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天奴对霍不与阴晴不定的脾性习以为常,也不生恼,只悠然道:
“霍大哥,不如你开个条件,如何肯出手?”
虽明知霍不与会不高兴,可冷天奴还是想一试,毕竟人命关天,然“不求公子”出手活人性命全凭喜好,这脾性,还真挺难办。
多年前,“冥医鬼门”被武帝以勾结北齐散播“大疫”意图祸害北周君民为名下旨剿杀,一夕间,冥医鬼门上下无一活口,全门尽灭。
正在外觅药材的门主药万枝得消息时已迟,他并未独自逃生,而是马不停蹄赶回“冥山”救人,却正撞上官兵围山大肆屠戮。
门主药万枝终找到身受重伤只强撑着一口气不肯闭眼的妻子,两孩子浑身血染躺在她身边早已没了呼吸,鹣鲽情深的两夫妇彼此相拥,任乱箭穿心而亡。
那日,血染红了整个“暝山”山头,随之而起的大火烧融了“冥医鬼门”的牌匾,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后才被突如而至的倾盆暴雨浇灭。
原本苍苍翠翠的“暝山”,放眼望去已是满目焦黑,状如刀锋的“瞑山”似失了主的弃刀,没了刀魂,失了生命力,死气沉沉下乌云笼罩着的暝山,只余乌鸦孤寂的哀鸣。
一个月后,悬壶济世医术出神入化,一手上古神针法享誉中原大地的“医仙世家”霍家一夜之间突然消失,是消失,就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尘世中,只余相州城恢宏依旧却没了半点儿人气的“医仙山庄”。
“医仙世家”的消失非同小可,一时间众说纷纭,后愈传愈烈竟大有讳深莫测之意,相州官府欲查明原因,入了空荡荡的“医仙山庄”却发现遍地机关暗巧,陷入机关者虽不致死命,然却似魂魄离身行为癫狂,之后,再无人敢涉足“医仙山庄”半步。
六年前相州突然爆发“大疫”,大疫来势汹汹袭卷全城,一时间整个相州笼罩在死气中。
而封城之初早早逃离相州的达官贵人和部分百姓又为其它州府带来了毁灭性灾难,一时间北周辖下的多个州府成了人间地狱,焚烧死于大疫的尸体烈火就没断过,相隔数里都能看到直冲天际的滚滚黑烟。
大疫肆虐人心惶惶,甚至连北周京师长安的城郊亦发现染疫病患,正厉兵秣马暗中筹谋对突厥用兵的武帝龙颜大怒,命御医署限时拿出解决“大疫”的药方。
多名御医更被派往各地深入疫区,朝廷同时下旨请各地民间良医同担国难救人献方,然便是如此也没有行之有效的扑灭“大疫”的良方,最后甚至连戒备森严的军中都开始出现疫情。
就在大疫肆虐之际,一锦衣华服的翩翩佳公子非但不远离“大疫”的源头相州,反而以同担国难的医者身份入了城,直奔传言中被下了诅咒阴魂盘据的“医仙山庄”。
就在这一日,“医仙世家”的嫡脉霍不与出世,转手间破了“医仙山庄”的无解机关,带着几名家仆住了进去。
医仙世家的嫡传横空出世令相州刺史喜出望去,不仅亲自登门求救巴巴的盼着能有奇迹出现,更命官差保护霍不与左右。
可一连三日,锦衣华服的美公子带着一鬼面疤脸跛脚的老家仆游走在死气沉沉的“鬼城”间,他检视问症无力瘫倒在街头全身溃烂的病患,甚至连官差来不及掩埋的尸体都要上前扒拉采样,直唬得跟随的官差拔腿想跑。
在第五日,官差眼睁睁着“医仙山庄”里一批自愿试药的垂死病患不再呕吐发热,溃烂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第八日,第一批自愿试药的病患全部痊愈,只是身上留下了难看的深层疤痕,据说疤痕亦可消除,可这位翩翩佳公子却没兴趣再去配药医这些皮囊的美丑。
相州刺史闻讯后大喜过望,亲自吩咐采办霍公子需要的大批药物,不消二十日,相州“大疫”之患尽除。
相州刺史跟护着宝一样亲自去往京师将治“大疫”的药方献了上去,很快,各地“大疫”相继被扑灭。
“大疫”肆虐的这半年,北周的经济及军事大受打击,多个物产富饶的州府遭荼毒,几个重要的“鱼米”之乡也是损失惨重,冶炼打造兵器停滞,挥军北上的多个草场里战马尸体遍布一片景象凄惨。
所幸当时已封王的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治军严谨,警惕性极高,在第一时间就对麾下直属军队下令封营,其它军队虽也受了疫情波及,但贺知远麾下牵制突厥和南朝陈的大军尚未受影响。
得了武帝厚赐的相州刺史前程一片光明,乐滋滋的回了相州后发现“医仙山庄”外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求医的,求药的,上门感谢的,看热闹的,求一睹霍公子风采的黑压压的都是人,更有官府家眷甚至是江湖人士上门求药希望将自己亲人因“瘟疫”而造成的满身伤疤去掉。
而霍公子呢,一概不理!
相州刺史一问才知,霍不与突然心血来潮,给两个一岁大的龙凤胎宝宝将脸上身上的大片大片深层疤痕给去掉了,据说此药极是昂贵可霍不与却一文不收,原因是这两个宝宝他瞧着顺眼。
龙凤宝宝疤痕一去越发的皮肤娇嫩更胜之前,白白嫩嫩的好不可爱,活招牌在此,这下更引得权势富贵人家万金购药,可皆求之不得,自此,“不求公子”名号就此打响。
瞅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宫中的宣旨公公直皱眉,随行的禁军立时上前将人流分开保护着宣旨公公进了“医仙山庄”,可脚刚踏进门便被告之霍不与人已离开相州,采药于天地间去了,至于人在哪儿?不知道!
至于武帝下旨召霍不与进宫面圣,对不住,人不在,旨无法接。
管事的中年人不卑不亢解释说:若非此次疫情来势汹汹祸及苍生,他家公子也不会出世,还不知在哪儿练药修行呢,他们只是家仆,实不知公子所踪,至于医仙世家的其它主子,他们签卖身契后就只跟在霍公子身边,其它人没见过也一概不知……
而潇洒离开相州采药天地间的“不求公子”霍不与却被盛名所累。
这位“不求公子”在定州几针下去救活了个一尸两命的孕妇;在凉州,单挑整个医学署,药学之渊博用药之出神入化令一干自命不凡的医官自愧不如;在建州,误入一个“嗜睡”村,村民一日里只两个时辰是清醒的,他抬手间将整个村的“嗜睡”症医好……
可“不求公子”医人全凭喜好,在巴州时被一群求医心切的病患亲人和管家仆从们给堵了个正着,面对下跪肯求的,痛哭流涕的,万金重酬的,破口大骂的,拔刀威胁的他却不以为意,只悠然道:
“今日本公子心情不错,就挑一人来医!”
霍不与两眼一闭,一风雅出众翩翩佳公子在正午明媚的阳光下,在众人大眼瞪小眼中自转了三圈儿,一派风流不羁风采惹得看热闹的姑娘们芳心暗动,甚至连男人也不觉多看他几眼。
霍不与这随手一指,被指的那个人简真乐疯了,待霍不与睁眼后一看那满脸红痘之人不觉目露嫌弃:“真丑!”
那管事的也不敢多说,只乐得咧嘴笑,忙不迭请“不求公子”上马车去给他家主子看病,上车之际一个闪亮的小琉璃瓶抛了过去:
“抹脸,本公子可不想下车之时再被你满脸的丑陋污了眼。”
天呐,难不成这是神药?抹脸上药效会这么快,下车红痘就没了?
管事的不淡定了,颤抖着手打开了小琉璃瓶儿,丝丝苦味儿溢了出来,倒出无色药水儿就往脸上抹,要知道若非主子的第四房宠妾是他亲姐,就他长得这满脸磕碜模样怎么可能当得上管家。
“呀!管家你的脸……”
小厮直抽冷气,只见管事脸上密集的红痘忽忽冒了白黄脓头,脓头出,红痘便以肉眼看得见速度在消退。
这医术,简直是神鬼莫测!待其它一众人从怔懵中反应过来后呼啦一拥而上欲强行将“不求公子”留下时,谁知小腿莫名一痛都往地上倒,只眼睁睁着唇边一抹冷涩笑意的霍不与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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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天奴若有意,只需向许争问寻,许争自会差人将所查之人查个底掉,然,霍不与竟是个例外,“医仙山庄”消失的前因后果,霍不与横空出世之前的种种,许争竟是查而不得……
冷天奴正思忖着如何说服这位“不求公子”出手救人,一团黑影如箭般破空而来直袭霍不与,冷天奴本能的凝气于指间正欲挥出时却突然收了势,指尖的内力瞬间撤了去,他眸光复归淡然看着扑落在霍不与肩上的小黑鹰。
霍不与取下鹰脚腕处的小竹筒,伸了修长的指轻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动作轻柔似在为它抚去长途的疲累,小黑鹰惬意的眯了眯眼,霍不与肩微动,小黑鹰展翅而去。
“霍大哥,时辰已不早,我先去歇了。”
见霍不与看密函,不欲打扰的冷天奴起身要走,身后却传来霍不与幸灾乐祸声:
“哟,这两姐妹还真是亲姐妹啊,妹妹嚣张跋扈,姐姐更甚,连佗钵都敢开罪,还真是个不怕死的,有意思……天奴,我要往漠河城走一趟,你不是为善家鸣不平吗,想知道本公子为何不肯出手相救,大可跟着走一遭。”
冷天奴霍地停了脚步,猛转回身,眼底里一抹惊诧担忧。
霍不与指尖一松,点点纸屑随风飘散无踪。
“霍大哥你刚说什么?”
“我要去漠河城,你……”
“你刚说千金公主开罪了佗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