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韩的深夜热得出奇，小小的躁动在嫣然与李峰间不断发酵。
“谢，谢谢。没事了，坐。”
酒是从大楚带来的陈年佳酿，是从李府那颗树下挖出来的；点心，是嫣然亲自吩咐准备的，全是李峰以前爱吃的。
挣脱李峰的手掌，嫣然一口闷下小半杯酒。冰凉的酒水从咽喉直线流下，顺势抵挡住了大韩的闷热侵袭心口。
冷静，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再被这个家伙扰乱心神。这次找他来可是颇为要紧的事情，今晚，有些事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
“好酒！我大楚的佳酿喝在嘴里就是和临韩的不一样！”咂吧咂吧口中的酒水，熟悉的味道让李峰一怵，这酒难道是……
“我离开楚城的时候特意去府里挖出来的。这临韩，随便来多少次都习惯不了这里的饭菜酒水，难怪韩冰那家伙每次去楚城都得抱着酒坛睡。诶，你说，要是以后临韩成了我们的地盘，咱们能不能同化他们？”
同化？这个女人的脑子真不是一般的好使。临韩人好武，只要稍加引导绝对可以成为大楚一把利剑。李峰暗自赞叹，若此事换做他来，他最多也只能做到让临韩永远消失。
啧啧啧，所以才说这个女人可怕，攻心又攻人，让人找不出她的毛病。
“你能做到，但是楚昭不能。”
本不想这么快开始的话题被李峰一句话勾了出来，身为帝王，楚昭算不得成功，若是没有蒋磊和纳兰嫣然一文一武的辅佐，大楚能不能这么快从内乱中恢复过来都是一个问题。
“嫣然，咱们两，勉强也算是熟人吧，有话直说吧。你找我来，是不是为了楚昭的事？”
李峰不太确定现在的嫣然是不是还像当年一般恐怖，可既然和她和楚昭有了两个孩子，应该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再干预卫率和暗卫的工作吧……
“既然你先提了咱们就不兜圈子。你手里有不少原安西境的住民吧，说说看，你想用他们做些什么？”
让她不兜圈子她就不兜圈子，这女人也太直接了吧，李峰苦笑着喝干杯中的酒水，“要是我猜得不过，要是我这句话说错了今天我怕是就走不出这里了。”
“我只想听实话，李峰，我不觉得你会做那种蠢事，尤其是在翊凛军和纳兰军都在调度的时候，说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要和我扯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可不信。”
“好，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相对的，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可以。”
嫣然答应得太快反而让李峰有些不真实。这么多年了，自己想尽了办法想要回到楚城，想尽了办法想要和嫣然联系，可是，看似顺利的事情进行到最关键的地方却总是失败，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某个人？
“这么爽快？”
“想方设法将你困在安西境的人不是我。若是我，你根本不会有机会和那些安西境的原住民接触，更别谈集结他们。”
云淡风轻地吐露着一个令李峰无法否认的事情，而这变相佐证了李峰藏在心里很久的怀疑。
“难怪这次临韩突袭安西境安西境乱成了一锅粥，那时我就在想，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放临韩人入关。毕竟，以你现在在楚城的地位，就算纳兰家失去了临韩这个砝码也没有什么问题。”
二人你一口酒我一口酒，可这酒壶中的酒却是丝毫不见少。
“我纳兰家和临韩没关系，你们口中的杠杆关系并不成立。好了，说吧，你的问题，说完了就赶紧回答我那些安西境原住民的情况。”
好吧，不承认也没关系，心知肚明便是。李峰没有追究纳兰嫣然为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和韩冰打成合作的具体事项，至少，不只是他一个人都任何纳兰家和韩氏皇族关系匪浅，明明双方交战这么些年总有那么几次能打入对方腹地，可却硬生生拖到了现在，其中没个门门道道的谁信？
“纳兰嫣然，我问你，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对我和纳兰景说过的话？我知道纳兰景身为眼下纳兰家的掌权人已经不会再追究那件事，但是我李峰可不是你们纳兰家的人。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说你会向楚昭报复的，你做到了吗！”
暗含内劲的一掌直接拍在了桌上，咣咣当当，银制的杯盏掉了一地。纳兰嫣然颇为惋惜地望了眼四处迸溅的好酒，这个男人真是小孩心性，知道这一掌下去酒水不保就赶紧喝了杯中的酒，倒是惹得自己身上溅了不少。
“哎，你说话就说话嘛，坏了我一壶好酒。这大楚的酒在临韩可是很少见的，要不是你来我可都舍不得拿出来的。”酒水脏了衣服这种事向来不是纳兰嫣然介意的，可这好好的一壶酒说没就没可是很让嫣然心疼，“李峰啊，要是你这话问在之前，纳兰嫣然一定会直截了当的跟你说，她和楚昭势不两立。可是现在，有了两个孩子之后，你觉得这现实吗？”
拾起地上的酒壶，空空如也。
嫣然烦躁地将壶子丢回桌面，“就算再恨楚昭，我也不能让我的孩子为难，日后他们可是要继承大楚皇位的，难道我要给他们留下一个历史难题吗？还是要让他们看到史书上那血迹斑驳的字迹？没错，我是很恨那个男人，但是，时至今日，我是绝对不会动手的。无论是为了孩子还是感谢那个男人替我守住了纳兰家……”
欲言又止的嫣然终究还是没有说下去。
青黄不接的纳兰家这些年要不是有楚昭在替自己撑着，怎会恢复得如此之快？如他所言，自己心里想的什么他全都知道，所以每次都能替自己安排好人手叮嘱好下面的人，每次自己处理完朝政累得不行的时候，这个男人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在自己眼前逗乐自己……
也许在外人看来他是一个强势无比的大男人，自己不过是他的门面替他压压场子，可后宫之中谁人不知这个家伙每次到了自己面前，真是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捧给自己，就怕自己受点儿委屈，当然，除了在他生病这件事上……
“这算什么破理由？嫣然，成王败寇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这历史当然是由强者编写的！要是你赢了楚昭，那些趋炎附势的史官自然要依附在你的衣裙之下，你还担心什么？”
李峰这一席话瞬间拉远了自己的和嫣然的距离。
篡位？对不起，这一点嫣然从未想过，甚至连楚昭自己都说过，若她需要，这江山，她随意拿走。既然如此，她还去谋反篡位岂不脑子锈了？这种愚蠢的事情她才不做呢！
“李峰，这些话竟然会从你的嘴巴里说出来，太叫我意外了。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知道你和楚昭不对付，但是大楚是无辜的，我既是大楚的后也是大楚的帅，你若不听劝阻一意孤行，我绝不会清饶了你！”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出，埋伏在院落四周的暗卫都是屏住了呼吸，悄悄将手挪上刀柄。
“我知道了。”
这四个字，几乎用尽了李峰全部的气力，悲愤、痛苦、无奈等等等等全都趁着这黑夜融合在泪花里。原来，这么些年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一厢情愿，自己原本还以为这个女人是被逼的，结果呢？现在好了，自己反倒成了恶人。那这么些年唯一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到底是什么！
尽管是黑夜，可嫣然还是捕捉到了李峰的失落。她不太清楚这些年安西境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李峰因为什么而改变，可这个男人，似乎对自己，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
“李峰，对不起……我刚刚好像话说重了，你，还好吧……”
狠狠伤了一刀再给予抚慰的套路还真是楚昭惯用的，只是从何时起嫣然也开始喜欢这招了？哼，果然是夫妻两，真有默契，那自己算什么？一个多余的，多管闲事的可怜虫？
“不好，嫣然，我很不好！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当初，是你说让我等待，也是你说让我去安西境，你会想方设法保住我，让我回来！嫣然，我李峰为了你可以等，可以无所作为，可以混吃等死。可是嫣然，你至少给我留个念想吧！难道大楚对你比你自己更加重要？”
口腔中浓郁的酒香不知何时变得如此苦涩，这个问题嫣然真的无法回答，可又不得不回答，“是。大楚对我来说，比对任何东西都要重要。李峰，我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可就像你对我一样，我为大楚，可以死，可以亡，却不能离。所以，李峰，告诉我你的答案。”
是吗？呵，自己还以为自己在她心里至少可以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呢……
原来……
“如果你说你想报仇，那这些原住民就是我送你的礼物，可现在你不需要，那这些人就没有什么所谓了，依旧是你的礼物，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至于楚昭，我想，已经晚了！”
石凳上坐着，李峰的手已经悄然触碰到了别在腰间的的宝剑。
“晚了？”纳兰嫣然的眼神突然危险起来，虚幻的身影在李峰眼前一闪，等他反应过来，那按在剑柄上的手已是被牢牢锁住！
“全体注意！只要主子有进一步动作，我们立马行动！”
飘絮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嫣然的手，只要主子一动，飘絮保证，李峰那个项上人头立马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