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黛儿望着夜行之的背影,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终究叹了口气,一脸落寞的离去。
目送叶黛儿的背影出了御书房,宋公公才又低声道,“皇上,您也莫要与贤妃娘娘生气,她一向就是那与世无争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夜行之重重叹了口气。
之前叶黛儿的性子,他没有觉得哪不好,反而还觉得在这深宫之中,能有这种想法,着实难能可贵,可如今已是此一时彼一时,怎么还能那样想?
“皇上,”见夜行之神色稍稍缓和,宋公公又道,“如今四殿下不是每日跟着皇上吗,老奴细细观察,见四殿下比之前可是稳重了不少呢。您呀,就放宽心好了。”
“哼!”夜行之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朕能宽心吗?朕好不容易劝说的四皇子对朕这位置有了几分意动,可只要他一见到贤妃,好了,朕的功夫就完全白费了。”
“唉!”宋公公附和着叹了口气,“老奴如今终于明白为什么史书上会有幼帝继位,杀母留子一说了。这妇人……”
“你说什么?”夜行之倏的瞪向宋公公,心中弥漫的怒气好似被什么穿透了一般。
宋公公一滞,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皇上息怒,老奴一时失言,这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不,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夜行之眸光炯炯的看向宋公公,试图将刚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个想法给抓住。
“这……”宋公公犹豫了一下,见夜行之并没有动怒,这才又壮着胆子道,“老奴,老奴也就是随口一说,说是这史书有记载,说这幼帝继位,杀母留子,也就是怕大好江山葬送于妇人之手。”
杀母留子!
这几个字仿若一把利剑劈散了夜行之心头的怒气与烦忧,但也劈疼了他的心。
“大胆!”他脸色骤然沉下,“什么杀母留子?”
宋公公腿一软当即跪下,抬手一连又给了自己几个耳光,“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老奴失言。不过,老奴也只是一时感慨,毕竟四殿下早已经成年,实在算不上什么年幼。”
夜行之心思百转,他也不知道听到这几个字,他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还是心情又有些沉重了,亦或者,他已经不敢再去想这几个字。
“好了好了,宋公公,朕又没有说你什么?”他缓了神色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宋公公,“你怎么又跪下了。”
“是,是,”宋公公讪笑着起身,“是老奴上了年纪,腿软、腿软。”
“你呀!”夜行之抬手虚点了宋公公两下,转身在镂空雕花长案后坐下,“这六公主来的倒是快,刚刚有人来回禀说着六公主回了临安,后脚她就来见朕。宋公公,你说,她来是想要干什么?”
“还能做什么?”宋公公走上前去,一边整理着长案上散落的奏折,一边道,“老奴看十有八九是为了锦王爷。她能不远千里为了锦王爷从东平跑到天澜,如今知道锦王爷被皇上关起来,还能不来闹?”
夜行之眸中波光明灭,不知在想些什么,只下意识的又转起了自己左手拇指上带着的碧玉扳指。
“依老奴看啊,”宋公公觑着夜行之的神色道,“这大皇子的事情或许真的与锦王爷没有关系。不然,您看,这都有一个月了吧?在玉柔殿,锦王爷不吵也不闹,甚至连案情都没有催一下,一个人就在殿中看书。”
夜行之轻轻点头,那日事发之日,他的确是怀疑过夜锦衣,可回到御书房之后,他一冷静下来,就知道,夜玄铭的事情不可能是夜锦衣所为。
如果夜锦衣想要夜玄铭死,只需要再将夜玄铭的罪状递上来几条,他就会下令处死那个逆子。
怎么着,夜锦衣也不会笨到自己亲自动手去杀夜玄铭。
而他之所以将夜锦衣囚禁在宫中,也不是为了夜玄铭,而是他怕,他怕夜锦衣真的如那日夜玄泽和陈卓雅所言,是明王府的世子,是夜千炎。
当年,夜千炎与安王府的世子年龄是相仿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压根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可如今,夜玄泽的话却好似在他心中种下了一根刺。
“那依你之见,谁是凶手的可能性大?”夜行之抬眸看向宋公公。
宋公公讪笑一声,“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不过叶公子不是在查吗,老奴相信早晚会找出凶手的。”
“你呀。”夜行之瞠了宋公公一眼,抬手揉了揉眉心,“好了,快去请那六公主进来吧。”
片刻,巫月便跟着宋公公走了进来。
“东平六公主姜璃心见过天澜皇上,皇上万安!”巫月冲夜行之福了一福。
“六公主不必多礼,坐!”夜行之示意巫月坐下,“这大雪初停,公主便来见朕,不知所为何事?可是驿馆哪住的不习惯?”
巫月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皇上这叫顾左右而言他吗?”
夜行之一滞,哈哈哈笑起来,“看来公主前来不是为了驿馆的事喽,那是所为何事?”
“带我东平流落在外的皇子回东平啊!”巫月亮晶晶的眸子望向夜行之,一字、一字道。
夜行之又是一怔,眉心微微蹙起,“莫非平王殿下这次亲临天澜,就是为了寻东平流落在外的皇子?”
“这个,”巫月略略沉吟,“也可以这么说吧。”
“那公主的意思是说如今你们找到这位皇子了?”
“当然。”
“那皇子现在何处?”夜行之眸光微凝,这些日子,姜璃青一直在驿馆待着,并没有什么举动啊。
“就在……”巫月抬手虚点了两下地面,“这宫中的玉柔殿。”
“夜锦衣?”夜行之瞬间明白巫月所言是谁,继而脸色微沉,“公主是在与朕说笑吗?”
夜锦衣什么时候成了东平流落在外的皇子了?
“皇上不知道吗?”巫月眸中浮出一抹诧异,“前些日子,临安城传的可是沸沸扬扬,说夜锦衣就是我东平流落在外的皇子,说他与本公主自小是青梅竹马,所以本公主才不远万里,从东平跑来天澜寻他,所以,平王殿下才不远万里也从东平来到天澜,就是为了保护我们东平流落在外的皇子。”
夜行之哭笑不得的望向巫月,“公主也都说了那是流言,怎么会是真的?唉!”
倘若说这话的换做是他的女儿,他早赶出去了,偏偏巫月这个东平六公主,他是连骂也骂不得。
“哦……”巫月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也是,毕竟再之前……”
说着,她突然起身,缓步绕过镂空长案,将夜行之上下打量,“临安城中,人人还都说夜锦衣是皇上您流落在民间的皇子,后来为了不让皇家血脉流落在外,所以,才硬要说他是安王之子。这,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夜行之失笑,“这都是流言!公主今日进宫,不会就是为了与朕讨论这些莫须有的谣言吧?”
“当然不是,这个,本公主一听就知道是流言。”巫月迟疑了一下,“可后面那个关于夜锦衣是我东平流落在外皇子的流言,本公主确是真的信了,还非要让七皇兄仔仔细细回忆一下,看我们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皇子流落在外?”
“皇上,”巫月正经了神色,看向夜行之,“您见多识广、睿智不凡,那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愿意相信第二个流言,却绝不会相信第一个呢?”
为什么?
夜行之的神色凝重起来,“公主究竟想要说什么?”
“曾经,类似的问题,我也问过我父皇,”巫月看向虚空,好似在回忆着往事,“父皇说,人呀,都是这样的,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对自己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即便那是事实,那他也一定会给自己找一百个、一千个借口去不相信。”
“有一件事,我想应该和皇上说一下,”巫月说着冲夜行之又福了一福,“是非曲直,还望皇上给我一个说法。”
“什么?”夜行之挑眉。
“重阳节千秀山的时候,三皇子妃曾经爬上我的马车,还推着我去给她挡箭。她坠下悬崖,还硬将我拖下去,若不是本公主的贴身婢女死命相护,本公主此刻已然坠崖身亡。所以,在锦王夜将本公主救起之时,本公主便命令他将三皇子妃踹下了悬崖。”
巫月长出了口气,“皇上以为,本公主做错了吗?如果是本公主的错,本公主会同七皇兄一起亲自去三皇子府向三皇子妃赔罪。”
“不,要赔罪的不是你,是陈卓雅!”夜行之沉下了脸色。竟然敢拿巫月做挡箭牌,临死还要拖巫月下水,这是嫌他这个皇上命长是吧?
想到此,夜行之突然惊觉,前来告诉他夜锦衣是夜千炎可不正是这陈卓雅吗?
所以,陈卓雅是想要告密,还是想要借他的手向夜锦衣报仇?
恍然间,他就又想起巫月刚才说的话,一个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实。
是不是陈卓雅,陈家,正是利用了他的这块心病。
见夜行之又转起手上的扳指,巫月再接再厉道,“皇上,夜锦衣是大理寺卿,最擅长查案,您觉得让他自证清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