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冬儿和离忧的用药有了着落的宇文芳,自是惊喜不已。
在满脸激动色,跑得额头满是大汗,通红着小脸儿,养了一些时日见了肉的脸颊颤微微着,开心兴奋到声音都结结巴巴了的宝儿禀告说曹御医弄到了药材时,莫说宇文芳,便是旁边伺候着的雨晴和云儿也忘了斥责宝儿的失态,只难以置信般追问:
“宝儿你说什么?曹御医真弄到了药材?”
宝儿使劲点头。
“怎么弄到的?”
宝儿抹了把额头的汗,颤着激动的脸颊道:“是霍公子,霍公子有药,我,哦不,是奴婢,奴婢一听就忙跑过来禀告雨晴姐姐,哦不,雨晴姑姑,奴婢知道雨晴姑姑和云儿姑姑一直为冬儿姑姑身上的伤难受呢……”
宫中称教导小宫女的大宫女为姑姑,虽雨晴云儿等人非宫女,可却是千金公主的心腹侍婢,一众小宫女自是恭称她们为姑姑,受教导的宝儿和小鹰儿知道明面上也必须如此称呼。
宝儿悄悄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接着说:“曹御医可高兴了,一直夸赞霍公子医术高明,还有很多很多珍贵的好药……”
是‘不求公子’霍不与?
雨晴讶然,之前听冷天奴说霍不与手中有冬儿离忧所需的药材,可却是不肯割爱,这霍不与怎就突然将药材给了曹御医?
难道是冷天奴说服了霍不与?
冷天奴,这表里不一急色的家伙!
想到冷天奴,雨晴不禁沉了脸,未及她将疑惑问出声,云儿已拍掌笑道:
“太好了,难怪曹御医会弄到药材,这下子冬儿和离忧有救了,冬儿虽不说,可我也看得出,其实因那个奴字她一直心有难受,不过是面上不露怕公主为她担心罢了。”
“奴字不除,我一直担心冬儿再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如此,最好不过!”
雨晴一听也心有唏嘘,连连点头:罢了,不管是不是冷天奴从中帮的忙,霍不与肯割爱将药给了曹御医就好啊!
宇文芳已起了身,杏眸光彩流溢,难掩喜悦。
她知冬儿是因她而无辜受累受刑,身上被烙的大大“奴”字和佗钵部的记号何尝不是扎在宇文芳心头的刺,如今终于寻得了药材,她岂能不喜,本想多问宝儿几句,可宝儿一见她目光又看过来,长了点肉的小脸颊一颤,结结巴巴道:
“禀千金公主,池姐姐,哦不,池,池姑姑她,她说可以安排……给冬儿姑姑安排剜肉削字了……”
眼见宝儿激动的小脸通红,语无伦次,宇文芳不再多问,索性自儿亲去一看。
剜肉削字!
宇文芳听到这四字就觉肉疼,这更得亲往一趟了,想来,冬儿也是怕的吧。
像个小尾巴跟在一众人身后的宝儿暗戳戳的抹了把汗湿的额头,又使劲扯了扯抽抽着的脸颊,一颗心鼓跳如雷。
她哪里是激动的啊,她是怕的啊!
说谎怕得啊!
没瞧见吓得脸都红了,吓得汗呼呼直冒!
千金公主看她时,她吓得心有哆嗦,脸都吓得直抽抽!
呃,不对,其实不应该说她撒了谎,药材确实是有了,冷大哥说药材也确实是霍公子给的,不过霍公子人没来,她隐瞒了药材是冷大哥带来的……
可冷大哥说如果说是他送来的,正在生他气的雨晴一定会不高兴,一不高兴就会将他撵走,也不会相信他送来的药材是好的,还会将他送来的药材全都丢出去……
可如果千金公主看到了冷大哥带来的药材,千金公主肯留下,雨晴就不能因生冷大哥的气将药材丢出去了……
而雨晴在,知道药材是冷大哥送来的,一定会在千金公主耳边说冷大哥的坏话,千金公主自是会相信她,然后她还是会去撵走冷大哥扔了药材……
可如果能想办法将药材留下,治好了冬儿和离忧,千金公主就高兴了,千金公主高兴了,雨晴也就高兴了,就不会再生冷大哥的气了……
在千金公主和雨晴面前有所隐瞒,心慌得“呯呯”乱跳的宝儿还是按照冷天奴所教,将话说的含混不清,只重点提到曹御医和霍不与。
之前霍不与为了找出那位曹御医口中的与他医仙世家的“游脉神针”针法似乎同出一门的“小友”可没少在曹御医前后晃悠,虽后来无果而终,可他与曹御医的“交好”却是有目共睹。
于是,被误导了的宇文芳就出现在了曹御医处。
此时,在一特别搭建的治病救人所用的大毡房里,曹御医和池安儿正两眼放光盯着摊在桌案上的一堆稀世药材,动动这株,摸摸那株,末了,拿一株举在眼前,仔细端详,笑得像个傻子。
正如霍不与所说,不知者不明了,不懂医者所好之人,是不会懂得为何医者看到稀有的药材会两眼放光,恨不得占为己有。
冬儿推着不良于行的离忧,两人紧张的盯着曹御医和池安儿的举动,见这二人露出欣喜的笑容,忐忑的心这才落了地。
而女乐轻轻和另几个女乐也正围在离忧身边,盯着不断频频点头高兴着的曹御医和池安儿的动作,也放了心,齐齐跟着咧嘴笑。
自叛主的袁医女死后,仅剩的医女和那个小药童也瞪大了眼睛盯着那摊开的药材,心内暗暗记住这些药材的模样,要知道,稀世药材并不是能轻易见到找到的,这次非但见着了,还接连看见好几样……
“千金公主驾到——”
见千金公主亲自来了,一众人忙上前行礼,腿脚不便的离忧虽不能屈膝,也忙弯身低头行礼。
一掀帐帘,便是药香扑鼻,六个娇美的女乐齐在,一屋子的花团锦簇,心情大好的宇文芳抬了抬手,笑盈盈道:
“免礼,本公主听说霍公子大义,送来了治……”
嗯?
声音一噎,目光定在最后面不显眼位置的一道熟悉的银白身影上。
冷天奴?
就见一袭银丝暗绣素白直缀的冷天奴缓缓抬起头,朝怔怔看着她的宇文芳飞快的送去了个委曲的小眼神,无声道:
你避我、躲我、更视我如无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待我?
既然你避我,我只好想办法来见你一面,至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宇文芳神色晦暗不明,眼底里一抹复杂,更有一抹疑虑。
眼见一向清冷若天山之巅雪莲花的冷天奴竟也露出无辜委曲,甚至是控诉的小眼神儿,宇文芳只觉心头一颤,下定决心自此视他为陌路的念头险些溃败……
残存的理智令她心神回笼,不由眼波动,艰难的避过他的视线。
“冷天奴,你怎么在这儿?”一见冷天奴,雨晴瞬时横眉立目,火往头顶上拱,下意识挡在公主身前,厉声斥问。
眼见这家伙趁别人在前边行礼,他却躲在后朝公主抛去委曲的小眼神儿,这怒火更呼呼上窜:
他还委曲了不成?
这卑鄙无耻的急色家伙,对宇文姿用强,明明被她和暌息王子抓了个正着,非但不收敛,竟然还敢腆着脸往公主面前凑,简直是该死!
眼见雨晴黑了小脸儿,似乎还磨了磨牙,宝儿吓得一缩脖,暗暗为冷天奴叫苦:雨晴姐姐生气的模样好吓人,难怪冷大哥都怕她。
看不见宇文芳面容了的冷天奴脸上露了苦笑:这位,是芳儿的心腹,可得罪不得。
他朝不待见他的雨晴作揖道:“雨晴姑娘,冷某是来送药的。”
送药?
宇文芳杏眸扫了一圈儿,这才注意到没有“不求公子”霍不与的身影。
雨晴也瞅了一圈,火更大了:噢,这是知道自个的丑事被撞见了,为了补救,巴巴的跑来送药啊,心机深沉,卑鄙!
忽心头一动,似想到什么的雨晴回眸怒瞪宝儿,宝儿吓得又一哆嗦,结结巴巴道:“是,是霍公子的药,真的是霍公子的药,冷大哥说是霍公子的药。”
未及冷天奴再开口,感觉气氛诡异,不知冷天奴怎就得罪了雨晴的曹御医先开了口:“禀公主,药是冷公子送来的,可冷公子也说了,这些药是霍公子忍痛割爱奉送的,正如公主您所说,霍公子大义啊!”
曹御医笑得斯文却是难掩激动色,拿起一精致的琉璃瓶感慨道:
“您看,他不仅让冷公子送来了这些稀有的药材,还送了一瓶医仙世家的‘活肤回颜膏’这可是同“石髓伏血膏”一样灵验的外伤圣药啊,冷公子鞭伤用的就是这个……”
“当时微臣也想厚着脸皮向霍公子讨一些,可无奈,‘不求公子’却不肯答应……”
末了朝冷天奴投去了钦佩的眼神:“还是冷公子有这个脸面啊。”
冷天奴眼角微抽,眉宇间一抹苦笑:“曹御医您谬赞了,其实我,咳,一言难尽啊。”
恢复了从容,不动声色听着的宇文芳柳眉微拧:
听这话……
什么意思?
他声音怎透着苦涩和无奈?
可是发生了什么?
宇文芳身子微动,从雨晴身后露出了小半张侧颜,却正看见抬手抚额,脸上浮着苦笑的冷天奴。
似有所觉的冷天奴瞬时抬眼看了去,四目相对,一个又露了委曲的小眼神儿,衬着一张清冷贵气的面容颇有些违和,一个风光霁月的美公子瞬间形像破碎。
一个杏眸跳了跳,满是复杂疑惑的目光下意识又避开来……
眼见“猫”在人后的冷天奴还敢如此肆无忌惮的眉来眼去勾引淳良的公主,雨晴怒,也顾不得寻思冷天奴为什么会语出无奈了,只斥道:
“为什么霍公子不来,却让你来送药?”
宝儿暗暗庆幸:哇,这指责的语气,活脱脱冷大哥送来的是毒药似的!冷大哥果然没说错,幸亏雨晴姐姐事先不知道是冷大哥来送药,否则,看这架式,一准会连人带药给撵了出去。
“雨晴姑娘,你非医者,不知医者之好啊,”冷天奴低醇的声音缓缓道,“这几味药材甚是珍贵难觅,便是医仙世家的‘不求公子’自个制的‘活肤回颜膏’,没有百八十种药材,没有三年的精心培制也是难成啊……”
除了有所知的曹御医和池安儿,其它人听后不禁咋舌。
“让霍大哥送来,呵呵……”他又苦笑两声,“其实霍大哥原是舍不得的,不过……”
冷天奴似是欲言又止,扯了扯嘴角,笑得牵强:“罢了,好在冷某已经将药拿来了,能帮得了冬儿和离忧姑娘便好。”
他语气中的无奈令宇文芳忽就生了不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
心有狐疑的雨晴,目光却在冷天奴和冬儿离忧三人之间逡巡,片刻,脸色由黑转青,咬了咬牙:好你个冷天奴,知道公主看穿了你浮夸浅薄好色的品性,这是花花心思又打到了冬儿和离忧的头上了?
冬儿和离忧也确实颇有几分姿色。
没瞧见么,离忧一对儿美眸悄然往冷天奴那边看了好几眼,樱唇弯弯,满脸的感激,满目的感动,小脸儿上还含了丝可疑的红……
还有那几个女乐,各个偷眼看向冷天奴的目光里难掩爱慕之意……
冷天奴,这就一个招蜂引蝶的主儿啊!
不行,得将他撵走!
“你……”
“雨晴,”被雨晴挡在身后的宇文芳走了出来,雍容华贵的神采,一脸的端庄,神色恬静,扫了眼冷天奴,淡淡道,“虽说是霍公子大义所赠,可这些药材珍贵,药物难制,本公主也总不好如此坦然收受,如此,便请冷公子说个价目,这些药,便算是本公主从霍公子处买下的。”
“这……”冷天奴心内一暖,还是千金公主体贴关心他啊。
听出他语气中的无奈,以为重利难缠的“不求公子”难为了他,所以才想出钱买药,让他免落不求公子的埋怨和责难。
冷天奴本有心拒绝,可转念一想,凤眸星光湛,一抹笑意飞闪过,众目睽睽下,他郑重其事的向宇文芳作揖道:“多谢公主体晾,如此,冷天奴便替霍不与先谢过公主了,其实……”
他声音一顿,见满目警惕的雨晴和云儿亮晶晶的瞳子齐齐朝他飞眼刀,忙道:“霍不与也并非是卖药得利之人,他是医者,自有医者之好,若是公主肯以药换药,允他在公主的陪嫁药材中取几株他心宜的药材,想来,霍不与必会心有感激。”
这个要求么,不算过份。
雨晴和云儿隔空互视一眼,放了心。
看着抓着药材不撒手的曹御医和池安儿,再看看冬儿、离忧、众女乐巴巴看过来的眼神,宇文芳似笑非笑的睇了眼冷天奴:“以药换药,如此,也好!”
冷天奴高兴了,凤眸星湛,暗暗钦佩霍不与对他的谆谆教诲:做得多,不如会说!
霍不与的话似言犹在耳:
“天奴,男人喜欢女人,只默默的做什么是不够的,还要说,更要会说!”
“天奴,听我的准没错,你霍大哥可是过来人,学着些,你回去后有事没事的就在她跟前溜溜,嘴巴甜着些,哪怕直接用嘴上也可!”
若是以往,他定会默默的放下药给曹御医,转身而去,深藏功与名。
可不成啊,他现在得找机会和宇文芳解释清楚,没见宇文芳刚看他时,目光里满是复杂,甚至是怀疑。
她身边还有一个已认准了他是“黑乌鸭”的雨晴,舌上龙泉时不时的挥上几下,他的清白就彻底没了。
而现在,他虽放下了药,可却想办法引得宇文芳见他一面,且故意语出苦恼和无奈,结果,她就开了口,还同意以药换药,如此,以后以药换药的活计便还是他来做,他可是很乐意替霍不与跑腿的……
他向宝儿施了个眼色,趁着宝儿将一碗汤药“无意间”洒到雨晴裙上引起一阵小混乱之机,抓住机会“窜”到宇文芳身侧,低声急急道:
“公主,你信我!不是雨晴看到的那样,我拦下宇文姿不假,抓了她的腿也是真,可我原本想着是逼她……”交出蛇香,我怕她利用蛇香来害你!
话刚说一半,应珠满是喜悦的银铃般声音响了起来:“千金公主,你的宫女女奴们说你在这儿,你看看我,天奴哥送我的这顶牡丹冠美不美?”
与此同时,哈纳云也兴冲冲跑到左夫人面前禀着:“左夫人,大好时机啊,您快去看看,那个北周的曹御医拿到了可以治冬儿和女乐离忧的药材了,池安儿在那儿,千金公主也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