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名刺客终究是逃脱了追踪!
刺客对地形甚是熟悉,逃到“河马石滩”一带便失去了踪迹。
“河马石滩”区域甚广,杂草丛生乱石成堆,传说多年前“河马石滩”受了一位“大巫屠”的诅咒:人若停留,不是莫名失踪,便是只余残肢骨骸……
久而久之,河马石滩便成了禁忌之地,无人敢轻易涉足。
几个追兵大着胆子进了河马石滩,然杂草乱石中毫无踪迹可寻,心有畏惧的他们只粗粗一看便匆匆而退,跑回来禀明情况。
佗钵虽对被诅咒了的“河马石滩”心有忌讳颇为顾忌,然对有人枉图行施咒改运之事更加忌惮恐惧!
原因无外乎他曾亲身体验过施咒改运的真实和灵验:
两年前他突然生了场大病,一夜之间便倒了下去再也没站起来,整个人如被折了利爪的病虎,四肢无力咳血不止,眼看着一天天消瘦下去,最后连眼珠子都快转不动了……
巫医束手无策,自觉病重已感受到草原神招唤的佗钵心有不甘,身后事未及安排,几个儿子论本事和威信尚不足以服众,他担心自个儿一死各部族拥兵自重漠北草原内战再起,趁着尚清醒,他请“大喀木”为他祭祀作法施咒改运。
因担心病重的消息外泄引起恐慌和有心人的图谋不轨,他让大喀木以即将出兵西域邸羯国的战事为由行血祭祭祀,战事祭祀是要见血的,如此,便堂而皇之的掩盖了大喀木大行血祭施咒改运的事实。
大喀木以佗钵的鲜血和死去“可敦”的骨头为祭,开了血祭祭坛行施咒改运之术,结果,他果然大病痊愈,不仅病好了,甚至身体比以前更强健。
年近五十的佗钵,又是一副虎背熊腰体魄,头发和胡子也变得又黑又浓,甚至一夜接连与几个女人交欢都没问题……
病好后的佗钵想到这施咒改运的灵验与可怕,便将死去“可敦”的骸骨取出秘藏起来,至于他自己的鲜血,亦是宝贵的不得了,便是战场流血后的盔甲,都要由可信的心腹打理清洗,然事过两年,他渐渐忘了警惕,以至在千金公主那里受伤流血,竟随手将染血的风氅留下……
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眼见大可汗又长出了黑发,身强体壮好的惊人,他们心有艳羡的同时却不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佗钵随了愿,大喀木染史泥傅却倒下了,昏睡了整整三十多天,甚至连呼吸几乎都没了,他险些认为大喀木会就此睡死过去……
醒过来的大喀木解释说施咒改运耗损了他太多的巫灵之力令他几近丧命,言语间暗示:施咒改运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个代价,便由他这个祭祀作法之人承受了,若再有一次,只怕他一觉睡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亲身经历的灵验之事,佗钵怎能不信,由此,更恐惧有人在暗中施咒改运的图谋了。
为了续命倒也罢了,可要是想咒死他,改了他的命,让他早去见草原神交出现有的大可汗之位怎么办?
被诅咒了的“河马石滩”同施咒改运的后果相较,佗钵毫不犹豫带兵强闯“河马石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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佗钵一夜未眠,率兵去了“河马石滩”。
同去的有因妹子被绑上血祭现场且险被毒杀而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尔伏可汗”摄图、而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则嗅出事情诡异危险,生怕错失了什么的这些人也顾不得困乏,皆都跟着去了。
倒是宇文芳,黎明之光渐起之际才回到毡房入睡,一觉睡到响午。
并非宇文芳心大,实是事在眼前,急不得,更乱不得,若不休息好脑子里一团浆糊,又如何能够稳妥的应付各色事件危机?
醒来坐在金丝楠木雕花床上的宇文芳有些发怔,片刻,那对儿迷茫着的瞳子渐渐清明起来,眼波动,精细如画的一对儿杏眸又明澈潋滟光闪开来。
早已习惯宇文芳起床发会愣的云儿这才和两名宫女上前,一番洗漱梳妆打扮下来,又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早膳午膳合在了一起,桌上的美味佳肴不过是三个盘两个碟两小碗,虽远远比不得赵王府的富贵与美味,可在万里迢迢的突厥王庭,已是奢华与可口。
云儿心内悄悄叹口气,暗自思忖着:
精细米粮蔬菜和公主喜欢的各色糕点蜜饯小食的存货不多了,肖都尉说他可以解决,也不知同样身在突厥王庭的他如何解决?
公主不愿因吃食之事而向大可汗佗钵提要求或是报怨,更不想余人以柄指她连漠北的吃食都不惯如何配作漠北女主人……
如此,便只能委曲自个儿了。
好些宫女因吃食不惯,见了顿顿油腻腻的大肉块儿和奶疙瘩就食不下咽直倒胃,更有几个宫女连出恭都困难,每次痛得眼泪鼻涕横流,更有的还见了血……
咳,所幸有曹御医和几大车的药物在,否则,哪里能配得药给她们喝下顺肠胃啊!
只希望肖都尉真能想出办法补充上大批的粮食蔬菜,她可见不得公主也吃这般苦头啊!
还是天元大皇后想得周到,这宫中御药和几大车的草药可真真是派上了用场……
心里正感激着,忽转念一想,那抹感激瞬间消散无踪:
天无大皇后虽真心宠爱公主,可最终,还是送公主走上了和亲之路。
不知云儿心有所想的宇文芳在宫女的服侍下坐了下来,接过一宫女奉上的湿帕净了净手,扫了眼桌上吃食,问:“雨晴那边可用过了?”
“已经用过了,雨晴姐姐现在食量大好,一气可以吃下三个大菜包呢。”挥退两个宫女,云儿笑盈盈着,口气也随意了些。
宇文芳点点头,颇为满意,招呼云儿与她一同用膳,私下里,她们之间并无主仆之分。
“大可汗可回来了?”
“还没呢,”云儿边为宇文芳夹了个皮薄晶莹的灌汤包,边回应,“我一早就过去牙帐那边问了,守帐的吐罗古将军说大可汗还没回来。”
她还挺高兴佗钵一夜未归,至少能让公主补个好觉,否则,少不得还要守礼数去给他见礼呢。
宇文芳细细咀嚼了口吃食,幽幽道:“大可汗一夜未眠率兵去搜‘河马石滩’,可刺客脱了困后哪能老老实实呆在那儿让人搜他出来,怕是早就逃了。”
云儿又给宇文芳端上一小碗燕窝粥,嘴里道:“理是这个理,可总还是不死心的,总想着能得些线索。”
“公主,”云儿正欲往嘴里塞薄薄的小香葱饼,手忽的一顿,垂了手,眸色有些迟疑,可还是说了出来,“您相信施咒改运吗?”
若能施咒改运,她倾其所有也要改了公主的运,让公主离开这祸端不断的突厥。
“施咒改运……”似知云儿所想,宇文芳眸色暖暖看她一眼,末了,芊芊葱白似的长指轻划着白瓷碗边,心有沉吟,“鬼神乱力之说只因不知不解心怀疑惑畏惧才得以大行其道,我却是不信得。不过,看大可汗却是上了心的,还有那些小可汗贵族头领们,他们看似也是信的,或许,在这漠北草原上曾经发生过什么因而让他们信服施咒改运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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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的宇文芳在云儿和一众宫女的簇拥下外出消食,两队保护她的护卫神情紧张,在后跟着不敢稍怠。
为首的护卫头儿更警惕的四处环视,生怕再蹦出几个刺客来。
安加利拆都尉查捕蓝木珠和阿赫娜之前特意警告过他,莫说警告他后果如何,只看昨夜挨了鞭笞的安加利拆都尉、被罚为马前奴的拔贺鲁将军、挨了三十鞭的众兄弟……他们就不敢懈怠啊!
如今王庭内外如铁桶一般防守严密,宇文芳抬眼扫过,没见安加利拆都尉,想来他还在执行昨夜大可汗令。
蓝木珠,阿赫娜……
宇文芳眼前不禁浮现出蓝木珠和阿赫娜两个瘦弱却长相周正安静美好的女孩:
蓝木珠,这个险被灭族的低微卑贱的鹰族女奴,初见时,神色安安静静的几近木然,然在听见被选中听用后,却怯生生飞快着抬眼帘偷看她一眼的女孩儿,瞳子里明显有一抹希翼感激的波光闪过……
刺客挥刀砍向她时,蓝木珠尖叫着,那惊急焦灼甚至愤怒绝望的凄厉尖叫声尤响在耳,瘦弱的身躯不管不顾扑上来为她挡刀时,她在想什么?不管她在想什么,那一刻的她,是真心要救她的……
还有阿赫娜,唯唯诺诺不敢抬头看人的她,经冬儿调教后,总算敢抬起脑袋了,可每每值守在外目视着她经过,总还是卑微的深低了脑袋。
一次阿赫娜偷眼看她时却被她“逮”了个正着,她便像做了天大的错事般,整个人吓得都打了哆嗦,眼里泪水滚动,嘴唇颤着想说什么却什么也不敢说,这般模样,竟令她无言以对,只得匆匆而过,生怕再吓着这个胆小的女奴。
宇文芳不知的是,为了救妹妹而要出卖甚至会至宇文芳于死地的阿赫娜深受良心谴责,对上宇文芳明澈的杏眸,备受煎熬的她忍不住就想说出实话……
她们两个,怎就会勾结刺客呢?
宇文芳轻摇了摇头,佗钵震怒时她还为这两女奴性命担忧,正犹豫着要不要先保下两人再做计较,却听佗钵下令要抓活的,如此,她才安了些许心。
人只要活着带到面前,无论她们是受人指使,亦或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她总会想办法为她二人在大可汗面前讨个生机……
宇文芳想到一事,问道:“宝儿和小鹰儿如何了?”
佗钵因身具嫌疑且不知所踪的蓝木珠和阿赫娜牵怒了小鹰儿和宝儿,直接下令将两人抓起来严审,毕竟她们四个同属鹰族,又都被赐给千金公主为奴,尤其小鹰儿还是鹰族族长的亲妹子,谁敢保证她会不知情?
云儿神色一滞,心有余悸:“吐罗谷将军亲审,可什么都没问出来,所幸公主您出言要亲审小鹰儿和宝儿,我去提人时,她们两个已被打的皮开肉绽,若是再去晚一些,只怕大刑之下就熬不过去了,公主,晚些时候等她们二人醒过来,我亲自去问。”
“雁过留声,水过留痕,蓝木珠和阿赫娜若真同刺客有勾结,是传消息也好,是引狼入室行方便也罢,总要有接触的,”宇文芳眸色微凝,道,“宝儿和小鹰儿或许未参与其中,可毕竟她们几个才相熟,你细细问,看蓝木珠和阿赫娜都同谁接触过?有什么信任的人或有交情的朋友?平日里同她们讲过什么做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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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王庭连绵几里,由几大兵营拱卫,缓步走在王庭中的宇文芳忽停了脚步,示意云儿,云儿立时以公主欲清静不想被搅扰为名令跟着的十几个宫女和两队护卫莫要近前。
领队的护卫头儿神色犹豫,可抬头环视,见所处之地甚是空旷,举目而视,四下通透尽入眼底,若真有刺客,势必无处躲藏,更要冲进他们的防护圈才能接近千金公主,略一犹豫,便也挥手让两队护卫遵令停在原地护守。
“云儿……”宇文芳举目远眺,眸光流转间,墨玉般的瞳子里现了迷茫沧桑,阳光下,披一身华光下的佳人儿,却神色落寞,如画的眉宇间锁着一抹清愁,望着来时路,似迷失不知归途的茫然无助。
“公主?”云儿下意识上前,细听吩咐。
宇文芳红唇动,唇边一抹悲凉:
“你可知,我曾幻想挣脱那些羁绊束缚着我的种种,只向着火热骄阳,和他纵马天地,驰骋青山绿水间……”
“如今,举目处,茫茫草原,沃野千里,我却如入樊笼,只能隔着那道道阻隔,缅怀曾经的快乐和鲜活……”
云儿眼圈儿一红,却是无言以对,如今,任何慰藉之词不过是苍白无力。
遥望来时路,思绪万千的宇文芳心有感慨,语出伤感,幽幽着清吟出声: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清鸣悦耳声里含了黯然的忧伤,眼底里流光闪现,薄薄的水雾已在明眸中渐渐蕴染开来。
“云儿,你可知道这首诗?”
云儿神色黯然,心有难过,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公主,这是西汉细君公主所作的‘黄鵠歌’,雨晴姐姐也曾为云儿讲解过。”
宇文芳淡淡一笑,点点头,可那清浅的笑意中分明是化不开的忧思,眼波流转间已满是伤感,似在问云儿又似在自言自语:
“回首故里路漫漫,当真可以化作黄鵠飞返故里家园吗?”
“想来当日的细君公主正如此时的千金一般,也是如此遥望天地起悲,记得初读‘黄鵠歌’时只是为细君公主的际遇感怜,却不曾想竟有今日的这般身受……”
“公主!”
突如其来的低沉男中音打断了宇文芳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