的瞳子蓦地定在远处鹰奴的小帐毡。
……
小鹰儿的突然出现,对于池安儿来说不是惊喜,是瞪圆了杏眼,张着嘴满脸的愕然!
“哥哥!”小鹰儿如出了笼的鸟儿,径直窜过怔懵了的池安儿,欢快的叫着直扑躺在毡榻上眉宇拧成结儿的鹰奴。
一声痛苦的闷哼,吓得小鹰儿收回搂向他腰身的手,满脸重逢的喜悦瞬时退了去,惶恐的看着伤处被触,痛得全身痉挛不禁闭了眼的哥哥,那满身的伤,虽经包扎鲜血尤染,还有那枕边刺眼的大滩血渍,小鹰儿“哇”得大哭出声:
“哥哥,你不要死,不要丢下小鹰儿,不要丢下小鹰儿……”
“哥哥,小鹰儿来救哥哥了,小鹰儿救哥哥走……”
被彻底无视了的池安儿,回过神,快步过去,一把拍飞小鹰儿要拉鹰奴起来的一双小嫩手:
“别拉他,你哥哥伤得那么重可经不住你这么用力拽,你想害死他呀?”
小鹰儿吓得忙撒了手,红嫩嫩的小嘴儿一扁,呜咽着哭得委曲伤心:“哥哥你不要死,池姐姐,你救救我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哥哥,我不要哥哥死,呜……”
见小鹰儿被自己的一句话吓得呜呜直哭,池安儿有些讪讪然,觉得方才的动作和语气有些凶了,不禁心生了内疚,伸手搂过小鹰儿温言细语的对她大加安抚。
心疼妹妹哭得伤心正欲安慰的鹰奴见状,按下到嘴的话,只静静的看着眼前温馨一幕。
池安儿揉着小鹰儿的小脑袋,温柔的抹去她脸上的泪,柔声哄着,眉眼间暖意融融,明明她自身也是个小姑娘,可此时,却像个大姐姐照顾呵护着自个儿幼小的妹妹……
鹰奴理智告诉他必须让这一大一小尽速离去,可黑白分明的瞳子却巴巴得看着二人,舍不得开口。
得知小鹰儿偷听了哈纳云所说之后,让宝儿去求救,她自个跑了来,池安儿心有安慰:还好还好,总算报信及时,只是……不知公主态度会如何?会不会派人来救她?会因她这个卑微的小宫女开罪左夫人吗?
不过片刻恍神,又为小鹰儿担了心:“小鹰儿,这里很危险,明知有狼群怎么还敢往这里跑?阿巴齐在这里,你可千万不能再让他给抓住,现在这里可没有公主能救你,你马上回去,赶快悄悄的逃回去!”
“呀,不行,外面好多的狼,你个小孩子现在出去太危险,可你也不能留在这儿,你不是说阿巴齐一直惦记着将你的脑袋制成骷髅骨饰么,比起狼来,他更危险!”
池安儿眉眼生急,小鼻子尖儿有晶莹细汗闪烁:“这可总么办?不能留下现在又逃不出去……”
“池姐姐,那些狼是不会伤害我的!”
小鹰儿很骄傲的扬起小脸儿,忽想到执失律大哥所说:哥哥就是因她暴露了驭兽本领才失去了利用价值,才令左夫人起了杀心!是她险些害死了哥哥!
小鹰儿变了脸色,惊恐不安的猛捂住嘴:执失律说她不可以说,不能再暴露了驭兽天赋,否则哥哥没了活路会被人杀死的!
可……池姐姐是好人,也不可以说吗?
不,不能说,说了哥哥会死的!
池安儿虽觉小鹰儿的反应异常,可此时也没心思追究,当鹰奴说小鹰儿必须走时,她急了:“可现在外面都是狼,你就不怕小鹰儿被狼给……”撕碎吃了?
“阿巴齐和左夫人比狼更可怕!”鹰奴声音虚弱涩哑,语气却是坚决,“小鹰儿必须走,她落在阿巴齐和左夫人手中会生不如死!”
还是不要将小鹰儿身具驭兽天赋的秘密告诉池姑娘,秘密,总会将人置于险境!
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
忽想到鹰奴所说阿巴齐要扒了她的皮做风灯,池安儿只觉毛骨悚然,仿若感受到那对儿邪佞残忍的眼正定在她身上,她不再犹豫,忙将铁棍塞到小鹰儿手中:“听你哥哥的,走,快走,保护好自己……”
“呵呵,既然来了,还想去哪儿?”阿巴齐阴森森的笑声忽传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