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
这几日，刘彻依旧昏迷不醒，为防止国内动荡，卫子夫与卫青等朝中众臣商议后，只说是皇上去视察军队，不在宫中，宫中事物皆有皇后卫子夫，大将军卫青与丞相李蔡，三人全权商议处置，李蔡实为李广老将军的堂弟，李敢的堂叔，曾经任轻骑将军，与卫青一同出兵朔方击败匈奴右贤王，立下了显赫战功，被汉武帝封为安乐侯，从此弃军从政，于今年年初被封为丞相。
但李蔡素来与卫青不睦，两人的恩怨从同为武将之时便就出现了，已经由来已久，而李蔡也仗着老将军李广在军中的地位自己把控着朝政，和卫青分庭抗礼，朝臣们也多分成两派，暗流汹涌。
而如今，皇上昏迷不醒，两人在处理朝政中多意见不合，使得政局一度陷入混乱，诸侯王均已经蠢蠢欲动，却又怕刘彻只是试探他们，所以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只有胶东王刘寄，暗地里集结军马向长安方向进发。
卫子夫把唤醒刘彻的希望全部都寄托在曹襄的身上了，这几日以来曹襄几乎没有合过眼，整日整夜的研读医书，更换药方，却始终没有见效，刘彻似乎像是中了巫术一般，怎样也无法醒来。
白一也接到卫子夫的命令，全力帮助曹襄救治皇上，所以也只能寸步不离的守在曹襄的身边，更重要的是保护曹襄的安全。
天已经黑了，曹襄却还伏案看医书，这几日，除了书房，就是去药馆，白一都没有看见他歇着过。
以前只以为曹襄是一个纨绔子弟，却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这样认真的一面，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可是他又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曹襄的身体来，再这样下去，皇上还没有醒过来，曹襄就要倒下去了。
正想着，白一只觉得身边传来了沉沉的呼吸声，偏头看去，只见曹襄已经睡熟了。
白一突然有些心疼起来，拿起一旁的披风，轻轻的披在了曹襄的身上。
低头看着曹襄熟睡的样子，像一只小猫一样，乖巧的很，白一不禁看痴了。很少见他这样安静的样子，不禁多看了几眼。
曹襄生的很好看，面白似玉，墨眉似剑，虽然平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却从不仗势欺人，反倒是对谁都彬彬有礼，就连睡着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意呢。
白一不禁微微勾起了嘴角，打量着这张脸，真是生的惊为天人，明明是一个男子，怎能这般好看呢？
突然煞风景的声音传来，白一只听见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从曹襄的腹部传了出来，刚开始有些没听清是什么声音，待到听清楚之后，又不禁笑了起来！
看了半晌，那声音没有停止的迹象，反倒是愈来愈多“肆无忌惮”了！白一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出门，对门口的护卫说道：“吩咐下去，准备晚膳。”
护卫领命说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白一刚要点头，却停住了，思索了一下说道：“不，今晚要清炒竹笋，干炒兔肉，清蒸鲈鱼，凉拌冬葵，梅花糕，莲子羹，汤要蛋花汤，记得不要放辣椒，要清淡些的。”
护卫有些吃惊，白统领从来都懒得顾得上用膳之事，平常忙的时候几顿饭不吃也是常事，若是吃饭了，也不过是随便吃一口罢了。从来没见他在饮食上这般用心讲究，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过还是赶紧按照他的命令吩咐下去了，难得白统领这样有胃口。
白一走进房中，见曹襄还在睡着，叹了口气，坐在曹襄的身边，随手翻看曹襄方才看的书简，上面都是些药材，药理，和一些古方之类的，白一不懂医术，也只能大致看看，却不知其意。
而且白一发现，那些竹简中不单单包括一些医术，竟然还有一些是关于巫术，白一不禁陷入了深思，难道皇上的病症与巫蛊之术有关，看来皇上的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中隐隐的担忧起来，若真的是中了巫蛊之术，那么就难好起来了，只可惜他不在了若是他还在，说不定他能有办法，一想起他，白一心中又闪过一分惆怅……
就在这时，宫人已经端着准备好的饭菜走了进来，白一收了心绪，命人放在一旁的餐桌上，众人退下，就只剩白一和曹襄两人，曹襄依旧睡着，白一也不去叫他，自己一人坐在桌边，看着满桌子的菜。
曹襄在睡梦中就已经闻到香味，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迷迷糊糊的看见眼前满满一桌子的菜，一瞬间就精神起来了，这几日他都没有闲下来过，饭菜也从没有好好吃过，早就已经饿透了，现在一桌子香气四溢的饭菜摆在眼前，他又怎么按捺的住呢？
可是他心中却还是极为忌惮白一的，没有得到他的准许，他哪里敢同桌吃饭啊，一双眼睛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白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白一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想他堂堂平阳侯，竟然这般孩子气，不由得勾起了嘴角，朝曹襄点了点头，示意他过来吃饭。
曹襄瞬间冲到了桌子前坐下，定睛一看桌子上的菜单，不禁心中一惊，霎时间脸色突变，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凝视这白一的脸，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筷子。
被他这样灼热的目光看着，白一自然有些不自在，低下头，问道：“侯爷，是这饭菜不和你的胃口吗？为什么不吃饭？”
曹襄依旧不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白一，许久，猛地站起身来抱住了白一的身子，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哽咽的说道：“我就知道，你没有死，你会回来的……会回来的，不要再离开我了……陈笙……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曹襄一遍遍说着不让白一离开，抱着他的双手也不断收紧，似要将白一融到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白一的心猛地一颤，久久不能平静，皱了皱眉毛，心中莫名有些心疼曹襄，但是却还是一把将曹襄推开了，不是他狠心，而是白一心中清楚，曹襄只是把他看成了另一个人，他的这份深情，没有一分一毫属于自己，白一的神色有些惆怅，整理了一下衣裳，说道：“平阳侯误会了，我不是什么陈笙，我是白一。”
曹襄完全不相信白一的话，问道：“若是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的？”这桌子上的每一样食物都是他平素的最爱，虽然他从不隐藏自己的喜恶，但是竟然这般了如指掌也着实让人生疑！
若不是故意留心，谁又会将别人的喜恶放在心上呢？而能够这样留心他人，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所爱之人，二是所恨之人，可是白一和自己，好像和这两种情况都不沾边吧！
这么多年来，只有陈笙能够记得自己所有的喜恶，这世上在没有第二个人，像他那样留心自己，所以曹襄心中清楚，只有陈笙才能准备出这样一桌子自己喜爱的菜，其他人断断不能的。
白一有些心虚，不敢直视曹襄的眼睛，低下了头说道：“厨子们随便做的，巧合吧。”
曹襄冷笑了一下说道：“若是这顿饭是一个巧合，那么你的那张脸呢？你长的和他一模一样，又如何解释？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你在骗我！”他长着和陈笙一模一样的脸，也完全知道自己的喜恶，曹襄不相信这仅仅是一个巧合？
白一抬起头来，脸色越发阴暗了，眼神中竟闪过了一丝伤感，盯着曹襄的眼睛问道：“这才是侯爷一直缠着我的真正目的吧！从始至终，你都把我当做是另一个人，假借皇上的旨意，来满足你的私欲，难道你没有欺骗我吗？”
曹襄听了这话，面露惭愧，心中也不禁有些疑惑了，真的不是他吗？眼前之人究竟是白一还是陈笙？
白一猛地抬起头来，凝视着曹襄，冷冷的说道：”看着我的眼睛，你还觉得我是他吗？”白一的双眸清澈明朗，却带着丝丝凌厉，看着他的那双眼睛，曹襄霎时间清醒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陈笙，陈笙的目光从来都是柔情似水，表面上清澄平静，可每每凝视自己之时，却暗流涌动，他的眼神，曹襄永远不会忘记的。
无论容貌有多相像，眼睛却不会说谎。
曹襄猛地向后退了一下，瘫坐在地上，喃喃的说道：“但你们长的很像，真的很像……”说着，语气中带着充斥着失望与无助……
白一心头微痛，半晌，说道：“侯爷，你也说只是“像”而已，想必，你在心中一直都清楚的很，我并不是他！又何苦自欺欺人呢？”
曹襄低下了头，许久才说道：“但见到你，总有那么一瞬恍惚，以为他还活着，仅仅是那一瞬间的欢愉，也让我魂牵梦萦……”
白一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场梦，该醒了！除了这张皮囊，我们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不是吗？”
曹襄又何尝不知道他们有太多太多不同的地方，陈笙总是那个会默默跟在我身后的人，他总是默默的为我做好一切事，其实曹襄也担心有一天陈笙也会累，也会离开自己，但是，他却还是享受着陈笙对他的好。
终于，上天的报应来了，老天爷也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他的爱。
想到这里眼角竟然放出了泪光，略带哽咽的说道：“我多想他像你一样，对我冷淡些，这样我就可以为他做尽这世上最温柔的事。只可惜，他不在了，我才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对他好一点！我就是个滚蛋。”说着伸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白一刚要阻拦，却已经无济于事，只能暗暗的拭去了眼角的一滴泪，脸上闪过了一丝欣慰，只是曹襄没有看见，许久方说道：“你现在这样，说明他所做一切都是值得的，所以侯爷定要好好的生活，才不会辜负他为你所做的一切啊！”
曹襄思量了许久笑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没有他在，他活着就是一种痛苦，又如何不辜负？
白一默默了，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些什么都是无用的，世人只道当局者迷，难道旁观者就一定清了吗？
红尘中打滚，俗世中蹉跎，谁又能真的清明？
白一长叹了一声道：“若是陈笙还活着，是不是侯爷便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曹襄的眼里闪过丝丝光亮，却又暗淡下去了，“那是当然，只是他已经死了……”是啊，那时他就死在自己的怀里，他的身体在自己的怀中一点点变冷，曹襄无论抱的有多紧，却怎么也捂不热了，他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
白一淡淡的说道：”那从今天开始，你便把我当作是他吧，在你面前，我就是陈笙，直到你能够真正释怀的那一天……”
曹襄猛地抬起头来，眸子如同繁星一般闪耀，一刻也不停歇的点着头，他所奢求的不多，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那他也会就这样骗自己一辈子的。
白一微微泛起笑意，心道：真是拿他没有办法，看见曹襄还是盯着自己，半天也不动筷子，白一也有些不好意思，夹了一块鱼肉放在他的碗里说道：“赶紧吃饭，你还不饿吗？”
一句话，曹襄方才如梦初醒，抡起筷子，大快朵颐。
白一也随意的吃了几口，并没有那么饿，看着曹襄狼吞虎咽的吃着，自己也已经饱了。
一顿饭，吃了许久，两人都各怀心事，没有多聊，却总有一种微妙的情感在两人的身边蔓延。
突然，白一察觉到了窗外有些动静，仔细一听，那熟悉的脚步声，不由得心头微颤，站起身来说道：“今日天色已晚，羽林营中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白一先告辞了。”说着已经急匆匆得转身离开……
曹襄在身后弱弱的问道：“那你明日还会来吗？”
白一没有转身，嘴角带着些许笑意，幽幽的回到：“皇命难违，难道侯爷要害白一违逆圣命吗？”
曹襄在背后只是偷笑着，也不敢出声，怕白一发现，目送着白一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