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并非是嘴上跑舌头,心性尚单纯脑子一根筋的她肚子里没有许多弯弯绕,是真如此想法:
如果磕头苦求都不能令安加利拆都尉还回雀屏斗花金步摇,那她就索性毒死他!
万事开头难,既然她手上已沾了人命毒死了格,也就不在乎再毒死一个安加利拆!
大不了,事发,她赔命给他!
身为亡族之奴,父母早已生生被折磨死,她已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若非被派来伺候心性善良的主人叶舒,尚有几分姿色的她不是被卖去了西域便是作为军奴早已死在军中男人们的身下,能活到今时今日,她已是该偷笑了
更何况主人是为了救她才将视为性命的雀屏斗花金步摇拿去贿赂行刑小头目的……
主意已定,宓也不哭了,一对儿漂亮的深褐色瞳子锃亮,孤注一掷的光闪。
“夫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将金步摇拿回来!”宓语出决绝,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回头的悲怆,“如果事没成,宓也绝不会被抓偷活,到时夫人不管听到了什么,只说不知道。”
“不准去!”
就在宓要冲出毡房时,陡地一个激灵回了神的叶舒喝止出声:珍视如性命的雀屏斗花金步摇已经没了,如何忍见忠心耿耿的宓也一去不回!
安加利拆是谁?
佗钵亲封的亲军都尉,未来的大可汗前卫师的右大都尉,岂是一个小小女奴格所能相提并论的。
莫说宓没有机会近他身下巫药,便是处心积虑下了巫药毒死了他,佗钵岂肯善罢甘休,事牵扯到她也便罢了,若是有心人趁机嫁祸千金公主,她的罪过,就大了!毕竟安加利拆现在负责保护的可是千金公主……
叶舒霍地起了身,却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一软,险些瘫倒。
见主人猛起了身又双腿一软忽地往地下出溜,唬得宓忙不迭跑上前扶住她。
闭着眼,忍着眩晕的叶舒低声着,声音几不可闻:“你以巫毒杀了格,又用‘火链’毒蜘蛛毁了左夫人的脸,未被发现已是侥幸,一击得手,切不可再故计重施,否则,必会引人怀疑。”
宓僵了神色,似想到什么,讷讷着:“我听行刑的小头目和几个人闲聊,说是昨夜里左夫人抓了千金公主的宫女池安儿给她治病,池安儿她,她认出了‘火肤如’,还说能治好左夫人的脸。”
叶舒神色一紧,猛睁开眼,怔怔着,末了,低声叹息,唇边一抹苦笑:“池安儿,是了,以她的医术造诣,能认出也不稀奇。”
“宓,切记,再不可用你父亲留给你的巫药和火链!”
“可雀屏斗花金步摇在安加利拆手中,不用这些,我没办法从他手中拿回来……”
“用了,也不见得能拿回来,”叶舒轻摇头,“傻丫头,你以为雀屏斗花金步摇还会在安加利拆手中吗?”
“啊?”宓愣了下神,“可小头目说是安加利拆看上了眼要了去的,他不敢不给。”
想到那日正和她打了个照面的宇文芳,叶舒心有了然,神色黯然,无力道:
“安加利拆一个大男人,无妻无妾的要那些女人的物什作什么?”
“若我未猜错,雀屏斗花金步摇应是到了千金公主的手。”
叶舒幽静的瞳子里是化不开的忧虑,无力的闭了闭眼,血色淡淡的唇轻颤,心有惶恐:
想来,千金公主已看见了那行铭文,也已知是武皇帝御赐之物!
她会作何想法?
来质问?
亦或是直接告知送亲正副使?
听说送亲正使是北周皇族亲贵,他若是回京将雀屏斗花金步摇上呈给宣帝,以宣帝那狭窄多疑心性,残酷暴虐手段,镇北候府,休矣……
御赐之物岂能轻易转送它人,且还是在她这个沦落突厥的南朝陈的女子之手……
只想一想,叶舒便已觉全身如坠冰窖,心头似被人拿刀片片削。
“夫人,夫人你怎么样?夫人你别吓宓……”眼见叶舒小脸儿苍白如雪,坐在那身子瑟瑟着抖个不停,宓又急又怕,扑腾又跪倒在她脚前,抱着她两腿,巴巴的仰头,满脸泪,一脸的不知所措。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宓呜咽着,她也没了主意,金步摇在千金公主手中,难不成还要将千金公主毒死?
千金公主身边有个那么厉害的池安儿,能知道“火肤如”,说不定也能解了她的巫药之毒啊!
“不是你的错,”叶舒眼中满是懊悔凄凉,失神的瞳子看着空中某处,喃喃着,“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
若非当年她自投罗网暴露了南朝陈人的身份,雀屏斗花金步摇便是落在千金公主手上也无妨,总有话给圆了去,可现在……
三年前她自北周的边城“垄幽”城被掳了来,初时突厥人只当她是北周民女,第二次逃跑未果后,她被左夫人软禁,十余天后,尚可出入的宓无意间提到南朝陈的使者来了漠北草原,还送来了几车礼物,使者是个叫郑纯的,出手极是阔绰,随便打赏伺候他的女奴都是亮晃晃的大银豆子呢……
叶舒心里升腾起了希望,取下腕间水头极好的玉镯买通了看管她的土库族女奴,得了个在帐门口“巧遇”郑纯的机会,岂料,认出她的郑纯非但没有答应助她逃离突厥,反而转头将此事告诉了佗钵……
郑纯乃罪臣之后,无意中被她父亲所救,因欣赏其学识才华和傲洁品性,便为他换了个新身份加以重用,算是隐在暗处的幕僚,然一朝家门变,家中仅存她一人,而父亲临死也未松口牵连曾经的心腹和知己,这其中,便有郑纯……
郑纯虽未向佗钵说出她真正的身份,却信口说出她是南朝陈人,还惺惺作态称身为女子的她既然已委身于大可汗,便该恪守妇德,敬爱夫君,而不是恃宠而骄枉顾大可汗的恩宠执意出逃……
于是,借力出逃的她人没逃了,南朝陈的身份却是人尽皆知。
叶舒深深吸了口气,缓了下心乱如麻的心神,再抬起眼帘,拢着心忧的眸光更凝着几许坚强和镇定:“还好送亲使团要在和亲大典之后才能启程,我,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