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发部首领拜音达理见布扬古无情地离去,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知道他的一切都完了,祖祖辈辈经营的部落,自己的名望地位,荣华富贵,还有这次为之孤注一掷的东歌。
他虽然年龄一大把了,却是真心真意想要娶东歌。
但是不同于布占泰的死皮赖脸,拜音达理脸皮很薄,他觉得既然有约定在先,那么没有拿下努尔哈赤,就不好去见东歌——名满天下的第一美女,他心目中的女神。
如今,拜音达理举全部之力,却没料到会全军覆没,他知道努尔哈赤厉害,只是没有料到努尔哈赤如此厉害。他认为布扬古会念在他一片赤诚的份上,在最后的时刻,至少会搭救他一个人杀出重围,但是布扬古却毫不在意他的死活,独自跑了。
在这一刻,他才如梦初醒,认透了布扬古和东歌的真实意图,招亲是假,利用天下人当炮灰,一个一个前赴后继来攻打努尔哈赤才是真啊!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在开往赫图阿拉的囚车上,拜音达理痛苦而紧张地思索着:如今,我军队全无,辉发部想要东山再起已无半点希望。我死倒也活该,谁让我色迷心窍,误国误民,就是万死也不足惜。但是,却苦了辉发的百姓,努尔哈赤将会怎么对待他们呢?招降,对,必然是招降!他们肯降还好,如果不降,努尔哈赤会不会屠城?
拜音达理想着,浑身打了个冷战,他越想越是可怕,心中计划着:若我率先投降,从中做各调和,辉发部人必然肯投降努尔哈赤,到时候像乌拉部的人一样,在努尔哈赤的率领下安居乐业也不失为没事一桩。若我被努尔哈赤所杀,辉发部人必不肯轻易降他,倒要搭上很多无辜的生命。于是,拜音达理决定向努尔哈赤投降。
他又想到,他的女婿,乌拉部的硕克托,先前已归顺了努尔哈赤,做了千户长,自己归顺以后,还可儿女团聚共享天伦。
拜音达理看到努尔哈赤骑马走在队列的前方,伸长脖子喊道:“大可汗,大可汗,我有话要说!”
努尔哈赤听到喊声,挥手命军队停下脚步,他调转马头,后面的两列队伍训练有素地分向两边,努尔哈赤来到囚车前,问道:“拜音达理,你有何话说?”
拜音达理道:“大可汗,如今我部军队已全军覆没,我愿率全部落百姓投降大可汗,永为你的子民!”
努尔哈赤笑道:“这样甚好,女真各部本就是一祖同源的一家人,本就该团结奋进,但是却各自为阵,战乱不断,导致百姓受苦,你此举甚是深明大义。”说毕,又命人道:“来人,将拜音达理解绑,给他马匹,让他与我同辔而行。”
拜音达理被解开,放下囚车,他立即伏在地上给努尔哈赤磕了三个响头,努尔哈赤伸手将他扶起。
这时,代善前来一匹马,拜音达理翻身上马,与努尔哈赤并排前行。
拜音达理道:“我愿亲笔写信招降我族人和部落所有人,让我的儿子回去劝导他们归顺大汗。”
努尔哈赤笑道:“你考虑得很周到。之前,我让乌拉城中过半的百姓迁来赫图阿拉,又将赫图阿拉城中500户人家迁往乌拉,辉发也照此例进行,你看如何?”
拜音达理稽首道:“大可汗此举十分英明,在下十分赞同。在下将劝服所有的同族之人,全部搬来赫图阿拉。”
努尔哈赤道:“甚好!你可以带儿子们一起回去规劝族人。”
拜音达理惊讶道:“这样不妥吧?我毕竟是兵败之人……”拜音达理的意思是, 为了表示归降的诚意,他应该留在这里做人质。
努尔哈赤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对已降之人一向宽厚,摆摆手笑道:“这无妨,我信得过你!”
拜音达理拱手道:“我定不辜负可汗的信任!”
努尔哈赤将拜音达理和他的儿子、部将们安排在驿站中居住,又让人给他送去了新衣,日日设宴款待,并带领他们参观了乌拉部人的住所及分的田地,拜音达理见乌拉人在赫图阿拉安居乐业,人人富足,更加坚定了举部投降的决心。
拜音达理还见到了自己的女婿,乌拉部的硕克托,还有自己的外孙女,乌拉纳拉玉容。见硕克托在赫图阿拉做了千户长,拜音达理对自己将来的处境再无半点忧虑。
五日后,拜音达理和两个儿子在褚英和代善的护送下回到辉发部,并给努尔哈赤立下军令状,七日之内,必劝下全城老幼来归。
他们贴出告示,让愿意归降者主动报名前往赫图阿拉,结果前来报名的只有寥寥几户。
拜音达理又对同族中人,挨家挨户上门劝降,结果遭到族人的白眼和蔑视。他此次出兵本来就是因爱慕东歌而冒大险,出征之前就遭到了反对和鄙视,如今兵败回来,不仅自己已投降,还劝全部人投降,自然没有人肯听他的。
如此一连吃了几十个闭门羹,拜音达理十分沮丧。
褚英道:“拜音达理,无需跟他们废话了,老办法,砍上他几个人,看他们服不服。你要下不去手,我们来为你代劳。”
代善劝阻道:“大哥,此一时彼一时。在乌拉,布占泰被擒,并未露面。而有大福晋的由头,对族人形成了感召,我们软硬兼施,自然效果很好。如今,拜音达理亲自回来劝服,我认为只可来软的,不可来硬的,否则他的族人更加憎恨他,就算迫于我们的威力暂时归降,将来也难免生变。”
拜音达理在一旁听到,深以为是,说道:“大阿哥,我认为二阿哥说的对。还有,二阿哥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有两个孙女,大儿子之女德音泽和二儿子之女阿济根,生的都有几分姿色,愿献给大汗做妾。两位阿哥能否代为禀报?”
代善与褚英互相看了一眼,褚英道:“代为禀报倒是没问题,只是父汗愿不愿意,我们做不得主,只能看他了。”
拜音达理拱手道:“拜托二位!好事不宜迟,请尽快帮我提请大汗吧!”
褚英道:“不如你即刻修书一封,我派人给父汗送去!”
拜音达理大喜,赶快找来笔墨纸砚,一挥而就,褚英派快马送回赫图阿拉。
这边拜音达理继续挨家挨户劝导,硬着头皮,磨着了嘴皮,依然无人被说动,眼看七日期限已过,拜音达理焦躁不安。
努尔哈赤收到信后犯了难,他刚刚经历了东歌事件,将家庭搞得鸡犬不宁,阿巴亥离家出走,差点丧生,西林福晋无辜惨死。现在别说让他找别的女人,真是连想都不敢想,他对接纳新的女人产生了恐惧和抗拒心理。他顾念阿巴亥的心情,绝不肯纳新福晋。但是,对待新降的部落,联姻确实是巩固关系的好办法。
考虑再三,努尔哈赤亲笔回信给拜音达理,表示自己已年老,且妻妾众多,不想再添新的福晋,此二女可嫁给自己的儿子莽古尔泰。
努尔哈赤让人送回书信的时候,距离拜音达理回到辉发部已经过去了12天,拜音达理这里却毫无进展,现在辉发没有人看得起他,也没有人愿意信任他。
拜音达理充满期望地打开努尔哈赤的回信,却被泼了一头冷水,他绝望地跌坐在地上,这对他来说意味着拒绝,而拒绝就代表不信任。他哪里知道努尔哈赤这几个月经历的一切,他哪里知道阿巴亥经历的一切,他理解不了努尔哈赤的拒绝,在他看来,女真的男人纳个妾,就像接受几头牛羊一般正常,如此正常的事,努尔哈赤却不肯干,除了对自己不满还能有什么解释?
拜音达理清楚地知道,自己早已违反了给努尔哈赤立的军令状,本来已羞愧不已,现在努尔哈赤拒绝联姻,他认为努尔哈赤已不会宽恕自己。
他最后一次在辉发城中挨门挨户地敲门,流着眼泪,如同行尸走肉,他机械地敲着每个人。人们有的谩骂,有的拉开门缝啐他一脸,有的干脆装聋作哑,视若罔闻,拜音达理麻木地承受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