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侧无心快活,龙床之上楚雄辗转反侧,摇晃的龙床不断发出吱吱的声响。脑中楚昭与自己的对话像是一台已经被看烂的戏,好不容易一遍结束了结果又来了一遍。
楚雄这觉是睡不安稳了。
本已熟睡的蔡氏被楚雄突然坐起时的晃动惊醒,睡眼惺忪的双眼,床帘外摇摆不定的烛火,蔡氏仿佛自己还在梦里,怎的刚刚上了花轿就到了洞房花烛这一环?若不是楚雄的叹息声太过真实,蔡氏怕还在梦中呢。
“陛下这是怎么了?齐王已死,暗卫令牌也是有了确定的目标,今个不全是好消息吗?”
素颜朝天的蔡氏卸去白日里繁杂华贵的首饰,在楚雄面前,她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后宫之主,也不是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一个担心丈夫的妻子。
“是好消息不假,只是,这一次朕出尔反尔对纳兰嫣然动了手,不光惹得嫣然小姐不快,也让昭儿为了难,这一次他是很用心的在思考事情,并且还有一个详实的计划,这一闹,只怕……”
夜半饮酒,楚雄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自己这可是越老越窝囊?
当年知道父亲有意传位于楚辙之后,自己意气风发,直接带着一把匕首去了父皇寝宫质问。激烈的争执,砸得稀巴烂的饰品,父皇那失望的眼神,楚雄更忘不了的是父亲拿出玉玺当着自己的面在圣旨上盖了章。
怒火中烧的自己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父皇的劝解自己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一心认为自己比楚辙更有本事,自己比楚辙更加适合坐上那个位置!藏在袖中的匕首借着烛光射出一丝清冷,在父皇诧异的我眼神中,血,撒了自己一身!
“你……”
父皇倚着身后的书柜,颤颤巍巍的用手指着自己,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楚雄第一次亲手杀人,鲜血果真是热的,黏糊糊的黏在自己手上好难受;下意识地抬眼瞧了眼自己的父皇,那双瞪大的双眼仿佛实在指责自己的大逆不道!
吓坏了的楚雄反而死死地攥着手里的刀子,闭着眼疯狂地刺向自己的父皇!原来,杀人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杀了人的楚雄篡改了圣旨,挖了那双一直瞪着自己的眼睛,面对隶属自己的禁军,楚雄命人将父皇遇刺的消息散播出去,同时在皇宫里大肆搜捕杀人凶手!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楚雄总是神经兮兮的以为父皇的冤魂会来找自己,那双眼睛,也一直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幸亏楚辙没有争论,只是去做了个闲散王爷,就连以往的儒雅睿智也都被好色和暴虐的名声取代,对于这些,楚雄也从来没有终究过,毕竟是自己欠了他……
是啊,曾经的自己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楚雄的酒杯下唇边被蔡氏拦住,“陛下不用自责,楚昭那个孩子会明白陛下的用心良苦的。再说,纳兰嫣然那个女孩太强势,也不适合做我大楚的国母。所以,陛下,这一切都是天意,老天也觉得纳兰嫣然不合适呢。”
二十多年的感情,楚雄任何的感情变化都逃不开蔡氏的眼睛。思绪渐渐回来,身旁的美人依旧是那个对自己死心塌地好的蔡氏,楚雄有些累了,有些事情是不是早点放手给太子比较好呢?
“陛下,别烦恼了,早些歇息吧,若是陛下不嫌弃妾身……”
还用说下去吗?不用说,今晚楚皇又是留宿了皇后寝宫,日后的无数天,依旧如此……
夜色已深,李府有间屋子却是一直掌着灯。
久居家族势力的压迫之下,李峰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仕途会是这么顺利。当那道圣旨来临,自己一下子从七品成了正五品上的骠骑将军!升迁如此之快,当中自然少不了楚昭,纳兰景和王将军从中相助,只是,速度如此之快,也许并不是件好事。
睁开眼的时候眼皮都是耷在一起,恨不得一闭眼一碰枕头就睡,可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脑子却是异常清醒,这份好精神只恨不得马上起来掌灯处理天明之后的事情!李峰起身翻出圣旨,朱红的玉玺印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好,自己,真的是五品的官儿了!
不知道为何,这轻轻薄薄的圣旨总是能让自己想起那个本来已经放弃了的女子。第一见她的时候自己还是百般嫌弃,觉得她不似那些寻常人家的女子好哄;后来见她,却是高傲的似那朔雪寒峰中的一枝傲梅,如此落差,反而让自己对这个女子愈发有了兴趣。
“小姐,有消息了。圣上基本上人人都奖赏了,其中最是突出的当属那个李家公子,直接官升五品骠骑将军!倒是咱家公子,只是不痛不痒的赏了些金银,还有小姐,圣上派人送来了这个……”
纳兰家的赏赐已经太多了,有与没有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纳兰嫣然对于皇家那套已经熟得透透的,曾经唯一排除在外的一个现在也是要加到里面去了,嫣然心尖不禁一痛,随手翻开一本书,一片被做成标本的枫叶夹在书页里……
“小姐,要不我替你拆了吧!”碧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小巧的方盒子,小孩子性子一见到好东西就走不动道儿,嫣然也是那这个家伙没办法。
“拆吧拆吧。”
“是,小姐!”一把扯掉绑住盒子的带子随手一丢,碧儿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当真是眼冒小星星,邀功似的将东西递到嫣然面前,骄傲地指着东西冲着嫣然说道,“小姐,你快看,这玩意儿可是漂亮了!”
每次见到礼物你不都这么说?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好处,随便谁的礼物都能吹赞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嫣然摇摇头伸手取出盒子里的东西——银制的枫叶?能送这种礼物的人除了楚昭还有谁?
那个男人,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三年之约,三年,自己只做一个谋士,绝对不干涉他的私事!在碧儿的注视下,嫣然将东西放回盒子。
“碧儿,可不可以帮我到外面摘一片枫叶回来?”
枫叶?小姐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回礼?
碧儿最喜欢小姐布置这样的任务了,既可以好好玩玩又不用担心被人说道。虽然外面已经黑成一片,可是嫣然的小院子里依旧掌着不少灯,更有直接沿着池子安排了一圈的灯火。
据说嫣然小姐自幼便不同于一般女子,把酒吟诗是丝毫不输男人之下,因而在楚城的文化人中,纳兰嫣然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
而且啊,有人说过这样一个故事:楚城公认的大文豪曾有一次参与了一个诗会,偶遇纳兰嫣然,那人一时来了兴致想与嫣然小姐对诗,这本是一场娱乐,却是有些人下了赌注,文豪出手阔绰,为博美人一笑说道,若是嫣然小姐赢了以后嫣然来茶馆喝茶所有的账都记在他头上;相反,若嫣然输了,只需陪他喝上一壶。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嫣然小姐和当事大文豪就这么杠上了。事后,大文豪写了一首诗来赞颂嫣然的才华,并尊其为“然公”,后嫣然表示,不想如此招摇,这件事大家也就随了她的心愿,只在私底下这么称呼。
有了这么一出之后,来找嫣然喝茶的文人雅士越来越多,而嫣然又是喜欢坐临山水烹茶饮的那位,纳兰府这才请人特意建了这么一条灯带。
房里闹腾的小家伙出去之后,嫣然独自一人坐在床榻上,听着门外飘絮轻微的呼噜声,这些天的事情,每一件事都是那么历历在目,嫣然鼻尖一酸,微薄的泪水在眼前形成一片小小的雾气,渐渐模糊的视线反而使得那些回忆愈发铭心刻骨,枫叶也不是一年四季都是这样火辣辣的颜色,自己又何必强求些什么呢?
也许,是有些不甘罢了。每次扯上楚昭的时候,为什么自己总是表现得有点儿奇怪呢?想起上次碧儿调侃自己现在的样子像深闺怨妇,嫣然赶紧寻来一面铜镜。若不知这镜中之人就是自己,怕自己也要这么说了吧……
“小姐小姐!你看,我找到了好多好多!你看你看,这片最大!然后这一片,颜色最正,还有这个……”
碧儿永远都是这么开心呢?真是羡慕这个小丫头。有个这么好的小丫头嫣然又怎么会上了她的心呢?当即将所有的枫叶排成一字型精心挑选起来。
月色正好,楚昭的面前摆着一壶酒;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一个人,两只酒杯。
这进贡皇室的酒水自然是这天下最好的东西!你不需要刻意做些什么,因为酒水刚刚从壶中滚落杯盏,便是带着一股罪人的香气。
“好酒啊!”
好酒啊,可惜已经没有一人愿意和自己共饮此酒了!
从怀中摸出一片纯金打造的枫叶放在对面的酒杯前,楚昭举起酒杯,在空中静置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才是一口闷下酒水。味道有多好楚昭不知道,反正到了肚子里都是辛辣苦涩的!
一壶又一壶……
“嫣然!嫣然!我的嫣然!啊!”
“嫣然!我不想害你!但是为什么你是纳兰家的人!为什么!”
“嫣然!我一直喜欢将所有人比作棋子,可是你,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下着一局棋!”
“嫣然,我求你不要走!好不好!不要不理我……我是楚昭啊……那个喜欢跟在你的身后的小胖墩,嫣然……”
太子府一个晚上没有一个人能睡着的,直到太子沉沉的睡去,才有人壮着胆子来将太子扶到床上去。
只是,楚昭脸上挂着的泪痕,以及那片死死抓在手心里的枫叶,让人心不由得绞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