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儿尽量保持清醒,走进寝殿。如意心中十分担心笑儿的身体状况。小心的在身后跟着,目不转睛的观察着。
笑儿低头走上前,平和的目光看着坐在凤椅上的卫子夫,恭敬的说道:“笑儿给皇后娘娘请安,愿皇后娘娘凤体康健,容颜永驻。”说着缓缓跪倒在地上,三跪九叩,每一次跪下,笑儿都觉得天旋地转,头脑混乱,但她还是努力克服,顽强的坚持着。
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下跪,每一次磕头,都让笑儿几乎快要昏厥,头痛欲裂。
总算完成了,笑儿抬起头来,紫鸢已经将备好的香茶放在如意手中,笑儿接过茶杯,手竟有些颤抖,不过还好没有将茶杯中的水洒出。
“皇后娘娘请用茶。”
卫子夫面露柔和,接过笑儿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小口。点了点头,放下茶杯,说道:“今日是你进宫的第一天,宫里不比外头,宫里的规矩多,凡事都要谨言慎行,处处留意,既然你来向本宫请安,本宫又是这后宫之主,今日自是要给你讲一讲这宫中的规矩的……”
卫子夫开始长篇大论的讲起宫中的规矩,这些笑儿入宫之前早就已经熟知。
卫子夫也自然清楚,她这样做无非是想给笑儿一个下马威,让她在地上多跪一会儿罢了。
膝盖下是冰冷的地面,刺骨的凉气传入身体,笑儿早已虚弱无力,耳朵里自然也听不清卫子夫在说着什么。突然眼前一黑,青阳昏厥过去。
卫子夫也没想到笑儿会昏倒,她只是想给她一些颜色,但却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皇上那边不好交代。
想着她赶忙命人将笑儿扶起赐坐,如意倒了一杯热茶,帮笑儿驱寒,笑儿逐渐恢复了意识,但仍然面无血色。
卫子夫看着笑儿虚弱的样子,心中痛快,但表面上还是故作担心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如意回答道:“方才公主一路走来,有些沾染风寒,更是在寝殿外等候多时,想必是风寒加重,才会昏厥的。”
卫子夫自然听出了如意口中的不满,立刻正色道:“紫鸢,你好大的胆子,怎么能让公主在寝殿外等候,若是公主有个闪失我唯你是问!”
紫鸢自然知道卫子夫在演戏,自己也定要配合,紫鸢立刻腿上发软,跪倒在地说道:“这是娘娘早就定下的规矩,来访之人一律在门口等候不得入内,紫鸢只是按规矩行事,请娘娘恕罪。”
“大胆,还敢顶嘴,笑儿是一般之人吗?她可是皇上的义女!大汉的公主!那些规矩,自是不能用的,不要再狡辩了,自己领罚去!”
紫鸢故作痛苦,极不情愿的说了一声:“诺。”转身离开。
笑儿缓缓开口声音略有些沙哑的说道:“娘娘饶了她吧,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自己身子弱罢了,怪不得她人的。”笑儿心里清楚。她们主仆二人只不过是在给自己演场戏罢了,可是她还是不愿意别人受到自己的连累,哪怕那人想害自己!
卫子夫说道:“那怎么行,她做错了就应该受罚。我这椒房殿有自己的规矩,公主是想坏了这规矩吗?还是什么时候,这椒房殿易主了,让公主屈尊替本宫来管?”
笑儿连忙说道:“笑儿不敢,既然如此,那听凭皇后娘娘处置。”
卫子夫面露笑意说道:“这就对了,以后在这宫中,定是不能坏了规矩的。”说着笑盈盈的谈起家常来:“在这椒房殿中不用拘束,既然皇上收你为义女,那我也是你的义母,哪有孩子和母亲拘束的?”
这话笑儿听来极其可笑,但也不得不应承着点头,说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笑儿自是不会拘束,请娘娘放心。”
“那便好,对了,你初入宫,我还不曾问过,你可会琴棋书画亦或是读过什么书吗?”卫子夫喝着热茶,似闲聊一般。
其实笑儿的身体早就已经吃不消了,但还是硬挺着回道:“小女生长在民间的粗鄙之女,那里学过这般,书也没看过几本,只是识得不多的几个字罢了。”
卫子夫心中暗喜,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样的女子怎么和我的卫长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但面色上还是要故作担忧的说道:“这可不行,身为公主,这些都要样样精通的,我已经帮你点拨了几位师傅,皆是其中一等一的高手,明日就让他们到你宫中传授吧。”说着这般说,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卫子夫怎会有这般好心?只不过是想在笑儿身边添加眼线罢了!
笑儿心知肚明,嘴角泛出一丝笑意说道:“多谢皇后娘娘好意,有劳皇后娘娘为笑儿的事情费心了!只不过,皇上早就安排过了笑儿的教习先生,不好推脱。”
卫子夫脸色一变,没想到皇上竟然为她思虑的如此周全,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冷着脸说道:“既然是皇上派的,想来也一定差不了。你就好好学艺吧。”
笑儿毕恭毕敬的说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卫子夫眼看奸计没有得逞,却并不生气,还有别的等着你呢?思及此,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既然琴棋书画你不曾学过,但身为女子,这女红肯定是学过的吧?”
笑儿答道:“学过一点,也只是缝缝补补罢了。”
卫子夫说道:“无妨,会,就行。”说着转身对一旁的侍女使了一个眼色,侍女立刻会意,从内殿之中拿出一个装饰精美的盒子。
卫子夫缓缓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匹正红色的锦缎,那锦缎在屋中熠熠生辉,即使是阴天也抵不住那灵动之美,锦缎的编织如行云流水一般,不似凡物,到像是仙人所着。
卫子夫说道:“几日前,外邦进贡来的锦缎,相传是天外飞仙所织,遗留民间,这世上仅此一件,皇上将它赐给了我,第一次见面,本宫也没有什么礼物,就把它送给你了。”
笑儿连忙推脱:“这锦缎如此贵重,笑儿不敢接受,还望娘娘收回去吧。”
卫子夫脸色一变说道:“怎么?公主不愿意!还是公主看不起本宫的这份礼物啊”说着将装着锦缎的礼盒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笑儿皱了皱眉头,赶忙跪倒在地,解释说道:“娘娘息怒,笑儿接受便是。”
卫子夫起身,将笑儿扶起,得意的说道:“这就对了嘛,快起来,身为公主怎能动不动就下跪呢?”
笑儿脸色惨白,点了点头。
卫子夫转身坐在塌上说道:“好了,今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以后相处的日子还多的是,不急于这一时。”
笑儿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笑儿告退。”笑儿摇摇欲坠的身体被如意扶起,笑儿将头轻轻靠在如意的肩膀上,如意承受着笑儿身体的一部分重量,二人就这样搀扶着走出椒房殿。
“公主,我已经命人重新准备辇轿,就在门口侯着呢,公主再坚持一下。”如意能够明显的感觉到,笑儿身体传来的热量和沉重的呼吸声。如意深深的担忧着……
笑儿用尽全身的力气,点了点头,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看着笑儿虚弱的背影,卫子夫泛出一丝冷笑。
笑儿几乎是挪到了椒房殿的大门口,刚迈出门,笑儿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身体下坠,直直的倒在地上,如意心中一惊,赶紧扶住笑儿,一众侍从手忙脚乱的将笑儿扶上轿辇,极速向长门宫走去。
……
笑儿睁开疲惫的双眼,眼前出现的是刘彻焦急的面庞。
刘彻一脸担忧的说道:“醒了,那里不舒服吗?告诉父皇!”
笑儿感到十分惊讶,她没想到刘彻会守在自己的床前,想要撑起身体请安,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躺好,别动。”刘彻有些着急,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伸手将笑儿的被子盖好。
手探过去,摸了摸笑儿的额头,动作一气呵成,笑儿看着有几分出神,这种感觉真的好像父亲在关心女儿一般,笑儿心想,若是你真的是我的父亲该多好。
“还是在发烧,怎么这般不小心,刚入宫就着了凉,这让我怎么放心你啊!”刘彻语气中虽然带有责备,却让笑儿感到无比暖心。
想说的太多,但此时的她虚弱到话都说不出口,只能轻轻的摇了摇头,给刘彻投去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刘彻更加心疼自责,这孩子入宫第一天,就生病了。以后可怎么办?朕又怎么和阿娇交代,思及此,他更是十分愤怒,抚着笑儿惨白的小脸说道:“朕都清楚你受的委屈了,是朕愧对你,没有照顾好你。”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
笑儿摇头摇的更厉害了,她不怪谁,只怪自己身体不好,更不想因为此事连累她人,即使是卫子夫。
刘彻轻轻抚着笑儿的头,心中暗道:这孩子,和她母亲真像,无论自己受多大的委屈,总是不愿意伤害别人。总是一味的忍让,迁就,太过良善,着实让人心疼。
刘彻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这几日忙着处理胶东王的余党,本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偏偏笑儿还生病了,更让他焦急万分。
看出来刘彻眉宇间的疲惫,笑儿拍了拍刘彻的手,声音略带沙哑的说道:“笑儿没事,父皇去休息吧……”
刘彻心中极想陪在笑儿的身边,可是他却还有政务需要处理,只能抽出时间来,在来看笑儿了,忧心忡忡的说道:“父皇还有事,不能陪在你身侧了,我已经派了最好的御医照顾你。你要好好休息,父皇有时间就会来看你。”
笑儿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体谅,并无半点责怪,刘彻的心抽疼了一下,他多希望笑儿能够任性一些,不要这般懂事,那样或许他心中的愧疚就能少几分。可是,偏偏她又和她母亲太像了,事事都替别人考虑着想,又总是委屈了自己,让他又爱,又心疼。
傻孩子,朕欠你的,欠你母亲的,朕一定会都补偿给你的,朕绝不会再让历史重演,也绝不会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刘彻在心中暗暗许诺。眼神极为笃定。
替笑儿盖好被子,刘彻离开长门宫,走到门口之时,还是不放心的转头看了看病榻上的笑儿,然后亲手关上了寝殿的门。
看着刘彻远去的背影,笑儿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感到伤心,反倒是觉得极为感恩。她并没有想到日理万机的刘彻,会来看自己,更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宠爱自己。
可能是她并没想尝过被父母宠爱的滋味吧,所以,刘彻的一点点关心,都会让她倍感温暖,此刻她觉得她的人生完满了,心中暗道:若你真的是我的父亲,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