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半开的窗户,隐约可以瞧见外头树梢上有皎月寂寂,倾泻下月光如轻纱,萤火在轻纱与蝉鸣里蹁跹而动。
异乡的夜色美则美矣,却令人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俞婉兮在榻上总睡不着,索性便舍弃被窝,披上外衣到院里赏月来。慕家待客还算不错,给她备下了两个供差使的丫鬟,但夜深人静不好惊人美梦,俞婉兮便自个儿到厨下烹茶。
沸水倒入壶中那瞬,茶叶在水中沉浮不定,多愁善感的姑娘不由得联想起自己的命运,心中戚戚然,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好不容易才收了住,坐到檐底的月光里沉默的喝茶。
正悲戚时,忽见一点流萤院墙,飞到她边儿上来。
她终究还只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乍见这点流萤便忘却了伤感,抬手便要去捉那点萤火。可那萤火似成精般,她手往左,它偏向右,回回都是眼看就要抓住了,它又指缝里灵巧的溜了出去。姑娘被这萤火耍得起了性子,便追着萤火跑出去很远,待流萤终于被她乖乖捉在手心里时,她顾盼四周,才发现自己早已经跑出了小院,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灯火昏暗的地方。
俞婉兮强压住心底的慌乱,循着记忆里的路往回走,但小径在昏暗灯光里显得愈发蜿蜒曲折,她走了很久却走得灯火愈发昏暗的角落。
忽有夜风飒飒吹起,带来身后入骨的凉意,俞婉兮打了个寒颤,泪水在眼里打转。
“俞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的声音一响起,俞婉兮便尖叫了一声。
“俞姑娘别怕啊,是我,慕言。”慕言连忙捂住她的嘴,在灯火昏暗里吓坏了的姑娘看清了他的脸,一把把他抱住,在怀里小声啜泣。
慕言皮面上带着尴尬,轻轻拍她的肩膀,把她带到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凉亭里去。
“俞姑娘先喝杯热茶压压惊如火热?”
俞婉兮还红着眼眶,哽咽着说了一句多谢。
“俞姑娘缘何故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慕言有些好奇。
俞婉兮有些窘迫的表示自己不小心迷路了,幸运的是慕言善解人意,并没有追问她为什么会迷路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只是把茶推到她面前:“夜晚风凉,且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俞婉兮点头,杏眸弯弯打量着慕言。
慕言泡的茶还不错,又或许是她太累太渴了,只觉得这茶好喝。
“我叫慕言,这家的长子。”慕言自我介绍道。
“我们见过的。”俞婉兮还带着水光的眸子里有微微笑意,“经年前曾祖百岁大寿,我们见过的。”像是怕他想不起自己似的,俞婉兮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那天你帮我折了枝上桃花,公子可还记得么?”
她这么一说,慕言还真就想起来了,那年俞家老爷百岁大寿,父亲带着他和慕临一同前去拜寿,到地方以后诸人都只顾着慕临这个武学天才,忽略了他这个长子,他乐得清闲,便在俞家乱逛,所幸那天俞家热闹非凡,便没人搭理他这个四处乱逛的客人。
在俞家院子里碰到一个小姑娘,她搬来凳子踮起脚尖要够枝上的桃花,奈何个子实在太矮,她够不着,便坐在凳子上撇撇嘴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慕言站在后边目睹了全部过程,憋着笑问她:“你是不是很想要那枝桃花?”
她半蹙着眉,楚楚可怜的点头。
慕言便替她折下桃花别在头发上,后来整个宴席的时间里,那小姑娘总是黏着他,当时也没在意,就没问小姑娘的名字。
“原来你是那位小姑娘,都长那么大了啊。”
“你变化也很大呀,当时你也不过比我高那么一点点,”俞婉兮用手比划着距离,笑道,“这才不过几年,我踮起脚尖也不过堪堪够着你的脖子。”
慕言也笑,在凉亭月光里与她说起这些年来的成长,又问她是否许了人家。
俞婉兮耳尖微红,半低了头,手里紧紧绞着自己的衣袖:“父亲曾经打算把我许配给商家的公子,我不肯。”
空气有片刻凝滞,慕言本是随口一问,谁料到这俞姑娘竟有个小心思呢。
“呃天色不早了,我送俞姑娘回去吧。”俞婉兮闷闷应了一声。
慕言便收起了自己在灯下作的那副画,正是因为这幅画,他才滞留在凉亭里到夜半更深时分。画卷微微敞开一半,俞婉兮眼尖的瞧见画里的人,步子便像灌了铅似的停滞不动了。
“俞姑娘你怎么了?”慕言诧异道,俞婉兮僵直目光盯着画里的人,半晌才指着她回道,“那人,那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