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慕言诧异的声音在静默的山洞里边显得有些突兀，似乎是他的声音惊扰了亡灵，堆在一起的尸首突然动了起来。
只是手指指节轻微的颤动，几不可见 ，但还是让眼尖的慕临看见了。
齐老头吓了好大一跳，往后蹦出去足有三步远，口里念叨着什么走尸诈尸一类的胡话，慕临向来都把灵异事件当做别有用心的人吓唬小孩子的玩意儿，当下笑了一笑，用火把着尸体扭曲在一起的手指指节：“只是几只尸虫，鬼怪之说只是谣传罢了。”
几个人定神凝眸望去，果然看见半腐烂出骨节的肢体底下，有米白色，长宽类似于人的食指的虫子在蠕动。突如其来的亮光惊吓到了它们，惹得本来在石板上悠哉爬行的尸虫都拼了命的钻到腐肉里边去，故而才有了尸体在动的错觉。
崔颖举起火把四顾而望，只见山洞里石壁崎岖不平，除了他们脚底下的石盘，周围的空地上全都是零碎乱石。
崔颖疑惑的目光转向齐老头：“这几个月里可有什么人出入过惊马峡么？”
齐老头瞥了一眼尸体，照着尸体腐烂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是一个多月之前，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近日来出入鬼门道的脚步，没听说过谁家的人进了鬼门道出不去的。
齐老头摇了摇头：“最近一段日子没有脚夫进过鬼门道，惊马峡更是没人进过，现在当脚夫的多半都是资质颇深的老人了，我都认识的。”
“那么这些死在此处的人应该是自己进的鬼门道。”崔颖凑近尸堆，倚靠着火把不算明亮的光芒打量遇难者的衣服料子，借以确定行死的身份，结果却是什么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找着，像是死者死去之后，被人搜刮一空似的。
“那是什么？”柳依依忽然指了崔颖身后，“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崔颖依言而往，瞧见视线尽头处有微弱的银色反光，凑近了才看清楚那是一把银制长命锁。说来奇怪，那长命锁虽然在样式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他上边摹刻出来的纹饰却不是古来祥瑞的款式，而是诡异精致的花纹，近看像是古籍上边常常出现的繁复雕花，远看又像是一尾展翅欲飞的蝴蝶。
“这好像是伽陵教的东西？”
慕言听罢也不管边儿上的尸体堆晦气不晦气了，凑过去接过崔颖手里的东西来瞧：“确实是伽陵教专属的花纹，金色蝴蝶，想来这里的尸体也就是伽陵教的信徒了。奇怪，为什么他们会道鬼门道来？”
“或许是缺钱了来盗个墓？”
慕言摇头反驳道：“伽陵神墓里的奇珍异宝更多，为什么他们不跑到伽陵神墓里去取些东西出来救急？”
“我觉得他们应该是为了一枚玉扳指来的。”崔颖神色凝重，“一路走来艰难险阻，我当诸位都是朋友，也就不向你们隐瞒什么了。我这次要进藏剑冢，不仅是为了我父亲，而且是为了一枚扳指。经年前我父亲从平都唐家家主处得来一枚玉扳指，传说它能够打开通往鲛人冢的密道。”
“鲛人冢？”柳依依闻言眸光流转转到鲛人皮面上，鲛人却仍旧是那个面瘫脸，从上边看不出来他的喜怒哀乐。
“我一直以为鲛人冢只是传说中的奇异故事，没想到它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崔颖想起了旧年血腥的故事，不由苦涩一笑：“不仅是真实存在，而且世间为了争夺它的人数不胜数，那些人为此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情。”
崔颖说话间皮面上有愤怒一闪而逝，那只是刹那功夫，而且火把供应的光芒昏暗，然而慕言还是看见了那抹外露的情绪。
“你们过来看，这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慕临的声音突然拔高吓了在场诸位一跳。
只见他凑到尸堆边儿上，火把上火焰摇摆不定，他眸里也有光芒在闪烁。
尸堆里将慕临的目光牢牢吸引住的是一块夹在尸体里边的东西，它在火把光芒下闪烁着微弱的光，慕临小心翼翼的把手伸过去够，才刚够到那玩意儿的一角微微往外抽，慕临就察觉到不大对劲。
“有蛇——”
慕言声音拔高喊了一声，一朝被蛇吓十年怕井绳说的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绷紧脸色缓缓往后退去，手指指住尸堆缝隙里边一条还没来得及收进去的蛇尾巴，“而且不止一条。”
霎时间几个人都脊背发凉头皮发麻的看见尸堆动了动，从底下钻出来几个上昂起的脑袋。起初只是三条四条，后来愈来愈多，好像尸堆底下就是他们的老巢一样，几个人被这视觉境况震撼到了，一时间连大声的喘气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山洞里只剩下群蛇吐蛇信“嘶嘶”的声音。
慕临离尸堆最近，被吓得浑身僵硬不敢乱动。
有暗红色的游蛇从他攥住东西的手臂上渐渐爬上来，向他温热而脆弱的颈部缓缓爬去。
崔颖给了慕临一个眼神，经过连日来艰难险阻的磨合，大家都已经很有默契，崔颖一向慕临比个手势，慕临就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意思，点了点头，左手缓缓抽出别在后腰上的短刀。
缠在慕临手臂上的蛇爬行进度很慢，或者说它的举动根本就是在逗弄它眼中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人类。它沿着慕临的手臂缓缓爬行，高抬起的蛇头时常左右摇摆。
游蛇爬到慕临肩上，高高仰起脑袋打量外来者，口里发出的“嘶嘶”叫声就像是在嘲笑他们一样。
游蛇张开嘴露出粉红色的口腔，毒牙所指方向是慕临细嫩的脖颈，它方才将脑袋凑近脖颈皮肤，早有准备的慕临便横刀向蛇身七寸处砍去。
短刀也是从崔姚老爷子那里顺出来的，锋利程度甚至可以削铁如泥，切蛇这种浑身没有一块硬地方的生物更是小菜一碟，手起刀落之间，蛇已经分成两截，前边有倚靠的那截仍挂在慕临手臂上，没倚靠的那截就直接掉到地上了。
血腥味刺激到了旁边围观的蛇群，群蛇暴动而起。
齐老头一边喊着慕临过去，一边向着蛇群丢掷火把。滚烫明亮的火把对群蛇而言还是有点儿威慑力的，火把才一扔到地上，本来聚拢的它们便受了惊吓似的分散开来，有几只躲闪不及的，被火焰砸到险变烤蛇，疼得在地面上疯狂打滚。
几个人慌乱的往山洞外边跑去，群蛇慢了片刻才绕过火焰追出来。
外头雨已经停了，但天色还是昏昏沉沉，偶有雷霆闪电在密布黑云中闪动，照亮整个阴森毫无生气的山谷。
为了逃命他们慌不择路，直接从小径上飞快滑了下去，齐老头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跑了两步便气喘吁吁动不了了。
他按住发抖的双腿边喘边苦苦一笑，心中充满绝望：“那山洞竟然是个蛇窟，是我大意了！唉，没想到走了鬼门道大半辈子，最后一趟竟然要折在毒蛇口里，到了底下怎么跟老祖宗交代啊。”
前边跑路速度贼溜的年轻人突然停下了步子，齐老头以为他们是在等自己追上去，呵呵一笑摆了摆手，用从容赴死的口气说：“你们赶紧跑吧，老头子我跑不动路了，怕是要折在这儿了。你们谁要是能够活着出去，记得帮老头子我跟镇上吴寡妇说一声，要是还有来生啊，我死都不会让她嫁给那个短命鬼。”
“它们没有追上来。”慕言诧异道。
齐老头回头望去，果然看见群蛇聚集在山洞洞口，闪电光芒底下它们相互纠结缠绕，乱如麻绳一般，它们蠕动着，翻滚着，向着远处几个人长大了嘴巴，但就是没有越过山洞一步，好似山洞外边有什么让它们感到恐惧害怕的东西，以至于它们如此安分。
齐老头可没从先人口听说过这种状况，不由得纳闷道：“怎么回事儿？”
天际忽然响起惊雷声音，震耳欲聋似要劈开天地一般，吓得柳依依连忙抱紧鲛人手臂。
鲛人眯起了眼睛盯住远处一块空地，把她的脸自己的怀里边按。
伴随着雷声一同响起的马蹄声，期间还有惊马嘶鸣的声音掺杂在里头，擂鼓声响起三遍，号角声呜呜凄厉的在山间回响。
齐老头目赤欲裂，抱头蹲在地上，眼睛盯死了地面不敢抬头：“是他们，他们来了，蹲下，快蹲下！”
几个人不明就里依言而行，却没学着齐老头一样不敢抬头去看，他们的视线落在声音传来之处，心跳节拍跟马蹄声音一样跳的飞快。
“什么东西？”柳依依一抬头就能瞧见鲛人半皱起的眉头，相比于恐惧，好奇更在心底占据上风，就连鲛人都会恐惧的东西，是谁什么呢？
鲛人没再纵然她的任性，把她的脑袋往自己手臂上按，柳依依几番挣扎无果，便竖起听动静。
没有脚步声，只有马蹄声音在响动，但是不管骑兵还是步兵，都越来越近了。惊雷滚滚在天上回响，伴随而生的闪电照亮了群山，也照亮了军队的全貌。
战马身上只剩下森森白骨，士兵们穿着褴褛的铠甲，他们踩踏在地面上缓缓行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尖上，让人不禁有种想要呐喊尖叫的欲望。
在场所有喘气的活人，脸色都是白的，比闪电电光还白，合不上的嘴显露了他们此时此刻的惊愕心情。
行军队伍中间有个穿着金色铠甲的，策马跟在军队旁边，他似乎是个高级军官，手握号令长剑。
他打马从跟前过，忽然勒住了缰绳，没有眼珠子的黑洞洞眼眶朝向几个活人隐匿的方向。
几个人呼吸一窒，连忙都低下头来不敢跟他对视，只有鲛人抬着脸，眼眸眨也不眨的盯住那具白骨，冲着他露出森森獠牙。
将军僵住片刻，又号令着白骨马往前行进跟上快要消失的大部队，临消失之前他回眸望了一眼。
闪电划破黑幕的白光将他白骨脸上细微的表情像是在冷笑似的。