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就似昨日一般涌入脑海，看着眼前林夭奄奄一息的样子，霍去病的心猛地一疼，眼睛充血，颤抖的手揭下林夭脸上的人皮面具，一张他两年来朝思暮想的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霍去病的大脑瞬间空白了，他托起笑儿惨白的脸，撕心裂肺的喊着：“笑儿！笑儿你醒醒！笑儿……”
霍去病此时如同一只发了疯的野兽一般，挥剑一劈，瞬间把绑住笑儿的铁链砍断，横抱起笑儿，冲回营帐，边跑边吼着：“赵破奴，把曹襄找来！快点！”
霍去病抱着遍体鳞伤笑儿飞奔到营帐之中，此时的笑儿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微薄的呼吸像是随时都会停止一样，放下笑儿的身体，霍去病全身已经沾满了笑儿的鲜血，霍去病的一双手不住颤抖，眸子中布满了恐惧，霍去病从来没有这般害怕过。
此时方平已经走了进来，霍去病似看到最后的希望一般抓住方平的肩膀说道： “救她，无论用什么办法！我让你救她！”
方平不悦的推开霍去病的手，其实在他的心里还是怪霍去病的，如果不是霍去病这般狠心，林夭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此时方平并不愿意和霍去病多言，焦急的来到笑儿的身边，看着奄奄一息的笑儿，方平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探了探笑儿的鼻息，又摸了摸笑儿的那脉搏。脸色瞬间变得极为凝重，眸子中布满了深深地悲伤，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霍去病冲上前去，抓住方平的衣领，怒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要你救她，你难道没有听见吗？”
方平一把推开了霍去病的手，怒吼道：“你以为我不想救她吗？可是依照现在笑儿的样子，就算神仙来了也无济于事，况且远离都城，缺医少药，你让我怎么救啊。霍去病！你不想一想这都是谁造成的！如果不是你笑儿会这样吗？我提醒过你，让你放过笑儿，你却执意这般，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霍去病被方平向后推去，踉跄的被推翻在地上，霍去病眼神空洞，他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若是笑儿真的有什么不测，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霍去病半跪着爬到笑儿的床边，抱着笑儿的身体，看着那张让自己心心念念了两年的面孔却像雪一样白，似冰一般凉，霍去病心疼的把她抱的更紧，想要替她取暖，可她的身体却在自己的怀中越来越冰，他的心跟着进入严寒之中。
霍去病咬了咬牙，轻声说道：“曹襄，我知道是我错了，我霍去病这辈子从来没有求过任何人，今天我求你，求你救她，若是你能够把她救醒，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方平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霍去病，方才的怒意早就化为了心疼，但是他也无可奈何，急得在帐篷里走来走去，虽然心急如焚可笑儿的病情，他也无能为力。
此时，最痛苦的人当然是霍去病，自己苦苦寻找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他却没有早一点发现？
是自己太笨，太蠢，太狠心！
这或许是造化弄人，才刚刚重逢，却要天人永别······
霍去病死死地抱住笑儿，就这样抱着，不动也不说话，他此时就像一个走失的孩子一样，静静的呆在被世间遗弃的角落，那样的无助迷茫。又像是坠落阴间的孤魂野鬼，笑儿的身体每凉一分，他就向下坠落一层，他等待着坠入地狱的那一刻······
此时赵破奴从营外飞奔进来：“将军，刚才有几个匈奴人献药，说他们有办法能救笑儿姑娘。”
仅仅这一句话，就像把霍去病从深渊中救了出来一样。本来空洞的眼睛，注入了一丝光亮。
霍去病毫不迟疑的说道：“让他们进来。”
方平看着眼前的霍去病，甚至都有几丝怀疑，认为他不是真正的霍去病。依照霍去病的性子，心高气傲如他，他宁可死都不会接受敌军的帮助。可他竟因为笑儿答应了，可见笑儿在他心中的地位之高。
此时，几名匈奴人已经进入营帐，用着匈奴语和霍去病交流，“将军这是治疗外伤的药膏，里面都是草原上特有的药材，像香青兰等，对愈合伤口有奇效。还有这里有颗药丸，是用龙骨、狐肺、雪莲花等药材制作而成的，对于治疗内伤，护理内脏，都有奇效，一定可以救这位姑娘一命的。”
方平拿过药丸在鼻尖嗅了嗅，面露犹豫，迟疑了半天说道：“有很多草原的药，我也不曾见过，不知其药效如何，所以也不敢轻易下定论，这药到底有没有用处。”
霍去病一言不发，只是那双似草原雄鹰一般的双目，打量着面前的匈奴人，迟疑了一下。缓缓地闭上双眼，眼前闪过方才那一幕，所有免除死刑的匈奴人又跪了下来，求霍去病放了笑儿，那流露出的真情，绝无半分虚假，可这与笑儿的性命有关，他可以轻信这些人吗？
帐中一时沉默，所有人都看着霍去病，等着他做最后的决定，霍去病把心一横，瞬间张开双眼，对赵破奴说：“把他手中的药丸拿来。”
赵破奴毫不迟疑，将药丸递到了霍去病的手中，霍去病接过药丸对那些匈奴人沉声道：“若是这药无效的话，我会杀了你们所有人给笑儿陪葬。”那眼神透着凶光，让别人毫不怀疑他绝对会兑现这句话。
那几个匈奴人面不改色，只是跪在地上的腿微微颤抖。
霍去病并没有直接将药丸喂给笑儿，现在的笑儿已经没有办法再咽下去了。他将药丸在热水中研开，一点一点的喂给笑儿。手指不小心触到她冰冷的唇，冰凉的触感就如同他此时心的温度一般。
眼睛仔仔细细的盯着那近在咫尺的面容，双眼安然的闭着，多像是第一次见她时，她在自己背上睡熟了的样子，他多希望时间可以回到那一天，可是再也回不去了，他现在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上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药刚刚喂进笑儿的口中，霍去病就明显的感觉到笑儿的呼吸声重了许多，他连忙让方平替笑儿诊脉。
方平眼前一亮，激动的说道：“这药确实有效果，但笑儿的病太重了，我也不能保证她一定能醒过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霍去病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方平接着说道：“我刚才检查了一下他们送来的药膏，也是治疗外伤的极品，你一会儿帮笑儿敷上吧，我再去看看有没有恢复气血的草药。”
霍去病点了点头，说道：“赵破奴你去烧一桶热水来，其余的人都下去吧。”
“诺。”众人告退，屋中只剩下霍去病和笑儿。
霍去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笑儿，他们好像许久没有见面了，久到相隔了一辈子一样。
他自问从小到大没有害怕过什么，畏惧过什么，从小食不果腹，任人凌辱，受尽白眼，他不曾怕过；敌军数倍于我，四面楚歌，腹背受敌，他不曾怕过；久居深宫，人心险恶，步步为营的生活，他不曾怕过。
而这位让匈奴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此生第一次体会到怕，他怕自己会失去她，即使他从未真正拥有。
他温厚的手掌轻轻抚摸着笑儿的脸庞，笑儿，我求你，醒醒吧，睁开眼看看我，只要你能够醒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
不久赵破奴将热水放下，看了看营中的两人，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说道：“将军，热水打来了。”
霍去病点了点头说道：“去找两个匈奴女人，来替笑儿更衣涂药。”
这汉军营中，均是男子，笑儿的身体需要涂药，只能假手于他人，其实霍去病在心中实在不愿意接受敌军的帮助，即使是匈奴百姓，霍去病也是极为抵触的，但是在这生死攸关的关头，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能救笑儿就行。
不久两个匈奴女人走了进来，霍去病警惕打量着她们，看样子还算是老实，霍去病点了点头，让她们过来为笑儿更衣，霍去病则退到角落中。
那两个女人走到笑儿身边，只见当她们看见笑儿满身的伤口还流淌着鲜血时，脸都已经吓白了，颤抖着双手为笑儿脱衣，两个人轻手轻脚的为笑儿脱去衣服，但是有些衣服破碎的地方，已经混杂着鲜血粘在笑儿的身上，更严重的衣间的布屑已经深入肉中。每次遇到这样的地方，她们都会极其小心的处理，但每一次撕扯这样的地方，都能明显的感觉到笑儿的身体轻微一颤。
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旁的霍去病的心就会抽疼一下，这些伤都是霍去病一手造成的，每清理一处，就像是在霍去病的身上狠狠地撕下来一块肉，还带着筋血。
此刻他多希望自己能够代替笑儿受这样的苦难，他多希望这些鞭子是抽在自己的身上，比身上疼痛更难忍受的是心上的折磨，肉体上的疼痛感，一咬牙就可以挺过去，可心上的痛却无法逃过。
她们好不容易将笑儿的外衫褪下，留下笑儿的内衣，霍去病赶紧转过身去，不敢再看。
只听身后窸窸窣窣衣服落地的声音，霍去病只感觉耳根泛红，急忙转身走出营帐，呼吸着帐外的空气，抑制着异样的情绪。
两个女人用布条沾好热水，小心翼翼的清理笑儿伤口上的杂物，去除腐肉，笑儿身上几乎没有一寸完整的皮肤，她们的心也揪在了一起，不禁心疼这个女子，更敬佩她能够为了就她们这些素不相识之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清理后，她们缓缓地为笑儿涂上匈奴人的药膏，本来凝脂一般的皮肤，此时竟然伤痕累累。
她们又用白布条将笑儿的伤口缠上，说是缠伤口，但除了脸以外，全身都已经缠的严严实实得了。
处理好这一切，她们把被子为笑儿盖好，然后走了出去找霍去病进来。
霍去病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个女子懂一些汉语，她们低着头面带恐惧的说道：“民女夏雪，民女冬花。”
霍去病说道：“以后你们就留在笑儿的身边照顾她吧。”
两人跪在地上，说道：“是。”
霍去病转身走进营帐中，看着笑儿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心中狠狠地抽痛了一下，霍去病缓缓的来到笑儿的身边坐下，一动不动的坐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可能只是一眨眼她就会离开自己。
缓缓地拉起笑儿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庞，心疼的摩擦着。
对于霍去病来说，笑儿有着特别的意义，在没有遇见笑儿之前，霍去病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色的，他觉得人性本恶，他觉得这世间是肮脏的、是丑陋的。人与人之间没有真实的感情，有的只是勾心斗角，相互利用。
那时的霍去病，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他的眼里只有杀戮。刘彻让他做什么，他就只有听命，无论对错，其实那时候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能够活下来，是因为皇上需要他，他也可以为了皇上去死，因为霍去病的这条命本就是刘彻给的。
直到遇见笑儿，她的出现让霍去病的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她太过纯净了，像是清水一样，她是那样的美好，让霍去病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才发现，做胸膛中那颗心是会跳动的。
无论是笑儿，还是林夭，霍去病总是觉得在他们的身边会让他感觉到安心。让他忍不住接近，所以他不是不知道当时赵破奴所做之事的用意，他也怀疑过自己对于林夭的感情，但是还是忍不住向他靠近，现在想来，原来心是不会骗自己的，即使换了一个身份，换了一张容貌，那种两个灵魂相遇时，心中感觉是不会变的。
这种感觉就是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