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期眯了一会儿,饭也没吃,做了半宿的噩梦,总是梦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不就是自己被车子撞了,就是戴晓菲过来要挟自己,要让自己跟她回去喊那个男人爸爸。他反抗着,结果就像是被绑着脚的鸡子,被人直接扔进了烤箱里去。
起来的时候,他身上有些发热,估计是发烧了,他口干舌燥的,想要喝点茶。可是他并没有烧水,家里只有纯净水,他想着再躺一会儿,也许早上起来就有力气了。手腕都没有力气,怎么睡都睡不着。
索性不睡了。
往常自己生病了都是楚微照顾的,他都不知道哥哥把药都放在什么地方。为了不加重病情,他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还真的就翻到了一些,但是都不是治疗发烧的,只有一些胃药什么的。
现在怎么办……
楚期裹着衣服,把空调打了起来,他身上不是很冷,但是他就觉得屋子里暖和一点会让他有安全感。
现在几乎以及可以确信那个女生是谭欣了,自己接下来是要怎么做,继续照顾着她?他打开手机,看着自己和大哥的合照,好像那个热还会复活似的,好像他还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似的。
硬撑着坐了起来,强行烧了一壶热水,没有凉一会儿,就倒进茶杯里,一杯接着一杯往下灌,舌头被烫的麻酥酥的,感觉舌苔都要失去知觉了。这热水真是比药物还立竿见影,他很快就觉得身上的浊气散了一些。
感冒的是楚期,不是楚微。
现在的你是楚微,喜欢谭姝的楚微。
憎恨谭欣的那个是楚期,不是楚微。
转过身,他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镜子,后脑勺上的伤疤十分明显,今天谭欣没有看到自己定的后脑勺那里,还好,她没有看见。
蓦地,他突然看着镜子里病怏怏的男生,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当她做回你的谭欣时,你还喜欢她么?”
这个答案是无解。
已经是凌晨了,他打开电脑,前些日子戴晓菲联系自己了,无非是关心自己的生活费有没有着落。他代替大哥去辞职的时候,那个工作的地方给他结了半年的工资,而且几个负责人一再挽留,表示是不是对工资有什么看法,可以再商量。楚期说不是工资的问题,而是自己出了点事,不能在跳舞了。
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也没有什么理由强行要留下楚期。
“那……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那个负责人对楚微还是很有好感的,他能把一帮孩子带好了,已经实属不易。他走了的话,自己实在是不知道再找什么人过来接替他。为了让那群孩子不排斥之后的新老师,他麻烦楚期去和那些孩子告个别,别一声不响地就离开。
楚期连那些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但是感觉的出来,楚微和那群孩子的感情是真的挺好。再怎么说,那也是哥哥的学生,哥哥的学生就是自己的学生,他背起包到教室里。那群孩子在上课,看到他来了,他们只知道老师请了假,突然看到楚微来了,激动地都够着脑袋向玻璃外看。
几个练形体的学生悄悄地把压着的腿放下来,准备随时溜出去看看。
楚期有些陌生地看着他们,竭力地将眼睛里的陌生掩饰过去。
“楚微老师,你去哪里了?听老师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恢复了吗?”
“你上次让我练习的节拍我都练了!老师你可算来了,我都不知道接下来学什么了!”一个个头不矮的女生委屈巴巴的,她不愿意别的老师教自己,非说是楚老师说得要从基础抓起。
楚期看着他们围着自己叽叽喳喳的,实在是很难开口说自己要离开的事情。他就知道这个负责人让自己来说这个不是什么好事情,自己若是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们以后不来了,这些孩子肯定要哭鼻子,到时候自己该怎么脱身。
算了,反正长痛不如短痛。
刚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其中一个男生笑着说道,“老师,你不会是为了和师母约会故意扔下我们吧?”
“对啊对啊!”这一句话成功地起到了抛砖引玉的效果,几个学生纷纷开始想入非非。“老师,你要结婚了吗?”
“老师,师母什么时候来?”
楚期咳嗽一声,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跟他们说自己不来这里教课的事情,这样子也不会伤害他们。
“那个,老师要和师母出去一阵子,所以可能要有很长的时间不能给你们上课了。”大家以为这个很长时间最多也是十天半个月的,之前楚微很少出差,请假也是很少的,最长的就是这一次了。
所以那些学生并没有觉得他会走多少时间。脸上也没有什么苦恼的神情出来。
楚期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掀起狂澜,但是他不能欺骗他们。
“这一走的话,估计以后就不回来了。”
那个开玩笑的学生本来以为老师是在吓唬自己,他不相信地摇摇头,“怎么会,不可能的。”
“我要到别的地方去上班了,因为身体的原因,这次回来就是辞职的……我哥……不是,我是说我不放心你们。”他急忙改口,还好这群学生里面不会有人怀疑他不是楚微,实在是万幸,最怕他们发现了这件事就不好圆过去了。
“什么上班?师母上次不是说过,舞蹈是你最爱的事业,她也会一直支持你,还说以后你们婚礼上要请我们做伴娘伴郎团的。老师,你不会是和师母闹矛盾了吧?”一个女生扯着楚期的袖子。虽然她不想那么早的就让自己的男神名草有主,可是师母的确深得老师喜欢,而且每次来也都会带吃的给他们,吃人家的嘴软,她吃了人家的,心里也都软了,虽然不是那么喜欢谭姝,但是也算是可以放心把楚微从脑子里赶出去了。
小小的暗恋现在都被她绞进袖子里,恨不能把楚期的袖子绞成碎片。
楚期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当时不知道谭姝就是谭欣,他既心痛又不舍,哥哥那么喜欢的一个女生,那老天怎么就忍心让他们阴阳相隔的。他眼眶忍不住有些湿润,几个学生眼尖,看到他眼睛有些泛红,跟着都泛起泪花来。
“你们别难受,老师啊,不是和你们师母……”现在说这个还挺拗口的,“闹矛盾,而是老师觉得我虽然喜欢这一行,但是我也想多赚一些,好让你们师母享享福。以后我也可以多陪陪家庭。”
说这种违心话的时候,他都觉得舌头打颤。楚微半年的工资六位数,重点是年纪轻轻,已经可以拿到这么多,和很多同龄人比起来,已经是很厉害的了。所以说赚的不多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快扯不下去了。
不怎么会照顾到别人的感受,这是第一次在这么多学生面前扯谎,他觉得这比要自己画什么蒙娜丽莎的微笑还要难。
哄了哄几个学生,他见他们还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你们放心,你们是老师带过的最好的一届学生,舞蹈既然是你们的兴趣,你们就不要放弃这门兴趣。好好坚持下去,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对吧?以后不论是谁来教你们,你们都要乖乖听老师的话。能让我放心的不是你们哭鼻子,而是坚持下去。老师有很多,但是舞蹈始终是舞蹈,是不是我教,你们都不会小孩气到,不是我而就不去学了。”这些话是他在楚微的日记上看到的,他早就想到过要是有一天自己不在这里教舞蹈了,该说什么话来。
可是这楚期又不会原文背诵,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他又稍微改动了几处,但是大概意思是这样的。
几个人都没有说什么话去反驳他,但是心里多多少少都是很失落。
盼了几天,人是来了,但是却是因为来告别的。
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楚期虽然没有教过他们,但是看着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都不怎么说话了,就知道楚微和他们感情有多深重了。自己一来就要和他们告别,换做是谁心里都不太好受。
憋着那股子难受劲,楚期只能撒谎说道,“老师结婚的时候就喊你们去,行不行?”
没有人理睬他,但是没有几分钟的工夫,一个女生擦了擦眼角,像是权衡利弊之后心里舒坦了许多。
“真的么?”
虽然自己这个是善意的谎言,但是毕竟就是不能实现的。真正的楚微已经无法再结婚了,甚至连喜欢的人都要托付给他。
楚期嗓子有些沙哑,沉吟道,“嗯,不骗你们。”
几个学生虽然还是有些难受,但是听到自己可以去参加老师的婚礼的这个消息之后,还是破涕为笑。
正在上课的老师出来看了一眼,见是楚微在这儿,也没有说什么。楚期和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那个老师也很是识趣地先下课了,楚期觉得不喊他们出去吃个饭心里总是有些过意不去。但是他怕吃完饭,这些人又要哭哭啼啼的,他这心里会更加承受不住。
“那……老师就走了。你们没事儿的时候可以联系老师。”楚期抱歉地看着他们。
一个男生突然说道,“老师,你是不是受伤了?”楚期一愣,然后惊恐地看着那个男生。
男生指着他的后脑勺,“老师,这里的头发秃了一块,还有啊,你平常走路都不会弓着腰的。形体课上你教过我们要抬头挺胸,可是今天一来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楚期一惊,当然会不一样了。
自己经常坐在椅子上,盯着电脑,楚微是教形体课的,每天都要练的。这气质肯定是有区别的,自己今天虽然偷偷换上了楚微那件比较宽大一些的呢子,但是神韵这种东西,总是日积月累的,怎么都模仿不来的。
“嗨,就不小心撞在了柜子上,没事儿。”楚期故意不去讨论什么形体,他对这些是一窍不通。楚微过得像是中老年人似的,没事儿就去钻研什么养生九十道,或者就是什么健康生活小窍门。
家里的茶杯他总能闻到一种中药味。
以前他最担心的就是楚微要是有对象了,这每天锅子一开不是大红枣就是红糖水的,他要怎么下口。
不过也得亏了他大哥的养生日常,自己很少生病。
楚期从镜子前挪开,脚步有些飘忽,打着盹的回了床上,嗓子眼被开水烫的有些失去知觉的意思,他竟然会不小心翻到了抽屉里的医药箱子。
赶紧地冲药喝了下去,这个时候不能再添乱子了,他现在是身负重担。
中药一喝完没多久,先开始还在想心事,两条腿有些热度,蒙在被子里总像是闷在一个火炉子里。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竟然连梦都没有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没有在手机上点外卖,他想着还是得自己弄吃的,大哥的工资不能被自己乱挥霍了,他上次的那笔工资还有一点,自己的画已经耽搁了几天,灵感全无,拿着笔都不知道要画什么。
在电饭煲里放了些米,过了几遍水,对饭和水的比例,他依稀记得好像是一个指截,伸手进去试了试,看着差不多了,把开关给开了,踢着鞋子走到房间。
自己现在算是肄业了,没有学校,没有工作。
画画这种事情,做的人太多了。但是能够真的在画上出名的却是寥寥无几,所以他骤然间对自己的实力有些质疑,他可以大器晚成么?似乎不可以。
握着笔,在纸上涂涂改改,画了小半天,随着感觉画了几笔,等缓过神来了,他再去看画板,像是被电击了似的,那画纸上竟然都是谭欣的模样,可是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要看到这张脸,一看到这张脸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他恨这个人!
一把扯下画纸,狠狠地揉成一个球,包裹着谭欣的那只球被砸在墙上,但是楚期的心里却像是被铅球砸了一记,跟着疼。
他不会喜欢一个脚踏两条船的人,更不会真的如大哥所说,好好地照顾她,他会照顾这个女生,以楚微的身份,楚期的恨意。
“没有那么好的事情的,我大哥死了,你活着,和我在一起。”楚期嘲讽一笑,手里的笔再次抵在画纸上,杂念如草丛生,却无半丝缝隙徒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