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后,苏子筱把整件事情跟孟翩翩说了一遍,翩翩仰躺在床上,湿毛巾盖着额头,正闭目养神,不愿说话,除了半死不活的翩翩,倒是坐在书桌前化着妆的姜悦听完后插了句嘴,慢悠悠地说:“子筱,你开玩笑吧?”
苏子筱难以置信地一摊手:“要不是那两个人使坏,翩翩难道是自己走在路上莫名其妙中的暑么?”
姜悦今天穿了身很抢眼的小红裙,据说还是博柏利的限量款,她坐在书桌前涂着香奈儿睫毛膏,有一搭没一搭地答话,“整个学院都知道,除了在学生会的职务外,靖俞师兄平时都很少跟人讲话,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他大概把你当做透明的直接走掉了,让你连怼他的机会都没有。”
苏子筱翻了个白眼,自认为很好解释这个问题:“大概是习惯听别人恭维他的话,偶尔出现个破口大骂的,他觉得新鲜呗。”
“而且我听说啊,跑酷社招新从来都是这样,多少年都没变过,所以社员的数量严重老龄化,每年比赛都是叶泽宇社长和几个社员报名,凡是入社的都被他的魔鬼面试吓跑了。”
苏子筱懒得反驳,岳靖俞她是见过几次,没有半点好印象。
她对姜悦其实一直以来也没什么好印象。
在苏子筱的印象中,长发飘飘白连衣裙、猫跟鞋配精致的指甲,日常出门都不忘在全身镜前鼓捣半个小时,还操着一口绵羊音的女孩子,不管长相如何,至少在气质上都是女神级别的,而姜悦就恰好是这种女孩。像她这种一套T恤牛仔裤打天下、除了马尾辫和丸子头什么都不会、力大无穷还走路带风的女汉子,一般都只配给鲜花当绿叶的份儿。
寝室里几个女孩子里,家境最好的大概就是姜悦了。姜悦的父母都是外交官,所以姜悦从小的目标就是长大了进入外交部,最起码也要打入高翻院成为一名翻译官,就是这么个苏子筱想都没想过的人生追求,姜悦为之努力了许多年,从初中起就开始参加各种比赛,还没入大学时就已经攒下了一大叠奖状,她的起点就比旁人的终点要优秀许多。
苏子筱很有自知之明,她既没有一双外交官的父母,也没有一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丽容貌,甚至连早期贪黑肩负起家庭重担的毅力都没有,只有一颗每天吊儿郎当、混吃等死的心。
——如果她的生命中从没出现过岳靖俞的话。
“所以呀,我报名了学生会。”姜悦愉快地笑了笑,连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八度,“下午学生会学术部开迎新会,靖俞师兄也会去。穿红色比较显眼吧,对吧?”
苏子筱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感情她说了这么半天都念经了,姜悦明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还坚定无比地喜欢岳靖俞,大概是没得救了。
然而本着同学之间睦邻友好的原则,孟翩翩赶紧点点头,“红色好红色好,视觉穿透性最强!”
姜悦对孟翩翩的回答表示赞同,立马给自己涂上很显白的豆沙色口红,照着镜子微微一笑,挎着小包旋身出了宿舍。
寝室里安静了下来。
“筱筱……”躺在上铺的孟翩翩突然哼唧了一声。
“嗯,怎么啦?要不要喝水,我给你拿——”
“你说,学术部的会,姜悦都去了,岳靖俞师兄也去,叶泽宇师兄也会去的吧?他们可是好基友啊。”孟翩翩掀开毛巾,翻了个身,可怜巴巴地瞧着苏子筱。
果然,这话是专门等到姜悦走了之后才说的,苏子筱扳着手指都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祖宗,你病着呢……”
“筱筱,你陪我去蹲点好不好?”
“不好——”
“求求你了,就这一次,晚上回来请你吃大排档!”孟翩翩翻身坐起,强打的精神撑起甜甜的笑,“你等我化个妆,晚了就赶不上了……”
……
上午结束了最后一节公共课,岳靖俞把厚厚的一本《高级口译》塞进包,瞥见那个眼熟的女孩背着双肩包一路狂奔的背影,看她要去的方向,应该是校医院了。
他眉间皱起,走这么急,去医院?
是生病了?
岳靖俞默默在她身后跟了很久,直到她从三楼程大夫那里开了药,他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替别人来买药的。
“哟,靖俞来啦。”
他刚要走,诊室里一个浑厚的男声就叫住了他,他转身对那个人在唇间比了个食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程大夫朝女孩离去的方向看了眼,然后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问:“哦,有女朋友啦?这可是大新闻。”
岳靖俞就知道他会这样问,随口驳了他的话,“怎么可能。”
程大夫摸着胡茬笑了笑,快五十的人还有一颗无比年轻的心,他摘下金丝眼镜在自己的白大褂衣角擦了擦,然后又戴上,“哦呦,还狡辩,这不是偷偷跟着人家来的么?”
“胡说。”岳靖俞看着苏子筱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确定她走远后才放宽心大声说,“我来拿药。”
“哦,对对对,等着。”
程大夫转身回办公室里迅速扯好了单子,然后亲自出门递给他,“这个药要按时用,伤靠养,但镇痛的效果还是有的。你这个伤手术不那么成功,能恢复到现在这个状态已经很不容易了,万一——”
“知道了,老程。来了三百回,回回你都说一遍,我都会背了。”岳靖俞不欲多说什么,程大夫医术不错,唯独喜欢唠叨,还好这几年来没有别人知道岳靖俞的这个隐疾,他私心想着恢复一段时间就能和常人一样,再不会有别人知道这件事了。
程大夫守口如瓶,岳靖俞心底里还是很感激的。
程大夫撇撇嘴,小指摸摸耳垂,“哎呦,说你别不爱听,小伤小病的不当回事,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
于是岳靖俞也假装“当回事”地问一句:“老程,我这伤还要恢复多长时间啊?”
“不好说,正常的半月板损伤恢复是不可能了,维持原状都很难,更别说像你这么不遵医嘱的,”程大夫最了解岳靖俞,刻意把问题说得严重些吓唬吓唬他,“你这是打击伤,要养到走路不疼,估计少说也要一二十年吧。”
岳靖俞私心想着,一二十年,我特么都老了。
哪知道岳靖俞并不买账,从他手中一把抓过单子,损一句“庸医”,背上包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