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到？”
轿子里沉闷的空气呼在鼻腔里怎么着怎么难受，这位纳兰府的二夫人不得不将车内厚重的帘子稍稍掀了些起来。感受着从缝隙内传来的清凉，前者反倒箍紧了衣衫。好冷啊，这么冷的天，你说纳兰景能跑到哪里去呢？
“夫人切莫急躁，咱们一会儿就到了，这不是要过一道禁军的检查吗。”
说来也是奇怪，这一道检查是什么时候增加的？宫里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连纳兰家的马车都查起来了？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没看见是纳兰府的马车吗？放行！”
刑讯那样的事情本就不适合高大上的禁军，像这种小事交给高求那样的小吏就可以了。禁军统领这么安慰着自己心里倒是好受了些，要不是因为那个李峰，自己何需这样加强宫防？每每想到那晚，苦苦迎敌的禁军将士在李家的骑兵脚下苦苦求生的模样，那后知后觉的暗卫和卫率匆匆赶来，却不敌纳兰嫣然一人飞驰而出，手起刀落间那李家的一小队骑兵可是直接失去了战斗力！
“可是……统领，您不是说从今天开始所有进攻的马车和人都要接受检查的吗……”
“笨蛋！”自己说这些话是为了防纳兰家的吗？这帮猪头，难道就不知道动动脑子吗？要是没有纳兰嫣然力挽狂澜，这个时候他们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里了！“纳兰府的徽记你看不见吗？放行！”
不就是检查各轿子吗？这外面吵囔囔的，着实令人不快，自己这可是在和时间赛跑呢，谁这么不长眼睛？
“统领大人息怒，听说最近宫里很是不安稳，手下人严格检查进宫车辆也是件好事，谁都不能例外不是？统领大人，请……”
“那……就打扰了……”
禁军统领亲自钻进了轿撵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只恨自己的眼睛不够大，视野里塞不下再多的东西了。
“统领大人可是从天牢过来的？”
粘附在战袍上血迹已经干涸，看血液鲜亮的程度，沾上去应该也没有特别久的时间。虽然不知缘由，可听说那李峰就在天牢里，而且高求都已经去了，二夫人现在愈发好奇，那三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竟然能够让这位禁军统领也去凑个热闹。
“二夫人好眼力，不知这次进宫是……”
恩？自己打算进宫找嫣然的消息并没有送到禁军这里吗？府中的那些人都是怎么做事的？还有卫率和暗卫也是，明明知道自己要来，怎么都没有和禁军打个招呼呢？这帮家伙，难不成全都出去找大公子了？鬼才信呢！
“找一下大将军，这不初一吗，家里那些孩子闹腾着要见大将军，说是大将军许诺的红包还没有给他们了，喏，这不硬是让我过来了吗。”
怎么简单？不至于吧，纳兰家的人会为了这点儿小事就得在大年初一进宫？能混到统领的位置，自己还不傻，不过，说到底那也是纳兰府的家事，没准那纳兰嫣然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自己可惹不起。
“纳兰大将军这个时候恐怕在和陛下在御花园赏花了，夫人稍安勿躁，下官这就派人去通知大将军。”
嫣然和陛下在一起？那倒也不算是个坏消息，要是陛下现在能够知道嫣然腹中的孩子就是他的，那，就更好了。
“那就有劳统领大人了。”
明明已是春日，可这御花园的凉意却是丝毫不减冬日，就连那挂在梢头的霜都尚未融化。说是赏梅，可这两日的暴风何其之大，哪里有多少梅花能够抵御得住这样的严寒？手心里并没有预料之中的温暖，楚昭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嫣然为什么要穿着戎装过来。
“冷吗？”
“不冷。”
“恩，那就好。嫣然，你就没有什么想主动告诉我的事情吗？”
太医的话总像是根多余的骨头横在自己心里，咽也不是，吞也不是，总觉得堵在心里闹腾得慌。楚昭紧紧地攥着纳兰嫣然的手，将寒气隔绝在自己的手掌之外，一丝寒凉都不愿意给这布满老茧的手掌——这是多少年策马横刀才会留下的印记啊，这哪里一个女人的手掌？都说纳兰家天生为了皇室鞠躬尽瘁，可自己才不想要这样的了，自己希望嫣然可以有自己喜欢的生活，当然，不是李峰硬塞给她的，在他印象中女人应有的生活……
持刀的右手被陛下捂得暖烘烘的，望着那空荡荡的枝头，飘零的梅花就在脚下任人踩踏，嫣然的内心突然抹上一层忧郁与伤感。
“陛下，这梅花再美终究也有凋零的时候，文武官员再厉害，也会有江郎才尽的那一天，陛下，臣不过是做了为臣者应该做的事，却不想被陛下记挂了这么多年……”
“这儿没人，嫣然，不用再和我客套了。小时候的你和我可没有拘束。其实，我已经知道了，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而已……”
是吗……这种事本就不能瞒得住，自己本就只是希望楚昭知道得晚一些。碧儿都告诉自己了，其实只要找到了那位太医，问不问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突然停住了脚步，嫣然头顶上就是那棵曾经的枫树。
“擅害皇嗣是死罪，陛下想怎么处理？”
直接承认一向是自己的作风，可纳兰家就在自己身后，搞得自己每次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哪里波及到了家人。
嫣然的小心楚昭全都看在眼里，他的父皇喜欢这些，可自己不喜欢啊，自己想要的是那寻常人家的妻子，不用那么多的顾虑。咳咳……糟了，这个时候，难道要当着嫣然的面吐血吗？握着嫣然的手掌一颤，骤然缩进的手掌让嫣然也是一震。
“陛下，你还好吧，可是觉得冷了？”
“恩……没事，没事。呛到了，呛到了……嫣然，你看那枫树。”
不过是嫣然回头的一瞬间，楚昭的帕子就已捂住了嘴唇，透过绸缎的红色荡漾在帕子中央……
“枫树，怎么了？”
缓了口气的楚昭从树上摘下一片枫叶，“嫣然，我想娶你！”
什么！刚刚楚昭他，说了什么？
眼前的女人因为震惊而不住地颤抖，楚昭一把揽过这个女人，就像那天一样，狠狠揽在怀里不愿放开。相似的场景瞬间激起了嫣然不好的记忆，嗡一声炸开的回忆有如潮水狠狠地撞击着嫣然的内心。挣扎，痛苦，无奈……刹那间，无数种情愫全都溶解在嫣然的眼神里，心里，反馈在身体上。
“嫣然，我发誓，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嫣然，国师已经告老还乡了，他的弟子将接替他的位置，那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不应该强迫你的……我以为，我只是不希望看着你和李峰那恩爱的样子……我，我，我不懂什么是爱，父皇母后一直教导我，所有人都是棋子，只有自己是棋手，而一个棋手，不应该对自己的棋子动情。嫣然，不喜欢看见你和别的男人亲热，你是我的，你是我楚昭一个人的！我要娶你！我要你成为我的妻子，成为这大楚的皇后！”
这个家伙，嘴巴还是这么笨。
嫣然的眼神空洞而无光，男人，都是些自以为是的东西……
“嫣然，你看，这些都是我让人每年都打造的枫叶，这里的每一片都象征着我对你的思念。嫣然，你说你不喜欢束缚，不喜欢成为那种世俗女子，你说你想要成为纳兰家史上最最伟大的将军……只要是你想得，我都可以帮你实现。我已经看过了，后宫里的贤妃性情纯良温顺，很有才能。只要你点头，那后宫的破事儿你甚至都不用处理的！嫣然，嫁给我，好不好？”
长久的沉默代替了回答，望着眼前的楚昭，嫣然一时竟不知是该拒绝还是该答应。李峰还在楚城，自己不希望他看到这一切，而自己，并不喜欢楚昭……
“飘絮，你就这么看着，让主子嫁给陛下吗？那陛下到底安得什么心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信的内容莫非你都忘记了？你不劝阻也就罢了，竟然还怂恿陛下求亲，你你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向着谁啊你！”
御花园的墙头可以俯瞰园中的一切，主子左右为难的样子看在碧儿眼里，后者毫不犹豫的将拳头落在飘絮的身上。陛下和主子谁对她好她是不知道吗？都这个时候了，她怎么还向着陛下呢！
“我当然是向着主子啊！碧儿，别说你不知道二夫人的心思。现在纳兰府都乱成一锅粥了，陛下和主子的事情一日不解决大楚就没有安稳的日子过，况且，那李峰现在是个什么身份，难不成你还想着让主子和李峰复合吗？别傻了！主子肚子里的孩子是皇嗣，未婚先孕在大楚有什么后果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无论是主子除了那个孩子还是生下那个孩子，只要不是皇家的身份，你让主子如何在世人面前抬头？现在的楚城，大家口中谈论的不是朝政，而是有关主子的桃色消息！”
飘絮说得自己不是不知道，可是主子根本就不想嫁到皇家，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每次都是说得比唱得好听，结果呢？一次次的伤害主子，一次次地拿主子当棋子，当傻瓜！以前主子可能嫁给他的时候一副嘴脸，后来主子嫁给李峰之后又是一副嘴脸，他真的爱主子吗？想多了，不就是为了稳住自己的皇位吗？就这样就一定要将主子作牺牲品吗！
“飘絮，我看傻了的是你！主子往日让你读的书你都给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碧儿，我看你是想打架吧，啊！来啊！谁怕谁啊！正好比比看卫率和暗卫到底哪个厉害！”
“嘿，笑话，我怕你不成，来啊！走，单挑！”
花园内的沉寂，花园外的斗殴，好像这一时半会儿都不能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
“报，报报，报两位大人，二夫人来了。”
“报！陛下，大将军，纳兰府夫人求见，希望能见大将军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